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頭千鈞是你鴻毛輕掃也是你
柳冬已和賀如意于午後,去了樓氏藥鋪,路上平屋低矮,什麽老李茶記、杏子粉樓、名山居,吆喝不絕,門庭若市,當真是讓人眼花缭亂,只覺繁華。
賀如意看着綁着兩髻的總角孩童圍成一圈玩着擊掌游戲,嘴裏喊着什麽,“你拍一,我拍一,我們一起做游戲。你拍二,我拍二,長大以後做将軍。你拍三,我拍三,殺進西涼取功名。你拍四,我拍四……”
賀如意轉首問柳冬已,“老板,西涼時常和大梁打仗嗎?”
柳冬已正思索着什麽,聽此只随便點了點頭,“西涼那邊前幾年奪嫡,最後大皇子登基稱王,一直以來對中原虎視眈眈,時常騷擾邊境。”
賀如意聞了點點頭。大梁看起來寰區大定海縣靖一,卻實則處于危崖,一不小心就會跌落墜地。這西涼不僅是外患,一不小心,可能也會成為內亂。她可不想自己這劇到時候從瑪麗蘇言情劇拍成烽火佳人戰争劇。
賀如意瞅瞅正沉在思緒裏的柳冬已,歪過了頭,“老板你為什麽會對這案子這麽上心啊?”
柳冬已思緒一頓,擡眼看她,“那你做什麽這麽上心?”
賀如意沒臉沒皮地一笑,很有自知之明,“誰叫我喜歡看熱鬧呢?”
說罷她眼珠一轉,“不過老板你,是不是想借此在群英會裏大出風采,好博得聖女關注?”
“差不多吧。”他面色淡淡,既無搖頭,也未點頭,“對我而言,只要群英會能開得下去就好。”
出了這麽大一樁事情,千機宮想必也是焦頭爛額。
而他想了一上午,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思索着阿城和珠兒之間有無什麽聯系。想到頭來,還是直覺性地感覺當初珠兒說她撿到樂樂這件事千萬不要對外言說這一處,最為詭異。
也正因如此,他打算再找一回樓彩兒,看看會不會有什麽新線索。
樓氏藥鋪是百年老字號,牌匾有些磨損,上頭的字卻是筆走龍蛇揮灑自如,看着筆力遒勁。
樓彩兒在櫃臺前,遠遠地只看到兩人逆着陽光走近,揚起笑容脆生生地招呼,“客官,你們要買什麽藥材?”
待她看清從陽光裏緩緩走近的那兩人後後卻是一愣,眼前站着的赫然是先前助她找回樂樂的柳公子和賀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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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柳冬已笑容溫和地微微做了一揖,“樓姑娘,許久不見。”
角落裏,樂樂懶洋洋地曬着太陽,看見柳冬已和賀如意時不知為何眼睛一亮,喵地一聲就撲了上去。柳冬已側身一躲,貓兒就直直躍進賀如意懷中,她哎喲了一身,抱得滿懷。
眼看樂樂在賀如意懷裏蹭了蹭,樓彩兒彎了眉眼,眼神柔和。
她望向柳冬已,“公子,小女上次說過,我們會有緣再見的。只是沒想到這緣分,會來得這般快。”
柳冬已看着賀如意對貓兒束手無策的模樣,也是低低一笑。
“樂樂可沒再走丢吧?”
“哪會?”樓彩兒使勁搖搖頭,“出了上回那事,我把它看得可緊了。不過柳公子今日來……”
她到底還是聰靈,頓了頓道,“想必是有要事吧?”
柳冬已默了半晌點點頭,眼神一凝,壓低聲音,“我想向你問個人。”
“問人?”樓彩兒詫異,不解其意。
“是。不知樓姑娘,知不知曉珠兒姑娘?”
柳冬已目不轉睛地盯着樓彩兒,果不其然,看見了樓彩兒臉色一變。
“公子何出此言?”
明明還是個晴朗豔陽天,陽光如絮鋪灑街道,暖熱溫和,可樓彩兒那神情,卻仿佛提燈行走于亂葬崗中,惶然如夜。
“實話不瞞,你這貓便是我們在她那兒找到的。”
賀如意這時放下了樂樂,擡頭見樓彩兒神色灰暗。
“難怪。”她僵硬點頭,“當初我養了樂樂,那珠兒姑娘見了曾幾次三番跟我說想把我這貓給買去,我沒同意。然後那天我帶它出來逛街,樂樂就不見了。”
她喃喃自語,“我一時都沒想到她身上,你們這麽一說,那人确是有些古怪……”
賀如意抓住一閃而過的思緒,開口問道,“你是說,是珠兒拐走了樂樂?”
樓彩兒搖搖頭,“是不是她拐走的我不知道,但樂樂很不喜歡她,每次見了她都會狠狠沖她叫。”
柳冬已微吟點頭,“原來如此。不過為何你這貓兒不喜珠兒姑娘?”
樓彩兒一頓,眼珠四瞥轉了一圈,神色有些猶豫。
她翻了翻唇開口,“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
見樓彩兒那副揪着袖子不知該不該說的模樣,柳冬已垂下眸,“姑娘不必擔心,吾等不會多言。”。
賀如意在旁點點頭,心下卻奇怪她為何這般懼怕?
樓彩兒閉目蹙眉,心髒砰砰打緊地跳。
“我……”
她五指握緊,陽光一躍一躍地在她頭頂打着旋。
“我聽一個朋友說,她……”樓彩兒深吸一口氣,盯着地面,終是把話從深埋已久的肺腑全吐了出來,“她虐貓。”
柳冬已似是始料未及,睜大眼反問了聲,“虐貓?”
