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許諾
路鹿不甘心地揉了揉鼻頭, 委屈巴巴地撅了個小嘴:“你老愛,取笑我。”
“彼此彼此,你不也捉弄我了麽?”沙九言一派坦然, 這可是你先來招我的。
也不知這馬來西亞室友究竟是确有其人還是小家夥信口胡編的……
沙九言把桌上靜待垂憐的煙盒扔給了路鹿:“別再軟磨硬泡了,小孩子只許拿一根嘗味道。”
好在涼煙不怎麽容易上瘾,沙九言受不了小家夥在她身邊東一炮仗, 西一爆竹地點火, 只想盡快打發了她去。
路鹿懷裏抱着煙盒,心裏一陣得逞的竊笑, 給了我的煙那就是有去無回!
她假模假樣準備摸出一根,但那不聽使喚的手啊,抖了幾抖。煙盒猶在,但手裏的煙嘩啦啦全傾倒出來。還別說, 路鹿的準頭叫人吃驚, 掉出來的煙悉數魂歸桌腳邊的廢紙簍。
“你在搞什麽?”言語是不帶溫度的質問,但沙九言眼底的縱容倒未來得及散盡。
可惜路鹿錯過了,她昂了昂小短脖狡辯道:“就,不小心嘛。”
變相地沒收沙姐姐的煙,讓她沒煙可抽,路鹿為自己的小機靈勁兒搖旗吶喊。
誰知沙九言神情自若地又從抽屜裏取出一包未拆封的新煙,路鹿一下子愣住了。就她的觀察來看,沙九言在辦公室吸煙的次數極少,她以為對方只會随身攜帶一包。
“可、可以,冒昧問一下,你到底,在辦公室,放了, 幾包啊?”
“幾包?你該問幾條吧?”
“……”
這存貨量着實叫人拜服,路鹿厥倒……
計劃夭折,她總不能“手抖”到打翻幾條煙吧……果真如此,沙姐姐大概要送她去醫院查查帕金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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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九言沉沉地吐了口氣,才道:“小鹿,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抽煙,但我不可能因為你不喜歡就放棄。”
這話一開頭就是路鹿不愛聽的,她不會幹涉她抽煙,但這樣不加節制、糟蹋身體的抽法她怎麽看得下去。何來的喜歡不喜歡呢,其實只關乎心疼不心疼。她從沒想過她能成功左右她,因此才會笨拙地采用迂回的方式,和香煙本身作鬥争。
不過,她忘了她家沙姐姐說話一貫是跌宕起伏的風格,好的開始是歇菜的一半,壞的開始卻是逆襲的一半。
“其實你自己也很清楚,扔我幾支煙是治标不治本的。你能銷毀多少,我就能補充多少。你為什麽不直接從源頭入手?”
“源頭?”
“我可以答應你盡力戒煙。家裏我也屯了一些,我自己會處理,辦公室的就勞煩你處理監督了。”
“不、不是吧?”路鹿差點就想掏耳朵了,思緒就像碾碎了的紙片,東一片西一片的,紛亂不堪,“我、我其實只是,想讓你,別抽那麽兇……”
沙九言心底是感激路鹿的,她給了她一個戒煙的理由。這狀況就跟陷入泥沼地時,希望抓住手邊任意一根蘆葦一樣,她不想繼續沉淪,而路鹿就是屹立岸頭那根挺拔的蘆葦。
路鹿又氣又笑,那她先前這番兀自掙紮到底是為了什麽呀!但終究還是高興的情緒占了上風。小肩膀因為傻笑一聳一聳的,路鹿不介意将這種柳暗花明的喜樂。透個底朝天。
“我只是替你行使你獲得的權力罷了。”笑意是會傳染的,如果路鹿是那個“病入膏肓”的,與她共處一室的沙九言顯然也不能幸免地勾唇而笑,“你忘了麽?那次酒會結束後我曾許諾你一個心願。”
天吶!認真追溯起來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她沒有忘,她只是不敢奢望沙姐姐同她一樣沒有忘。
那晚之後,沙九言再沒提過此事,卻一直放在心上了麽?
這感覺很神奇,猶如吃完了魚子醬口腔裏總會殘存幾粒沒嚼碎的。後續當你投身其他事情時,它們可能在你不經意間游動、爆裂,極致的口感将神經遞質的傳擊推上一個新的高峰。
這時候的路鹿正是由于這樣的高峰,效應器細胞始終處于亢奮的狀态。
沙九言無奈地搖頭,小家夥真傻,這個心願的受益者歸根結底其實是她……
她的心願可以有更多種走向,卻偏偏只圍着她一人打轉……
她很傻,卻給了她情有獨鐘。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小家夥正是憑着這股子耿直和熱情将她們之間單薄的信任關系越織越厚。不知不覺中,沙九言已然相信,路鹿想要實現的每一個心願,都與她有關。
她很傻,卻給了她志在必得。
望一眼窗外,雨勢仍舊瓢潑,沙
九言紅唇輕抿,辦公室只剩下她們兩個,看來務必捎小家夥一回了:“你先出去幹活吧,好了告訴我,我開車送你回家。”
“那煙呢?”這事路鹿最為挂懷。
“待會兒離開時一并帶去扔吧。你不是透過窗子都能看到麽?我有沒有難分難舍趁機再抽幾根不是一目了然嗎?”這事沙九言不以為意。
她從不輕易承諾,但每一個說出口的承諾,她都會竭力不讓它們落空。
“那你可要,乖乖的,我會時不時,檢查一下。”路鹿得意地抖抖小眉毛。
沙九言冷嗤一聲,這副給小孩做規矩的口吻……
小家夥難道沒有意識到自己嘚瑟的眉毛須子就快難保了?
