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3)
“很簡單的。”唐見青說道,“來來來,你把眼鏡閉上,想象你自己正在一個有些冷的夜晚裏,月亮很圓,風很大,四周都很安靜……這個時候你忽然聽到身後有些動靜,你回頭一看,發現是……”
溫小白按着唐見青所說的将自己置于那樣的想象中去,也得到了最終的答案。
“你看到了什麽?”唐見青迫不及待地問道。
小白遲疑了一下,回答道,“一道刀光。”
唐見青一下子僵住了,過了一會兒,她不死心地問道,“除了刀光呢?你就沒有什麽別的發現嗎?”
“……”小白思索了一下,不确定地說道,“那個人好像是……左手拿刀的?”
唐見青:……
“我覺得你還是放棄這些想法吧。”她捂着臉說道,“你好好練刀就好了。”
當天晚上小白的夢可能是這段時間最正常的一個,她只是夢見了滿眼的刀光而已。她像看着夜空中美麗的星星那樣看着它們,感受着在那迅急的速度中蘊藏的節奏和韻律,感受着其中的生命力。
“真美啊……”她在夢中這樣贊嘆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刀光漸漸散去,留下的只有浩浩蕩蕩,一望無垠的黑暗。
這黑暗莫名地讓小白想起了她之前夢到了那個房間裏的那幅畫。
“宇宙?”
這兩個字自然而然出現在嘴邊,她覺得它應該是有個出處的,是《淮南子》還是別的什麽,總之不是她所喜愛的書。
仔細看的話,能夠發現這黑暗中有着細碎的光點,那應該是星辰吧?
一面石壁安靜地懸浮在那裏,上面似乎還刻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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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正想要上前去看,忽然聽見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
“陽春!”
她猛地驚醒。
她感到自己的臉龐有一些濕,卻不知道是為什麽。
她從來沒有聽過那個聲音,就算“喊叫”的狀态會讓聲音變形,她也很确定自己沒有聽過。
但為什麽她會覺得那麽熟悉呢?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前世今生那麽一回事嗎?
小白披好了外衣,在外面吹了一會兒夜風,感到發脹的頭腦逐漸平靜了下來。
“我真是的,都在想些什麽啊?”她嘆息道,“難不成真是愁嫁了。”
這話當然只是開玩笑罷了。
但她确實已決定把這個夢忘掉,就像她忘掉之前的那些夢一樣。
“要振作精神啊。”她對自己說道,“之後還有很多的大事會發生呢。”
當她這麽說的時候,自己也感到了一些奇怪。
‘我怎麽會覺得還會有大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八章之內結束掉這個副本
你們都要鞭策我,不要用什麽我感興趣的人物來勾引我寫下去
握拳
☆、天驕四十三
小白清晨去刑部的時候,發現這六部中最為陰森的地方居然難得的有了客人,且這位客人的地位并不低。
“呂大人。”小白低頭行禮道。
此人正是在王安石被罷相後擔任丞相之職的呂慧卿。
“溫捕頭近來可好?”呂慧卿和顏悅色地問道。
“尚可。”小白回答道。
“不知刑部的事務可還繁忙?”他又問道。
“尋常而已。”小白說道,她用眼角的餘光去看華大人的反應,只見他雖是笑着,眼中卻有肅然之色,心中微感不解,心想莫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麽大事。
然而呂慧卿只是随便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
“大人同呂大人有交情?”他一離開,小白便向華大人求證道。
“我哪敢和他有交情。”華大人冷笑了一聲後說道,“我若是同他有交情,說不定不知不覺地就被人捅了刀子。”
“大人何出此言呢?”小白皺眉道。
“你可知道他此來是為了什麽事?”華大人問道,而後他很快自己給出了答案,“他是為了關心一樁案件,一樁與王安石有關的案件!”
小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可是王大人如今已經不是丞相了。”
“他之前制定了五等丁産簿,弄得朝野上下震動,就連新黨內部都對他有所微詞。”華大人解釋道,“你想如果這時候王安石回來了,他還能夠保住自己的位置嗎?”
