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8)
給忘了。”小白說道,“就像我忘記在大牢裏發現的那些蛛絲馬跡一樣。你……不必擔心了。”
蘇遮幕微微一笑。
“班搬辦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輕輕地說道,“為朋友出頭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天驕二十五
孫三點既亡,長孫飛虹自然不得不重新扛起一貫堂的責任,只是他到底還算是朝廷的通緝犯,不能光明正大地抛頭露面,于是便用了長孫虹的化名處理堂中事物。
這是小白最後知道的關于神槍會、關于長孫飛虹的消息,在之後的三年中,她再也沒有打聽過和這個組織、這個人有關的事。也許是因為她的逃避态度太明顯,就算有些案子中會涉及到神槍會,劉獨峰也會在她之前把案子攬去。仿佛是為了印證她之前的想法,不去考慮男女之情之類的瑣事,她在刑部的功績越來越多,別人看她的目光也越來越恭敬,在熙寧四年的年末,她的作為終于和她的官職相稱了,提拔之時指日可待。
“我聽說你最近又去了江西一帶。”米蒼穹一邊剝着花生一邊對自己的師妹說道,“聽說你的朋友在那裏建立了一個組織,叫什麽……迷天盟?”
“關七本身就極有能力,會自立門戶也不奇怪。”小白說道,她抿了一口杯中酒,等着自己師兄接下來的問話。
“你這幾年往江西跑得很勤快,莫不是是去幫他的忙?”
“我的确替他解決了一些小麻煩,不過我找他更多的是為了切磋武功。”小白笑道,“這京城裏的麻煩事不少,但能讓我打得暢快的卻是一樁也沒有,整日裏盡是和這個喝茶和那個喝酒,只覺得骨頭都要發酸了。”
“你抓了那麽多七幫八會九聯盟護着的鋪子的掌櫃,就是你幫他解決小麻煩的法子嗎?”米蒼穹盯着小白,他大概有些異域人的血統,當他全神貫注盯着一個人的時候,眼睛會有些顯藍色,又有點像是野狼所擁有的碧色。
在皇城中有很多人(其中甚至包括一些貴人)都很害怕這雙眼睛的注視。
但小白不怕,一點也不怕。
“他們都和假交子案有關,我要逮捕他們的時候他們店裏居然還有會耍棍子、耍大刀的夥計,若真的要講道理,莫說是抓了他們,就算是見了血,他們告到刑部去,還是我有道理。”小白說道,“情誼歸情誼,公務歸公務,我還是分得清的。”
米蒼穹笑了一下,在進宮之後,他笑得比以前更多了,也笑得更假了。
“你說分得清,那便當你分得清吧。”他說道,将花生米捏入口中,慢慢地用牙齒研碎,“不過有些情分确實是不能忘,你最近盡忙公事了,可還記得一個月後的今日是什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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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的八十大壽我自然是不能忘的。”小白說道,“只是送什麽壽禮恐怕還需要師兄指點一二了。”
“也是。”米蒼穹說道,“雖說你能帶着這與四大名捕平起平坐的女捕的名頭回去,師父就一定會為此感到很高興了,但若是能錦上添花也是好的。”他思索了片刻後說道,“我對于師父的喜好把不太準,但有一個人可能能給你點意見。”
“誰?”小白立刻問道。
“這個人現在不在京城,你如果想找他,大概還需要再去一趟江西。”米蒼穹說道,“等你到了江西之後,你就和別人打聽一個叫樓上樓的地方,然後去那裏找一個叫杜愛花的人。”
“她能告訴我師父的喜好?”小白問道,“我怎麽從沒聽說過她?”
米蒼穹笑了笑,“這可是一樁我不能評說的事情。”
小白“哦”了一聲,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在米蒼穹離開的時候他又漫不經心地提起了另一樁事。
“你最近有拜訪過王大人嗎?”
“拜訪王大人?”小白露出了困惑地神情,“我去拜訪他做什麽?”
