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12)
們樓主還在看書呢。”
蘇春陽今年三十歲出頭,長得白白淨淨的,笑起來眼如月牙,屬于極易引起別人好感的類型。他不僅長得好,能力更是出衆。江湖人稱他為“金風玉露”,既指他有讓人樂于親近、樂于與之交往的本事,也是褒贊他對金風細雨樓的貢獻之大。
這外號很好聽,至少比“傷心并狂”好聽一百倍,但小白還是更喜歡他的本名。
春陽這個名字總是給她一種溫暖有熟悉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她原本打算為自己的愛刀取名為陽春的緣故。
“有朋自遠方來,難道不需要通報一下嗎?”小白說道。
“需要同胞的客人都是平時不夠熱切,需要講究禮節的客人。”蘇春陽回答道,“我們樓主說過了,溫捕頭不是這樣的客人。”
他實在是太會說話了,小白無奈地笑了笑,不得不退了一步問道:“既然如此,那你能告訴我你們少樓主在哪裏嗎?”
“請溫捕頭随我來。”蘇春陽抱拳道,而後做出了“請”的姿勢。
蘇遮幕的兒子蘇夢枕今年已經七歲了,也許是因為身子骨差,他每年總會得一兩場大病,每一次別人都以為他要挺不住,他卻每次都奇跡般地會轉過來,繼續過那種咳嗽不斷、藥湯不停的生活。可即使是這樣,他卻依舊是勤勉極了,除了該讀的典籍,就連書法他也沒日不斷地練習,沒有一日的倦怠。當他用功的時候,無論是飛過的蝴蝶還是場外啾啾的鳥鳴,或者是夏日不眠的蟬聲,都不能夠驚擾他。他長得不算好看,又總是板着臉,別人見到他很難升起“這孩子真可愛”之類的認知,在聽了他對實事、大局的見解後,大概心裏也就只剩下對自己的羞愧和對他的敬佩了吧。
蘇夢枕其實現在也在書房裏忙碌着,但他雖然是蘇遮幕的兒子,卻沒有號令金風細雨樓部衆的權力,自然也沒有人替他攔着來拜訪的貴客。
小白暢通無阻地到了書房,輕輕地推開了房門,發現蘇夢枕正站在一個小小的木椅上,手中拿着毛筆挺直了背練字,臉板得像木頭一樣,半點喜怒也沒有。小孩子的個子總是長得比較快,蘇夢枕已經比小白上一次見到他時要高許多了,只不過比起同齡人還是稍顯矮了一些。
小白有心想要逗逗他,于是運起輕功在霎時到了他的身後,輕輕蒙住了他的眼睛。
蘇夢枕愣了一下,而後嘆了口氣,依着感覺将筆擱在一邊,道:“溫捕頭,你已經很大了,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他明明只有七歲,說話的樣子卻活脫脫大人模樣,甚至比他的父親還要嚴肅幾分。
“我不是說,叫我小白姐姐就行了嗎?”小白松開了手,笑着說道。
“有違輩分。”蘇夢枕認真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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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又笑了一聲,不顧蘇夢枕的抗議把他從椅子上抱了下來,又拉着他的手到了衣櫃前,從裏面挑出幾件厚實的衣服給蘇夢枕裹上,直到把他包成個球才抱着他到了屋外。
“我現在身體比以前好多了,不用這樣的。”蘇夢枕說道。
“算了吧,我可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冒風險。”小白曾經見過一次蘇夢枕病發的樣子,幾乎将她半條命吓去,後來她想辦法弄到了許許多多的名貴藥材,盡數往蘇遮幕那送去,弄得金風細雨樓的大夫哭笑不得。
蘇夢枕多少了解這位“邪捕”的任性妄為,遂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蘇春陽,卻只換來後者溫和如同三月春風一般的微笑。
蘇夢枕:……
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明明她自己的童年光陰也是在無數枯燥的練習中度過的,但小白始終覺得童年的時光應該是用來好好玩耍的。她看着蘇夢枕的時候總會想起他的父親蘇遮幕加在他身上那如山一樣的期許,心中總會湧起幾分荒謬的同情(明明這父子兩人看上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是以每次她有機會便會帶着蘇夢枕玩耍,只不過因為蘇夢枕總是戴着無奈又不情願的表情,他們游戲的場景看上去就像是蘇夢枕在陪着她一樣。
這一次也是一樣的。
前天下了些雨,金風細雨樓的地盤上還有沒幹的稀泥,小白拉着蘇夢枕的手在濕泥中踩來踩去,又蹲下身用泥巴捏東西玩。
“這像不像小兔子?”她笑着舉着手中一團黑乎乎的泥巴問道。
蘇夢枕回給她的是一個嫌棄的眼神。
溫小白也不生氣,只是笑着說道,“那要不你教我捏?”
