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輪回事
桑怡安一陣迷糊，他這就答應了姜臨的請求？以他對現代社會的了解，他有沒有聽懂姜臨的話都不一定，就這樣草率地答應了？桑怡安不開心了，他明顯又一次忽略了她的意見。
可是桑怡安從來沒有意識到，在她與他之間，他總是無條件聽她的所有決定，但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提線木偶，他想去探索世界，她卻以關愛之名困住了他，縱使前一次證明她是對的，那這一次呢？下一次呢？誰又說得清看得明呢？到底是他欠了她，還是她欠了他都很難說清了。怡安從來沒有意識到她的控制欲如此之強，她只想着世界能夠按照她規定的軌跡前行，不允許一絲絲意外出現，可是，谌知晏這個人，本來就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意外啊。
姜導他們四點多走了之後，姑姑說今晚上不虧，讓大家好好休息一番，明早上還可以晚點再開張。桑怡安坐在一樓餐館裏，沒有上去睡覺，谌知晏躺在他的折疊床上，背對着她。天漸漸要亮了，兩人都醒着。
第一束陽光照在桑怡安身上的時候，她終于開口了：“為什麽不聽我的話？我也是為了你好……”
“怡安，我比你大，而且，我是個男人。”我不想總是縮在你身後，靠你解決所有問題，也不想你為姑姑一家忙裏忙外，全身酸痛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就為了自己的一席容身之地。怡安，你總是不記得自己才十四歲，你成熟得太過，沒有一個正常姑娘的天真單純。自古以來，過慧易折，怡安，我希望你永遠好好的，真正能夠安寧一生。如果這張臉有價值，那我去做演員又有什麽不好呢？以後的事，誰都不能預料，我們會走到哪裏，也沒有人知道，那我們為什麽不把握當下，抓住每個機會呢？
“你知道那個圈子有多複雜嗎？那是個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要生活在透明的世界裏，忍受別人無端的辱罵，沒有自由，沒有人權，最後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怡安，你太極端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我不會的，我保證我也會好好的，你不要不信這個世界了，請給自己一點信心，也給我一點信任，我永遠都會是谌知晏，永遠都是你的“谌哥哥”。
“可是……”桑怡安忍不住哭出來，語無倫次，“可是……”她捂住自己的臉，淚水沿着指縫滴滴答答砸在地上，也砸在谌知晏的心上。
“怡安，我已經決定了。”
未來，是什麽樣的？我不知道，就像我在西窗下苦讀詩書的時候沒有想到有一天它們會毫無用處一樣，做演員和做服務生的未來又是怎樣的，沒有人知道啊。
姑姑姑父和表嫂在餐館忙碌，表哥作為一個成年人幫谌知晏簽合同，桑怡安當然跟着去了，她一頁一頁仔細地翻着合同。确定沒有她能辨認出的坑人條款，還驚喜地發現這部電影給谌知晏的片酬十分豐厚，這說明姜導對谌知晏是真的十分滿意。
姜臨也是簽合同的時候才知道谌知晏竟然是被拐賣的孩子，還曾經“失憶”了，他甚至已經打算在電影片尾給谌知晏尋親，雖然被尴尬的谌知晏制止了，熱心無比的他還是打算順口在發布會上多提提這孩子的悲慘遭遇。
不過，谌知晏拿到的竟然是女主角的劇本……這下輪到姜導尴尬了，他還沒來得及修改，打算還是邊拍邊改，他拍電影一向有些奇葩，他這部《風華絕代》籌備了一年，男主角一下就定了跟他合作了幾次的晁歌，剩下的配角都選好了已經進組開拍了，就這個女主角，選來選去都決定不了，他就索性撂着不動了。沒有好的女主角，那這部電影還不如不拍，但投資人肯定不能同意他這麽拖着，幾次打電話來說要撤資，還給他送了幾個女主人選來，都是這兩年演電視劇出了名的，說是要進軍大熒幕，美則美矣，卻是毫無靈魂，他肯定不能讓這些人毀了他的電影。
這兩天晁歌要進組了，不可能讓人家當紅小生等他的女主角吧？要按他的要求，女主角怕是還沒出生。他正苦悶呢，上天就把谌知晏送到了他面前，這下他明年的五一檔有救了！
谌知晏雖然拿着女主角的劇本，可女主角在劇中始終都是女扮男裝的啊，改一改沒關系的，反正是他自個兒寫的劇本，寫了十多年了，就是為了圓他少年時的一個武俠夢，其實他一向以拍現代片出名，拍武俠片沒有經驗，暫時還不敢拍，再加上找不到理想的男女主，幹脆不拍，免得自己拍得鬧心，觀衆看得鬧心，砸了自己的招牌。
