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7)
友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他皺着眉,冷冷地問道,“是你殺了班揚嗎?”
孫火的笑容還沒有消失,但他的眼中卻已經顯示出了驚恐之意。
長孫飛虹沒有錯漏他的神情,這讓他好不容易壓下的驚怒再一次升起,他厲聲喝問道,“你為何要殺他?”
“大哥,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孫三點走了過來,站在了孫火和長孫飛虹之間,口中說道,“你為何如此生氣?這班揚又是誰?”
長孫飛虹并沒有理會他,只是冷冷地瞧着孫火,他并沒有言語,但身上的氣勢越來越讓人身上發寒,心中生駭。
“大哥,這世上哪有因為外人就随便質問自家兄弟的道理?”孫三點勸道,“你且消消氣……”
“我并不是為了什麽外人。”長孫飛虹冰冷地說道,“我這樣問他,為的是我神槍會自創立之初便堅持的道義,是絕不傷及無辜的最基本的在江湖上行走應有的道義。孫火,你是我的兄弟,如果你現在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我保證,絕對會保下你一條性命。”
“哎呀,大哥,這又是說到哪裏了,怎麽還談到命什麽的了……”
“三點,你不要說話。”長孫飛虹不耐地說道,“我問的是孫火。”
他對孫三點提出這一要求的時候語氣并不嚴厲,但因為他是長孫飛虹,是神槍會武功第一、名望地位不可替代的長孫飛虹,他說話的語氣對他要求的效力已經毫無關系了。
不管多麽不情願,孫三點乖乖地收了聲,退到了一邊。
“我……”孫火慢慢地開口道,“我同班揚那小子有私怨,那日偶然見到了,我一時克制不住,方才鑄下了大錯。”
“……”濃重的失望在長孫飛虹的眼中流淌,他嘆息一聲,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說謊。”
孫火顫了一下,垂下了頭,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給出其他的解釋。
他是騙不過長孫飛虹的,所以唯有沉默能夠守住他心中的秘密。
“你不說我也知道。”長孫飛虹說道,“班揚是妙手班家的人,你們找他除了武器制造還能是為了什麽。三點,在這件事情裏,你又扮演了什麽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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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是我一人所為,和孫老大沒有關系。”
孫三點來不及阻止,便聽見孫火這樣脫口而出道,他在心裏暗嘆了一聲“要糟”,面上卻擺出了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孫火,你到底做了什麽事,還不快從實招來!”
孫火當然沒有回話。
“你現在不說,難道要等到了刑部的牢裏再去說嗎?”長孫飛虹說道,“我已經答應了刑部的人把真兇交到他們手上,我一生極重信義,但為了兄弟,我可以做一回背信棄義的小人,告訴他們兇手逃了,或是已經重傷不治了。但是孫火,如果你一直執迷不悟,我長孫飛虹可沒有這樣的兄弟。”
這話已經等同于最後通碟了,但這番話對于孫火的威懾也許比不上長孫飛虹之後說的一句話。
他說:“求你不要讓我失望。”
長孫飛虹一生少有求人的時刻。
孫火張了張口,吐出了一個字:“我……”
他沒能将之後的話說下去,因為孫三點忽然一個箭步上前,當着長孫飛虹的面,扭斷了孫火的脖子。
“你做什麽?!”長孫飛虹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悚然一驚,厲聲大喝道,“你瘋了嗎?”
他一身精純深厚的內力随着他的吼聲傾瀉而出,向着孫三點壓了過去。孫三點的武功哪裏比得上長孫飛虹,面色瞬間變得慘白,顯然受了不輕的內傷,但他還是拼着傷得更重的危險将自己的內力灌入聲音之中,以強硬的姿态回道:“長孫大哥,瘋的人是你吧。”
“你什麽意思?”
“你現在已經是朝廷欽犯,神槍會如果再出一個被關進刑部的人,豈不是将我們自己的把柄交到了那些朝廷鷹犬的手裏。”孫三點慘然一笑道,“此事孫火的确有錯,但他錯得再重也是我們神槍會的兄弟,要殺要剮是神槍會裏說了算,哪裏有交給刑部的道理,這個道理無論在哪一家都是一樣的,大哥你難道不知道嗎?還是說你已經被那個刑部來的女捕頭迷得神魂颠倒,忘掉了這麽多年的兄弟情誼了嗎?”
長孫飛虹臉色一變,他原本可以毫無愧疚地說自己此舉堂堂正正,但也許是因為他的确因那英姿飒爽的佳人動了心,孫三點的話莫名地讓他生出幾分心虛來。然而這心虛也不過是一閃而過,他穩定了一番心神,大大方方地承認道,“不錯,我的确對那女捕頭有意,但這和我做下的決定沒有任何關系。孫火犯了大錯,班家要一個說法,就算我們不把孫火交給刑部,至少也需給班家一個交代。”他話鋒一轉,忽然嚴厲地說道,“倒是你,孫三點,既然你方才還對班揚一事一無所知,又為何知道溫小白到了這裏,又怎麽知道她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在徐然大人之後,長孫飛虹也獲得了完整一章出場機會
☆、天驕二十二
長孫飛虹是在那次會面後的第二天黃昏時分找到小白的。
在他走向她的時候,小白向他的身後眺望着,并沒有發現有什麽犯人,雖然不算是意料外的事,但她還是有一些失望,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在長孫飛虹手中所提着的包裹上時,那些失望又變成了一種震驚。
她想,她知道這包裹裏是什麽,但她還是希望長孫飛虹不要說出她猜到的答案。
但是她再一次失望了。
“孫火是殺害班揚的兇手,我找上門的時候他已經畏罪自盡了。”他這樣說道。
“然後呢?”小白問道。
“然後?”