。……
一晃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雨幕如一張漚不幹的抹布始終倒挂着,碩大的雨珠仿佛要把地表沖破一層似的狠命往下砸。
路鹿抱着一堆拆過沒拆過的煙,樂颠颠地雄赳赳地踏出沙九言的辦公室。
落在身後的沙九言眼裏,不就是只抱着幹奶酪嬉皮笑臉的耗子精麽?
尤其這耗子精還揚言要把煙扔回自家小區,杜絕她任何複吸的可能性。
沙九言也是無語,她看起來像是那種會從垃圾桶裏撿東西吃的人嗎?
何至于提防地扔那麽遠……
路鹿餘光輕探,瞧出沙姐姐心下的小郁結來。她深谙“打一巴掌給一甜棗”的道理。
奪走了小朋友心愛的玩具,轉首可不得獎勵一只大雞腿予以安慰嘛。
于是路鹿一個旋踵往自己的工位走去。沙九言以為她有什麽忘了拿,慵懶地曳着步子跟随在後。
“沙姐姐,這個,給你。”就快下班回家了,不必恪守上司下屬間的規矩,因而路鹿奶聲奶氣地把專屬稱呼捧了出來。
沙九言瞪着路鹿遞過來的巧克力餅幹鐵皮盒:“我不吃甜的。”
這位小朋友口味刁得很,不愛吃甜棗,路鹿當然了然于心。她努了努嘴:“餅幹已經,吃完了。我裝了別的,一直想給你,來着。”
因為對方突如其來的休假,才沒有送出手。
沙九言接過圓柱筒狀的盒子,份量很輕,掀開封蓋一看,是碼得整整齊齊的茶包?
路鹿笑眯眯地解釋道:“釣魚那天,我不是給你泡了,檸檬薄荷茶嘛。
現在茶包,給你,你随時随地,都能喝。心情不好的時候,薄荷茶,比薄荷煙,更能鎮心定神。”
“小鹿……”沙九言顯然開了這個口,卻沒有想好到底要說什麽。
路鹿善解人意地微笑,她懂沙姐姐對涼煙依賴的本質,一切盡在不言中。
沙九言拎起茶包上懸着的吊牌,上面畫了一只呆萌的鹿頭,鹿角牛氣沖天,鹿耳耷拉兩側。這讓她忍不住會心一笑,小家夥對自己的認知還挺準确,裝兇惡和裝可憐都有她一份。
“這裏面一粒一粒的是什麽?”沙九言仔細端詳過茶包的內容物,除了檸檬、薄荷跟細碎的茶葉沫子,還有一種她沒見過的紅褐色的顆粒狀小圓球。
“獨門秘方,概不透露。”路鹿明晃晃地在臉上寫着——我要養刁你的嘴,慣得你只愛吃我做的東西。
所以還提防着她知道了配方自己就能做麽?
有小家夥在身邊,她抽不出空再去想那些傷心事。可……如果用對薄荷茶的依賴去代替對薄荷煙的依賴,這算不算好不容易爬出一個深坑,又掉進了另一個呢?
但總而言之,誤打誤撞地,小家夥的眉毛須子又保住了。
沙九言将餅幹盒子放回了自己辦公室。在等她的間歇,路鹿盯着懷裏的煙盒,想起了一件事:“話說……你抽的這個,牌子的煙,還真是巧了,就是江的,出生年份。”
“江總?”沙九言一邊鎖門,一邊皺眉,“你是說江總是1972年出生的?”
路鹿被沙九言古怪的神色吓了一跳:“怎、怎麽了?她生日,是還蠻,特別的。在1972和1973的交界。她是,12月31日出生的。”
所以其實她親愛的江老媽嚴格來說只有47歲,離她不想涉足的知天命還有一段距離。
“……”沙九言默默無言。
“不是吧?難道,是我說錯話了?”
“沒……只是沒想到江總這麽年輕……”
路鹿霎時爆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我們自我感覺良好的江總也有這一天,她之前說她五十看來還說小了,她在員工們眼中莫非已經六十高壽了???
沙九言沒好氣地拿手肘捅她胳肢窩:“你夠了哦,我只是按公司成立年限推算而已……”
“嘎嘎嘎嘎嘎嘎嘎!”路鹿癢得東躲西閃,還不忘護住懷裏那一堆煙,“你怎麽老,用這招啊?你再這樣,我就跟江告狀,你嫌她老!”
“你去告啊,在此之前看我怎麽撓壞你這個小東西。”
“救命啊!!!”
孤燈幾盞,兩人為伴。
樓道裏追來打去的影子錯落有致,朝着相同的未來邁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