“不要。”蘇夢枕簡短地說道。
“你不喜歡玩泥巴嗎?”溫小白有些吃驚地問道,“見青和我說不會有男孩子不喜歡玩泥巴的,她說她以前經常和她的幾個師兄弟背着唐老太太玩這個。”
蘇夢枕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麽,這孩子對于唐見青有着令人意外的崇敬之情,就好像這個一點就燃的唐門女俠比溫小白更加沉穩可靠似的。
“師父才不會做這麽無聊的事吧。”他說道。
溫小白簡直要叫冤了,但她更關注蘇夢枕剛才那句話中透露出的信息。
“師父?”她眨了眨眼睛,“你認她做師父了?什麽師父?”
“教武功的師父。”蘇夢枕說道,“我要學她的紅、袖刀。”
溫小白愣了一下,而後笑了一下,說道,“那挺好的,見青的刀法很厲害,也很适合你。”
這是她真實的感受,紅、袖刀法本身就有凄冷的韻味,對技巧的要求勝過對力量的要求,由蘇夢枕來學正合适,不像她的刀法,太過于霸道了。
“你要好好學。”溫小白想要摸摸蘇夢枕的頭,但想到自己還是一手泥,便又把手收了回去,只是笑着說道,“有一身好武功是很重要的,而且見青的醫術和內功都不錯,她肯定能想出最好的方式來教你。”
蘇夢枕皺了皺眉,也學着溫小白的樣子蹲下身去,“你不是說要學捏小兔子嗎?我教你。”
“下次吧。”溫小白說道,她看了看在幾米外和自己打手勢的蘇春陽,說道,“你爹讀好書了,我還得找他問一點事,現在天色也有點晚了,風也大了,我送你回去吧。”
說着,她又将男孩抱起,但也只走了幾步遠,蘇春陽便接過了他的少主。
“樓主讓您直接去找他,就讓我送少主回去吧。”他說道。
小白點了點頭,徑直走向了書房。
☆、天驕四十
蘇遮幕為溫小白準備了上好的濃茶。
“你是剛從迷天盟那裏過來吧?”他将那杯琥珀色的茶推到了溫小白的面前,“一定沒有少喝酒。夢枕就是因為你滿身酒氣才覺得你不可靠的,他雖然身子單薄了一些,鼻子卻靈得很,當初我開玩笑說讓他跟你學刀法,他差點哭出來。”
“這樣說自己兒子好嗎?”溫小白笑道,她抿了口茶,感到它苦得令舌尖發麻,便又将它放下了,“真的有酒味嗎?我怎麽一點都聞不到。”
“長久被酒氣包圍的人是察覺不到微弱的酒氣的。”蘇遮幕說道。
“那你知道我找你有什麽事嗎?”小白笑問道。
“該不會是迷天盟托你做說客,讓你來商讨合作之事吧?”
小白搖了搖頭,說道:“幫派鬥争之間的事太複雜,我是不願意多管的,只不過我剛才從他口中聽到了‘雷損’這個人的名字,想起他以前的一些表現,感到這是個不容小觑的人物,只是為什麽他始終在六分半堂裏達不到高位呢?”
“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蘇遮幕慢慢地說道,“能注意到雷損,關七聖果然頗有眼力。”
小白在心裏笑了笑,心想若不是因為關昭弟,他還真未必會把雷損放在心上。關七說得上是文武雙全,只是他有時候太過自負了。
“雷損現在沒有飛、沒有鳴,是因為他還沒有攢夠資本。”蘇遮幕說道,“你聽說過雷陣雨嗎?”
溫小白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提起另一個人,便開玩笑似地說道,“你是說從天上掉下來的雷陣雨,還是六分半堂公認的二把手?”