當初雖然是王安石促成了她的上任,但他與她之後便再也沒有交集,小白即便想去拜訪也尋不到理由。再加上在兩年前他先後逼走了歐陽修、司馬光這樣的大臣,就連蘇轼也受到了牽連,莫說是小白,就連一直維護王安石的蘇遮幕也在談及他時嘆息不止。
“有許多百姓為了逃過保甲法不惜自斷手腕。”米蒼穹說道,“官家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受了些驚吓。”
之後他也沒有就這個消息做更多的解釋,便同小白告別了。
京城的天似是又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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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對江西已經有了一些親切感。
她喜歡這裏的水,喜歡這裏的山,喜歡在水中搖曳的山的倒影。
當然她更喜歡的是這裏軟糯香甜的糕點。
如果這裏的吃食再少一些辣就更好了。
她沒有急着找樓上樓,而是依照過去關七給她的建議,在一座臨溪的酒樓上點了一尾魚,要了一壺當地的酒,美美地飽餐了一頓。然後她斜靠在酒樓那用竹子做成的欄杆之上,眯着眼睛看着變得通紅的太陽慢慢地落下山頭。
在她的內心已經完全平靜了之後,小白向別人問清了樓上樓的位置。她不需要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操心太久,因為樓上樓實在是太有名了,無論她問這裏的哪一個人都能夠得到正确的答案。
甚至于樓上樓的杜愛花也很有名,她是樓上樓的花中花。
樓上樓當然是青樓,但又不是一般的青樓,不止是那些尋歡作樂的富豪殷紳、風流名士,那些披着發背着劍的江湖浪人也對這座青樓鐘愛無比。
“聽說連豹盟的張傲爺,生藓幫的盛一吊都是杜愛花的座上賓呢!”
“何止啊,聽說連淮陰的張侯也對她另眼相待呢!”
小白向這樣的對話傳來的地方望了一眼,她在知道樓上樓是青樓後便換了一身男裝,在向唐見青讨教過一二後,她已經能夠将一個男人模仿得惟妙惟肖,再加上她那常人不能及的酒量,保管誰都瞧不出來她的女兒身。
唐見青說的不錯,在很多時候還是做一個男人方便些。她灌下了一杯烈酒,這樣想道。
原本熱鬧的樓上樓忽然安靜了下來。
小白的酒杯還被她握在手中,她微微擡了擡頭,看了一眼有魄力震住在場所有人的人。
只看了一眼,她就沒有興趣地低下了頭。
‘雷門的人啊……’她不是看不起雷門子弟,只是她所見到的雷門弟子已經夠多了,她想在這些人中應該不會有比在京城的那幾個人更出彩的了。
來的人叫雷念,是豹盟張傲爺的“三酒”中的一壺酒——烈酒。
他來這裏的目的也很簡單,他要找杜愛花喝酒,如果杜愛花不願意同他喝烈酒,那她就只能喝罰酒了。
杜愛花是個厲害人物,可她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沒有武功的青樓女子,她的地位是靠她的美貌和長袖善舞,但這兩樣東西都需要男人才能夠發揮作用。所以她在聽說來的人是雷念,聽到了雷念的要求後,她只好梳妝打扮了一番,讓丫鬟把雷念請進她的房裏去了。
丫鬟請得很客氣,接下來的發展無非是雷念客氣幾聲在這樓上樓維護一下杜愛花的顏面(當然同時也需要彰顯一下他自己和豹盟的顏面),然後跟着丫鬟上樓一親芳澤。
可是他在上樓之前做了一件多餘的事。
他發現單靠言語可能還沒有辦法确立豹盟的力量,沒有辦法證明他雷念是一個應該被懼怕的敵手。
他打算有所行動,他選擇的他認為最有效的行動是殺戮。
他已經有了目标,那個人在他進門起就沒有看他,對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在他說話的時候,那個人的笑中似乎還有一些譏諷。
雷念冷笑了一聲,慢慢走向了自己的目标,問道:“你想好你的遺言了嗎?”
“還沒有。”突然被問話的小白有些納悶,但她依舊聽出了雷念的殺意和他的挑釁之意,所以她笑着反問道,“那你呢?你寫好遺言了嗎?”
她的聲音可以說得上是溫柔的了,但雷念卻忽然感到一陣寒氣沿着脊背慢慢地攀援了上來。
☆、天驕二十六
有時候一個看上去沒什麽大不了的決定往往會影響一個人的命運。
不過……也許真正讓這個決定發揮這樣效用的原因是做決定的人認為那個決定“沒什麽大不了的”?
