第68章 小鹿總
翌日, 天氣預報又是晴轉大雨的凄慘訊號,仿佛這不通人情的老天爺只顧着催促大家白天耕耘,等到晚上要歸家了, 它又過河拆橋,管你是不是可憐兮兮淋成落湯雞。
但不管怎麽說,工作時間就該拿出工作狀态。
路鹿把孫老頭酒窖的互聯網改造方案呈給沙九言看。
沙九言一頁不落, 細致地看過一遍, 才重新把路鹿叫進辦公室。
“小鹿,我之前看過解方部門提的初稿, 你好像大改過了?”沙九言抿了一口熱茶,唇齒間逸出悠悠的薄荷并作檸檬的香氣。
“唔,是的。”路鹿透過桌面,推了一張名片給沙九言, “做方案的時候, 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剛回國,那會兒,參加了世界,人工智能大會。AI這東西,在國外,我就聽說過很多,剛巧,碰上國內的,創業者,互留了聯系方式。”
白底黑字的名片上印着簡潔的介紹——惠楽科技,高旭明。
沙九言秀眉一揚,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濃厚興趣:“我承認, 你這個想法很有意思。尤其是酒水智能識別和智能推送的功能,你聯系到的這家公司真能實現嗎?”
“嗯,我去,他們單位,實地考察過。高總,有給我演示,相類似的設備。”路鹿思考了一下措辭,才繼續解釋,“沙經理,你大概,也能理解。酒和人一樣,不同個體,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瓶酒,它的吸光度、透光度、酒石沉澱量,等數據指标,都可以作為,甄別依據。實現這個功能,其實并不複雜,只要加設相應的,AI感應模塊,就可以搞定。”
沙九言握着杯柄點頭:“你說得對,以前看起來很遙遠的AR、VR已經在‘入侵’我們的生活了。其實你增添了AI的元素,倒是和孫老先生希望酒窖自動化管理的訴求不謀而合。”
說到酒窖管理,路鹿是很有發言權的:“孫老頭到了,這個年紀,不服老都不行。我覺得,這套方案,最重要的亮點,就是智能播報。儲存酒需要關注,溫度、濕度、避光性等參數。如果每天,能分時段,在孫老頭的手機裏,進行,輪播,他應該就能,放心了。”
一路點頭下來,接着可就是搖
頭了。
和小家夥談公事其實是一樁特別有意思的事,無論她如何出招,路鹿似乎都能見招拆招。你攻我擋,更能調動彼此的積極性,更能促進事情的完成度。
沙九言放下茶杯,雙手交叉拄着下巴笑笑:“請容許我提出我的困惑。我看你這個打包方案最後的報價是十萬。這價位低得不可思議,先不提我們數據平臺的租賃費,設備廠商的AI産品在這個價格範圍內能保質保量嗎?”
“是這樣的,”路鹿拿出打商量的口吻,“酒窖的AI應用,其實相對來說,比較低級。惠楽整套,數據采集設備,大概是八萬左右。我們雲平臺,我報的是,三級經理,範圍內的,最低價。所以,總共是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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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會替他人做嫁衣。”沙九言斜睨她一眼,卻不帶任何威懾性。
因為路鹿有下文,而沙九言也知道路鹿必定有下文。
小家夥舉止憨憨地撓了撓後腦勺,但心裏的小算盤打得賊精:“沙經理教過我的。利益交換,才是銷售,立身之本。我和高旭明,講好了。AI需要大數據運算,能力,他們公司,在這方面,本就苦手。我給他行個方便,他以後用,我們的上雲平臺。”
不可謂不是一石三鳥的錦囊妙計。拍了沙九言馬屁,給孫老頭報低價鞏固了酒友的關系,還挖到了一條長線商機。
沙九言笑靥如花,卻是一朵帶刺的花:“人工智能大會上随便認識的人,你倒還挺容易輕信他人的。”
路鹿徒手摸刺,卻只覺軟軟癢癢,不足為懼:“唔,背靠LS,我不至于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不是我求着,惠楽做業務,是對方需要,仰仗我。更何況,我們慣喝酒的人,一向爽利。看準人了,皆大歡喜;看走眼了,塞翁失馬。”
“很好,你在待人接物方面越來越自信,那我沒什麽疑問了。畢竟方案出自我們未來的小鹿總之手,可以跳過我需要承擔責任的部分了。”沙九言笑意不減地打趣她。
小鹿總?