“即使如此,他也不必……”小白說着說着便沉默了,她從她的師父那裏學到了一件事,對于某些人而言,有些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正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呂慧卿似乎就是這樣的“某些人”。
“王大人信錯了人。”她嘆了口氣說道。
“朝廷裏這樣的背叛不少見,這樣的錯信更是不稀奇。”華大人說道,他整理了下桌上的一對卷宗,從中抽出幾件交予小白道,“劉捕頭新婚,我不好壞他的事,這些案子便先交予你負責吧,辛苦了。”
“這麽多?”小白輕輕地抱怨了一下,帶着它們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而後将它們全部閱覽了一遍,按照難易和緊迫的程度依次排列,決定了今日要解決的幾件。
她不比劉獨峰,手下并沒有能獨自成事的人才,因而事事只能親力親為。好在這幾樁案子并不怎麽複雜,不過是江湖仇殺、江湖仇殺和江湖仇殺罷了。
因為兇手也沒有掩藏自己身份的意圖,因此小白在檢查了一下現場的痕跡後很快得出了結論,唯獨在一樁發生于京城郊外的劫镖案件時遇到了一些疑難之處。
“真是奇怪。”在她思索的時候,她聽見身邊跟着的随從說道,“大人,從現場的痕跡看這人分明是被類似于某種拳類的武功打斷了骨頭,斷骨傷了肺腑後斃命,但是斷骨斷裂的角度似乎有些奇怪。”
小白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說的不錯,這人并不是亡于拳,而是亡于指,而且是一種頗為特殊的指法,至少不是我曾見過的。你們可曾查過這是哪家的镖師,運送的又是什麽物件?”
“他是龍行镖局的镖師,算是老手了,運送的是一些金銀財寶。”依舊是方才發言之人回答道。
小白“哦”了一聲,問道:“那些金銀都不見了嗎?”
“都不見了。”旁邊一人搶着回答道,“就連镖師身上的財物都不見了,看來确實是劫財無疑了。”
“你覺得呢?”小白對方才提出“斷骨有異”一事的那個人問道。
“屬下以為……也許這是兇手故意讓我們這麽以為的。”那人說道,“這镖師并沒有做太多的抵抗,可見動手的人的武功高出他許多,既然如此他完全可以在任何時候下手,沒必要在京城的地界中。”
“為什麽不應該在京城地界呢?”小白問道。
“因為這天下最有名、最有本事的捕頭都彙集在京城。”那人微微一笑沉着地回答道,“沒有一個賊偷會傻到冒這樣的風險。”
小白點了點頭,說道:“我差不多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藍觀海。”那捕快低着頭說道。
“你見過這種指法嗎?”小白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這……”藍觀海面上浮現一絲難色,但這難色很快變成了沉着與鎮定,他擡起頭,看着小白肯定地說道,“這是密宗的‘快慢九字訣’。”
小白眼中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滿意神色。
溫小白在回刑部的路上和她的新同事李玄衣碰了個正着。這位上任沒多久就獲得了“捕王”稱號的名捕和他們的另一位同僚劉獨峰完全是天差地別。如果說劉獨峰是一個喜歡錦衣華服,如同一只拼命想把自己打扮成孔雀模樣的雄鷹的話,李玄衣就是極力把自己裝成路邊随處可見的土狗的獵犬。他的衣着已經不能用樸素來形容了,根本就是褴褛,面上也總是灰頭土臉的,好像每天都會在泥裏打幾個滾。劉獨峰對他的品性和能力都十分欽佩,但絕對不會和他共處一室,每次他不得不與他同處的時候總會與他保持五米的距離,最好中間再隔一個小白。
李玄衣一開始對這種疏離十分不解,還曾經含着擔憂地詢問過別人劉獨峰是否對他有什麽不滿,在得知了真相後才放下了心。他并沒有因此對劉獨峰生氣,甚至會在與他見面前将自己好好地梳洗一下。對于這種遷就,劉獨峰十分感動,但依舊拒絕和李玄衣有任何朋友間該有的勾肩搭背行為。
“溫,溫捕頭。”他有些尴尬地對小白說道,“你剛剛忙完回來嗎?”
