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瘦盡燈花又一宵
“很多事情我都忘記了,但是我這次下山,似乎就是為了群英會。”賀如意搖了搖頭,略微愁眉不展,“因為一把鑰匙絕對開不了寶庫,我不知道千機宮在玩什麽把戲,所以打算前來一看,沒想到半路餓暈在龍門客棧口,這才有了之後的事。”
江無敵摸着下巴,似在思索,“既然一把鑰匙在小賀你這,還有一把在千機宮那,那出現的另外一把鑰匙……是誰的?”
衆人面面相觑,賀如意也不太知曉,“我那師父任我自生自滅的,很多事他都不與我說,不過……”她擡頭看看晏澤,意味深長,“晏王爺見那人掏出兩把鑰匙時,似乎并無異色,莫不是早就知道不止一把鑰匙?”
“是。”晏澤颔首,沒有慌張,眼角笑意和着細紋,看來有些詭谲,“另外那把鑰匙,就在皇家宮廷裏,曾由本王看管。”
大夥兩眼愣圓,“皇家?既然在皇城裏,那怎麽會出現在那黑衣人手上?!”
難不成……是被偷了?
晏澤搖頭佯嘆,瞥了般若一眼,“此事有關皇家機密,本王不便多言。不過這鑰匙确于幾月前被人竊走,許久未歸。本王此次,也正是聽聞千機宮将要開啓寶庫,心下疑惑,又想趁機找出兇手,所以來了雙溪。”
賀如意聽得心裏一緊。
為什麽一個看起來像過家家游戲的群英會,背後關涉的關系會如此錯綜複雜?與她這個宿主有關就罷了,居然連皇家也牽扯進來?
待大夥散了上樓時,賀如意跟着般若去了她房裏。
她阖上門,正色對着般若,“晏王爺有問題。”
般若懶懶倒了杯茶,身後香爐煙霧勾勒得整個人如真如幻。“我知道。”
她握着紋理細致的瓷杯,仰頭入喉,“從一開始我懷疑的就是他,他出現的太過巧合,對我頗有敵意,而且……”她猶豫了一剎,看看賀如意終究還是敲敲桌子道了出來,“那夜晏澤将我帶回去審問,阿城曾偷偷與我說他不會背叛我,我覺得這裏頭肯定有鬼!”
賀如意腦內一動,那一夜晏澤對着某人說起阿城是般若的人不是他的人,莫不是就與這有關?可晏澤威脅過她不得告訴他人……
賀如意咬着唇猶豫,“若阿城确實與你有糾葛,晏王爺又說千機宮鑰匙失竊是你監守自盜,那皇家那邊的鑰匙,會不會與你這具身體的原主有關?”
般若皺眉,“你是說阿城背叛了晏澤,替我偷到了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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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如意聳聳肩,嘻嘻一笑,“誰知道呢?你有可能監守自盜,那晏王爺也有可能,沒準是你們倆都監守自盜,然後讓阿城背黑鍋呢。”
般若想着,越想越心亂,幹脆不再想,“這可真他媽煩,好好的一趟度假變成了陰謀場。”她抱着頭嘆氣,很是苦惱。
“一開始我還以為晏澤就是兇手,可他在寶庫前被兇手挾持,這樣看來就沒可能了。”般若搖搖頭,“目前只能等兇手自投羅網,看他何時再去寶庫一趟。”
賀如意拍拍她肩,“我今日見到寶庫恢複了一些記憶,你要不回千機宮轉轉再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麽?”
般若一副別提了的樣子,揮揮手吐出一口長氣,“雖然這旅游系統出了故障,原主的記憶我還是有些的。不過不是和哪個男寵颠鸾倒鳳,就是各種去外頭打野食。”
她額上發黑,略有陰霾,恨恨道,“這女人何止叫水性楊花,那簡直是來者不拒!”