“雷門子弟多善于火藥,這一技法時常被唐門使用,唯獨只有雷陣雨反過來脅迫唐門弟子為雷門的火藥提供配合使用的器具。”蘇遮幕說道,“他能夠得到器重一方面是因為他的武功高,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做事夠活絡。”
“你是說雷損也是做事活絡的人?”小白問道。
“這是我要說的其中一方面。”蘇遮幕笑道,“雷門的武功基本已成定型,什麽‘五雷天心’、‘五雷轟頂’,雖然威力強大,但很難有發展的空間,雷損要想在武功上追上諸位同門前輩,必須另有突破,這可不是一樁努力的事,不僅需要天賦還需要時間。”
“那其他的方面呢?”
“他還沒有等到想要的時機,比如雷震雷開始為雷陣雨的活絡心思擔心的時候。”蘇遮幕低低地笑了起來,“那個時候他一定會成為雷震雷大力扶植的人才。”
“聽上去雷損是一個很有野心,很有能力的人。”小白說道。
“你錯了。”
“什麽錯了?”
“有野心,有能力的人不在少數,但像雷損這麽能忍、這麽能豁出去的人可不多。”蘇遮幕說道,“要我說的話,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小白的面色微微變了。
她已經見過很多的江湖事了,自然也懂得了很多的道理,比如一個對自己都十分殘酷的人,對待別人也同樣狠得下心腸。她不是很懂得情情愛愛,但也知道這樣的男人是不值得去愛的,因為當他們面對愛人和自己的前途這樣抉擇關頭的時候,他們一定會選擇絕情。
她的下一個念頭是“關昭弟知道雷損是這樣的人嗎”。
如果她不知道,那她就有必要戳破雷損的假面,但假如她知道……那就是另一樁事了。
她有必要了解一下關昭弟的态度。
“馬上就要到用膳的時候了。”蘇遮幕邀請道,“如果你保證不喝太多酒的話,我想夢枕會很高興的,盡管他可能不怎麽會表現出來。怎麽樣?要嘗嘗金風細雨樓廚子的手藝嗎?”
“那得看你們晚上準備做什麽菜了。”溫小白答道。
最後溫小白還是留在金風細雨樓用膳了,當然不是很多人參與的大宴席,只是四個人圍着小桌而已。
除了小白和蘇遮幕父子以外,還有一個人就是蘇春陽。
整個金風細雨樓,只有他一個人享有這樣的殊榮。
“說起來,春陽的年紀好像也不小了,有鐘情的姑娘嗎?”蘇遮幕忽然這樣問道。
蘇春陽似乎被這樣的關懷吓了一跳,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沒,沒有。”
蘇遮幕笑了一下,而後說道,“看來是有的。”
蘇春陽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答話,反倒是身為客人的小白看不下去了,對蘇遮幕說道,“你什麽時候染上了這些多管閑事的習慣,盡為別人的感情操心。”
蘇遮幕笑了笑沒有追問下去。
不過小白也有些對蘇春陽喜歡的姑娘感到好奇,她猜想那應該是一個會在雨天擎傘泛舟的如同江南煙雨一樣的女子。
說來也是巧。
小白在金風細雨樓的時候想着要向關昭弟打聽一下她的态度,她辭別蘇遮幕沒多久,便在街上瞧見了關昭弟。
她似乎傷了腳,走路一瘸一拐的,好不狼狽。
“昭弟!”溫小白叫了一聲,幾步上去攙住了她,皺着眉問道,“出了什麽事?你的腳怎麽了?”
“沒事沒事。”關昭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一個人出去玩,不當心摔的。”
對于她的說辭,溫小白有些懷疑,但她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只是對另一個問題表達了擔憂之情,“你一個人出來的?”
關昭弟呻、吟了一聲,她每一次預感到她哥哥要教訓她的時候都是這樣的表情。
“京城裏可不是很安全。”溫小白說道,“迷天盟和六分半堂、金風細雨樓都還算不上朋友,萬一他們別有目的地接近你該怎麽辦?”
