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11)
是第一天在江湖上混,自然知道這江湖弱肉強食的規則,自然也知道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沒有什麽是永遠的可信的,背叛雖然不會和吃飯、喝茶一樣尋常,但也不會比吃飯時被米飯噎住、喝茶時被茶水嗆到這樣的事情更稀奇了。
但這不代表她不會憤怒。
張傲爺,這個在豹盟首領之位上呆了幾十年的老狐貍,在這一次的“合作”上狠狠地擺了她一道。他故意提前了動手的時間,做了一次再愚蠢不過的對迷天盟根本不痛不癢的栽贓,又用一種更愚蠢更簡單的方式将自己推入了危險的境地。
一束頭發說明不了什麽。
一束頭發可以說明很多事情。
這全都依靠那些看見這束頭發、聽了她的辯解的人的想法。
她知道他們在想什麽,無論是那個一大把年紀依舊不安分的張侯,還是那些對她噓寒問暖的英才豪俠,他們想的都是一件事:
我一定要幫她一把,來一次英雄救美,讓她乖乖地投入我的懷抱。
但英雄救美的前提是“美”要陷入險境,這樣才會有英雄發揮的機會。無論是誰有幸做這個将美人納入手中的英雄,她都會面臨她不想要的境地即從所有人憧憬着的女人一下子跌落成某個男人的所有物。
更何況,這個英雄不是誰都能做得的。
做得成這個英雄的人,都不是可以被列入“良配”這一行列中的人。
只除了兩個人。
林投花的目光不着痕跡落在長孫飛虹和諸葛正我的身上,前者顯然心系溫小白顯然是無指望了,而後者……或許可以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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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投花看向諸葛正我的時候,他很快便察覺到了這道目光,但他也只能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很希望能夠幫她一把,因為他知道犯人不是她。說起來也許有一些丢人,他這樣說的憑證并不是實實在在的證據,而是一種捕快當久了以後鍛煉出來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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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直覺告訴他像林投花這樣的人不會有這樣愚蠢的漏洞,而且在虎盟遇襲的消息傳來的一瞬間他有觀察周圍的部分人的反應,林投花的驚訝不是作假的。
但無論是他的直覺,還是他的觀察結果,都不是能夠服衆的證據。
他只能在心裏期望溫小白那邊能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
他也需要更加努力地尋找線索。
此時天色已經有一些晚了,張侯命人準備了一些點心招待在座的賓客。葉帥兒也入了座,如今他幾乎也算是孤家寡人,自然被安排在了諸葛正我他們這滿是“獨來獨往之人”的一桌。
“當時的詳細情況,葉兄弟還記得嗎?”諸葛正我嘆息一聲後問道。
在進食的時候被迫回憶痛苦的事情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但是葉帥兒卻沒有一絲的不情願或者惱怒之意,他放下了碗筷,端端正正地坐着,回答道:“記得。”
“我指的是……當時和你對招之人所用的招式。”諸葛正我補充道。
他的心裏其實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畢竟在江湖上能夠有能力記得對手所有招數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就和那些能夠完整地背出整場對局完整複盤的棋士一樣少。
“我記得。”葉帥兒認真地回答道,“我都記得。”
☆、天驕三十六
當溫小白和唐見青回去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令她們極其驚訝的事:
在她們不在的時候,諸葛正我根據葉帥兒所說的武學,将懷疑的目标聚焦到了張傲爺手下的“十虧九空”,這雖然只是葉帥兒的一家之言,但諸葛正我的分析實在是有理有據,張傲爺可以堅持否認,但為了自證清白,他需要将自己手下的“空”“虧”二組的首領叫來對質。
“諸位今日是下定決心要侮辱我了嗎?”他憤怒地說道,理所當然的,在這個并不屬于豹盟的勢力範圍內的地域上,他的憤怒一文不值。聚集在這裏的所有人中沒有一個會買他的賬的,或者說,他越生氣,他們反而會越開心。
“我們絕沒有侮辱您的意思。”諸葛正我行了一禮後說道,“只不過是為了讓在座的各位心安罷了。”
張傲爺那雙像豹子一樣的眼睛一一掃過在場的人,将他們的面容和眼中的戲谑看清,按耐着心裏的不安和憤怒,試圖做最後的一番掙紮,但“寡不敵衆”的道理阻止了他做出這樣愚蠢的作為。
“我知道了,我這就派人給他們送信。”他說道,眼中閃着陰郁的光芒,“送信把他們都叫過來,只不過這最快也需要兩天的時間,不知在座的各位能不能等得起。”
這也是他的策略。能來參加張侯宴席的除了那幾個獨來獨往的人,剩下的都是各大門派的重要人物,甚至可以說是頭號人物,他們絕對不可能在這一帶耽擱那麽久。一旦他們将“離開”看得比“真相”更重要,他就有了喘息的餘地。
“沒有關系。”關木旦說道,他看到了在門口站着的小白,走向她問道,“小白,我且問你,是不是除了我、鷹盟、豹盟以外,沒有其他可疑的人了?”
