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9)
而盛一吊送上了小山似的賠禮到了杜愛花呢,有趣的是,張傲爺也在差不多的時間做了同樣的事。
如果盛虎秀亡了或者雷念廢了,他們的态度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但既然現在盛虎秀一個部件不少地在監牢之中,雷念也只是得在床上躺很久,那麽無論盛一吊和張傲爺心裏有多麽生氣,表面上都得感謝溫小白的高擡貴手。
因為沒有一個人想要“邪捕”這樣的對頭,尤其是在他們的對頭本就不少的前提下。
“那麽,我說的事就請你好好地考慮一下吧。”在解決完在此地多餘的煩心事之後,小白準備向杜愛花告別了,在臨行之前,她沒有忘記提醒她關于自己給出的建議的事,“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和方怒兒一起到京城來,我是很樂意幫助你的。”
杜愛花捂着嘴笑了一聲,說道:“溫捕頭若真是個兒郎,這樣子說話不知道要讓多少女子春心萌動呢。”
“是嗎?”溫小白笑了笑,說道,“可我覺得若我真是個兒郎,肯定不會輕易說這樣讓人誤會的話。”
杜愛花怔愣了一下,而後露出了讓人足以令一座城傾倒的微笑,說道,“雖然溫捕頭不能送上張侯最想要的東西,但就算是稍次一等的東西,若加上是來自愛徒的心意這一點,大概也和他最想要的東西的價值相差無幾了。聽說迷天盟的關盟主新得了一方極好的端硯,想必十分合張侯的眼緣。”
溫小白聞言頓時眼中一亮,一抱拳笑道:“多謝愛花提點。”之後便翻身上馬,說道,“那我現在便去尋關木旦了,愛花姑娘,日後若是有緣,我定然用全京城最好的糕點來酬謝你。”
見杜愛花點頭應了一聲好後,她便縱馬而去。
樓上樓到迷天盟的距離并不算近,溫小白出發時是黎明時分,當她到達迷天盟時已經是将近黃昏了。關木旦給了她自由出入迷天盟的憑證,是以她一路暢通無阻,否則各道關卡的盤問檢查還要耗費她不少的時間。
當她見到關木旦的時候,他正一面大笑着一面拍着坐在他對面之人的肩,濃濃的酒氣溢滿整個房間。
小白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畢竟關木旦是個和“禮賢下士”沒有半點關系的人,她還不知道迷天盟裏除了他的妹妹關昭弟還有誰能和關木旦那麽親近。
“呦,小白,你怎麽又來了?”關木旦看見小白的時候愣了愣,但很快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來來來,快坐快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戰僧,戰僧,這位是我的莫逆之交溫小白。”
“你好。”溫小白這樣說道,她一撩袍袖坐在了關木旦的旁邊,而後她看着戰僧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問題,“你就是那位最近在江湖上名聲很盛的戰僧嗎?”
她原本想先問問題的,但因為關木旦将戰僧當作是朋友,所以她先同他問了好,才詢問他的身份。
“若論起壞名聲,你們兩個可算是半斤八兩。”關木旦笑道,“小白,你可別忘了你還有個‘傷心并狂’的綽號,不提了不提了,我一想起來這名號就笑得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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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小白發現,自己的這位朋友真的越來越不會聊天了。
“我就是那個戰僧。”戰僧回答道,“那個江湖上所說的好色如命,貪財嗜殺的戰僧。”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中有着很明顯的嘲弄之意。
“江湖上的确是這樣說你的。”小白笑道,“我不過我知道那并不是真話,至少那幾樁傳得很廣的欺辱少女的案子不是你做的。”
“我倒是難得見到有人這麽相信我。”戰僧笑道。
“不是相信你。”小白認真地說道,“是我查過那幾樁案子,很仔細很仔細地查過,其中有幾樁是偷情之事,有幾樁的犯案者另有其人,他們中有的在大牢裏,有的運氣則不大好了。”她笑了起來,笑得又甜又美,“如果你真的是犯人,一定沒有機會在這裏喝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我把戰僧與和平、殺楚兩個故事的時間線調了一下
☆、天驕二十九
戰僧當然不是第一次聽說“邪捕”這個名號,以他的個性自然是不喜那樣和光明磊落毫無關系的行事作風,但在知道在她手下倒了黴的都是道貌岸然、佛口蛇心之徒後又覺得快意無比,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思想感情使得他對于溫小白無比好奇。
如今,他在對關木旦這見到了真人,不禁暗嘆一聲果真是名不虛傳,他還從未見過有哪一個人正得如此坦坦蕩蕩,又邪得如此明目張膽。
“既然如此,為了那些個能夠讨回公道的無辜女子,我們當浮一大白。”戰僧說道,他将烈酒倒在面前的大碗中,對着小白高高舉起。小白笑了一下,也以相同的動作回禮。兩人同時将碗中酒一飲而盡,又同時道了一聲“痛快!”。
“這酒也喝過了,小白,你現在可以說你來我這是為了什麽事了。”關木旦問道。
“也不算是什麽難事。”小白說道,“我師父近日要過八十大壽了,我正愁沒有賀禮,恰好聽說你這裏有塊端硯,便想厚着臉皮向你讨要這玩意兒,算是借花謝佛……怎麽?可是有什麽難處?”