她敏銳地察覺到因為她的話關昭弟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的心裏也有一些難過,但她必須硬起心腸把關昭弟該知道的都告訴她。
“不會這樣的吧。”關昭弟說道,“我只是随便逛逛。哥哥那裏實在是太悶了。”
溫小白嚴厲地看着她,關昭弟在這樣的目光下一點點地敗退了下來,她一邊晃着她的手一邊讨好地笑着說道,“好啦好啦,我知道我錯了,你不要告訴我哥哥好不好?我給你做好多好吃的點心。”
“我不告訴他也沒用了。”溫小白說道,“他大概已經發現了。”
關昭弟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來。
“不過若是你答應下次給我一盒桂花糕,我就對你哥哥說你是來找我玩的,再幫你說說好話。”小白道。
關昭弟重重地點了下頭,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個交易。
“我送你回去吧。”小白說道,“來,你是想扶在我肩膀上還是讓我來背你?”
“扶着就行了。”關昭弟說着就搭上了小白的肩膀,“你猜我用一只腳能夠蹦多久。”
小白看着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引出她想談的話題。
沒有想到關昭弟自己把這個機會遞給了小白。
“小白姐姐,你知道有一個叫唐見青的人嗎?”
“知道啊。”小白回答道,她忽然感到這樣的提問形式有些熟悉。
“那,那你覺得她人怎麽樣?好相處嗎?”
“挺好相處的。”小白說道,“你為什麽問我這個?”
“我覺得……我哥哥好像喜歡上這個叫唐見青的人了。”關昭弟說道,“上次他喝醉了酒,一直念叨着她的名字,他以前從來不這樣的。”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信息,小白追問道,“那他都念叨着她什麽呢?”
“好像是‘見青,別罵我了’、‘唐見青,我可不和你一般見識’之類的話……”
“……這聽上去可不是什麽喜歡的意思啊。”
“哎呀,小白姐姐你不懂。”關昭弟有些急切地解釋道,“我哥哥怎麽可能做忍氣吞聲這種事呢,那個唐見青對他一定有不一樣的意義。”
小白還是覺得這是關昭弟想多了,不過這不影響她順勢問出自己的問題:“那麽,昭弟,你有喜歡的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關昭弟*蘇春陽
這是我拉郎配神功的精華
關于蘇春陽的原著描述:“對,他年少的時候,殺了當時‘金風細雨樓’蘇遮慕的愛将‘金風玉露’蘇春陽,六分半堂護他不住,便放出流言,說他被‘迷天七聖’的人殺死了,待塵埃落地,他把對頭暗中一一收買,或逐個解決了,才又重出江湖。——《雷損的損》
“但根據我在白樓發現過當年蘇老樓主最信寵的愛将,蘇春陽所收集得的資料,曾查到一條線索,張斬經晚年曾收三徒,男的身世神秘倏忽,只侍奉過張侯非常短暫時期,他沒有名字,代號就是‘沒有’。我到近日才弄清楚他的來歷。”
“有一段時期,武林中是完全失去了這‘白姑娘’的影蹤,據蘇春陽的追查,他記載過這“白姑娘,可能不姓‘白’,而跟嶺南‘老字號’溫家很有點淵源。後來,蘇春陽為‘六分半堂’雷損所狙殺、追查就在些斷了線。”
蘇春陽當時是“金風細雨樓”一方強将,卻死于雷損之手,實令人無限唏噓。——《群龍之首》
估計蘇春陽之于蘇遮幕就如同楊無邪之于蘇夢枕吧。
*其實因為“關昭弟”這個名字,我總覺得關七應該是草根出生
☆、天驕四十一
“有啊。”
聽到這樣的回答,小白下意識地将頭轉向了關昭弟,卻只得到少女狡黠的一笑。
“但我可不能告訴你。”關昭弟說道,“我知道你和哥哥無話不談,我若是和你說了,你定然是立刻就把我賣得幹幹淨淨的了。”
“你可以不告訴我是誰,但我接下來的這個問題你可得老實地回答我。”小白說道。
“你先說是什麽問題,我再考慮要不要老實說。”關昭弟笑嘻嘻地說道。
“你喜歡的人是迷天盟裏的嗎?”
