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驚變故
桑怡安笑了笑,說:“我們學習不全是為了科考做官,在我們的時代,有許多可以證明自己價值的職業,沒有階級之分,士農工商都是平等的,雖然說錢財和權力能夠使人獲得特權,但在法律上,我們人人平等。我們學習語文,也就是讀書寫文章,它是所有學科的基礎,也是我們國家文化的延續與傳承;學習英語,因為世界上有很多國家使用英語,它是應用最為廣泛的語言,我們要學來和他們溝通交流;學習數學,數學是另一種奇妙的語言,它是通向科學世界的橋梁,也是現實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技能;學習物理、化學、生物,了解大千世界的奧秘;學習歷史、政治、地理,解鎖人類社會的文明密碼;學習體育,鍛煉身體,強健體魄。”
“在一些富裕發達的地方,他們的孩子還能學習音樂、美術、書法以及各種各樣的外國語言等東西。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樣都是有受教育的資格的,盡管還有些落後地區、愚昧的民衆認為女孩子不應該讀書,但是,男女平等已經是社會公認的了,女孩子可以做幾乎所有男孩子能做的事,甚至從政。在這片大陸的另一邊,有個國家叫英國,它的前首相就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我們叫她‘鐵娘子’,她很有能力,絲毫不遜色于男子。”
桑怡安為了照顧谌知晏,說得緩慢而仔細,有時候講到他不認識或者不熟悉的字詞時還會停下來解釋一番,兩人一問一答,谌知晏的心靈不止一次受到震撼,來自文明的巨大差異讓他不得不開始反思自己的思維方式,他已經習慣被震撼,越深地了解這個社會的制度,他就越感到歷史的偉大,是千年的時光改變了世界,讓它更好了,而他竟然有幸遇見這個更好的世界,幸甚至哉!
“對了,怡安,你曾經說,我需要一個戶口?那是什麽?”
桑怡安慚愧了,她除了找吳叔幫忙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了,作為一個世界上本不應該存在的人,他作為物質存在出現在她身邊,可是她們這個時代,基本所有人從出生開始就被數據化,被檔案管理着,如何憑空把他塞到正常的檔案裏呢?而且,他不足十八歲,還需要監護人。就像接待客人時希望客人能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留下好的印象一樣,桑怡安也希望谌知晏能夠适應現代社會,并且喜歡它。
“戶口就是身份的憑證,我們需要它來證明自己是自己,沒有身份證,出門坐不了車,住不了賓館,你也上不了學,以後也不能為社會所承認。我們的戶口管理很嚴格,所以給你弄戶口挺困難的。”
谌知晏明白了,接着問她其他的問題,怡安也一一細心地回答了。
不得不說谌知晏的學習能力真的令人驚嘆,短短還不到十天時間,他就已經能夠基本聽懂她的話了,為了方便,她直接教他的是普通話,還有一個小私心就是不希望他因為聽到其他人的閑言碎語而不開心。他自己天天捧着詞典鑽研,也能夠虛心向她求教,徹底颠覆了桑怡安認為古人不尊重女性的刻板印象。山泉淙淙,少年少女朗朗讀書聲回蕩在山澗之中,見證了這一段非比尋常的友誼。
“啊!這裏有一只螃蟹!我們快抓住它!”桑怡安突然叫起來,空手就去摸石頭底下的螃蟹。那螃蟹拳頭大小,舉着兩只大鉗子耀武揚威,桑怡安卻一點兒都不膽怯,直接用手死死按住螃蟹殼,直接用手将它抓了起來。谌知晏目瞪口呆,他向來受人服侍,連活螃蟹都沒有見過,哪裏見過小姑娘赤手空拳抓螃蟹呢?他也幫不上什麽忙,就在她後面護着她,免得她踩到濕滑的石頭摔倒。
桑怡安可不像他一樣嬌生慣養,她從小野大的,螃蟹可沒有少禍害,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抓住了螃蟹之後,她拿野葡萄藤把它五花大綁,放在石頭底下壓住了,接着給谌知晏講課。等到天都快黑了,水邊不安全的時候,兩人才鑽出草叢,提着螃蟹回家去。
家裏冷鍋冷竈,人也不知所蹤。桑怡安聳聳肩,完全無所謂,她媽就是這樣的人,出去串門串一整天都不帶回家吃飯的,小弟?那就更不知道他去哪裏玩了。對他來說,這裏就是個吃飯睡覺的賓館,他才不會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裏。
桑怡安打算給谌知晏做點好吃的東西。她摘了茄子黃瓜芋頭葉,割了韭菜,取了小塊臘肉,做了幾個小菜,把那只可憐的螃蟹處理幹淨,加了姜絲白酒上鍋清蒸了。兩個人足足做了四五個菜,谌知晏看起來并沒有不習慣,在醫院的時候桑怡安天天喂他喝粥,吃菜也都是些清淡的蔬菜、白切肉和魚湯什麽的,他估計也是吃膩了吧?
