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荊城冷指出的小徑的兩邊有着較為低矮的綠樹,樹的枝幹橫七豎八地向對面伸展着,仿佛久別的情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擁抱對方。陽春擡了擡手,想要托起擋在自己面前的樹枝,卻發現封寒的手伸到了她的肩膀上方,先她一步為她除去了這小小的障礙。
她轉過頭,恰好對上身後人含笑的眼睛。
“往前走呀。”他笑着催促道。
陽春也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依他所言一步步地向前,只是腳步比之前更加輕快了。
正好看見他們這小小互動的(至今沒有尋到意中人的)荊城冷抽了抽嘴角,仿佛受到了某種莫名的傷害。
等陽春走到小徑的盡頭,她看見的是一間古樸的房屋,屋前有一口水井,井上長着青苔,井邊有一個小小的木桶。
“請進吧。”有聲音從屋中傳出。
陽春繞過了水井,推開了緊閉的木門,看見了木門後的人。
準确地說,是木門後的兩個人。
其中那身穿布衣、高瘦挺拔、鷹鼻突出的老者便是鬼王虛若無了。另一人站于他身側,那是一個長相平平的中年男子,但令人在意的是他在鬼王面前的姿态,他的神态雖然頗為恭敬,卻沒有太過明顯的卑微感。
“陽捕頭此來除了要協助徐大人辦案外,可還有要将辭呈交與他這件事?”
陽春沒有料到虛若無會将這件事作為開場白,微微訝然,但她并不覺得這件事有隐瞞的必要,于是實話實說道:“确實如此。”
虛若無微微地笑了笑,說道:“那老夫在此恭喜陽捕頭,也恭喜封兄了。”
他的話語實在誠摯,就連原本打算當一路背景板的封寒也無法繼續沉默,他微微颔首道:“多謝。”
“不知這兩位是……”令陽春有點好奇的中年男子向鬼王問道。
“這位是徐然的得力幫手陽春,而這位則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左手刀’封寒。”虛若無介紹道,他又看向了陽春,對她介紹起這位男子的身份,“這位是燕王。”
燕王?
燕王!
陽春并不是一個熟知歷史的人,但她前世最愛讀書的那段時光中有一套以诙諧語言描述明朝歷史的書籍十分流行,在這之中燕王朱棣占據了很大的內容篇幅,無論如何她都對這位未來的永樂大帝有所印象。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兩眼,雖然她并沒有從他身上發現有什麽過人之處,但這并沒有讓她的好奇心減退,反而讓她更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擊敗自己的侄子登上王位的了。
“威武王今日既然有客人,為何……”朱棣皺眉問道,似是頗為不解。
“鬼王”是江湖上給虛若無的名號,朱棣是朝廷中人,自然更習慣以朱元璋賜的封號“威武王”稱呼鬼王。
“自然是因為我要同這兩位客人說的事與你有關。”虛若無直白地說道,“你應該知道徐大人在京城的這段時間一直在盡力追查天命教的線索。”
“這我自然是清楚的。”朱棣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我的蕃地太遠,所能夠提供的幫助實在有限。”
“無妨。”虛若無淡淡道,“徐大人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
聽到這個消息,在場衆人皆是精神一振。天命教亦是魔門的分支,他們的整體實力也許要差上魔師宮好大一截,但實際危害絕不在魔師宮之下,若能夠及早拔除,絕對是一件好事。
“天命教在京城的活動頻繁卻隐秘,但無論他們再怎麽掩飾,總有一些……相似點。”鬼王慢悠悠地說道,“想必陽捕頭也知道徐大人非常擅于尋找那些相似點。”
陽春點了點頭。
“他找到了,并且追查了下去,卻遺憾地發現所有的證據都被掐斷了。”鬼王說道,“不過幸運的是,‘掐斷線索’本身就是一種會留下線索的行為,徐大人在這種行為中發現了新的共同點。”
他說完這句話後用一種飽含深意的目光看着燕王,這讓這位經歷過數場戰争的皇子有了些許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鬼王接着說的話是這樣的:“他發現,掐斷這些線索的力量幾乎無一例外地來自于燕王府。”