“不是。”關昭弟沒多猶豫就說道,“他們表面上都對我畢恭畢敬,實際上都看不起我,覺得我是靠哥哥才能有這樣的生活。雖然我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但我還是不喜歡他們。”
“如果不是迷天盟裏的人,那我覺得你還是早點告訴你哥哥比較好。”小白說道,“你知道的啊,迷天盟現在還沒有決定和誰做朋友,就算暫時不會有大的動作,小紛争總是會發生的,各種意外也會相繼出現。能被你瞧上的人自然是人中龍鳳,萬一……”
“快別說了快別說了。”關昭弟慌忙要去捂小白的嘴,幽怨地說道,“小白姐,你實在是太壞了。”
溫小白笑了笑,心想她連那麽狡猾的匪寇都對付得了,難道還拿不住這麽個小丫頭片子嗎?
關昭弟“啊嗚”地叫了一聲,頹然地趴在小白的肩上,似乎在進行一段艱難的心理鬥争。
在她們又一次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後,關昭弟終于再次開口了。
“我哥哥他有時候很不講道理的。”她說道,“我怕他會生他的氣。”
第二個“他”自然就是指她心裏的那個人。
溫小白沒有再多做勸誘,只是靜靜地等待着關昭弟接下來的話。
“而且迷天盟要和誰結盟,要把誰招攬過來應該是需要哥哥認真思考後做出的判斷,我不希望我的私情會影響他的決定。”
“當他察覺到你的心思的時候,你的心情就已經成為了他要衡量的尺碼,既然如此,倒不如讓它更清楚一些呢。”溫小白說道。
關昭弟又沉默了片刻,最後吐出了一個名字:“是蘇春陽。”
“我說,我喜歡的人是金風細雨樓的蘇春陽。”關昭弟一字一句地說道。
溫小白吃驚得差點把關昭弟從自己肩上摔下去。
“你不喜歡雷損?”她吃驚地叫道。
“我為什麽要喜歡雷損?”關昭弟用同樣的震驚回道。
溫小白皺起了眉,問道:“你不是在關木旦面前提了很多次雷損的名字了嗎?”
“那是因為蘇春陽提了很多次雷損。”關昭弟說道,而後她回過味來,有點惱火地說道,“所以你和我哥哥一開始就是來套我的話是嗎?”
如果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她無疑會處于無理的一方,于是小白果斷換了一個話題,“你的傷不會是因為你想偷偷溜進金風細雨樓見蘇春陽才弄的吧?”
關昭弟立刻心虛地收了聲。
“這,這可不能怪我,他明明說好以後我可以随時找他玩的。”
小白簡直要扶額嘆息了,“那你也不能硬闖啊,幸好你的輕功還過得去,否則就不是扭傷腳這麽簡單了。倒是金風細雨樓那邊……也難為蘇遮幕了,出現了有人闖樓這樣的事情後還耐得下性子和我聊天。”
“我知道錯了啦,下次一定不會了。不,不對,明明小白姐幫我哥來套我話也很過分啊!”
她們就這樣一路埋怨着,一路回到了迷天盟。
在迷天盟中,關昭弟對着關木旦坦白從寬地交代了自己的感情,之後發生的事就屬于他們兄妹二人的私事了。
***************************
又是一個月後,唐見青也來到了京城中。
在小白要像她當初歡迎關木旦那樣提酒去拜訪她之前,唐見青自己提着酒和糕點來見她了,還有一肚子想要與她分享的江湖見聞。
酒、點心、故事。
還有朋友。
小白最喜歡的幾樣東西都齊了,這讓她怎麽能不心花怒放。
“就是這事,你說逗不逗?”幾杯酒下肚,一個故事也到了尾聲,唐見青哈哈大笑道,“那何平用了那麽多的手段,還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戰僧跑了,林晚笑也知道他是個什麽貨色,就也跟着戰僧一起跑了,只留他一個人面對整個‘下三濫’何家的責難。”
“若是你沒有恰巧路過那裏,何平的陰謀說不定真有可能得逞。”小白笑道。
“我也不過是多疑而已,林晚笑才是真的厲害。”唐見青對這位瘦弱的女子簡直是贊不絕口,“她對于我空口白牙的猜測并沒有輕視,反而抽絲剝繭細心觀察,就算查到的證據并不充分,她也為戰僧準備好了退路。僅憑這份周全心思,她就勝過這世上許多男兒了。”
“我上次在你面前誇她,你還說我誇大其詞了呢。”溫小白笑道,“現在好了,可算是還了我清白。”
“上次算我錯了,我以這杯向你賠罪。”唐見青說着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說來你近來可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小白沉思了片刻後說道,“上一次昭弟同我說,她哥哥,就是關木旦喜歡你,這算是有趣的事嗎?”
