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困與解
桑怡安知道,谌知晏一定被關在這棟房子的某處,只是她人小力弱,根本不可能直接闖進去要人,看來只能想辦法從這後山爬到樓房屋頂上去,才能進去。幸好農村人防盜意識沒那麽強,他們家的樓房的三樓後面竟然還是有露臺的,離後山最近的地方只有一米多,桑怡安努力一把,應該是可以跳過去的。
桑怡安怕被人看見,蹲着從草叢中鑽過去,到了後山邊緣先看了看下面的深溝,打了個寒顫,鼓起勇氣用力一跳,跳上了何家的露臺,可是她沒來得及收腳,小腿就磕在了水泥邊沿上,她悶哼一聲,眼淚瞬間充滿了眼眶,還是忍住沒哭,爬起來擦擦眼淚,拖着腿靜悄悄地推開了三樓的露臺落地門。
想着所有人應該都在下面吃飯,她覺得谌知晏有可能被關在三樓,二樓她也不敢下去,太容易被人發現了。她小心翼翼地在三樓所有房間找遍了也沒發現谌知晏的蹤影,正灰心喪氣,突然聽到頭頂上傳來規律的踱地聲,她才發現何家房子的結構有些奇怪,在外面看是坡頂,進來後發現三樓有點矮,樓頂還用着預制板,所以三樓頂是平的,按理說不應該多此一舉,除非……除非上面還有閣樓。
桑怡安在角落裏找到了人字梯,在三樓靠後的一間堆放雜物的房間裏找到了閣樓入口,桑怡安費力地抱着人字梯,幸好她平時做的農活也不少,力氣還算比較大,才沒有發出很大的聲音。她爬上人字梯,推開閣樓門板,借着小窗透進來的光,她見到了穿着紅色喜服的谌知晏。
他被結結實實地綁在椅子上,向後頹然地倒着,臉上有青青紫紫的痕跡,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清醒的。桑怡安站在人字梯上,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土和草渣,咬了咬嘴唇,輕輕地拍下去,這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谌哥哥,醒醒,我來了,我救你來了……”她一邊解開他身上一指粗的麻繩,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卻疼得“嘶”了一聲,原來他的身上也有傷,她只得更輕柔地解繩子,眼淚不争氣地掉下來,一路走來摔了無數次她都沒有哭出來,見到傷痕累累的他,卻忍不住落下淚來。
“怡安,我就知道……你會來。”他虛弱得說這麽一句簡單的話都要大喘氣,“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們不安好心,卻還是自負地以為自己能應付,我……我不想再麻煩你,現在卻給你帶來了更大的麻煩……怡安……怡安……我錯了……”
“你沒有錯,錯的不是我們,是他們,谌哥哥,我帶你走,我們離開這裏!”
“我錯了……怡安……我錯了……”他卻止不住地呢喃着,仿佛魔怔了一般,怡安終于解開了他身上的繩子,這才去看他的臉,卻發現他一頭短發參差不齊,跟狗啃過似的,他眼底青黑,眼眶濕潤,忽的掉下淚來,桑怡安不知該怎麽安慰他,因為她自己的淚水也跟洪水決堤一般止不住了。
“怡安,你快走吧,他們會打你的,你一個人救不了我的,快走……”他突然有了力氣,把桑怡安一個勁地往外推。桑怡安抱住激動的他:“我有辦法,我能救你,我們一起走,我不會再丢下你的!”
兩人前後下了閣樓,桑怡安拖着谌知晏到了後面的露臺邊上,告訴谌知晏:“從這裏跳過去,我們就能逃脫了!”桑怡安為了在對面接應他,率先跳過去,趴在後山邊緣小聲地喊他:“谌哥哥,來,你用力跳……一定能跳過來的!”