小白從從容容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袖子上沾上的髒東西,因為雷念倒下去的時候砸翻了不少酒菜,一些酒漬、菜油濺到了她的衣袖上,除了印記外還留下了一些氣味。
“你們這裏還真是什麽人都能來啊。”她輕輕地抱怨道。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敢說話,雷念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那些跟着他一起來的随從既不敢上前攙扶,也不敢貿貿然地逃走。
如果雷念在這時被證實斷了氣,對他們這些走狗而言事情反而簡單一些。
“這裏還有客人呢,你們不把你們的主子擡走嗎?”小白問道,“還是說,你們在等我報上自己的姓名好讓你們回去有話可以回複?”她這樣說着,慢慢地笑了起來。
那些随從原本是有詢問小白姓名的打算,但在她這樣說了以後,他們一個屁也不敢放,兩個人架起了雷念,飛也似地滾了。
小白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又添了一壺酒,然而酒還沒上,那個見雷念退走後便退回房中的丫頭又走了出來,她走到了小白的桌前說道:“公子,愛花姑娘請您到樓上坐一坐。”
“愛花姑娘想請我坐一坐?”小白指了指自己有些困惑,“可是她甚至不知道我的姓名。”
“姑娘說了,無論公子姓什麽叫什麽是哪裏,只憑着公子能擊倒雷念,公子就有資格進她的房。”那丫鬟說着說着便露出了一個有些暧昧的笑意,顯然她覺得像小白這樣俊俏的公子不僅能進她家姑娘的房,可能還能做別的事。
“既然如此,再多做退次反而顯得我不解風情了。”小白揚眉笑道,“請姑娘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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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愛花的房間布置和尋常的青樓截然不同,這裏沒有豔麗的紅色布置,也沒有故作風雅的古琴書畫,甚至連必不可少的銅鏡也沒有。這裏很空曠,空曠得只有一張軟榻和八壇酒。
杜愛花就躺在軟榻上,用她明亮的眼睛輕撫着小白。
她穿的衣服不算少,但小白知道,如果自己不是一個女人,在看見她的一剎那一定能夠因為她身上自然而然透出的妩媚而燃起欲望。
“你不坐嗎?”杜愛花笑着問道。
“坐下來有酒喝嗎?”小白問道。
“那是當然的。”杜愛花說道。
小白又發現了杜愛花一個迷人之處,她說話幹幹淨淨、十分爽利,這讓和她說話的人感到十分輕松。她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坐在了杜愛花的對面。因為唐見青曾經跟她說過很多僞裝都是因為坐的姿勢暴露的,她坐下的時候十分在意自己的坐姿,采用的是京城那些公子常使用的姿勢。
“公子大概不是在本地的人吧。”杜愛花問道。
“只是一個四處漂泊的旅人罷了。”小白回答道。
“那公子有品嘗過江西的美食嗎?”
“我有嘗過附近山間的野魚。”小白說道,“是我的朋友推薦給我的。”
“那看來公子的朋友是一位行家呢。”杜愛花笑了起來,“我原本也想推薦公子去嘗嘗這的魚的,沒想到公子已經試過了,愛花現在只能另想一道菜了。”
“比起菜肴,我更希望能從愛花姑娘推薦另外的一些東西。”小白說道,她終于抓住機會主導了這場談話的節奏。
“是什麽呢?”杜愛花問道。
“随便什麽東西。”小白說道,“只要這樣東西能夠讓淮陰張侯滿意就行。”
聽見她這樣的話,杜愛花咯咯地笑了起來,“公子想要讓張侯有多滿意呢?”
“自然是越滿意越好。”
“那公子大概要費一番功夫了。”杜愛花說道,“張侯現在想要的東西可不簡單。”
“為什麽這樣說?”
“他最想要的是一個女人,一個不一般的女人。”杜愛花說道,她的眼中忽然流出了一種奇怪的情感,帶着一分的悲涼和九分的了然,“他想要林投花。”
“林投花?”