溫小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但她聽出了他話語中的鄭重,于是認真思考了片刻後說道,“是的,至少就目前所能查到的情況來看,沒有別的可疑人物了。”
關木旦點頭轉身,面對着在座的所有人,大聲說道,“在座的幾位都聽着,現在除了我、鷹盟、豹盟,其餘的人都可以自行離開。如果說最後查出來的兇手不在我們之中,那今後虎盟大可将我關木旦當成是這次案件的主使者,若是有本事,讨伐也好、複仇也好,我關木旦絕對奉陪到底!”
全天下還有比這更愚蠢、更不讨好的宣言了嗎?
莫說是其他人,就連小白都被他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場合不允許,她幾乎要搖着他的衣領問他他是不是有病了。
“這……”在座的人大都露出了遲疑的神色,“這會不會……不太合适呢?”
關木旦知道這不過是虛僞的推拒罷了,所以他的神色也變得更加肅然,一字一頓地說道,“在座的都是見證者,我關木旦說的話一定會做到。”
于是兩邊對這個結果都十分滿意,他們甚至覺得這場宴席頗為不錯,除了食物異常美味外,還欣賞到了這麽一場好戲。
大概唯一不高興的就只有豹盟的張傲爺了。
但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太慌張。
“看來,只有我們幾個可以最早得知結果了。”在其他人都陸陸續續地離開後,張傲爺靠坐在椅子上,雙手交握在肚前,眯着眼睛說道,“林盟主感到緊張嗎?”
“有什麽好緊張的呢?”林投花說道,“我可是十分期待呢。”
“希望以後發生的事能夠不讓你失望。”張傲爺笑道。
林投花笑了笑,沒有作答。
“幾位若是願意,就請先去休息吧。”張侯說道,“畢竟現在已經很晚了呢。”
主人(同時也是壽星)發了話,客人自然是需要聽從了,張傲爺帶着意味不明的冷笑和唐青紅跟着斬經堂的婢女離開了,而林投花也在行了一禮後離開,關木旦也沒有在這裏久留的心思同小白說了一兩句話後也去了客房。
偌大的宴席廳中只剩下了長孫飛虹、諸葛正我、唐見青、溫小白和張侯五人。
“天色已經晚了,師父也早些歇息吧。”小白擔憂地說道。
“怎麽,你覺得師父年紀大了,連這點體力也沒有了嗎?”張侯笑道,而後又是一嘆,“沒想到好好的壽宴變成了現在這樣,大概是以前卷起的風雨太多了,現在老天不允許我有片刻的清閑吧。”
“師父常告訴徒兒不要信天,不要信命,怎麽現在自己也說起這些來了。”小白說道。
“……”張侯又嘆息了一聲,“你說的不錯。只是,我就算再不信命,有時候也确實不得不服老,而須知人的命數倒确确實實是由天來定的。”不等小白接話,他便接着說道,“我現在要去好好地睡一覺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也莫要太耗費精神了。”
說完這些,他便走向了自己的住處,在那裏等待這一次并不怎麽愉快的生日的結束。
諸葛正我和唐見青也很快告辭了,還沒有去休息的就只剩下了長孫飛虹和溫小白兩個人。
于是并不怎麽困的溫小白現在也想去休息了。
然而長孫飛虹在這個時候開口了:“沒想到發生了這麽多的事。”
“江湖上這樣的事情說不定每天都在發生……只不過中間一大半對我們而言都只是小事罷了。”小白說道。
也許每天都會有不知名的小勢力在互相陷害、互相吞并,有不知道的人在不知道的地方結束自己的一生,他們是那些大派紛争的縮影,又或者這些大門派之間的分起雲湧才是這些無休無止的動亂的縮影。
“你在朝堂裏……”
“都是一樣的。”小白想到自己離開前師兄對自己的暗示,眼神稍稍暗了暗,“沒有什麽是恒常的,習慣就好了。”
長孫飛虹笑了起來,對上小白有些疑惑的眼神,解釋道:“我只是在想,‘習慣就好’這樣的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他這樣說着,漸漸又有些笑不出了,在一陣讓人尴尬到窒息的沉默後,他再一次開口說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老了。”
