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平地波瀾
衆人等着兇手再現的這段日子,時光格外難捱。特別是般若,日日愁眉緊鎖,明明嫌棄這個聖女身份,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早已代入、
江無敵這幾日依舊無憂無慮地圍着大夥鬧騰,時不時纏着賀如意說要看她的那把鑰匙研究研究。
賀如意被般若和柳冬已等叮囑過鑰匙的重要性,平日也不輕易示人,貼身佩戴,對江無敵也是頭疼地三言兩語應付過去。
這日,龍門客棧來了位新客人。看來三十多歲的年紀,氣宇軒昂,天庭飽滿,劍眉星目,一身黑衣繡着銀絲金邊,散亂的長發就這麽垂在肩頭,鼻唇間一抹胡須使得他整個人看來淩厲不少。
江無敵原先還纏着賀如意,見到那人跨門而入,兩眼立即放光,蹭地一聲從凳子上一躍而起,直直飛到那人面前。
“師父?!”江無敵欣喜地抱住那人,雙臂緊纏着胳膊,像無尾熊一般賴在來人身上,“師父你總算來了,我盼你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啊!”
那人低低一笑,把江無敵放到地上,“當初在清風塢是誰嫌棄我這個半老頭子,說要出師從此江湖再見啊?”
江無敵用頭蹭了蹭來人,“我這不是開玩笑嘛,師父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男人拍了拍江無敵的頭,走至賀如意面前,抱拳做了一揖,“賀姑娘,在下江寒光,我這徒兒生性頑劣,這幾日承蒙你照顧了。”
賀如意來不及問他怎麽知道她是誰,就見柳冬已掀起簾子從後院走進,“清風塢江寒光?”
柳冬已眸光深沉地看了江無敵一眼,見江無敵朝他們吐吐舌頭,便轉過眼去朝江寒光微微欠身,“原來是寒光君,久仰久仰。”
江寒光微微一笑,“柳公子言重了,你的名氣可是絲毫不比我小。”
賀如意聽得糊裏糊塗,清風塢江寒光似有耳聞,群英會時她收集信息,有聽得過三言兩語,說這清風塢位于揚州,外高中低,桃花叢生,是聞名天下的殺手島。而其塢主江寒光更是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清風劍法,殺人于無形,落血于無蹤。
“江無敵,你居然是清風塢少主?!”
賀如意圓了眼,看着那個和她差不多高的小鬼,“當初我問你認不認識其他殺手,你不是說你認識他們,他們不一定認識你嗎?”
江無敵很是無辜地眨巴眨巴眼,“我沒說謊呀小賀,殺手都由我師父統領,我識得大概,但平日裏他們連我的面也不一定看得到,這不就是我認得他們他們認不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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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如意笑意盈盈地朝他招手,“來,小江你過來,姐姐送你兩顆栗子吃。”
江無敵蹭地捂起頭,躲至江寒光身後。
江寒光摸了摸小徒弟的腦袋,爽朗地呵呵笑了幾聲。他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子,放于桌上,“在下來雙溪,不為別的,只為領回這出門已久的徒兒。”
他頓了頓,“無敵他自幼不喜接任清風塢塢主一位,只是而今江湖有變,這事再也拖不得,過幾日我就得把他領回去,好生管教。”
江無敵皺起眉,想說什麽,可看眼下不是好時機,到底還是閉上了嘴。
賀如意那時不知道,就是這人的到來,徹底打亂了他們原本尚算得上安寧的生活,自此,血塗杳冥萬劫不複。
江寒光平日在客棧裏深居簡出,倒是江無敵時不時去找他,纏着讓他在雙溪多待幾天。賀如意見過幾次江寒光搖着頭,說“來不及、來不及”。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白日清晨,向來愛睡懶覺的江無敵是再也不能和床鋪卿卿我我了,常被江寒光一個被子掀起從被窩裏扯了出來,于是後院雞圈旁的偌大空地裏,常能見到兩人在練劍。
江寒光歲數有加勁道筆挺使起劍來虎虎生風,江無敵還是小孩子習性,打着哈欠軟綿綿地練劍,兩眼活像是被粘上了,睡眼惺忪的。
江寒光常被氣得大罵朽木不可雕也,可若真讓他動手打江無敵,他卻又是怎麽也舍不得的。
江無敵每逢這時就嘻嘻朝着江寒光笑,眉眼動人,恰若天庭那盞被打碎的琉璃燈落入了人世掉進了他眼裏,光輝熠熠。
這一日,賀如意擦着桌椅,江無敵又腆着臉緩步慢挪了過來。
“小賀,你那玉佩就給我看看呗,我保證只看不動手!”
賀如意拍拍抹布,清清嗓子,“你想得挺美啊!”
江無敵嘟起嘴,水汪汪的眼睛一眨讓人頓時酥了一半,“小賀,我就看這麽一回。”
賀如意被他央了許多天,實則有些心軟了。
她解下玉佩握在手裏,瞄瞄那小鬼,“只看幾眼?”
江無敵猛地點頭,“只看幾眼!”