她見關木旦面上浮現出了少見的尴尬神色,才有如此一問。
“這……”關木旦吞吞吐吐道,“我方才已将那硯臺送給了戰僧兄弟了。”
小白“咦”了一聲,看了看關木旦又看了看戰僧,露出了些許苦惱的神色,“怎會如此呢?”
“這端硯于我不過是一件錦上添花的俗物罷了,要贈予溫捕頭也不是不可以。”戰僧說道,小白看着他,目光沉靜地等待着他之後即将說出口的條件,“只要溫捕頭能讓我見識一下你當年在京城将長孫飛虹擊退時使出的功夫便行了。”
溫小白眼睛一亮,笑道:“這倒是巧了,我也正想領教一下戰僧的功夫。”
關木旦聽了這番對話亦是笑了起來,他對戰僧說道,“你別看她這樣,小白可是個實打實的武癡,我們每次見面都得打上幾個時辰,過年時我可是天天躲着她走。”
“想不到能從你嘴裏聽到你說別人是武癡。”戰僧笑道,他站起身來,說道,“我們去演武場吧,若是我沒記錯,溫捕頭應該用的是一柄名為‘白雪’的短刀吧。”
“的确如此。”溫小白承認道,“卻不知你用的是什麽兵器?”
戰僧用的是一柄劍——蚯蚓劍。
他握劍的時候仿佛握着一條活蛇一般,蛇靈巧狠毒,但從劍招看,戰僧也不愧對江湖對他“出手狠辣”的評價,然而與他同樣享有惡名的小白這卻又是另一番情狀,她手中的白雪當真如同柳絮飛雪,每一招每一式都仿佛是一幅靜美的畫卷。
她出招時是沒有殺氣的,連殺意也沒有,這并不是說她沒有殺戮之心,而是因為她出招時心裏太靜了,沒有絲毫的雜念。這聽上去很容易,但要達成這一點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同時還需要具有不輸給入定高僧的悟性和專注。
“那些稱你為邪捕的人一定沒有見過你出招。”幾個回合過後,戰僧捂着受傷的肩膀感慨道。
“他們只是沒有見過我這樣出招。”溫小白糾正道,她一邊說着話,一邊将手伸到腦後整理着亂發,方才的對招過程中,戰僧的刀氣擊亂了她的冠冕,令她的滿頭烏發披散開,終于有了點女子的模樣。
但這些許的女子魅力稍縱即逝,小白将發紮成一個高高的馬尾,看上去精神又爽利,她說道:“既然如此,那方端硯應是歸我所有了吧?”
“那是自然。”戰僧說道,“有你這樣的弟子,張侯這一生還有什麽可以再苛求的呢?”
小白難得謙遜地笑了笑。
“說到張侯,我倒是想起一個消息來。”一直在旁觀戰的關木旦忽然說道,“也不知道小白你是不是聽說過。”
“是什麽?”小白問道。
“你可知道近來江湖上公認的武林第一美人林晚笑?”