他在和溫小白說話的時候總會陷入莫名其妙的尴尬狀态,原本小白對此也有些不解,後來她發現他和任何一個女人說話的時候都會這樣。
而且和他說話的女人越漂亮,他就會越尴尬。他第一次和小白說話的時候,簡直不知道手腳該怎麽放。
“是啊。”小白說道,“六分半堂的雷損也幹起了劫镖的勾當,還費心做了掩飾,讓我費了一番功夫。”
“六分半堂的人也會做劫镖的事情嗎?”李玄衣驚奇道。
“也許還有什麽關系到他們門派顏面的原因吧。”小白說道,“如果真的是江湖仇怨的話,這件事可就輪不到我們管了。”
李玄衣嘆了口氣,神色很是落寞。
“為什麽犯了法的人也抓不了呢?”他像是在問小白,又像是自言自語。
“習慣了就好吧。”小白對他說道,如果這時候和她說話的是劉獨峰,她說不定就要說些喪心病狂的言論了,但如果談話的對象是李玄衣,還是将這些“邪氣”收住的好,否則只是讓雙方都不快罷了,她無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話鋒一轉換了個話題說道:“劉捕頭這一成親固然快活熱鬧,只可憐你我的工作負擔可是多了好多,不過好在我這都是京城周圍的事,不需要跑遠差,你呢?可是有什麽麻煩的工作?”
“也不算太過麻煩的差事。”李玄衣說道,“只是需到山東跑一趟罷了。”
“山東?”小白想了想說道,“可是與神槍會有關?”
李玄衣點了點頭,又覺得這樣的回答似乎有些失禮,于是又匆忙補上了一句“是”作為應答。
“真懷念啊。”小白說道,“我當上捕頭後辦的第一件大案便是神槍會的案子。神槍會的長孫飛虹是個英雄豪傑,你若有問題可以向他尋求幫助,只是他這人看人的眼光不怎麽樣,當他評價某個人的時候你還需自己思量一二。”
“我知道的。”李玄衣說道,“多謝溫捕頭提點。”
兩人告別後,溫小白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将已經确鑿無疑的那幾樁案子填寫在了卷宗之上,又把疑似與雷損有關的案件單獨提了出來放到了一邊。
“不愧是小白啊,做事就是迅速。”華大人走了進來,他擺了擺手,示意小白不用站起迎接,自己搬了張椅子坐在了她的身邊,說道,“你師父給我來信了。”
小白寫字的筆頓了頓,在案卷上留下一個濃濃的墨點。
“他托我為你尋門親事,說你的爹娘也很着急。”
☆、天驕四十四
“不過,我知道你讨厭這種事,所以已經準備寫封信搪塞他了。”瞥見小白面上顯而易見的不悅神色,華大人話鋒一轉說道,“不過你父母那裏的擔心也是實實在在的,你若是一直置之不理,大概不太合适吧。”
“也沒什麽不合适的。”小白有些生硬地說道,“橫豎他們也不會為了這件事鬧到京城來,更何況在我‘邪捕’之名傳出之時,他們就應該有些心理準備了。”
華大人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只是在這世上有個家總是更安心一點……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別瞪着我了。”
“我可是有很多事要忙呢,您可不要再打攪我了。”小白皺着眉說道。
“行行行,我這個糟老頭子還是去找那些願意搭理我的人去吧,不和你們這些年輕人計較了。”華大人一邊這樣說着一邊艱難地起身,好像他那一身內力都是假的一樣。
“您去吧,和那些老大人們下棋的時候請不要悔棋啊,會給我們刑部丢臉的。”小白說道。
華大人嘟囔了一句“小兔崽子”便走了出去。
而小白則繼續在如山的案卷中奮戰。
當她完成這些書卷工作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柳梢頭了,小白活動了一下肩膀,感到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而有些僵硬的手臂恢複了靈活後才站起身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離開了刑部。
今天晚上京城的風刮在臉上有點疼,她想了想早上呂慧卿的來訪,感到心裏有些發涼,那種解決了許多事務的輕松感在這涼意的吹拂下很快消退了。