“不會。”小白幹淨利落地說道,但長孫飛虹心中的喜悅還沒有來得及升起,又聽到她接着說道,“能不能成為朋友和年齡可沒有關系,我師父這麽一大把年紀,還不是對很多年輕人‘小友’、‘小友’地叫着。哦,其實也沒有很多,他眼界挺高的……”說到後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我……”長孫飛虹本想說出“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這一類的話,卻在最後關頭硬生生地換了另一個話題,“我有一個想法想告訴你,我希望你聽了之後可以不要生氣。”
“你也會說這樣的話嗎?”小白感慨道,她笑了笑說道,“說說看吧,我盡量不生氣。”
“我覺得,張侯應該知道很多的事情……關于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情。”
小白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你接下來該不會告訴我,我師父才是這一切的策劃者?”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張侯他……”長孫飛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猜想,“他未必沒有隔岸觀火、坐享其成的意思。”
“想要坐享其成的何止他一人。”小白不以為然道。
“但有些成只有他才能享到。”長孫飛虹說道。
“比如?”
“比如……假使你真的認為葉投花是幕後黑手,又沒有證據你會怎麽辦?”
“我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手段是不是正當。”
“沒有什麽能讓你打消主意?”
“沒有。”
“你師父的命令也不管用?”
溫小白遲疑了。
“林投花知道你的武功和手段,也知道克制你的手段的唯一辦法,如果她真的陷入那樣的絕境,除了讓自己成為你的師母外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嗎?”長孫飛虹說道,“你當然會憤怒,但你也只會憤怒了,難道你真的能對自己的師父師母動手嗎?”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你們有人聽說過金庸告江南的事情嗎?
感覺有點心方方,總覺得以後同人的規則要有大變動了……
☆、天驕三十七
“這不過是無端的猜測而已。”見長孫飛虹似乎還想要繼續說下去,小白多少有些語氣粗暴地打斷了他,“你根本沒有證據。”
長孫飛虹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道,“你說的對,這只不過是無端的猜測。”
他雖然這樣說,但他心裏很清楚小白已經将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她會這麽生氣,與其說是因為他對她師父的不敬,不如說是因為她已經在心裏相信了他的猜測,因此而生出了一些恐懼之情。
“抱歉,我想我有一些累了。”小白說道,“長孫前輩也早些休息吧。”
她也不等長孫飛虹做出什麽回應,轉身便離開了。
之後的兩天都是等待的日子,然而他們等到的并不是張傲爺手下“十虧九空”兩名首領的到來,而是豹盟大舉進攻虎盟的消息。
“你瘋了嗎?”小白震驚地看着張傲爺,她懷疑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現在不是在豹盟,而是在斬經堂的地盤上。
“原來如此,這倒是出人意料的一步棋呢。”林投花說道,她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面上依舊是一派平靜,“若是你成功地滅了虎盟,各門各派中自然沒有想要為虎盟報仇的人了。”
替人報仇是向人施恩,誰又會把恩施給不存在的人呢?