“知道一些。”溫小白嘆息一聲後說道,“我們的頂頭上司華大人是‘不愁門’林鳳公的故友,當年他的案子落在了我手上,我抓游卧農、池散木這兩個狼心狗肺的癟三的時候遇到過林晚笑的哥哥林遠笑,這案子的兇手雖然在去年的秋日伏誅了,但‘不愁門’的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卻是連同它昔日的威風再也回不來了。我記得當時林遠笑也不過十八歲,武功馬馬虎虎還過得去,他那妹妹比他還小,只憑着他們怎麽撐得起一個門派。”
“難怪。”關木旦說道。
“難怪什麽?”
“難怪林晚笑要和‘下三濫’何家的人搭夥,一同将一批稀世珍寶護送到斬經堂當壽禮。”關木旦說道,“這消息已經傳遍江湖了,小白你大概是趕路太過匆忙才不知道。”
“第一美人和稀世珍寶?”溫小白揚了揚眉,露出些許嘲諷的笑意,“這可是一樁大事,也不知道這麽漂亮的餌是要引哪條魚上鈎?”
“除了我還能有誰呢?”戰僧指了指自己笑道,“我猜何家大半的人都想要将我殺之而後快吧。”
“大半的人?”小白笑問道,“這麽說來,在何家還有把你當作是朋友的人?”
“有。”戰僧很肯定地說道,“別的人我不确定,但我師弟何平肯定是。”
“何平?”溫小白也聽過這個名字,“當年從斬經堂保護下刺殺了梁上君,又取走了我師父的送別刀的何平?”
聽到這兩樁足以轟動武林的大事,戰僧面上閃現過一些奇怪的神色,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肯定道,“沒錯,就是那個何平。”
“那他可真是少年英雄。”溫小白笑道,“若有機會,我還想看看被握在何家人手上的送別刀是怎樣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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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張侯尋找合适的禮物花了溫小白較多的時間,她回京之後沒有履行職責多久,便又厚着臉皮向華大人遞交了暫時離職的文書,而這位一直關照她的老人也如同往常一樣數落了她幾句便松了口。小白得到想要的答複後便一刻不停地回去收拾行李,在路上她和自己的同僚劉獨峰撞了個正着。
“你可真是匆忙啊。”這些年來好潔之癖越發嚴重的劉獨峰抱怨了幾句,“前幾天下了雨,地上還有積水呢。”
“哦,難怪你今天到得這麽晚。”溫小白完全想象得到這位錦衣公子一路小心翼翼躲避肮髒積水的樣子,笑嘻嘻地說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等到之後刑部招人,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你看重的那幾個年輕人招進來了,而且華大人已經将為你擢升的請求向官家提出了,到時候正好讓你的新手下給你擡新轎子。這樣子不管下多大的雨,你都不用發愁了……只不過那些把你當成是恩師的少年可就辛苦了。”
“你也知道他們只是少年。”劉獨峰說道,“讓幾個孩子冒着雨給我擡轎子,這樣的事我可做不出來,還是等過幾年再說吧。說到招人一事,你上次同我說的那個方怒兒可會來?”
“怎麽,你答應收他做下屬了?”
“良才美玉,就算不歸于我麾下,也不應閑置浪費。”劉獨峰淡淡道,“此番你去斬經堂,莫要耗費過多時日,還是得盡力早回。”
“我知道的。”溫小白答應道,她面露猶疑之色,沉默了片刻後向劉獨峰問道,“我聽說前日官家向王大人發了火?”