“希望明天萬事順利。”她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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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為她的祈禱起了反效果,還是說她正是因為隐隐地預見到了某種不幸的發生所以才會發出那樣的祈禱。
她向來是不喜歡乞求的,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天。
“我們要開始勘察了。”剛剛經歷了一個人一生中最幸運的事之一的劉獨峰在接到消息後特意趕了過來,拍了拍小白的肩,“如果忍不住的話,可以去那邊休息一下。”
在他們共事了那麽多年後,劉獨峰再一次對溫小白說出了這種應該對新手說的話。
“別太小看我了啊。”溫小白沉聲說道,她環顧了一圈,對自己左邊的差役喊道,“動作輕一點,不要碰到什麽關鍵性的證物!”而後她看向了劉獨峰,對他說道,“我們也行動起來吧。”
劉獨峰對她點了點頭,率先一步走到了受害人的身邊,觀察着他面部的傷痕,而溫小白則擡起了他的手掌,仔細查看上面細微的刮痕。
這雙手手上有許多老繭,一部分是練武的時候留下的,還有一部分是批閱公文的時候留下的。
還有一些……應該是捏棋子的時候留下的吧。
她忽然想起他曾經和她說過的一些小故事,他說他是依靠別人的舉薦才能得到官位,在他剛到京城的時候和這裏的高官們很合不來,那些文人的玩意兒他都玩不大好,後來他苦下決心,對着棋盤研究了近一年,終于能夠結識到有效的人脈,在京城紮下根來。
“這武功路數……好像是雷門。”劉獨峰說道,“這一處傷痕(他指了指受害者胸口的位置),應該是無雷天心的痕跡,但是雷門的人怎麽會做這樣的事呢?”
如這種根基深厚的大門派的弟子往往會避免對朝廷高官出手,因為一旦出了什麽事,雷門做出的永遠是丢卒保帥這樣的決定。
“是私仇嗎?”小白說道,“你有聽他說過他和什麽人有仇怨嗎?”
劉獨峰搖了搖頭,說道,“他素來很會做人,新舊二黨都與他頗為友善。倒是你……小白,你這幾日有發現他有什麽怪異的地方嗎?”
小白正想要搖頭,忽然想起昨日的事來,對劉獨峰說道,“昨日有兩件事讓我有些在意,其一是呂大人的造訪,當時他對他的批判頗不留情,甚至算得上有些刻薄了,與他素日的作風極不相符。”
劉獨峰皺了皺眉,又點了點頭問道:“那其二呢?”
“其二……”小白猶豫了一下,還是依據以往“看似不重要的線索往往是最重要的”這一經驗将那件小事和盤托出,“他在我整理案卷的時候來找我,和我說了我師父請他做媒的事。”
“他只說了這件事嗎?”劉獨峰向她求證道。
溫小白點了點頭。
“那可真是奇怪……”劉獨峰說道,并且很快為他的這個判斷給出了解釋,“張侯、還有你爹娘對他寫信,并且提出這個要求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幾次他都沒有為這件事打擾你……你之前說,他是在你整理案卷的時候進來的?”
小白點了點頭。
“他又翻閱過你的案卷嗎?”
“沒有。”小白很快回答道,但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但他當時就坐在我旁邊,應該也看得到案卷。”
“他離開的時候你在看什麽案卷。”
小白回想了一下,回答道:“是發生在京城郊外的一起劫镖案……難道……”她露出了震驚的神情,豁然站起身,說道,“走,我們現在就去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
“是雷損。”溫小白咬牙切齒地說道,“那起劫镖案的受害人是亡于‘快慢九字訣’之下,現在他,他又是受害于‘五雷天心’,雷損定然脫不了關系,我們現在就去拿他!”話音剛落,她便運氣輕功竄上了京城的屋頂,向着六分半堂的方向奔去。
“哎!”劉獨峰阻攔不及,只好嘆了口氣,幾步追了上去。
因為急速奔跑,風刮在臉上有點疼。
就和昨晚的風一樣。
‘其實,那時候就應該感到有些奇怪的吧。’
‘他明明說過他最讨厭批改公文這樣的事情的。’
‘而且張侯寫信那件事不是非常重要的吧,至少沒有重要到要為它來打擾屬下完成公務的地步吧。’
她的心中産生了少許的悔恨。
‘如果,這種疼痛、這種風聲,是有人要喪命的前兆的話,我希望,這一次是那個混賬!’她在心裏這樣說道,但是很快,她又意識到“希望”這個詞的不詳意味,于是又在腦中換了一個說法:‘我一定會,親手鏟除他!’