“她是鷹盟的盟主。”杜愛花說道。
“她武功很好?”小白多少有些吃驚,因為她的女性身份,她對江湖上的女高手總是會有很多的留意,但她從未聽說過林投花這麽一號人物。
杜愛花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她學武時年紀已經很大了,再好又能好到哪裏去呢,但她确實是鷹盟的盟主,穩如泰山。”
小白嘆息了一聲,說道:“我明白了。不過與其說張侯要的是林投花,不如說張侯要的是鷹盟。”
杜愛花笑了起來,說道:“不過以公子的能為,大概要奪取鷹盟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但那的确是一樁不可能的事。”小白說道,“鷹盟根基穩固,又有蒸蒸日上之勢,除非施加不義之手段,否則不可能到手。”
“公子讨厭使用不義的手段嗎?”杜愛花問道。
“若以不義的手段能達到符合大義的目的,我自然是不介意的。”小白回答道,“只可惜奪取鷹盟這件事并不屬于大義。”
“公子真是說笑了,這世上又有什麽大義是需要不義來達成的呢?”
對于這樣的問話,小白只能笑了笑。
她做了三年捕快,碰到的難纏對手數都數不盡,但每一次都能夠成功地戰勝他們為受害之人沉冤昭雪,靠的都是她常常将諸多江湖規矩視若無物,且常常表現出了缺乏同情心的行為。有一次她不能将一個強/奸犯繩之以法,索性就一番設計給他安上了更重的罪名,又在他盛怒之下襲擊自己時以自保為理由将他結果了。當天一居士聽說了這件事委婉地規勸過她之後她也曾反省過自己這樣的做法是不是正确的,但當她又想起那些穿着白衣跪拜在當地衙門前的受害女子的家人(那些可憐的女子受了這樣的侮辱又如何還能茍活呢)時,就覺得自己所做的是值得的。誠然捕快的身份會讓她有一些拘束,但她并沒有因此放棄,因為她知道向她這樣能夠在保住職位的情況下打破這些拘束、為那些無力之人複仇的人并不多。
是的,是複仇,而不是伸張正義。但比起既沒有正義、又不能複仇的情況而言,“複仇”這個詞并沒有那麽兇惡可怕。
因為她的種種作為,別人除了稱她是“女捕”外,也送了她一個“邪捕”的名號,亦有人不客氣地給她取了個“傷心并狂”的外號,一說她出手即傷人心、要人命,又說她身上有狂氣,誰都不放在眼裏,再者又是譏諷的辦案手段當真是喪心病狂。
不過這樣的稱呼能被冠在一個女人身上……這也算是一種榮耀了吧?
“公子在想些什麽呢?”杜愛花的聲音讓小白回了神,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抱歉,我方才一時心亂了。”
杜愛花看着她笑,也沒有追問什麽,只是說道:“說起來,愛花還未曾問過公子的姓名。”
溫小白輕咦了一聲,說道:“這倒是我失禮了,不過,愛花姑娘,我能先詢問您另一樁事嗎?”
“公子請說。”
“姑娘今夜可還有別的客人?”
“自然是沒有的。”杜愛花毫不猶豫地說道,“公子為何這樣問?”
“原來如此。”小白說道,“既然這樣……現在扒着窗框,鬼鬼祟祟地躲在外頭的那個人還不快點滾出來嗎?!”
她明明還是坐着的,但她身上卻在一瞬間爆發出了無比驚人的氣勢,莫說她不過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像張傲爺、盛一吊這樣成名許久的高手也未必能有這樣的氣勢。
杜愛花有一瞬間的恍惚,幾乎以為自己見到了張侯。
這個年輕公子身上确實帶着幾分張侯的影子。
窗戶發出了吱呀一聲,一個看上去二十歲不到的少年跳了進來,他的手中有一柄劍。
“你是誰?”小白問道。
那個少年并不答話,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我認得你。”良久,他才慢慢地開口道,“你是刑部的‘邪捕’,‘傷心并狂’溫小白。”
☆、天驕二十七
無論是邪捕還是傷心并狂,沒有一個是不含惡意的稱呼,但小白只是笑了笑,将杜愛花先前斟給她的酒喝盡,而後說道:“你的确是認得我,但我确實是不認識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的名姓呢?”