賀如意想象了一下,嘆為觀止,“老若,你原來這小日子過得挺美的啊。”
般若黑線,拍了下賀如意的頭,“你要羨慕那給你過,”
賀如意吐吐舌頭,“我才不想得病呢。”
“不過……”般若摩挲着下巴,“記憶裏頭有一處很不尋常。我好像總是和一個看不清面貌的人見面,那人一身黑衣,看起來極其貴氣。”
“不會是你姘頭吧?”
“滾你大爺的,”般若就差一個旋風踢送給賀如意,“小爺不搞基!”
“你說你記憶裏頭那人,會不會是白日那個冒出來的竊走鑰匙的兇手?”賀如意想了想,“還有晏澤,我覺得晏王爺和你的關系也怪怪的,你不會和他也有一腿吧?”
般若呵呵一笑,“你怎麽不說我和那淳于大夫也有一腿呢?”
賀如意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覺得有可能啊,我看你們就挺合适的。”
般若一拳砸上她,“我看我倆也挺合适的?啊?”
“別,我可沒這福氣!”賀如意擺擺手,她當般若也就是閨蜜或者好哥們,要是真和這家夥在一起,她懷疑她會夭壽。不說聖女原主有一大幫男寵□□,般若這直男平常也是動手動腳大大咧咧,和她并不相容。
般若看着賀如意起身說時辰不早要回去時,半笑不笑的。
“賀如意,我還有一個月就回去了,你難道就不想……對我說些什麽?”
賀如意一頓,默然在原地。她想說些什麽,可唇開開阖阖,終究什麽都道不出。
她和這人煙波花火下相逢,命途交錯裏相識,到如今,也不過數十許日夜。
般若不曾與她道過她的本名,也不曾道過她的身份。她們不過是陌世裏浮萍相交,待這一遭這人走後,她們大概不會再見面了。
賀如意咬咬唇,有些猶豫。
“我要說的……不是全寫在荷包上了嗎?”
般若眼波一蕩一蕩,像燭焰一跳一跳。
她斂下頭去,輕輕哦了聲。
“萬事遂益?”般若撫摸着腰間荷包,微垂的墨發劃過指尖。
“如果我說……我只要萬事遂意呢?”
賀如意一愣,不解地摸摸頭,“這是什麽意思?”
般若盯着她并未會意波瀾不起的雙眸,心間像被噼裏啪啦的燈火驚着,百無聲響地縮為寂靜一團。
半晌後,她搖頭笑了笑,笑意于清澈中帶上了絲低啞。
“跟你開玩笑呢。行了沒事,你去睡吧。”
賀如意聽罷癟癟嘴,朝她一吐舌頭就轉首下樓回房了。
般若倚在床頭百無聊賴地把玩着荷包,柔嫩白膩的手指撫過那輕細白絹,像是撫摸着誰密匝如織的情思。
萬事遂益。萬事遂意。
遂意,就是順着某人啊……
般若閉目,到底還是一夜沉寂無語。
如窗外風過寒樹,百般溫存,卻只得花蕊封緘。
賀如意回房後,窸窸窣窣地褪了外衣,躺進被窩。
她想着距上次打開評論界面已過去許久,便打着哈欠,揉揉耷拉的眼皮,點開了近期的評論。
“好喜歡江無敵這樣的人設,腦補出來個超級無敵可愛的小哥呢!覺得他和女主還是當好基友比較好,希望他之後不會喜歡上女主,還是當任勞任怨的基友更可愛!”
賀如意想了下江無敵那肉嘟嘟的包子臉,總是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笑。那家夥估計什麽是喜歡都不知道吧?不過小無敵,确實如她所說,是個很可愛的人。
閑暇時會幫幫她們,比如替顧雲流紀昀跑跑腿,幫她幹幹活捏肩捶腿。時不時還會練劍法給她看,臉上浸着都是汗,卻還是笑意盎然地湊到她面前讨表揚。
那個孩子,暖熱着他人。簡直像不滅的太陽。
她晃晃頭,趕走思緒,繼續往下看了下去。
“啊,如果可以np就好了!感覺男配們都很有愛啊,能讓他們都和女主在一起嗎?”