”官家這幾日每天都在向別人發火。“劉獨峰面色不改地說道,”我們只需做好份內的事便行了。“
溫小白又是一陣沉默,良久,她才低笑一聲說道:”說的也是。“
有些事,本就不是他們能夠左右的。
熙寧五年的二月,溫小白以張侯愛徒的身份回到斬經堂,在這短短的幾十天的光陰中,她将以一種和以往截然不同的視角見證這江湖上的種種風雨。
那是名為局中人的視角。
☆、天驕三十
此時冬日的冷意剛剛消退,淮陰的樹木上冒出了些許嫩芽,但遠遠看去依舊是難看的土灰色,它們安靜地立在河堤上,如同一個個垂釣的老人。
張侯過的是八十大壽,他看上去也和他的同齡人一樣,周身透着祥瑞的氣息。在這個時代,能活到這樣年紀的人,如果不是保養得當的能人,便是手握權勢的富貴之人,總之,不會是那些每日為三餐發愁、吃不飽穿不暖的人。張侯既保養得當,又手握權勢,他的精氣神當然勝過旁人許多,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染上了一些老人喜靜的習慣,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斬經堂中靜修,除了不得不看的美人、不得不争的地盤,他已很少會出門了。
但今天他在用過早膳之後,便穿着他洗得幹幹淨淨的長袍站在了斬經堂的門口。
一騎快馬絕塵而來,一名斬經堂弟子從馬上翻了下來,雙手抱拳于頭頂之上,單膝跪地。
“來了嗎?”張侯問道。
“大約一盞茶之後便可到了。”這名弟子回答道。
張侯點了點頭,慢慢地走到了他的宅院。
一盞茶的時間後,溫小白騎着她當年從斬經堂騎走的馬回到了斬經堂。
“梅花剛剛謝嗎?”她看着伸出了庭院的光禿禿的枝桠輕輕地說道,然後翻身下馬,打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走到了守門弟子面前,說道,“麻煩你去通報一下,便說是溫小白來為張侯祝壽。”
“總堂主已有吩咐了,若是小白姑娘到了,便可直接去老地方找他。”守門弟子畢恭畢敬地說道。
現在大概只有淮陰堂的人會叫她小白姑娘,而不是溫捕頭了。
“老地方?”小白思索了片刻後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老地方指的是張侯庭院中那株高大的梅樹之下,那是他指導她武藝的地方,也是他同她還有她的師兄師姐如同朋友而非師徒那樣把酒言歡,講述江湖往事的地方。
張侯就在樹下等着小白。
“這棵樹也老了。”這是他見到自己的徒兒後說的第一句話,“這還是當年我剛剛入主斬經堂的時候栽下的呢。”
那是他最輝煌最壯麗的一段時光,鮮衣怒馬、美人在懷、滿腹雄心,而如今,只剩下這棵老樹以及這棵老樹所代表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基業與他相伴。
溫小白想,也許她的師父想要林投花不僅僅是想要她的權勢,他從來不缺少女人,但卻少了一個真正的妻子,一個會用埋怨的語氣讓他不要多喝酒,讓他睡覺時翻身的動作輕一些又會在雪落的時候握住他的手然後将自己的手和他的手一起藏入他的衣袖中去取暖的妻子。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說是辰時到,便絕不會等到巳時。”張侯說道。
“其實徒兒這幾年散漫了許多。”小白笑着說道。
“這樣也好。”張侯也笑了起來,“太過謹慎嚴肅的人總不會太讨人喜歡。我聽說你在京城做捕頭,做了好幾件大事。”
“說來也慚愧,這其中有幾件還是搬出了師父的名頭才成的。”
“這有什麽好慚愧的。”張侯不以為然道,“我的名頭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的。”
他行事作風和他那個師弟截然不同,唯獨不拘小節這一點倒是如出一轍,否則他也不可能練成這樣高深莫測的武功。
“更何況,如今你的名頭已經押過了四大名捕一頭。”
只可惜,張侯的氣量實在是小了一些。
“師父莫不是在打趣徒兒?”小白故作委屈道,“您明明知道那可不是什麽好聽的名聲。”
“我卻覺得‘傷心并狂’這個稱號挺有意思的,‘邪捕’倒的确是一般般了。”張侯說道,“我還聽說,江湖上有很多人,包括一些挺有見識的人認為在你這一代人當中,你的武功已經稱得上天下之冠了。”
“那卻是他們孤陋寡聞了。”小白笑道,“至少我知道迷天盟的關木旦的武功要高出我一點點。”
“迷天盟……”張侯露出沉思的神色,“那倒是個風頭很勁的組織。我早就聽說過關木旦這個名字,卻沒想到你對他武功的評價會這麽高。”
“有很高嗎?”