“方怒兒。”少年人回答道。
小白“哦”了一聲,問道:“你的刑期滿了?”
“滿了。”方怒兒回答說,他又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找杜愛花有事。”
小白又“哦”了一聲,只是這一次她的語調是上揚的,在這一聲“哦”之後,她又問道:“是為了她在牢外對你的照應感謝她嗎?那我就不打擾了。”
這一次方怒兒在聽了她的話後眼中多了一些驚異,似是沒想到她連這樣的事情也知道。
“奇怪我為什麽知道嗎?”溫小白說道,“我之前還在想我師父為什麽要托我打着斬經堂的旗號去找劉片雪說情,原來是為了愛花姑娘的托付。”她又笑了起來,笑中有着非常明顯的嘲諷之意,“你們運氣真好,那個劉片雪不算是個清官。”
既然不是清官,那自然是可以用利益和威脅來驅使的。
方怒兒看着她的笑想再說些什麽,但溫小白卻已經起身走了出去,并且為他們關上了門。
她不知道方怒兒和杜愛花說了什麽,當杜愛花再一次為她開門的時候,方怒兒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請……”杜愛花再一次請她坐下,這一次她的聲音後帶上了遲疑的尾音。
“邪捕”的名號讓她害怕了嗎?還是說她是個女人這一點讓她不安了?小白想起自己在劉獨峰的帶領下第一次查案時的事情,劉獨峰曾經告訴他有些女人會從男人對她們魅力的折服中獲取安全感。杜愛花是這樣的女人嗎?
“我想求您一件事。”杜愛花說道,她的聲音依舊遲疑,“溫捕頭。”
“請說。”溫小白說道。她雙腿盤坐,雙手放在膝蓋上,脊背挺得很直……大概當年荊軻接受燕太子丹刺秦的請求時也是這樣的姿态吧?
也難怪如杜愛花這樣的女子也會看不破她的僞裝,她哪裏像是個女人呢?
“方怒兒殺了顧星飛。”杜愛花說道,“顧星飛是張傲爺的門面,他定是不會放過他的,以他的脾性應是不會瞧得上生藓幫的,所以我希望您能……”她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您能将他舉薦給迷天盟。”
“迷天盟仍處于起步階段,廣招天下英才,他只要毛遂自薦,又何需他人推薦呢?”溫小白問道。
“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杜愛花解釋道,“他的心裏依舊有他的舊主,恐怕不會主動效忠他人,除非……”
“除非有人主動給他足夠的禮遇,除非給他禮遇的那個人的德行讓他瞧着順眼,他才會考慮要不要加入他們。”小白就着杜愛花的話說了下去,“敢于和生藓幫、豹盟相抗的幫會首領中沒有一個會為了方怒兒這麽有耐心,畢竟他雖然善于拼命,但并非不可替代。是這樣嗎?”
杜愛花點了點頭。
“江湖上傳說誰敬方怒兒一丈,他就敬誰八丈,看來果然如此。”溫小白嘆道,“可是關木旦并不是這樣禮賢下士的人……這一點他确實做得不夠。”
世人說溫小白“狂”,卻哪裏知道關木旦之狂勝過溫小白十倍,且他的才氣足以稱得上他的狂氣。要他收留方怒兒容易,要他像請菩薩一樣把他請回來簡直是癡人說夢,就算他肯,他手下的那些人只怕也不大情願。
“所以需要溫捕頭的引薦。”杜愛花的聲音微微急了一些,她也發現自己的失态,又重新放緩了語速說道,“溫捕頭與關盟主是至交好友,又替他解決了諸多麻煩事,如果溫捕頭開口,關盟主未必不肯給方怒兒三分薄面。”
“我想……”溫小白說道,“就算你是為了他好,但投誠就和求愛一樣,總要你情我願才好吧?”她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拒絕之意,現在她才真正明白杜愛花為什麽猶豫了,大概她自己心裏也清楚這樣的做法無論是對迷天盟或是對方怒兒都不合适。
就算那個把以牙還牙作為信條的年輕殺手暫時找不到歸處,他也一定不希望別人替他做決定。
她雖然覺得杜愛花的做法不太合适,但她并不讨厭她,她甚至有些憐憫、又有些喜愛她,所以她給了她一個建議:“我不久要離開這裏去為我師父祝壽,你要不要同我一道走。”她慢慢地說道,“走了以後,就不要回來這裏了。”
雷念今日的表現可以說是很不客氣,這是不是說明他背後的人也已經對杜愛花的推拒很不滿意了呢?如果張傲爺忍不下去了,盛一吊又如何呢?