他一說罷,賀如意終是一點點松開了手,手心裏赫然躺着那一枚光澤溫潤質地細密的水綠玉佩。
江無敵輕輕地感嘆了一聲,兩眼圓睜地撫摸了上去,翻來覆去地查看。
賀如意咳了咳,“怎麽樣,看好了沒?”
江無敵将那枚玉佩貼至臉上感受了下,溫涼溫涼的,像春寒料峭時的天氣。
他搖搖頭,“小賀,對不起。”
賀如意一愣,“什麽對不起?”
卻只見江無敵一個轉身踏地,飛出幾尺之遠。
他執着那枚玉佩,咬着唇強作鎮靜,“小賀,對不起,我需要這把鑰匙。”
賀如意徹底反應過來,她快走幾步,見江無敵不住後退,也不敢逼得太近。
她伸出手,勉強笑着朝江無敵招呼,“小江,來,你把鑰匙還我,我不會怪你。”
江無敵猶豫了一瞬,卻還是把玉佩收起,“就算你不怪我,我也會怪我自己。”
他說罷腳尖點地,雙手持平地踏上屋檐飛走。
賀如意在清冷的大堂裏捂着胸口,大口呼吸。
她一個深呼吸,崩天裂地地大喊,“來人啊,鑰匙被搶走了!!!”
這一聲大喊,掀起屋頂,顫竹森森,破風裂雲,把人耳膜都震了三震。
般若最先從房裏奔了出來,其次是顧雲流紀昀柳冬已晏澤等人。
賀如意急喘着,指指門外,“江無敵奪了鑰匙,逃、逃走了!”
柳冬已上前撫她背,“別急,你說仔細些。”
賀如意搖搖頭,再晚了誰知道江無敵那小鬼會鬧出什麽幺蛾子。她正待開口,卻看着衆人突然一愣,“……寒光君呢?”
江寒光雖這兩日不怎麽出房門,可方才震聲浩響,是個人都會出來看看怎麽回事。
江無敵又竊了她的玉佩逃走,難道……
賀如意兩眼圓睜,恍然大悟,“他們是算謀好的!”
寒光君從一開始出現在客棧裏,就不是為了領回江無敵,而是為了唆使江無敵去盜竊她的鑰匙!
難怪江無敵對她的鑰匙如此執着,一而再再而三地央求給他看看。若再往常,她拒絕一兩次,這小鬼就癟癟嘴不再感興趣了,這可回卻是截然不同。
賀如意閉目撫着胸口,一起一伏間盡是滾滾心潮。
“我原以為江無敵是我們之中最純真和善的,原來他一開始就是卧底?”
那個說長大了就要娶她的孩子,那個總是笑得一派和氣的孩子,原來不過是他作出的假象?
柳冬已搖了搖頭,“你先別猜疑,既然無敵拿走了鑰匙,江寒光又不見蹤影,當務之急,還是趕去寶庫看看。”
般若雖是一臉焦急,卻到底要掌控大局,她點點頭,“我先去通知千機宮,山前和洞口都有侍衛守着,他們要進去還不至于那麽快。”
紀昀看着賀如意那副若有所失的樣子,眸光一暗後嗤笑了聲,“他自小便在清風塢裏耳濡目染,年紀輕輕就出來闖蕩江湖成了殺手,你是沒看過他見血不眨眼的模樣,如今你還覺得他表裏如一孩子心性?”
這話雖是諷刺,卻也說得極對。
賀如意跟着他們出門,怔怔點頭,“我知道他沒有那麽簡單,卻不知道……他會背叛我們。”
紀昀意有所指地瞧了顧雲流一眼,“人就是這樣,拿更好的來換,肯定舍得。與其說是背叛,不如說這是人自生以來的劣根性。”
顧雲流冷哼,“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擠兌我?”
紀昀聳聳肩,“不如你我一試輕功,看誰先到山口。”
顧雲流面覆寒霜,“誰怕?”
說罷,他倆腳尖一點,就直直升至檐上,在屋甍處踏瓦而飛。
賀如意看着他倆背影,默默轉過了頭。
“老板。”
“嗯?”
“我覺得江寒光就是當日寶庫裏的黑衣人。”
柳冬已腳步一滞,緩緩搖了搖頭,“這個我們早有懷疑。黑衣人臨走前看江無敵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長,而江寒光出現的時間又太過巧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節骨眼上登門。”
賀如意微蹙眉頭地看着他,“你們既然早就猜疑,為什麽不告訴我,讓我好多防備些呢?”
喉口仿佛一堵,柳冬已握緊拳又松開。
“這事事關重大,不好打草驚蛇,所以我們只能叮囑你收好玉佩,不能透露太多。只是沒想到到底百密一疏,他居然拿江無敵當你的突破口,竊走了鑰匙。”
賀如意一時啞然無話。老板和他們究竟還商量了些瞞着她?
她原以為自己鑰匙持有者的身份能讓她離這人近一些,卻終究不過是癡心妄想。
柳冬已默然地拍拍她的頭,“你別多想,寶庫不會有事的,他們就算集齊了三把鑰匙,”柳冬已一頓,似笑非笑,“也不一定能打開這千金寶庫。”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賀如意面色帶惑,柳冬已卻只朝她眨眨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畢竟晏王爺,從來只有他算計別人的份,可從來沒有他被人當傻瓜耍的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