當溫小白趕到六分半堂的時候,不出意外地被守門的六分半堂弟子攔住了,他們本就是這種作風,就算是官府的人來到這裏,也得老老實實地等他們進去通報。
“我希望你們的動作快一點。”她對他們這樣說道,“不然的話……”
她笑了一下,露出了極其陰森的神情。
過了沒多久,劉獨峰也趕到了,他看見環着臂等待在六分半堂門口的溫小白的時候松了口氣。
“怎麽了?”小白問道。
“沒什麽,我原本還擔心你會沖動地沖進去呢?”劉獨峰說道。
“我怎麽會做這種事呢?”小白說道,“我們是捕快,做事得按照規矩來不是嗎?”
這樣的說法從她口中說出來顯得極其沒有說服力。
“你不怕他逃走嗎?”劉獨峰問道。
“不怕啊。”小白這樣回答道,“如果他跑到了江湖上……”她頓了頓,換了個話題繼續說道,“我們捕快是不管江湖紛争的對吧?”
劉獨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啊,那就好了啊。”溫小白輕輕地說道,“那就好了啊。”
“這樣的話,無論如何,華大人的在天之靈都可以得到安息了吧。”
這是她在知道了這件事之後,第一次提到這個名字。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那進去通報的弟子又小跑着回來了。
“溫捕頭。”他看了看忽然多出來的劉獨峰,微愣了一下,又接着說道,“劉捕頭,總堂主請你們二位進去。”
☆、天驕四十五
“我知道兩位為何而來。”這是雷震雷見到小白、劉獨峰後說的第一句話。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們指認了雷損就是這起案件的真兇?”小白冷淡地問道。
雷震雷嘆了口氣,道:“這沒什麽可以否認了。那霍文生原本是六分半堂的人,後來謀害同門被查出,他沒有像個大丈夫那樣敢作敢為,反而畏畏縮縮地隐姓埋名逃脫了刑罰,想必你也猜到了,他就是那個遭劫的镖師。”
“如果像你說的那樣,你們沒有必要将他所押運的物品劫走。”劉獨峰說道。
“我們找了他很多年,能夠找到他,這消息自然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雷震雷接着說道,“我們有線人,而這線人所要求的酬勞就是镖局所押運的貨物,他當然不是說讓我們把東西給他們,只是要我們……”
“袖手旁觀對嗎?”溫小白冷笑着說道,“當然了,他也會要求你不能用任何方式透露他的身份。”
“确實如此。”雷震雷說道,“這也算是公平的交易不是嗎?”
“我對你們之間的交易沒有興趣。”溫小白說道,“華大人又是怎麽回事?”
雷震雷再次嘆了口氣,說道:“華大人的人緣很好,霍文生也是他的朋友,而且還是生死之交,他為了霍文生之事對雷損約戰,這是他簽下的生死狀,溫捕頭可以自行查看。”
“生死狀嗎?”溫小白接過了雷震雷手中的薄紙,掃了一眼便不甚關心地将它丢給了劉獨峰,自己則對雷震雷說道,“這樣吧,你為我準備一下筆墨,我也寫一張生死狀,讓雷損給我滾出來。”
“這……只怕不太妥當。”雷震雷猶豫道,在看見溫小白不善的面色後他又解釋道,“并非是我有意包庇,只是雷損在失手釀成大禍後自覺罪孽深重,便剃度入了佛門。”
溫小白冷笑了一聲,說道:“如果什麽罪過都可以通過皈依佛門解決的話,還要我們衙門做什麽?”