“這是一場豪賭呢。”林投花接着說道,“你的豹盟也會在這次攻擊中有巨大的傷亡。”
“那又怎麽樣呢?”張傲爺冷笑了一聲說道,“我還活着,我身邊的花酒、被我派去別處的烈酒和毒酒都還活着,這就已經足夠了,至于其他的犬馬,包括十虧九空,不是随便就能招來嗎?”
“如果你會失敗,那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了。”林投花幽幽說道。
張傲爺沒有回應,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他對林投花說的話的不以為然。
“混賬!”葉帥兒怒罵道,然而他的情緒對于張傲爺而言沒有絲毫的威懾力,這個年輕人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幾乎沒有猶豫就對着張傲爺一掌劈了過去。若是對于這樣的毛頭小子還有所避讓,定然會受到日後整個江湖的嘲笑,張傲爺冷笑一聲,揮手使出了自己的絕學“大折枝手”。
掌碰到了手,手也碰到了掌。
但是葉帥兒碰到的不是張傲爺的手,張傲爺碰到的也不是葉帥兒的掌。
諸葛正我擋在他們中間,他的左手接着葉帥兒的掌,而他的右掌又擋住了張傲爺的手。
“請葉兄冷靜下來。”諸葛正我說道,“你并不是他的對手,還是讓張侯來處理這件事吧。”
“沒有這樣的道理!”葉帥兒瞪着張傲爺,幾欲食其血肉,“虎盟的仇自然是由虎盟自己來報,哪裏有假他人之手的道理?!”
他雖然心中也會有自己的算計,但确實頗有骨氣。
諸葛正我嘆息一聲,顯然也不知道這件事請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收場。
溫小白看向自己的師父,卻發現他眼中沒有絲毫驚慌的神色,反而帶着作壁上觀的悠然。
長孫飛虹昨晚對她說的話再一次在耳邊回蕩,小白面上閃過一絲憂郁之色,對于眼前這一切,一股索然無味的厭倦感油然生起。
仿佛就是為了印證林投花之前說的話,沒過多久,又有新的消息傳來了。斬經堂的探子一直關注着戰局狀況,一有新的變動他就立刻飛鴿傳書通知張侯。
“是虎盟勝了嗎?”張侯慢慢地問道。
“并不是。”探子的話讓張傲爺面上浮現出了一絲喜悅之色,然而探子接下來的話讓他的這絲喜悅僵在了臉上,“是豹盟內部發生了叛亂,溫心老契撤回了攻向虎盟的力量。”
“溫心老契?”張傲爺失聲叫道,“他竟敢叛我?!”
他對這雷、溫、唐三大酒不是沒有防備,只是無論他再怎麽防備也沒有想到一直唯唯諾諾的毒酒會有這樣的野心。
“你從來不關心自己的部下,自然也不能夠了解自己的部下。”林投花說道,“所以我才說,你會輸在這。”
“不對,只憑溫心老契一人如何成事?”張傲爺抓着探子的衣領怒聲斥問道,“是誰?還有誰跟着溫心老契一起叛了?是不是雷念?”