“這哪裏有趣了?”唐見青幾乎要跳起來了。
這過激的反應讓小白産生了幾分懷疑,自從知道關昭弟心儀蘇春陽後,她總覺得生活中的任何蛛絲馬跡都透着戀愛的氣息,見到唐見青這樣的表現,她忍不住問道:“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誰喜歡他了?!”唐見青這次真的跳了起來,“誰喜歡他,誰就是,就是王八犢子。”
看來她在游歷江湖的時候還去了北邊的地區,或者是碰到了北邊來的俠客。
“好好好,你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你。”小白安撫道,“算是我失言了。”
唐見青哼了一聲,然後才坐了下來,再次為自己斟滿了酒。
“說到林晚笑,我就想起另一個人來。”唐見青說道,“你還記得林投花嗎?”
聽到這個名字,溫小白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些不怎麽愉快的回憶,不禁皺起了眉,“記得。”
“那葉帥兒呢?你還記得嗎?”
“也記得。”
“林投花把豹盟吞并後又動起了虎盟的主意。當時鷹盟強大,虎盟弱小,原本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沒想到葉帥兒當上虎盟盟主後很有作為,他裝作被林投花的美色所誘惑,卻暗中布了請君入甕的局,不僅解了虎盟的危局,還教林投花吃了個虧。”唐見青說道,“聽說當時如果不是有個和尚沖了出來,林投花這一次就不僅僅是‘吃虧’這麽簡單了。那和尚好生厲害,硬生生破開虎盟的大陣,又挺過了葉帥兒十招。這葉帥兒也是個說話算話的英雄,說好那和尚挺過十招就放人,果然如此。你說這和尚是什麽人物?”
“他原本是斬經堂的人,後來迷上了林投花,為了她去刺殺她當時的丈夫同時也是她的仇人的仇十世,失敗後僥幸逃得一命,後來就在寺廟裏當和尚。”溫小白說道,“你說得大快人心,可我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
“你未免将這江湖看得太壞了些。”
“這江湖本來就這麽壞。”
唐見青原本想說“你不要因為你師父是個熱愛陰謀的人就覺得整個江湖都是這樣的人”,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适,就又将它咽了下去,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大概是因為喝得有些多了,她的絮叨也更多了。
“這江湖沒有這麽壞的,小白。”
“蘇遮幕讓我教夢枕,可我不知道該怎麽教,小白。”
“家裏又給我來信了,事情好多,好煩。”
“江湖真的沒有那麽糟的,小白……”
她來來回回、啰啰嗦嗦地說了許許多多奇怪的事,最後她竟然拉着小白的袖子哭了起來,并且罵了起來:
“唐見青,你這個王八犢子!”
☆、天驕四十二
也許是因為宿醉,小白第二天完全不記得那天晚上聽到什麽了。
真的是因為宿醉,和唐見青要絕交什麽的威脅沒有關系。
距離關昭弟将自己的戀情和盤托出已經過了有五個月之久,但無論是迷天盟還是金風細雨樓都沒有什麽動靜,這讓身為旁觀者的溫小白都感到有些心焦了,她不由地為身為當事人之一的關昭弟擔心起來。大概在她的印象中,感染了愛情的女子總是敏感又脆弱的,就算有林晚笑這樣的反例也改不了她這樣的固定印象。她幾乎想要去金風細雨樓探一探蘇春陽的口風,但理智告訴她這樣的多管閑事只會帶來不利的後果。
讓她困擾的事還有另外一樁。
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也許是近些日子她看了太多的《搜神記》《山海經》這樣的雜書,近些日子她連連做些怪夢,比如在昨天的夢裏,她和很多穿奇怪衣服人坐在一個有些奇怪的房間裏,頭上是會發光的白管子,她的前面站着一個老年男子,正指着一張畫着藍色圓球的畫說着“敵酋”、“壓軸”之類的話,那張畫也夠怪異,不知道那樣的藍是怎麽調出來的,又是用什麽樣的筆法才沒有讓這藍和旁邊的綠色、較淺的藍色在緊密貼合的同時又沒有混在一起。那圖畫上标了很多字,似乎是她熟悉的那些字,但偏偏少了很多比劃。
“七大鄒,七大鄒,一定要背下來。”
她最後記得的就是那個老人的這句話了,同樣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哎哎!回下神。”劉獨峰突然敲了敲她的桌子,這讓她吓了一跳。
“什麽事?”小白問道。
“你下個月的月末有時間嗎?”劉獨峰問道。
“如果沒有突然的案子的話,應該是有的。”溫小白回答道,“有什麽事嗎?”