她這樣說,也是這樣想的,将來更是會按照這個想法行動。
“皈依佛門自然難償其罪。”雷震雷說道,“雷損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我相信,如果溫捕頭現在去佛門拿他他一定不會多做抵抗,只是溫捕頭可曾想過,華大人當初為何要簽下這張生死狀?”
“如果他不簽的話,雷損會和他對局嗎?”
“這自然是原因之一。”雷震雷說道,“只是這張生死狀更大的作用在于這讓一樁兇案成為了江湖恩怨,華大人心中也很明白,他若是硬要靠捉拿雷損的方法為好友複仇是破壞了江湖和朝廷之間無言的默契,所以只能用這樣的下下策。”
“……”小白沉默了一陣,而後飽含殺意地問道,“你這是在教我怎樣做一個捕快嗎?”
“我絕沒有這樣的意思。”雷震雷今天第三次嘆了氣,“華大人也是我的老友,我只是希望他最看重的後輩能夠明白他的這份心意。也許溫捕頭心裏真的沒有把這些明裏暗裏的規矩放在心上,但顯然華大人認為這些規矩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小白還想要在說什麽,但劉獨峰拍了拍她的肩對她搖了搖頭。
于是他們只能選擇無功而返了。
在他們離開後,雷震雷長長地舒了口氣,他張口說道:“溫小白果然是個很難對付的人,她的反應和你說的一模一樣。”
他身後的一面牆壁忽然發生了變化,一陣機關的聲音過後,一個年輕俊秀的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他低着頭,好像極其謙遜的樣子,穿着月白色的布衣,看上去像個文弱書生。他走到了雷震雷的面前,對他溫和地說道:“溫小白的武功十分可怕,這京城之中除了關七只怕單打獨鬥沒人是她的對手,不過好在她沒有傳聞中的那麽邪,甚至還很重感情,我們才能說動她,才能讓她就這樣空着手回去。”
“哦?可我覺得我們能進行得這麽順利,主要得益于劉獨峰在她的身邊。”
“如果溫小白心中不曾動搖,一個劉獨峰又如何攔得住她。”
“你是個人才。”雷震雷這樣對這年輕人說道,在看到他不卑不亢的神情後,六分半堂總堂主的神情更加柔和了,“我記得,你是叫狄飛驚對嗎?”
年輕人低低地應了聲是。
“從今往後,你好好地為我六分半堂謀劃,我保證整個京城,不,整個天下都不會有人敢輕視你。”雷震雷說道,“就算你身有殘疾,半點武功也用不出,這天下的大部分人都會畢恭畢敬地對待你。”
“謝總堂主擡愛。”狄飛驚淺笑着說道。
也許是因為他低着頭,他眼中的神色究竟為何,沒有人能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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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大人的朋友很多,他的親人也很多,但這件不幸的事很快被時光吹散了,在他們的生命中留不下半點的痕跡。
到頭來,一直走不出來的人只剩下了小白一個。
她的新上司是一個個性有些怯弱的人,也不知道是在新黨還是舊黨的扶植下脫穎而出坐上這個位置的。
他不算是小白讨厭的那幾類人,但和華大人相比,差得不止一星半點。在剛上任的時候,他有嘗試過和幾個得力屬下打好關系,但遺憾的是他自以為幽默說出來的那些故事根本沒有任何值得一哂的價值。
如果要确切地形容華大人對小白而言算什麽的話,沒有比她在日複一日光怪陸離的夢裏學會的一種表達更貼切的了。
他是她精神上的導師。
不會有第二個華大人了。
許是因為小白都快把“憂郁”兩個字寫臉上了,關木旦給她送來他和唐見青成親的請柬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小心翼翼來形容。
“就在下個月,你會來的吧?”他不确定地問道。
“當然會來。”溫小白回答道。
“會笑着來的吧。”關木旦又問道。
小白愣了一下,而後說道:“啊,會笑着來的。”
她對着銅鏡練習了整整三天怎麽笑能笑得比較開心,然後才敢去赴約。
迷天盟盟主的喜事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況另一方是唐門的優秀弟子(還是金風細雨樓少主的師父)京城中凡是和江湖沾點邊的大人物都到了,就連對這樁婚事(或者說是這樁婚事背後所代表的聯盟關系)極其不滿不安的雷震雷也強作歡顏地到場了。
一看到他,小白就發覺自己臉上的笑容和他半斤八兩的難看。
她為了避免讓這場婚宴的主角感到尴尬,不得不掉轉頭,抓住離自己最近的人說些無聊的事。
當她發現這個人是長孫飛虹的時候不得不讪讪地放手了。
但是長孫飛虹卻抓住了她。
“我們是不是只有在這種場合才有機會見面?”他低聲問道。
“我一直都在京城。”小白說道。
“但你并不想見到我,我又怎麽能去叨惱你?”