賀如意擦擦眼,不敢置信地再看了一遍。
霎時,她睜圓雙眼,呼吸急喘,激動難忍。
難得沒有人嫌棄她這個女主,她也很喜歡她身邊這群形形□□的人們,然而……
你倒是讓他們喜歡上我啊!!!
賀如意按住胸,大口呼吸,努力平複着節奏。
日常被怼日常被嫌棄就不說了,那些人身邊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對象,她怎麽敢棒打鴛鴦?
賀如意斂下眸去,不明白為什麽方才一瞬間裏,自己又想到了柳冬已。
她在這個世界,第一個認識的人是他,相交最密的人也是他,不知何時起,那人已成了如此特殊的一個存在。
每每想起,心間既是百丈翻土的疼痛,又是水湧千泉的酸澀甜蜜。
“為什麽……不承認呢。”
她喃喃着,揪着被單,茫然不解。
那日她醒來,問老板那夜陪着她的人是不是他,老板否認了。
可之後她調出系統的攝像視頻,畫面裏抱着她輕聲安撫的人——
一身青衣,身姿清雅,的确是……柳冬已。
寒夜裏蓬牖茅椽簡陋如斯,長風吹刮着紗窗,一聲聲更漏滴盡,透人心寒。
那人順着她背,說盡了小半生的好話,才把她哄得安穩睡了過去。
待出門給她拿了浸水巾帕置于額上後,賀如意恍惚間仿似聽到畫面裏那人低低說了一句。
“我守了你這麽多夜的燈。你什麽時候……能回頭看看呢?”
這話溶進如水濕冷中,浸入額間血肉,充斥着她的全部腦海。
我守了你這麽多夜的燈。你什麽時候……能回頭看看呢?
樓上燈火盞盞,樓下燈火飄曳。
那人在她不知曉的角落裏,在無數個暗夜裏,曾經守着她?
幾乎是一時間,呼吸驟緊,擠迫着心髒,血流和着跳響直奔腦海。
畫面裏,燭焰靜默燃燒着,像是印證着什麽不朽的誓言。
畫面外,她一人心緒如潮,卻終只得一句否認并無辯解。
所以,為什麽不承認呢?既然對她好,為什麽不承認呢?
被守護着的心喜感動和被否定的惶惶然混雜在一起,交織成她多日失眠的夜晚。
或許她從來不會知道,她失眠,有人伴她無眠。待屋裏飄搖燭火終于被最後一絲溫柔呼吸吹滅,樓上守望着的燈火才終于啪地滅了一盞。
如之前纖弱燭火見證過的每一宿霜天長夜。
柳冬已立在窗臺前,看着清霜月色,素華如練。
他淹沒在夜色的洪潮中,聽着風聲嗚嗚如咽,卻沒有絲毫動靜。
想起那人,就如想起楊柳好□□。
看見那人與他者相交過密,心頭如履霜雪。
這是喜歡,還是只是一種錯覺?
沒有人回答。
就像那人,永遠不曾發現。
如果還能像那夜般,讓她毫無防備地向他敞開,赤誠如個孩子,只依賴他,只擁有他,那該多好。
柳冬已想着,在黑夜裏漫游縱容着自己不被容許的思緒。
他第一次見到那人,她躺在門前一身落魄瑟瑟發抖昏迷不醒。
眸子明明暗暗間,斑斓出了一個河山天地。如荒蕪裏雲霞濟濟,癡纏青天流雲臂彎。
腳步一剎的停頓,餘光忽的一瞥,便注定了這故事。
夜如濃硯,晦淡悄寂。
深色裏還有人守着,守窗臺海棠溫柔,守那人安穩如意,守燭焰長明不滅。
瘦盡燈花又一宵,緩袖剪燭無人眠。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浪得太晚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