兩個人吃飽喝足了,怡安把電視打開讓谌知晏看,怡安平時喜歡看科教頻道的紀錄片,剛好可以讓他跟着一起學習。
谌知晏對于這個能夠記錄下真實世界的一景一物的黑匣子十分好奇,問了她許多問題,連怡安也不能完全解答出來,她越來越覺得谌知晏應該去讀書,他如果能去讀書,将來必定大有作為。
電視裏出現的一些陌生事物都讓谌知晏感到不可思議,他漸漸明白,眼下這個世界是不同尋常的世界,是充滿了奇跡和創造的世界,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求知識,渴望能夠去大千世界上看看。
已經十點了,母親和小弟終于回來了。桑母雖然面色不虞,但竟然沒有出聲為難谌知晏,小弟李棟不停地打着呵欠,在廚房搜摸了一陣,扒了幾口剩飯剩菜,就回房倒頭睡了。桑母燃起蚊香,送到他房裏,還問他要不要洗澡,被他拒絕了。桑怡安冷眼旁觀,谌知晏難得安靜下來,不再叽叽喳喳地問問題,默默地跟在她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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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怡安出了大門,坐在石條臺階上,漫天繁星閃耀着,一如千年之前。她捧着腮,歪着頭,目光渙散,似乎在看着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看。
“你的母親是什麽樣子的?肯定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吧?肯定很愛你,肯定會對你噓寒問暖,肯定……對你很好很好。”
“我不知道。我的母親在生我時血崩而亡了。”
“啊……”怡安嗫嚅着說,“對不起。”
“人生百味,亦複如是,卿卿何必自擾?怡安,不要想太多了。青蓮居士曾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可見聖人亦有煩惱之事,我等凡胎肉身,自然不能免俗,既如此,不如順其自然。”
“嗯。”
他還準備再說,怡安卻聽不得這文绉绉又夾雜着現代漢語的安慰話,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又不能說他有錯,明明人家語法學得挺好的。
“谌哥哥,你還是先練好口語再安慰我吧。”
“……”
“唔……總而言之,你母親對你不好不是你的錯,是她的錯,雖然小輩不能妄議長輩言行,但你也沒必要為此太過神傷,人生路漫漫,未來尚可期。”
“谌哥哥,你學得真快,不愧是進士及第的人,不如從明天開始,我給你從小學數學補習起,說不定等吳叔解決了你的問題之後你還可以跟我一起去讀書呢。既然現代漢語學得如此快,那想必英語也是不在話下的!”桑怡安擠眉弄眼,前兩天她給谌知晏出了個小學二年級的數學題,谌知晏想了半天,連題目都讀不懂,被她嘲笑了好久。
“怡安……”
“哈哈哈!”
第二天,有一群陌生人來到怡安家,自稱是鄰縣一戶家境殷實卻沒有兒子的人家,姓何,這一家兄弟兩人各自成家卻膝下無子,只有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女兒,今年二十七了還嫁不出去。一家七口恓恓惶惶,唯恐百年之後墳頭無一縷香火,所以四處求人要領養一個半大小子,答應給孩子父母十萬作補償,四處求訪下來,卻總是看不上人家的孩子。通過一些彎彎繞繞的關系,桑怡安的繼父李應輝找到了他們,于是這一家子便呼啦啦全都來了怡安家看人。
何家老爺子見了谌知晏,眼睛放光,老人佝偻的身子似乎也筆直了不少,老花鏡後的眼神熱辣,握着谌知晏的手問了起來。谌知晏大概是不習慣陌生人如此熱切,而且怡安在第一時間就跟他說了,這群人是想要領養他。他是古人,最重孝道,在他眼裏,他的父親還好好地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他就算是去街邊乞讨,也絕對不會去給人家當兒子,更何況是這種沒有兒子要領養一個繼承香火的呢?他們自然是要他改姓的,在這個執拗的文人眼裏,要他無故改姓基本上等于要他的命。所以他抿着嘴唇一言不發,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