雖說沙姐姐有推卸責任之嫌,但為啥她愣是能從調侃的稱呼中聽出點甜膩來……
路鹿略略臉紅:“那個,如果孫老頭這邊的案子,沒什麽問題了。撒門克那裏,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撒門克?你怎麽操起這份心了?我好像和璇說過吧,對方因為我個人的關系不會考慮合作的事。小鹿總盡管放心,丢了這單,之後我會補一個更大的給公司。”
“我又不拿你,當賺錢的工具。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撒門克,受了委屈,往肚裏咽。”
人家都把“小鹿總”的高帽子套她頭上了,路鹿當仁不讓,霸氣側漏。
如此藏不住又化不開的情意,讓沙九言一時語塞。心底騰起的小氣泡,就像小家夥送她的茶包裏那些不知名的小顆粒一樣,她無法搞清它們的來由和質地,也無法阻止它們膨脹擴大。
“說說吧。是不是鄭洪斌,給你,惹了什麽事?”路鹿屈指成拳,扣在桌角上。
如此嚴肅的神情在路鹿臉上并不多見,因而沙九言不消一秒便做出決定,将一切和盤托出:“之前燒烤攤那次你不是也知道嗎?其實還有後續。鄭師兄的夫人一直有找私。家。偵。探監視丈夫的行蹤。那天拍到了我們所謂‘相談甚歡’和‘打情罵俏’的照片。”
說到這裏,沙九言瞥了路鹿一眼,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靜态平面的照片所能揭示的并非事實,或者說并非全部事實。我和鄭洪斌,就像我跟你說過的那樣,什麽都沒有發生。他的太太後來找上我了,質問我為什麽勾引她的丈夫。我想,鄭師兄為了脫身,大概一口咬定我對他提出了性。暗。示,以求獲得項目或者項目之外的其他利益。我好聲好氣同鄭太太解釋,不過她最終應該沒有聽進去。因而,那次方案彙報,肖總一見我就非常生氣,直接把我轟出去了。”
“欺人太甚!!!”路鹿雙目赤紅,露出溫順的草食動物以外的暴戾來。
眼見着對方就要怒不可遏地擡手狠狠砸向桌面,沙九言連忙起身攔住她:“小鹿總,您這霸道總裁的角色是不是入戲太深了?你的骨頭硬還是桌子硬?”
“嗬!也是!留着,我的拳頭砸斷,鄭騷包的,鼻梁骨!”路鹿怒氣沖沖地甩甩手,好像自己真有那個幹架的豪邁。
沙九言沒有戳穿,其實她知道,小家夥一直很維護她。沖動或沉着,不重要,她能做到哪一步,也不重要,或許真正重要的是她給她的安全感在日積月累中逐漸加固。
但此刻,沙九言認為還是放棄的好:“和撒門克的合作我本來就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說到底LS也談不上損失了什麽,這件事就讓它翻篇吧,嗯?”
又是犯規的尾音,路鹿卻不會再輕易妥協,她義正嚴辭道:“我已經想好了,我要約,他們肖總,當面談。”
“LS的任何人,肖總怕是都不會見了。”
“那就不要,用這層身份。一個愛喝酒的,無名小卒,足矣。”
“肖總好酒,我倒是有所耳聞。但你發出邀約,他就必定赴約麽?”
“這個,你不用管了,我自會搞定。”
沙九言扶額,霸道小鹿總的戲這麽容易上瘾麽,看小家夥這一頭紮進去的架勢,幾頭牛都拽不回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但被誤會這件事我已經司空見慣了。小鹿,我本人都不介意了……”
“但我,但我會介意啊……我不是,要向誰證明什麽……”只是我放在心尖疼的人,我會捍衛到底!這是我給自己的一個交待。
一眼望進路鹿泛紅的眼角,其實你已經證明了……
沙九言苦笑,敖天玲是怎麽形容她的?
從不輕信,從不依賴,從不向往,從不交付。她這朋友嘴還真毒,把她塑造成一個斷情絕愛、鐵石心腸的人。
但她說的大體也沒錯,安全感這個虛無缥缈的東西,沙九言一直不覺得它有多稀缺珍貴,她一個人也可以,她的安全感自己來掙就好。
直到遇見路鹿,她的想法似乎不受控制地在改變,每分每秒。或許好的安全感就是路鹿給她的那樣,不是誰向誰示弱尋求庇護,而是一種互相成全。
苦笑曳着一條長長的名為豁然的尾巴,揭開憧憬的底色。沙九言眸光微動,她該誠實一點、勇敢一點去面對:“你現在這個哭哭啼啼的樣子,我總覺得一出門就要被人欺負了去。你總說要照顧我,但有時還是量力而為的好。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注定了我沒辦法置身事外。我陪你去見肖總,二對一,我們說不定還能占上風呢。”
在沙九言眼中外強中幹的某鹿揉了揉眼睛,她才沒哭哭啼啼呢!更何況猛鹿落淚又不是為自己!
原本她打算單刀赴會,這不是愚勇。事實上自小在自由殷實的家庭環境下成長,路鹿骨子裏透着股自負傲氣,她不怵任何人,和肖海傑對峙十拿九穩,畢竟她才是占理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