“張盟主,請注意你的行為。”張侯走上前去,他一手搭住了張傲爺的手臂,平靜地說道,“這可是我斬經堂的人,不是你能随意打罵的。”
張傲爺瞪着他,最後還是慢慢地松開了手。
“并不是雷念。”斬經堂的探子說道,“是鷹盟的人幫了他,在豹盟對虎盟動手的時候,鷹盟在溫心老契的指引下攻占了豹盟的總壇。”
張傲爺立刻看向了林投花。
“你可不要這樣看着我。”這初初看上去像是煙雨一樣有着朦胧的溫柔的女子笑着說道,“說來也不怕諸位笑話,在鷹盟中還有一些瞧不起我這身為女子的幫主的人存在呢。雖然平時要做些什麽頗為困難,但在這種意料之外的情況發生的時候……總是會反應更迅速一些。”
她在說到“意料之外”四字的時候,語氣有着微妙的變化,蒙着輕微的嘲諷。
溫小白忍不住想,這樣的情況是不是真的在她的意料之外。
對于現在的張傲爺而言,四個字便可以形容他的處境了。
大勢已去。
在場的其他人都在盯着他,他們都很清楚狗急跳牆的道理,但如今他們并沒有網開一面的打算,所以必須硬生生地扛過這被毀滅者最後的瘋狂。
但是這瘋狂只開了個頭便被掐斷了。
掐斷它的是一篷豌豆一樣的暗器,來自唐門的暗器,來自唐門唐青紅的暗器。
不知道張傲爺倒下去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也許在被謝豹花背叛,接連失去段斷、阮夢敵兩名大将的時候,他的敗局已經注定了。但他偏偏不肯認命,就算是冒着引狼入室的風險也想要在最後拼一次,最後事敗人亡。
張傲爺利用這兩天的時間發動了對虎盟的襲擊,試圖一舉扭轉敗局。
而林投花在這兩天的時間裏與唐青紅多次“偶遇”,将他納入自己的麾下。
這場不合時宜的江湖糾紛就以這樣莫名其妙的方式結束,那些被放在臺面上的明争讓人頭皮發麻,更不用說那些如今已經難以探究的暗鬥。
“師父你……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是怎麽回事了嗎?”在客人都離開後,小白向張侯詢問道。
張侯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說道:“張傲爺一直認為林投花不過是一介女流,對她多有輕視,敗到如此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師父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大概就是宴席之前的兩三天吧。”張侯笑了笑,“你不會真的以為只有兩天的時間,唐青紅就會對林投花她俯首稱臣了吧。小白,你還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什麽嗎?要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低頭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你有這樣的武功依舊沒有少受冷眼,更何況是武藝稀松平常,靠着嫁給仇十世如今才能獲得鷹盟幫主之位的林投花呢?她的确很漂亮,漂亮到我都想要得到她,但不是每個男人都希望能配合她玩感情游戲的。男人不該小瞧女人,可女人也委實不該小瞧了男人。”
“師父你……究竟是為了什麽才将長孫飛虹、諸葛正我他們請來的呢?”小白問道,她的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她真心希望她的猜測不是真的。
“長孫飛虹在武林上的威望比你想的還要高,而諸葛正我身為四大名捕之一,他說的話對于別人也有很強的影響力。你雖然名聲也大,但終究不好聽,說出的話有道理,但聽在別人耳裏難免帶上了幾分邪氣,信服力就不如他們這麽強了。”張侯說道。
如果溫小白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在場的其他人反駁,那林晚笑對她的顧忌也會少很多,張侯也就沒有機會成為“救美”的那個“英雄”了。
“不過,我剛剛知道長孫飛虹對你是如此死心塌地的時候還真是吃了一驚呢。”張侯對自己的弟子說道,“如果你需要一個歸宿的話,他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天驕三十八
三四月份的京城是綠色的,就連那已經被荒廢了許久的用灰色石頭堆砌而成的宅院上也會冒出一兩株嫩綠的新芽,不甘寂寞地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存在。通過眼前物件上的斑駁能夠感知到陽光的到來,能夠起到同樣的提醒作用的還有身上這讓人昏昏沉沉的暖意。
“你要是就這麽睡過去的話,到半夜都完不成工作了。”随着這句話一同落下的還有一卷書簡,被書簡正正砸中的小白皺着眉抱怨了一句,揉了揉頭發坐起身,努力了好久才看清對自己說話的人,“是你啊,最近不忙嗎?”