“能讓你服輸本就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張侯笑道,“更何況我看你是心服口服。對了,這幾年你在外闖蕩,可有瞧得上的青年才俊……”
“師父!”
“好好好,不說了。”張侯擺了擺手道,“我只是提醒你,若有了喜歡的人莫忘記帶回來讓我這老頭子瞧一瞧。”
小白不願在這件事情上繼續談論下去,遂岔開了話題道,“師父只關心我的事,最近師父又如何呢?”
“也不過是老樣子。”張侯說道,“閑來無事和幾個老朋友聊聊天罷了。”
在他的話語中,聊聊天應該指的就是争一争了。
“我前些日子見到了豹盟的人。”溫小白說道,“雷念的武功不過是一般水準,與謝豹花、段斷相比委實差了一些,我又聽我朋友說那唐青紅也不過是唐門的中等水準,想來溫心老契也應是差不多。”
“豹盟自然是不行了。”張侯冷笑了一聲後說道,“張傲爺的膽子也忒大,就這樣的實力也敢招惹那三家,只是也不知道最後是誰能撿了便宜。”
“我覺得是溫心老契。”溫小白說道,“雷念威風太盛,唐青紅惡名遠揚,唯獨溫心老契看上去老老實實的,自古以來都是咬人的狗不叫。而且,我曾聽我爹說過,溫心老契在溫家的人緣很好,在溫家人緣很好的人總不會太笨。”
“人大都不會堤防老實人,但也很少重用他們。”張侯提醒道。
“哦,這倒是。”溫小白點了點頭,“不過無論他們怎麽鬧,這件事同我總是沒有關系的。哦,對了,師父,我之前聽說一個叫林晚笑的姑娘特地為您送來了賀禮,也不知她到了沒有。”
“到了,不過她明日便要離開了,怎麽,你想見她?”
溫小白點了點頭。
“為什麽呢?”張侯問道,“她的确很漂亮,也很有才情,但應當不是你喜愛結交的女子類型。”
其實是的。
那一日關木旦和戰僧談起了林晚笑,使得小白想起了這位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孩子,後來她當差時閑來無事,翻起了刑部這幾年的舊案筆記,忽然發現一樁大案中也提到了林晚笑的名字。那時候她的一位名為朱鷹臺的同僚的女兒在來京的路上遭到山賊擄掠,後來就是在林晚笑的幫助下逃出升天,那起案子的後續是劉獨峰記載的,而他所寫的記錄又是典型的官樣文章。溫小白好奇這之中的內情,便去找劉獨峰了解。然後她才知道在那一個可怕的夜晚發生了什麽驚心動魄的事情,兩個女孩子所面對不僅僅是兇狠的賊匪還有道貌岸然的禽獸,林晚笑遭遇了極大的不幸,又利用這不幸使出了反間之計,讓禽獸和賊匪自相殘殺。
這樣的鎮定和機敏,怎麽可能是一個平凡無奇只有長相值得誇耀的弱女子呢?
但正如劉獨峰将自己的勘察結果埋下一樣,小白也不能将這件事情告訴別人,一是因為這牽扯到女子的名節,二來……這樣的女人是會讓那些習慣掌控一切的男人害怕的,這樣的評價落在林晚笑身上對她并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會是她實現光複“不愁門”這一大業上的阻礙。
所以小白只能對張侯這樣說,“只是有些好奇罷了,師父,這好奇的緣由可是說不清楚的。”
張侯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并不關心,所以他很爽快地将林晚笑的住處告訴了小白,并且提醒道:“下三濫何家的幾個人也住在那裏。”
小白“哎”地應了一聲,便小跑着離開了。
張侯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見了她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的小女孩已經有了自己的路,但他卻如同原地踏步,想要的拿不到,該放的又放不下。
“迷天盟……”他念了一遍這個不容忽視的新崛起勢力的名字,又說出了另一個名字,“林投花。”
☆、天驕三十一
林晚笑親自将貴重的翡翠玉雕“月中霜裏鬥婵娟”獻到了斬經堂,她自然是被作為貴賓一般對待的,只是住處的華麗與寂寥之氣是不矛盾的。小白在斬經堂弟子的指引下到了她所居住的“夢梅園”,只見寥落樹影之下,伊人背靠樹幹而坐,水藍色的裙擺鋪散開,雙手交疊置于膝上,她眺望着遠方,眼中帶着朦胧的哀愁,好似在粼粼水波中的一朵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搖曳的紫色小花,美得毫無來由。
“林姑娘。”小白叫了一聲。
林晚笑微微撇過頭,在看見來人後立刻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了小白面前,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刑部溫捕頭嗎?”