谌知晏本人十分瘦削，又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高也合适，一米七，跟女主的設定簡直不要太貼合。相信觀衆們只要看到谌知晏的臉就會原諒他的女主變男主的烏龍。男女主之間的情感戲？對不起已經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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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完合同谌知晏就留在了劇組裏，住進了高檔酒店套房，什麽都沒帶走，只帶了桑怡安給他買的新華字典。因為導演助理說他的穿衣品味太差了，會拉低劇組的品味，不許他帶自己的衣服（實際上是怡安生父的衣服）。他們給他買了不少衣服，還買了兩部手機，各充了一千塊話費，送給桑怡安一部，為的是兩個人好聯系。而且谌知晏還是個路癡，沒有手機基本是不要想出門了，萬一主演丢了，那他們的電影還拍個屁啊。
怡安雖然不情願讓谌知晏去演戲，但還是忍不住事事為他操心，她跟着谌知晏進酒店看了一圈，房間是簡單舒适的風格，卧室有一張大床。她撲在他的大床上滾了兩圈，把頭埋在柔軟的羽絨被子裏，喃喃地說：“啊啊啊！這個床好舒服啊，好想搬回家……”
谌知晏笑着看她，又有點心疼，剛開始他也不習慣怡安家粗糙簡陋的生活環境，在姑姑家的飯館裏更算不上舒服，雖然他們家也住在鄉下，可事事有人侍候，生活也精致而富有情趣。為了生計奔波忙碌的生活，他其實不太過得慣，只因為有怡安在身邊，什麽都能接受，什麽都願意去嘗試了解和學習。他出奇地适應現在的生活，反而會因為害怕回到那種忙碌的生活中而不安。
“長大以後我就能有自己的家了，我要在每個房間裏放上這樣的大床，天天滾來滾去！”怡安蹭了蹭被子，不舍地站起來，帶着谌知晏在房間裏了解各種東西的用法，把從超市裏買來的生活用品都擺放好，整潔刻板的房間立刻有了人氣，變得溫馨起來。
“怡安，我們以後會有更好的家的。”他笑眯眯地，熟練地打開電視機，拿着遙控器換頻道，“唔，這個節目看起來不錯。”
怡安轉過頭一看，又是央視的紀錄片。谌知晏很喜歡看電視學習現代知識，這應該是除了看書以外最容易的方式了。而且，他可以通過看新聞真正地了解到現代社會的基本架構和倫理邏輯，這些都有利于他生存下去。不過，這些天在姑姑家跟着看肥皂劇，不能看他的紀錄片，他應該憋壞了。電視裏的潛水器緩緩下潛，在幽深不見天日的海底，卻有各種各樣的動植物，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他的眼睛閃閃發光，認真而虔誠。
沒過兩天，男主角晁歌進組了，為了慶祝，他們還特意包了姑姑家的飯館一夜，讓桑怡安跟着谌知晏一起跟他們吃飯。
這是今生，桑怡安第一次見到晁歌。
晁歌的英俊是那種不可逼視不可忽略的，他的臉幾乎是完美的，已經有了成年男性的威嚴和莊重。這個時候，晁歌已經是全民偶像了，不僅僅因為他長了一張天怒人怨的臉，更因為他的演技十分高超，上天賜予他演戲的天賦，而他又有靈性，演過的角色都深入人心，他的出道角色，那個浪蕩少爺，一偏頭，一擡手，都攝人心魂，連癡狂到殺人都讓人同情心碎。桑怡安生活在小山村裏，從沒進過電影院，卻也知道他的大名，他才二十三歲，就已經獲得了國內幾大電影獎項的最佳男主角的提名，雖然因為年齡和資歷原因，還沒有獲獎，但将來的成就自然是可期的。
桑怡安坐在谌知晏身邊，不言不語。她似乎在看晁歌，似乎又沒有，目光似乎穿越虛空，看向了另一個世界。
熱烈的、壯觀的、人潮如織，粉紅色的燈光旋轉成萬花筒，譏諷和謾罵幻化成蜂尾長長的毒刺，紮在心頭，血是鮮紅的。
姜臨給晁歌介紹谌知晏。
晁歌微笑着跟谌知晏打招呼，一開口說話，帶着磁性的聲音絲絲鑽入桑怡安的耳朵：“是姜導發掘的新人啊！果然不俗，怪不得姜導把我的女主角變成了個男的。姜導，你難道不應該自罰三杯？”
姜臨讪笑着喝了三杯，“晁歌你還真是得理不饒人，知晏，晁歌可是你的前輩，一定要好好向他學習。”
他又轉過身跟晁歌說：“這孩子才十六歲，沒演過戲，你帶着他點，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谌知晏舉止得體地起身向晁歌敬酒，晁歌也十分有禮貌地回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