“忙,忙得團團轉。”劉獨峰冷哼了一聲後說道,“這都是你沒有和我一起忙導致的。”
“我也有很努力啊,只是你沒看見罷了。”小白輕輕地為自己辯解了一下,打了個哈欠,看着眼前桌上堆積如山的案卷只覺得怎麽也提不起勁來。
“你沒事吧?”劉獨峰問道,“你上次參加壽宴回來就很不對勁,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小白笑道,“虎盟被襲,豹盟覆滅,這麽多事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發生了,也難怪我一時緩不過來吧。”
這樣的說辭是不大可能能騙過劉獨峰的,但卻足以表明自己“不想多談”的态度,這能夠有效地阻止別人的追問。
“你自己照顧好你自己吧。”劉獨峰果然這樣說道,這句話也有他不會再過問的意思在,“我來找你是想和你說你之前提到過的那個方怒兒果然來參加選拔了,是個可造之材,就是心氣太高,以後很多事他可能會不适應。”
“你就說你收不收他吧。”小白說道。
“收。”劉獨峰瞪了她一眼說道,“怎麽能不收,這可是實打實的璞玉,而且我正缺人手呢。”
後半句話才是他的重點。
就這樣,方怒兒從一個來自“小螞蟻”的少年殺手,一躍成為刑部劉獨峰最為器重的捕快,也不知道他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适應這種身份上的差異。
“這樣的問題就算你問我,我也是說不好的。”在完成刑部的工作後,小白和往常一樣去她頗為喜愛的一座茶樓喝茶吃點心,并且“巧合”地碰到了用全部家財換來了京城生活的杜愛花。杜愛花自然而然地邀請小白和她同坐一桌,又更加自然地聊到了和方怒兒有關的話題,“你應該比我更了解方怒兒的脾氣,就算他意氣用事當場違背了劉獨峰的命令,說實話,我也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多麽奇怪的事。”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杜愛花美麗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些許的哀愁,她喃喃地自語道:“那到時候可怎麽辦呢……我在京城可幫不上他什麽……”
“你也別太擔心。”小白說道,“劉獨峰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他很欣賞方怒兒,只要他不鑄下大錯,該保的他一定會保的。”
但是這樣單薄的言語并不能夠給予杜愛花足夠的安慰。
看見杜愛花這樣子,小白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将她當成是合适的傾訴對象,正當她準備把想說的話都咽下去時,杜愛花再一次開口道,“我看溫捕頭這兩天的氣色并不好,可是當日在張侯壽宴上發生了什麽讓您不愉快的事?”
“那天幾乎沒發生什麽好事,虎盟來慶賀的人傷亡慘重,豹盟的覆滅雖然是罪有應得卻也讓人不勝唏噓。”
“這些的确不是什麽好事。”杜愛花說道,“但是溫捕頭不會因為這些事情感到不愉快,至少不會讓這不愉快持續那麽久。”
溫小白能夠忍耐,但她并不喜歡忍耐,如果張傲爺這樣的人給她造成了不痛快,她一定當場就會給予回報。
“你說的沒錯。”溫小白說道,她的眼神中帶了一些迷惘,“其實也算不上什麽不愉快,只是我突然發現……可能有些人和我所想象的不一樣。”
“溫捕頭指的是張侯?”
溫小白沒有回答,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恕我直言,溫捕頭,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杜愛花說道,“畢竟這方天地不是圍繞着某一個人存在的,會和人所預想的不同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啊,只是……只是……”小白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這種感受,最後只能頹然地說道,“也許真的是我太愚蠢了吧。”
然後她就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直到夜色深得令人害怕。
第二天一早,她又變回了原來那個讓別人打從心裏害怕的邪捕,好像她從來不曾有過片刻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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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熙寧七年的年中,王安石被罷相,但因為他所推薦的呂惠清、韓绛兩人接替了他的位置,新法也得以繼續推進下去,盡管這推進的過程幾乎可以說是舉步維艱。這對于整個天下而言可以說是一件大事,反對新法的人在多年後終于看見了曙光,一場足以席卷整個朝堂的風暴快要掀起了。
但對于溫小白而言,這一年最大的變動應該是迷天盟進入了京城。
她在知道這一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買了京城裏最好最貴的酒,然後去拜訪了關木旦。
關木旦如今被稱之為“關七”,因為他的手下有六名高手,能力地位從一至六依次遞升,而他在迷天盟中的地位位于這六人之上,于是被尊稱為“七聖主”。
“這稱號……”小白皺着眉對自己的好友抱怨道,“一聽到這樣的稱號,第一反應是屬于什麽奇怪的教派吧。”
關木旦聽後哈哈大笑,對小白解釋道,“雖然聽上去有些俗氣,但這樣的稱號才震得住場子。你看那個叫蘇遮幕的人,他雖然給自己組織取了‘金風細雨樓’這樣文雅的名字,但他樓裏的高手不還是叫什麽神、什麽煞的嗎?”