“我是。”小白說道,接着她便遇見了一件措手不及的事。
林晚笑面對着她跪拜下去,行了一個标标準準的大禮。
“你這是做什麽?”小白連忙去扶她,卻沒想到林晚笑硬是不肯起來,小白怕以蠻力會傷到她,不敢強求,只能結結實實地受了她的叩拜。
“若無溫捕頭,我‘不愁門’的冤屈如何能被洗刷,莫說是區區禮節,哪怕溫捕頭要林晚笑這條命,林晚笑也不敢有半點不從。”她這樣說着,眼中淚光閃爍,大概是又想起了過往種種。
想到昔日的那樁慘案,溫小白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了,即便是多聞如她,在聽聞那樣慘絕人寰的案件後依舊是吓了一跳,她嘆了一口氣,對林晚笑說道,“你若要謝,便去謝我們刑部的華大人吧。像這樣的江湖案件原本是輪不到我們刑部插手的,是他四處走訪、四處打點,才将這案件落實了。”
林晚笑點了點頭,這一次她沒有拒絕溫小白的攙扶,站起了身。
她站直的時候,小白才發現林晚笑比她還要高一些,她的皮膚偏白,看上去頗為贏弱,和小白那一副被別人直呼浪費的相貌不同,林晚笑對自己的美貌維持得很好,她不但美,而且美得讓人感到舒心。小白懷疑,不僅男人會被她的美貌俘獲,就連女孩子見了她也會想親近她。
她現在就想親近她。
“你來的路上順利嗎?”溫小白問道。
這個問題讓林晚笑皺起了眉,她的貝齒輕輕地咬着下唇,似乎很為難的樣子。
她的模樣讓小白也皺起了眉,她問道:“是出了什麽事嗎?”
林晚笑嘆了口氣,說道:“溫捕頭大概也有所了解了吧……關于我們這一趟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溫小白故作不知道,“難道不是為了為我師父祝壽嗎?”
“若真是如此,何家又怎會精銳全出呢?”林晚笑又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将我要護寶的消息傳得滿城風雨,只是為了讓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讓我猜猜。”溫小白說道,“讓何家如此恨之入骨,不惜設下這樣的局的……難不成是那位最近風頭很勁的戰僧嗎?”
“除了他還能有誰呢?”林晚笑苦笑道。
“他沒有來?”
“不,他來了。”林晚笑說道,“他不僅來了,而且他還将何家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當她用“落花流水”這個詞來形容何家的時候,她對“下三濫”何家的惡感已經十分明顯了。
“這也不算是什麽太稀奇的事。”溫小白說道,“既然布下了局,就要有被破局的準備。不過,我聽說戰僧嗜殺成性,又好色如命,他沒有為難你吧。”
“這……”林晚笑面上浮現出了一些猶豫的神色,但她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在護送寶物來斬經堂的路上,發生的事一定不只是這樣。溫小白明白這一點,但是她并沒有深究下去的意圖,她只是将話題轉移到了一些更尋常的事情上,比如林晚笑接下來的打算。
“我嗎?”林晚笑想了想說道,“我答應了何家要對付戰僧的,哪裏有半途而廢、食言而肥的道理。”
“你會和何家合作無非是為了複興不愁門,只是晚笑,有些時候投入不但得不到回報,反而會讓人越陷越深。”溫小白說道,“有些人是不能夠與他合作的。”
這樣的道理林晚笑怎麽會不明白呢?以她的聰明,自然能夠看出何家有幾分要幫她的真心,只是事到如今她想要抽身而出已經不容易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将要走的下一步,也許是她扭轉敗局的最關鍵的一步,也許會是她走出的最後一步。
“我明白的。”林晚笑說道,“我都明白的。”
她的目光很鎮定,溫小白不知道是不是在那個噩夢般的雪夜,當她和朱鷹臺之女面對豺狼虎豹的時候她也有着這樣鎮定的目光。
“你……”溫小白最後只能這樣祝福道,“希望你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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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送別林晚笑的時候,溫小白也見到了何家的那幾個人,但除了他們都有一張成不了大事的臉以外,小白對他們并沒有什麽印象。
他們敢把東西送到斬經堂,卻不敢留下來為張侯過壽,深怕這位斬經堂的總堂主在宴席上忽然發難将他們盡數解決了。
壽宴算得了什麽,這年頭,在喜宴上鬧事的也不是沒有。
“對了,師父,這一次壽宴上有什麽人會來?”小白向張侯詢問道。
這個問題讓張侯思考了一會兒,他回答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都是一些老朋友罷了,有取暖幫的,還有鷹盟的,孤山門的也會來,其實原本應該還有多老會的人的,但他們內鬥得太厲害。唐門、雷家……該來的都會來的。”
他們當然會來,淮陰張侯的面子有誰敢不給呢?