酒能壯慫人之膽,色也會讓一些人放棄更大的利益而選擇一條不那麽明智的道路。
“我如果走了……他以後又該去哪裏找我呢?”杜愛花輕輕地說道,她的言語就像她眼中未落下的淚水,不待風吹便悄悄地散了。
她與他是剛剛才見的面,但卻仿佛已經認識了很久了,仿佛她已經傾心于他很久了。
但他呢?他也有和她一樣的感受嗎?
大約是沒有的吧,他對她只有感激之情,像他這樣的年輕又簡單的男子漢大約是要和一個清麗又清白的姑娘一生相依的。
“你就住在這樓上樓嗎?”小白忽然問道。
杜愛花搖了搖頭,“不是的,我有家的。”
“我送你回家吧。”小白說道,“今天的月亮太暗了,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杜愛花想問她像她這樣的捕快也會相信預兆之類的事嗎,但她終究和她不是太熟,不大好說這樣的玩笑話。
她也不敢拒絕她要送她回家的要求。有時候她常常會想自己就像是一只小蟲,一只小雞一樣,若是要活下去,若是還想要奢求活得稍微開心一點,就得小心翼翼的。
她已經不希望能活得漂亮了,她知道自己怎麽活都算不上漂亮的,一根竹子如果從根部、從最開始的地方就已經毀了,無論之後多麽努力都只能賺的表面上的“過得去”罷了。
“那就麻煩溫捕頭了。”杜愛花說道。
溫小白點了點頭,她雙手攏在袖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尋常的文士,但因為她本就長得好看,扮作男裝也頗為俊秀,走在杜愛花身邊也不算是太過難堪。
月光太暗什麽的自然是她尋的借口,她只是有些不放心杜愛花,就像是不放心一個喝得爛醉的朋友,總是要看着她進了她的家門才覺得安心。她不知道自己和杜愛花算不算朋友,又或許這種擔心只是她因為模仿男性作風模仿得太久而自然而然産生的憐香惜玉之情罷了。
她陪着杜愛花從樓上樓的後門出來,到了這華貴的尋歡之處後面的肮髒暗巷。小白一邊控制着步伐和杜愛花并排而行,一邊說道:“我有一個同僚。”
杜愛花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說這樣的話,但她還是很給面子地“嗯?”了一聲,等着小白的下文。
“他好潔如癖,平時他辦公的地方已經有專人打掃了,可是他每天還要堅持自己再用布仔仔細細地一遍。”小白說道,“他最近正在想辦法收幾個得力的下屬,以免某一天迫不得已地要親自到像這裏這樣這麽髒的地方辦案。”
杜愛花正在想該如何回應這樣并不怎麽好笑的玩笑話,又聽到小白說道:“我的那個同僚的脾氣比關木旦好上不少,也許他會覺得方怒兒是個可用的人才。”
一陣狂喜之意沖入杜愛花的心中,她不禁輕輕地“啊”了一聲,“您的意思是……”
小白微微撇頭看向她,她的眼中有着細碎的帶着溫暖笑意的光芒,“再過三個月刑部就要招新的捕快了,你可以勸方怒兒來試試,若是他覺得不痛快随時都可以離開……從朝廷脫身總比他從江湖脫身要簡單一些。”她頓了頓又說道,“我能做的也只有提供這樣一條路了,他究竟願不願意走,走了之後又會怎麽樣,都不是你我所能夠确保的事了,京中的風雲變幻劇烈,刑部的牢房也不算是很幹淨,這些你都得讓他知曉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想想看等陽春回去以後,師父突然發現徒兒不僅武力值飙升而且攻氣十足擅長撩妹了……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天驕二十八
這樣的建議已經足夠了。
也許是因為終于解決了一樁大事,杜愛花的神情輕松了很多,逐漸恢複成了小白初見她時她的模樣,甚至還比那時候的慵懶妩媚多了幾分少女一樣的雀躍。
看見她高興的樣子,小白也松了口氣。
然而這份輕松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她們前進的腳步被一道牆擋住了。
一道“人牆”。
“我說怎麽這樓上樓不見花中花,原來是在外面會野男人。”說話的是一個錦衣華服、一身酒氣的年輕公子,他穿得文雅,在他所帶來的一群大漢中格外顯眼,但他言語卻是粗俗極了,“怎麽了,這在暗巷裏沒有親熱夠,還想把人帶回去繼續耍玩?”