小白一是無言以對。
半晌後,她無奈地說道:“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棄呢?”
“我為什麽要放棄?”長孫飛虹說道,“你還不是別人的妻子,我為什麽要放棄?”
“我不喜歡你。”小白說道,“也許你一直纏着我,一直為我做一些讓我感動的事,我也許會答應和你在一起,但那是因為心軟、因為感激,或者因為寂寞,絕對不是因為喜歡你。我讨厭這樣的姻緣,并且也讨厭成為做出這樣決定的人。”
“你知道嗎?”長孫飛虹說道,“那次李玄衣在神槍會調查案件,小娘是他的證人,犯人要滅口,李玄衣為小娘擋了毒镖,發了整整九日的高燒,若不是他內功深厚,定然是挺不過去的。”
“我知道這件事。”小白說道,“聽說公孫小娘為了李玄衣已經在趕來京城的路上,李玄衣這兩天十分焦躁,還破天荒地買了新衣服。”
“他能為小娘做的,我一樣也能為你做到。”長孫飛虹說道,“為了你……”
“對于我們這樣的人而言。”小白說道,“這樣的話實在是太不值錢了。為了友情、為了大義、為了情愛……比生命重要的東西太多了。如果有必要,我也會為了你赴湯蹈火,就像我願意為了關木旦、唐見青、蘇遮幕父子還有劉獨峰、杜愛花他們赴湯蹈火一樣。”
長孫飛虹還想再說什麽,溫小白卻已經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你今天說的無用又蠢笨的話已經太多了。”她溫和又無情地說道,“我已經不想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按照原著時間,小白這時候孩子都應該生好了。
然而她如今還是一條單身狗。
不過沒關系,陽春會替她談戀愛的。
☆、天驕四十六
唐見青和關木旦的婚禮有些不同的地方。也許是因為唐見青身上亦有着豪俠的氣息,她并沒有像尋常的新娘子一樣在拜堂後就一個人守在喜房中等待,而是摘下了那阻礙視線的紅蓋頭,和關木旦一同向來客們敬酒,喝到興起,她甚至将一只腳踩在了椅子上。
衆人:……
反倒是身為新郎官的關木旦對此沒有半分在意,只是在旁邊護着唐見青,防止酒品并不好的她站不穩摔下來。
幸運的是,唐見青的酒量挺好的。
她甚至一眼在人群中認出了穿得很低調的小白,拉過她就是一個熱情的擁抱,力道大到讓小白的鼻子差點撞在她的肩膀上,還沒等小白心有餘悸摸摸自己的鼻子,唐見青便動作幅度很大地拍着她的背,一邊拍,一邊笑。
“小白,我成親了,小白。”
“嗯,你成親了。”小白笑着說道,這一次她覺得自己的笑沒有那麽僵硬了。
“你什麽時候也成親啊?”
“……你不說這句話我們還是好兄弟啊。”小白開玩笑道。
“啊,開玩笑的。”唐見青說道,她後退了一步,看着小白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啊,和那個大笨蛋說好了,成親以後,別人還是只能叫我唐女俠,不,應該叫我唐大俠,我也還是要做唐大俠,誰要是敢叫我關夫人,我一定削他。”
小白想她到底從哪裏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