“其實你也可以請你的朋友來斬經堂坐坐的。”張侯又說道,“我很想謝謝他們對你的照顧。”
這樣的話原本應該是父親對子女說的,但張侯對她如同父親,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也不奇怪。
“我一心只想着怎麽和華大人告假了,哪裏想得到這些。”小白說道。
“我知道你想不到的。”張侯說道,“所以我也給迷天盟發了請柬。”
小白輕“咦”了一聲,似是沒有想到張侯會這麽做,畢竟迷天盟和七幫八會九聯盟、斬經堂這樣的組織比起來就如同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需要對他有所關注,但如同張侯壽宴這樣的場合似乎還輪不到他們參加。
“關盟主托人答複說,他會親自來參加。”張侯說道,“我猜,這大概歸功于你的面子吧。”
“師父這麽說未免太高看我了。”小白回應道,“關木旦若不敬重師父,就算我在這裏又能如何呢,他一樣會我行我素。”
張侯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麽。片刻之後,他又說道,“其實這一次我還給自在門的那幾個小子遞了請柬,只不過我猜,他們應該不會全來吧。”
這一次小白更加吃驚了。
張侯對于自在門的猜測并沒有錯。
四大名捕中懶殘大師雲游四海,早已是下落不明;天一居士與織女之間的糾葛越發複雜,難以有心情處理這樣的雜事;元十三限的脾氣從來都不讨人喜歡,自然不是好的赴宴人選。
來的只有可能是四人中最為穩重的諸葛正我了。
為了表現對同門的尊重,溫小白在接到斬經堂弟子的報告後便去門口迎接了這位名義上的同事、名義上的同僚。
“溫捕頭。”在禮儀風度這件事上,大概沒有人能夠挑出諸葛正我的錯出來吧。無論是對誰,他都是彬彬有禮的,完美诠釋了君子之風。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元十三限對他從來看不順眼。
溫小白和諸葛正我的交情并不深,雖然她和元十三限每一次都會吵起來,但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也更加自在些,至少和她同諸葛正我打交道的時候比起來是這樣的。
“裏面請。”她剛剛準備領諸葛正我入大堂,身後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溫小白和諸葛正我同時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只見一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翻身下馬,徑直走到了他們面前。
“久見了。”他淡淡地說道。
“……久見。”小白愣了一下後說道,“長孫前輩也是來參加壽宴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一抽把八十大壽寫成了九十大壽了……一會兒改!
☆、天驕三十二
長孫飛虹笑了一下後說道:“如果我說我是來看你的,你會如何回答我呢?”
溫小白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但這神情也只有一瞬,她很快鎮定地回答道,“如果是這樣的,小白也就只能謝過長孫前輩的厚愛了。只是今日是家師的壽宴,請恕小白不能同前輩暢談了。”
長孫飛虹對這樣的回應早有預料,但依舊感到有些失落,只不過他很好地掩飾住了這份感情,笑道:“我不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