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平願
第二天早上桑怡安起床的時候谌知晏已經不在床上了,她的心猛然一顫,飛奔到屋外找谌知晏。
沒想到谌知晏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面對着池塘讀書。他穿着桑怡安買給他的二十塊一件的白T恤,一條寬松的闊腿短褲,還披着不倫不類的長頭發,坐姿端正,一板一眼地讀着詞典,甚至偶爾搖頭晃腦。桑怡安一下子笑了出來。
谌知晏緊張地回頭,表情委屈,“我讀錯了?”
“沒,讀得挺好的。你繼續讀,我去做早飯。”桑怡安眉眼帶笑,轉身就進了屋,不一會兒就端出來一碗面,清清淡淡的,襯着幾片小白菜,漂着蔥花,谌知晏放下詞典,接過來就吃,他已經習慣了這種不文雅的吃飯方式,總比讓桑怡安喂他要來得體面得多……
吃到一半,谌知晏在面裏翻出來兩個溏心蛋,他愣了一下,望了一眼桑怡安,她也端了一碗面坐在門口,眯着眼睛吃得滿足。谌知晏走過去,很嚴肅地說:“以後,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随即用手略重地揉了一下桑怡安的腦袋,“我說過要照顧你的。”
桑怡安哭笑不得,他真孩子氣,這也要争,非要顯得他大一些,能當她的哥哥一樣,他是不知道,桑怡安心裏是把他當岑希航看了,岑希航七八歲的時候還不會系鞋帶,鞋帶散了就哭,還是桑怡安天天照顧他,明明她只大他一個月而已,兩個人相處起來,卻跟老媽子和小少爺似的。照顧人是桑怡安下意識的行為,再說了,他還受着傷呢,當然不能只吃清湯寡水的東西呀。
“好好好,谌哥哥,你趕快吃完了就讀書去吧。”桑怡安不得不安撫他的小情緒。
“嗯。”谌知晏幹脆站在她面前吃完了面,把碗遞給她,接着讀書去了。
桑怡安利落地打理着家務,太陽出來後,谌知晏把凳子搬到了堂屋正中,一邊看書一邊問她問題,兩人說說笑笑,度過了一個上午。
中午的時候,桑怡安的媽媽做完農活回家了,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在谌知晏身上轉了幾圈,昨天這個男孩子跟在怡安身後回來的時候她沒看清楚,怡安又不準她去打擾他,今天還算是第一次打照面。
男孩子看起來清秀乖巧,聲音清朗,她一進門就站了起來喊“伯母好”,雖然普通話聽起來怪怪的,頭發留那麽長也挺奇怪,但還是讓人不得不心生好感。只是桑怡安的母親就是個鄉野粗婦,她就是覺得女兒為了個外人跟她翻臉讓她很沒有面子,所以她不喜歡谌知晏這個孩子,這個連名字她都讀不出來的孩子。
她冷哼一聲,問道:“跟個家裏有幾百萬似的,什麽貓貓狗狗都可憐,怎麽不可憐可憐我這個做牛做馬供你讀書的親娘?”
怡安沒吭聲。
“淨把些白眼狼往家領,帶回來你養啊?你幾歲就學着大人瞎操心啊?讀書白讀了,還不如跟你表姐去打工!我跟你說,現在你舅媽工作那家醫院缺人,叫你舅把你搞進去,工資高得很咧……喂,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聾了是吧?!”
她絮絮叨叨地用方言機關槍一樣訓斥着桑怡安,谌知晏完全一頭霧水,桑怡安則是完全當做沒聽到,她什麽粗話髒話沒說過?小時候只要去鄰裏左右坐一會兒,就能聽到她在各家各戶給她開的“□□大會”,桑怡安争氣,讀書十裏八鄉都是出了名的好,她娘卻天天在外敗壞她名聲,也不知道是圖什麽,她名聲不好難道對她有什麽好處嗎?