“這是什麽人?”小白向杜愛花詢問道。
“盛一吊的獨子盛虎秀。”杜愛花說道。
小白“哦”了一聲,然後冷笑了一下,“那挺好的。”
她有意地放大了聲音,盛虎秀也聽見她的話,于是反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我說挺好的。”小白說道,她見盛虎秀的臉上還有茫然之色,于是好心地把自己這樣說的原因解釋給他聽,“我剛才在樓上樓放倒了雷念,正擔心張傲爺找我的麻煩,這下遇見你盛公子就好了,我如果用你的首級做去豹盟的投名狀,張傲爺不僅不會尋我的晦氣,甚至有可能賞我一壇好酒。”
她說到最後的時候還露出了一個“真誠無比”的笑容,笑得殺氣四溢。
盛虎秀不由地打了個冷顫,被酒水沖昏頭的腦子也清醒了幾分,但他趾高氣昂慣了,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窩囊氣,立刻嘴硬地說道,“我呸,說這樣的大話也不怕爛了舌頭,我這有這麽多人,難道還怕你不成。還有你,杜愛花,別以為找個男人能給你撐腰,實相的就乖乖滾過來,否則……”他怪笑了幾聲,面上盡是猥瑣到極致的神情,“否則不光是我要和你好好玩玩,我們這十一個兄弟也會和你好好地玩玩。”
“你是在威脅她嗎?”小白問道。
“威脅又怎樣?”
小白“嗯”了一聲後點了點頭,然後一個閃身,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到了盛虎秀面前扣住了他的喉嚨,然後又扯着他回到了自己剛才站着的位置。
這色膽包天的公子爺帶來的那幾個随從臉色大變,他們立刻呈現了包圍的陣勢,卻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一步。
不僅僅是因為小白剛才顯露出的高深莫測的武功,更是因為他掏出了一塊令牌。那是刑部捕頭特有的令牌,代表着一個捕頭所能擁有的最高的榮譽,同時也是最大的權力。
“盛虎秀當街擄掠民女,意圖行奸/淫之事,我如今将他壓入監牢候審,諸位都是見證者。”小白低低冷笑了一聲後說道,“如果你們不願意當這個見證人,想要被當成是共犯處理,我也沒有什麽意見,或者說作為拒捕襲擊捕快的人被我當場斬殺也是不錯的選擇。”
這樣的話,這樣的作風實在是太具有标志性了。
“邪捕溫小白?”立刻便有人驚呼出聲。
“看來你手底下還是有不少識貨的人的嘛。”小白笑了笑說道,她拍了拍盛虎秀的肩膀,滿意地瞧見這位大少爺的身體已經完全僵住了,“你是要乖乖地配合一下我,去關個幾年大牢呢?還是說就讓我在這裏動個手呢?你可別抱什麽多餘又無聊的希望,就算你的這些兄弟能幫你報仇,但那個時候你都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還有意義嗎?不要哭喪着臉嘛,以你爹的本事,想讓你在大牢裏住得舒舒服服的還不簡單嗎?”
這幾句話說下來,盛虎秀已經完全絕了反抗的念頭,至于他帶來的那些個屬下,在認出了小白的身份後就半個屁也不敢放了,誰都不想成為邪捕手上的下一個犧牲品,他們的武功的确過得去,可進了刑部的大牢就半點用也沒有,到時候如果小白真的一刀砍了他們或許就是件好事,但如果她存心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們不敢再想下去了,可以肯定的是,在這裏沒有一個人希望事态發展到那樣的地步。
于是盛虎秀乖乖地進了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