樓彩兒點點頭,咬唇看着他們。
“我也只是聽說,并未親眼見到。珠兒曾經偷偷扔掉一具貓屍,被我一好友湊巧見到,也正是心有憂慮,所以我始終都不敢也不願把樂樂賣給她,生怕樂樂會有什麽不測。”
珠兒看來的确有些淩厲,可賀如意萬萬沒有想到這人居然是個虐貓的主。
她不明白這長得挺好看的一人怎麽愛好這麽古怪,難不成在紅袖坊裏當不成花魁心裏有怨氣就拿貓兒出氣?她想了下那場景,打了個寒顫。
愛是為了毀滅。這種人與其說是人性淪喪,倒不如說是與禽獸錯了位。
柳冬已這會兒用扇柄敲了敲手心,似是有了些頭緒,“原來如此,多謝姑娘相告。”
樓彩兒顯然也是知道這樁命案的,聽此凝眉,“還望公子別說出去這是我講的,小女不願意卷進這命案裏來,況且,我也只是道聽途說,不一定為真,或許是那好友看錯了也說不定。”
柳冬已點點頭,一笑,“這是自然,樓姑娘放心。”
他看了賀如意一眼,轉首朝樓彩兒拱拱手,“時辰已然不早,我和小友就先告辭了,樓姑娘保重。”
樓彩兒點點頭,做了一揖,抱起樂樂,目送二人離去。
天杪猶是清光水色,飛鳥劃過,黑影如點。明明是一個晴日,恍惚中卻更讓人暗涼心驚。
“老板,你是有什麽思路了嗎?”賀如意走在身旁,踢着路邊的石子,穿過一大片麥田,擡頭望望他,聲音清如水。
“有一些,但不确定。”柳冬已凝着眉,倏而揉了揉額,“怎麽這一遭會出這麽多事……”
如果珠兒虐貓是真的,那麽憑空消失的貓或許能夠解釋。
在此之前,那只貓應該早就喪命其手,屍骨暗寒。是以,那夜吳三闖進時,房裏才會沒有任何貓的蹤影。
賀如意看柳冬已自顧自思索着沒理她,不由腳尖踢着小路輕砂。她轉頭看向麥田,天地裏不少人在勞作,也是,大春天的萬物複蘇,的确是個播種的好季節。
不時有些農人看見柳冬已後眼前一亮,遙遙喊了聲向他打了個招呼,柳冬已被驚醒後也含笑一一回應。
“老板,這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說的和你有合作關系的農人家啊?”
那時一衆流民溜進雙溪來,老板于會議上曾提到過剩菜剩飯他早就當泔水供給了農家田地,許久前就有協議。
柳冬已點點頭,看着一大片金麥色,還有田間或是蔥白綠嫩或是紅得滴出水來的蔬菜,眼神微柔,“是他們。我跟這附近幾畝戶的人家都承包了他們的瓜果蔬菜。”
田地相接連着,遠遠望去一望無際,只有無邊的色彩在翻滾,如浪洶湧,沖擊着視覺,在春日暖陽下像是幅田間水墨。
賀如意看看農人們揮灑汗水辛勤耕作卻又自得其樂的模樣,又看看老板一派淡然悠悠走着的模樣,搖頭笑了笑。
“你笑什麽?”柳冬已眼尖,一挑眉就問她。
“我笑老板,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溫柔?”柳冬已頓住,一襲青袍與路旁的垂柳融于一色,也像是這天地着墨的冉冉生機。他捏住賀如意的鼻子嗤笑,“當初我扣你工錢時,你是怎麽罵我的?”
賀如意揮去柳冬已的手,眉尖微皺,“別捏我鼻子,會變大的!”
柳冬已松手拂袖,卻見賀如意揉揉鼻頭,擡眼瞪他,“我就知道,你對所有人都溫柔,就是對我不溫柔。”
柳冬已許久未答,只雙眸如海地盯着她,眼裏深不可測,又或許萬尺心緒緘默深藏。
“你猜錯了。”
良久,他只落了這麽一句,遠山山頭青光融融,水綠交合,映着萬千霞色,心驚動魄。
賀如意愣愣地瞧着那人的背影,“哪錯了?”
那一日,清風微醺,吹得人心頭晝暖。他記得那人嘻笑着說,“你看,那就只有我一個人惹你生氣了,我對你而言這麽特殊,那我的目的還不是達到了吶?”
柳冬已閉目,輕嘆聲如波光水色。
“你于我而言,是兩個字。”
賀如意負手傾過身,歪着頭看他,“哪兩個字?”
柳冬已睜開眼,笑容淡淡,“你不是自诩聰明絕頂嗎?你猜猜看。”
賀如意跟在他身後,一路快走,“夥計?仇人?路人?愛人?朋友?”
她不停追問着,身後是萬丈将沉未沉的夕陽,斜照柔軟,把一切都烘映得如有溫存。
“不是。”
“不是。”
“不是。”
“不是。”
“不是。”
柳冬已這輩子都沒有把這個答案告訴賀如意,天地冥冥中,似只有這一日如蜜蜂嗡嗡鳴語的心跳固執銘刻着波瀾微起的心緒。
所有的春天,只有在遇上一個人後,才會來臨。
冬已,春至。
那兩個字,是相遇的冰雪初融。
是萬物生長的萌動。
是這個不朽的季節。
是——
春天。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快要寫到□□了,可以提前預告十多章以後,會有人死。
不妨猜猜0v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