她鼓勵着他,他連站都站不穩,大概是何家人綁着他太久了,血液流通不暢,也可能是沒給他吃飯,所以沒力氣。他看了看腳底的深溝,眼前開始恍惚,但看着對面的桑怡安,他終于奮力一跳,幸好不遠,他掉在了邊沿上,桑怡安眼疾手快抓住他,用力把他拖了上去。
兩人一路扶持,盡量從小路走出了何家村,一到村外的大路邊,他們立刻招手上了車,幾乎是兩人前腳剛走,後面何家的人就追過來了,村口小賣部老板後來回過神來,打電話告訴他們說一個小姑娘打了報警電話,何家人一想,除了敢拿着菜刀對着自己繼父的桑怡安還能有誰,浩浩蕩蕩一群人就往前山村去讨伐去了。一場未完成的婚事還在繼續,一衆沒見到新郎新娘的客人仍然在推杯換盞。
桑怡安卻沒有回家,她知道家裏不安全,李應輝要是看見她把谌知晏領回家了,肯定得給何家人通風報信。更因為谌知晏走不動,所以她把谌知晏帶到了離何家村更近的外公家。外公什麽都不知道,他去年剛做白內障手術,眼睛有點看不清,人老了耳朵也不好,所以桑怡安什麽都沒跟他說,趁着他回房拿點心糖果給她吃的時候,就把谌知晏安排在了舅舅的房間裏。外公拿着點心讓桑怡安吃,他還以為就桑怡安一個人來串門,一向孤獨的老頭開開心心地去地裏摘菜了。
谌知晏躺在床上,看着為他忙忙碌碌的怡安,她為他打水擦臉清理傷口,順便還把竈臺上的火生起來,在鍋裏煮了肉末粥,又從衣櫃裏找出幾件舅舅以前的衣服放在床頭,谌知晏終于放松下來,确定自己已經逃離了那個恐怖的地方,多日來始終驚慌的心也終于安定了下來。
這些天裏,他們為了讓他服軟,讓他懼怕,輪番上陣,每天只給他一兩碗水吊着他的命,在黑暗的閣樓裏,随時會響起皮鞭抽打的聲音。之前他們還把他的長發用繩子吊起來,讓他不能入睡,最後還把他幾乎是視作生命的長發一刀剪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極為看重自己的頭發,尤其是身處異世,這是他和過去的唯一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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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反抗只引來了更猛烈的懲罰,他們是來自地獄的惡魔!更令人恥辱的是,他們讓那個姑娘脫光了衣服與他共處一室,甚至按着他的頭去親她……想到這些,谌知晏幾欲作嘔。不過,躺在這裏,看着怡安,他的心漸漸又有了熱度,又開始鮮活地跳動起來,他的眼皮終于撐不住了,緩緩合上了。
怡安想也知道那群畜生對他做了什麽,她忙完之後坐在谌知晏床邊,一個人默默地掉眼淚。他頭發髒亂得打了結,指甲裏也全是污垢,但即使髒得像個乞丐,他還是那麽好看,高挺的鼻梁,飽滿的額頭,微微顫抖的眼睫毛和沒有血色的薄唇,既有少年人的清秀又因為下巴上的汗毛開始初具青年的風采。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下午。傍晚晚霞把整個天空染得透紅的時候,他終于醒了。
桑怡安急忙把他扶起來,給他端來煮得軟糯溫度卻剛剛好的粥。
谌知晏伸出顫抖的雙手去接,桑怡安卻制止了,她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飯。一碗粥見底的時候,他的一滴眼淚掉了下來。
“怡安,我真的好怕……我知道我是男子漢大丈夫,父親也時常教我男兒有淚不輕彈,甚至給我請了武藝師父教我武功,可是被他們抓住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
谌知晏拽着她的手,眼裏還有殘餘的驚慌,這件事對他的打擊,确實太大了,甚至比穿越更讓他難以理解和釋懷。
“害怕沒什麽的,如果是我,不會比你更堅強,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我在你身邊,你不要害怕。”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總是拖累你……”
“是我的錯,我已經覺察到何家人的不對勁卻沒有堅決制止,是我連累了你。但是,你要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錯,你是受害者,明天我們就去警察局,法律會還給我們公正!”
桑怡安把洗澡的腳盆拿出來,打了一大盆水,谌知晏受的是皮外傷,休息以後也漸漸恢複了力氣,怡安讓他自己洗澡,換上幹淨衣服。等他洗完了又打水給他洗頭,在醫院的時候,這些都是她做慣了的,一切都很自然。
桑怡安纖細的手指穿過他的頭發,輕輕地按摩着他的頭皮,洗完了又幫他用幹毛巾擦幹,等他的頭發差不多幹了,又拿着剪刀幫他修剪。古人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很重視頭發和指甲,之前護士在他睡着的時候把他的指甲剪了,他就不怎麽開心,這次頭發被糟蹋成這個樣子,桑怡安看着都心疼。她只好告訴他,頭發還會再長出來,而且在現代,男生留長發會不合時宜。谌知晏終于不再糾結自己的頭發,也逐漸把那些痛苦的畫面抛諸腦後。
外公吃過了怡安給他準備的晚飯,洗了澡就睡了,老人甚至完全沒意識到家裏多了個人,倒是奇怪外孫女為什麽一直緊閉着房門,不過他也沒去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