溫小白不置可否。
憑借強大的人脈,蘇遮幕也在之前兩年裏迅速地在京城崛起,他所建造的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分庭抗衡,而在迷天盟加入後,這即将發展為三足鼎立的局勢。
三方的膠着總是比兩方的對立更加穩定,而“穩定”一詞是京城中的高官們所求的,因此對于迷天盟的加入他們可說是樂見其成,且這種“樂見其成”也反映在他們的行動中:據說關木旦一入京便受到了多名具有權勢的官員的手下遞出的拜帖。
“對了,我且問你樁事。”關木旦問道,“你可知道在六分半堂有一名為雷損的年輕人?”
“雷損?”這個名字讓小白愣了一下,仔細回想了一番後才開口說道,“記得,很久以前就是他把神槍會是一起案件真兇的消息透露給我的,當時我想,他的野心一定不小,不過之後的交集就比較少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哦,幾日前,昭弟同我提起過這個名字。”關木旦說道,“你知道的,她不大看得上外人的,所以我想……”
“你懷疑昭弟喜歡上了雷損?”小白問道。
關木旦先是嘆了口氣,然後才點了點頭,說道:“她這幾年武功大有長進,但眼界還是太窄,我怕她被人騙了。而且你也知道,如今六分半堂也算不上我們的朋友。”
“以昭弟的脾氣,你若是橫加幹涉,說不定她真會一怒之下和雷損在一起。”小白說道,“依我看,不如先判斷清楚雷損的心思再說吧。若他是虛情假意,自然能想到辦法讓他現原形,不過,若他是真心誠意的,你又何必棒打鴛鴦呢?”
“我也是這樣想的。”關木旦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打算拜托你。”
“拜托我什麽?”
“拜托你查一查雷損的底細。”
“幫忙可以。”小白笑了笑,說道,“不過你可得備好好酒犒勞我,要比今天我請你的還要好的酒。”
作者有話要說: 金風細雨樓與迷天盟都已正式上線
☆、天驕三十九
溫小白覺得,如果她直接去和雷損打交道,也許會讓這個深沉到連劉獨峰也看不穿的青年察覺到什麽,到時候無論他怎麽表現,小白總會懷疑那是不是他的表面功夫。她也不能去和雷損的同僚們打聽,因為她和他們的關系算不上多好,就連坐下來一起喝茶的交情都沒有。
她思考了好一會兒,決定去找另一個人了解情況——蘇遮幕。
從迷天盟到金風細雨樓要走一段不短的路,并且要經過一整條熱鬧的街市。小白看了看路邊散發着香甜氣息的老字號糕點鋪,想了想覺得空手拜訪不太合适,便拎着整整三盒子的豆沙糕走向了那座并不是很高但足以讓它的主人看遍整個京城的塔樓。
蘇遮幕原來居住的那處宅院裏已經搬進了新的人,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從那位夫人微微隆起的腹部可以看出他們很快會有自己的孩子。蘇遮幕一見到他們,便将自己的那些絹帛財物都留了下來,只帶着他的書卷搬去了金風細雨樓。
他是很喜歡書的,而且他喜歡的書幾乎是包羅萬象,這也是他能夠和各種行當的人都能攀上交情的原因之一。平時除了必要的會談,他都會呆在書房中,甚至有幾次不準別人随意進去打擾。
小白這一次就碰到了這種“有幾次”。
蘇遮幕的愛将,同時也是跟了他十多年的蘇春陽客氣地将小白攔在了書房外,笑着對她說道:“請溫捕頭在外面休息一下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