“這不可能!”燕王大驚失色道。
“事實确是如此。”虛若無看着燕王,嘆息一聲後說道,“燕王府中有天命教的內應,而且他的地位絕對不低。”
燕王的面色無比蒼白,但他沒有更多的否認行為了,他深吸了口氣,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目光中閃爍着堅毅冷酷的光芒。
這種在兇險無比、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培養出的鎮定或許是他遠遠勝過他的那些兄弟(包括他的侄子)的地方。
虛若無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內心已經完成了從驚訝、拒絕再到積極應對的轉變,他的神色也緩和了三分,只是依舊有些冷淡,“在查清楚這個內應是誰之前,你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也不要做什麽多餘的事,打草驚蛇是小,若是送上了什麽把柄才是要命的事。”
燕王自然是鄭重地應了是。
“徐大人那邊似乎已經有了新的線索,對于這樁案子的詳情,等他回來陽捕頭可以向他詢問。”鬼王轉頭對陽春說道。
“這是自然。”陽春說道,她又問道,“只是不知徐大人他如今去了何處?”
“他去已經确定是天命教據點的一座酒樓查探了。”鬼王說道,他瞧見陽春不善的面色,又補充道,“我已經派了我手下的鐵青衣去保護徐大人,陽捕頭不必太過擔心。”
“威武王說笑了。”陽春回道,她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已經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敢闖龍潭虎穴的徐然罵了個狗血淋頭。
“如今天色漸晚,燕王請回了吧。”虛若無說道,“至于陽捕頭與封兄,兩位若是沒有定好的酒家的話,便請在我這府中将就一晚吧,想必今夜明月高懸之前,徐大人應當是趕得回來的。”
陽春笑道:“那便多謝鬼王了。”
既然留了宿,自然還需蹭一頓飯。
虛若無在朝廷中名聲地位超然,在江湖上也有極大的名望,他府裏的廚子自然是一等一的手藝,就算拿到禦膳房去和那的廚子比較也不會有半點遜色。因為鬼王財大氣粗,也不怕被吃窮,因此陽春在晚宴時将自己有興趣的糕點點了個遍。
也在席上的鬼王愛女虛夜月從她吃第三盤糕點起就一直托着腮看着她,趁封寒和虛若無閑聊時,小姑娘輕巧地湊了過來,小聲地對陽春問道:“陽春姐姐,你每一次都要吃這麽多嗎?”
陽春搖了搖頭,又補充道:“如果是別人請客的話我才會吃這麽多,一般我只吃三盒。”
“那也很多了啊。”虛夜月小小地驚呼了一下,“你能教教我怎麽吃那麽多還不變胖嗎?”
“這……”陽春很想說這是天生的,但又覺得這樣的說法實在是太拉仇恨,于是就給出了最萬金油的答案,“你把武功的境界提升上去,等什麽時候你覺得對體內的力量控制自如了,你就能夠及時地将多餘的熱量排解出去了。”
虛夜月失望地“啊”了一聲,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但她卻沒有急着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借着對陽春問道,“我聽爹說你是很厲害的捕快,那你抓住過很多壞人嗎?”
“算不上很多吧……”陽春回想了一下說道,“扣除那些小偷小摸,大約也就五六十個吧。”
虛夜月又低低地呼了一聲,這一次是純然的驚嘆,她的問題簡直沒有竭盡的時候,很快她又問道:“那你殺過人嗎?”
這個話題有一點沉重了,但陽春還是點了點頭,“殺過。”
“那你殺人的時候是什麽感受啊?”虛夜月興奮了起來,“惡心,還是爽快?說嘛說嘛。”
“你為什麽對這個這麽感興趣?”陽春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這樣問道。
虛夜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聽說殺過人的高手才會受人尊重,我想我遲早都是要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