爸爸能忍耐那麽久也真是為難了啊,他從來沒對她紅過臉,對她好,什麽好東西都留給她買給她,什麽重活都自己一力承擔,留在家裏帶她,讓媽媽去外面打工,那可比做農活輕松得多了,所以他最後過度勞累死了,她還能中氣十足地在這裏斥責自己這個她管生不管養的女兒。桑怡安對于婚姻最初的也是最深刻的幻想,就是嫁給爸爸這樣的人,但不要像媽媽一樣,把無知當幸福,把粗俗當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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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怡安打斷母親越來越控制不住的粗話,冷淡地說:“放心吧,沒叫你養。”
“吃我們家的飯,睡我們家的房子,到時候再把你搭進去,全都倒貼給他好了,早知道你不争氣,就活該你考不上高中!小小年紀不學好,淨想着野男人!”桑母怒目圓睜,口中飛沫四濺,用中指去戳桑怡安的眉心。谌知晏突然拉住桑怡安,把她帶到自己身邊,躲開了桑母的“攻擊”。
“你個小兔崽子,我管我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肉,關你屁事,有本事你現在就滾,礙老娘的眼!桑怡安!你是不是要把你爸從墳裏氣活才甘心?!”她越來越激動,眼看着就要動手動腳了。桑怡安想起小時候她硬把不合身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差點把她勒死,還有冬天把坐在她二郎腿上玩的桑怡安颠進火堆裏害她雙手燒傷的事情,眼裏流露出一絲絕望,為什麽是她,憑什麽是她?做父母為什麽就那麽輕而易舉,既不用考試,也不用受到良心時時刻刻的诘問。
谌知晏握着桑怡安顫抖着的,越來越冷的手,通過她手上□□的青筋感受到她的憤怒,漸漸地無師自通,明白了桑母的話。
“夠了!”桑怡安怒吼一聲,她本來就早熟,這樣一喊很有幾分大人的氣勢,“你有什麽立場跑來說我?我爸死了不是也有你的功勞嗎?該死的是我,我就應該自己主動被毒蛇咬死,免得你看見我還要想起來我這個不争氣的是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
岑母氣得抄起手邊的鋤頭就要來打她,桑怡安當然不會傻站在那讓她打,拉着谌知晏的手哧溜一下就跑出去了。
“有本事你別回來!”
“不回來就不回來!”
谌知晏看得傻眼,他所在的階層可不會有人這樣吵架,用父親的話來說,這是有辱斯文,家裏仆婦說話稍微大聲了點,父親就會蹙起眉頭,尤其是他的院子,書童們來來往往都不敢出聲,生怕打擾了正在讀書的他。
不過桑怡安這會兒倒是一言不發了,像只瀉了氣的皮球,耷拉着腦袋一個勁地往前走。谌知晏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只好也不說話。
桑怡安拉着他的手進了一個野藤掩映的河溝深處,從一個大石頭上翻下去,裏面竟然別有一番天地,下面是一個小小的水潭,潭水清澈見底,在炎熱的夏季冒着絲絲縷縷的涼氣。桑怡安坐在水邊的石頭上,把鞋子脫了,赤腳伸進了水裏。
谌知晏臉色通紅,讷讷地站在旁邊。桑怡安也沒心思管他,她用手在水潭上游的水溝裏掬了一捧水潑在臉上,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吶,這裏清清靜靜的,我們學習吧。”她聲音又輕快了起來。
“好。”谌知晏的嗓子有些沙啞。
桑怡安轉過頭仰着臉望他,一雙眼睛像水一樣清澈透明。
“你過來呀,幹嘛傻站着?”
“嗯……”
她的腳輕輕踢踏着水面,發出泠泠水聲。
“哈哈哈,你是不是在想‘非禮勿視’?老酸儒,嘻嘻。”
“沒有……”谌知晏知道這個時代風氣開放,不拘束人的天性。怡安雖然已經十四歲,在大宋是個能嫁人的大姑娘了,在這裏其實還是孩子,因為怡安和他說過,現代人男女都是十八歲成年,開始獨立承擔法律責任,而現代人的法定結婚年齡,更比他們大得多。
“嗯……今天我們沒有詞典,那我就随便講了。你說話還不流暢,順便學一下讀音和語法就好了。今天講什麽好呢……”桑怡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護好谌知晏,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會不會被發現,穿越的古人可是世所罕見,怡安畢竟還小,社會閱歷也少,她只能想到,萬一那些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鏡的科學家把谌知晏捉去關起來研究就糟糕了,從沒想過,有別的更糟的情況。所以她準備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生活常識、世事人情一股腦教給谌知晏,萬一哪天他們被迫分開,他也不至于手足無措。
“我剛剛初中也就是初級中學畢業,我們的教育制度呢比你們要完善得多,不過主要是學習西方社會。我們國家的每一個孩子都要接受教育,從幼兒園、學前班、小學、初中、高中到大學,初中以前叫做‘義務教育’,是法律強制每個孩子都要接受的,因為教育對于社會發展來說十分重要。大學生能獲得學士學位,再往上還有碩士和博士,古人常說,十年寒窗,其實我們現代人讀書讀得多的要讀二十年呢。到高中所有學生接受的都是基礎教育,往上是高等教育,我們到大學要在許許多多的專業中做選擇,所謂術業有專攻,因為我們的知識體系更加龐雜浩瀚,一個人基本上不可能成為通才。”
“那你們學什麽?讀書科考做官?女子亦可?”
作者有話要說: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發文比較好,所以按我方便的時間随心發了,如果小可愛們有要求,可以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