“我要成親了,想請你來喝杯酒。”劉獨峰淡淡地說道。
“什麽?”小白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成親了?和誰?”
“杜愛花。”劉獨峰說道。
“你們什麽時候……這太突然了。”小白感慨道。
“你從來不關心這種事,當然不知道。”劉獨峰說道,“上次方怒兒去辦案的時候和生藓幫的幫主女兒一見鐘情,沒多久就成了生藓幫的乘龍快婿。消息傳回來的時候,杜愛花去喝了個酩酊大醉,正好被我撞上,之後我又去看過她幾次,也漸漸熟悉了。她未嫁,我未婚,有什麽好吃驚的呢?”
“我還是覺得有些吃驚……不過你們覺得高興就好了。”說起方怒兒,小白又想起另一樁事來,“你找到新的替你扛轎子的手下了嗎?”
既然做了生藓幫的人,就算他不摻和生藓幫的事也不适合再在朝廷裏任職了,日後若是有什麽案子查到了生藓幫上,只怕會有幾分難堪。方怒兒雖然不屑于世間的俗規,卻也曉得這些道理,痛痛快快地遞交了辭呈,帶着他的妻子盛小指隐居去了。
“找到了。”劉獨峰說道,“雖然根骨一般,但這小子踏實穩重,日後定然是能挑大梁的。”
“叫什麽名字。”
“原來的名字不大好聽,他姓雲,你以後見了他就管他叫雲大就好了。”
“既然有了雲大,日後豈不是有二三四五六?”小白開玩笑道。
沒想到劉獨峰卻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的确有這個意思,六個人正好能組成好幾種陣法,日後他們成長起來能夠兩兩配合辦案,我們就省事了。”
“要真到了那個時候,我說不定就不在朝廷裏做事了。”小白說道,“在這京城裏呆了那麽多年,有一些膩味了。”
“你不在京城裏做事,還打算去哪裏呢?”劉獨峰說道,“難不成是去江湖上組個幫派?”
小白搖了搖頭,一個念頭忽然竄入腦中,她脫口而出道:“我打算去塞外,去看看長河落日,大漠飛沙。”
劉獨峰搖了搖頭,顯然是不信的。
“你覺得我吃不起苦嗎?”小白佯怒道。
“我覺得你離不開糕點。”劉獨峰說道。
劉獨峰的運氣很好,小白的運氣也很好。
劉捕神成親前的那段時間裏,刑部久違地遇到了十分的一段時光,這使得儀式能夠如期舉辦,小白也能夠出席參加。
當她看見一身紅色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他居然奇跡般地沒有覺得馬臭)的劉獨峰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這些朋友一個兩個都有了值得回味的情愛經歷,身邊都有了(或即将有)相伴的人,她竟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有些寂寞起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以前能夠那麽灑脫地說不要情愛,是因為她未曾親眼見過那樣美好的感情,在她的記憶中滿滿的盡是蒼涼如同煙灰的悲劇,而如今她在自己朋友的身上感覺到了這種情感的動人之處,曾經的決心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些動搖。
‘我是不是,也應該開始一段感情?’她這樣問自己。
當她吞吞吐吐地在酒席散去後把這想法和同樣來赴宴的唐見青說了以後,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川蜀唐門弟子拍着大腿大笑了幾聲,在小白憤怒的目光下才平靜了下來,擺出了嚴肅正經的表情,認真地說道,“我以前聽說過一個方法,可以檢驗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什麽方法?”小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