“他到底為什麽要取班揚的性命?”小白說道,“不要告訴我是為了什麽私仇,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報仇這樣在江湖人看來天經地義的事情的話,根本不會有什麽‘畏罪’之說,就算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也會在你的面前嘗試着為自己求情的。”
長孫飛虹沉默了,但小白卻追問了下去,“班揚是妙手班家的人,孫火定然是要他造什麽東西……他很可能還有別的同夥,他們一定在籌劃着什麽事。”
“無論他們在籌劃什麽,他們都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長孫飛虹說道,他的眼神是疲倦的,但他的聲音卻是無比強硬,“這件事,就到孫火為止了。”
小白沒有答話,但她的眼中已經蒙上了一層陰翳的失望。長孫飛虹不想面對這樣的目光,所以他将孫火的人頭交到小白的手中後便轉身離開了。
他希望小白能夠收手,也希望這件事能夠到此為止。
小白會收手嗎?
她不會收手的。
如果沒有恒心、沒有毅力,哪怕師父是張侯這樣的人物也沒有辦法練成高深的武學。問小白強忍着心裏的惡心,一層層掀開了包裹着兇手首級的布匹。
這“拆”的過程和當日她“拆”開長孫飛虹送的那盒山藥糕的過程是多麽相像啊。
她看見看到的是一張恐懼到令人感到可怖的面容。
畏罪自盡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的神情的。就算小白不是仵作,她也知道這件事,而由此可以得出的結論是長孫飛虹說了,同時也證明這件事還遠遠沒有到她可以收手的時候。
長孫飛虹在神槍會的地位無可厚非,他既是創下神槍會基業的人,又是幫派中武功最高的人,他如果要查什麽事情別人自然不敢阻攔。但是不阻攔不代表要鼎力相助,畢竟長孫飛虹行使着神槍會老大的權力,但就身份而言他确實只是一貫堂的堂主,且如今他已經離任。
神槍會中總有他顧及不到的地方,以前就會有,現在更多。
小白重新将這首級包了起來,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
她要去一次神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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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在她做這麽要緊的事情的時候會碰上元十三限。
這個人阻在她前往神槍會一言堂的必經之路上,用一種“早有預料”的目光看着她。
“來山東,又這麽小心,除了神槍會,還能有什麽事。”元十三限說道,“我不知道你哪天要動手,等了你好幾天了。”
“你可真是有空閑。”小白冷笑道,“怎麽?采花賊不抓了?”
“他已經落入了我的掌控之中,随時都可以動手。”元十三限說道,“不過我若是抓了他,你要用什麽理由在山東呆下去。”
“看來……想在山東呆下去的人不止我一個了。”
“你說的沒錯。”元十三限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小白總覺得他的笑裏有一股子血腥氣,“抓一個采花賊對我而言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神槍會裏藏的秘密……這才夠刺激。”他話鋒一轉,又接着說道,“你不是說要和我們四大名捕争個高下嗎?一個抓采花賊,一個查幫派,怎麽分高下?自然要目标一致才有的比。”他挑了挑眉,做足了挑釁的姿态,但哪怕是這樣也無法掩住他眉宇間的郁郁之色,小白甚至懷疑他根本不是去查案,只是想找機會殺戮一番罷了。
如果他們真的抓住了犯人,想從神槍會中把人帶走,怎麽可能不動武?怎麽可能不流血?
然而,即便她清楚這一點,她也想不出阻止元十三限的方法。神槍會的地理位置他們兩個都清楚,甩開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一起同行,或許更安全一些。
“安樂堂、一言堂、一貫堂……神槍會的基業那麽大,你想先從哪裏探起?”元十三限問道。
“……”小白沉吟了片刻後,說道,“一貫堂。”
“長孫飛虹、孫三點的地盤?”這顯然不是元十三限預料中的答案,“這可是直接去摸虎須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白淡淡道,“你怕了?”
“怕?”元十三限冷笑了一聲,“不如說正合我意。”
他們正說着,原本寂靜的夜中卻有了一些動靜,一個穿着紅色小襖的女孩子從一間房中走了出來,她的身後跟着的是一排的侍女仆婦。
“哎呀,小姐,都這麽晚了,你怎麽還要出去呀。”一個婦人苦苦地勸着,“這書嘛,明日還也是一樣的。”
“那可不行,我答應過孫叔叔今天就還給他的,爹爹說過,做人要言而有信。”小女孩嚴肅地說道。
她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卻已經懂得了這樣的道理,豈不是比那些大人要聰慧得多?但也許那些背信棄義的大人在這樣的年紀曾經也是懂得這樣的道理的,只是被他們心甘情願地淡忘了。
“小娘說得不錯。”從屋中又傳來一道有些滄色的聲音,“只是莫要歸得太晚了,也莫要叨擾了你三點叔叔……沒關系的,三點應該還沒有睡下。”大概在這兩句話的空隙間有人對說話的人說了什麽,只是那人的聲音太輕,小白他們實在聽不到。
“不要發出聲音。”元十三限以傳音入密的手法對她說道,“這裏是一言堂,剛才說話的人是公孫自食,此人耳力極好,莫要被他發現了。”
“我知道了。”小白以同樣的手法回道,“孫三點是一貫堂的現任堂主,我們跟上這個小姑娘吧。”
元十三限同意了這個建議。
兩人将自己的身影在夜色中藏得更深了一些,他們跟在那個女孩和她的仆婦身後十米的地方,看着她蹦蹦跳跳地進入到了另一處風格與安樂堂截然不同的住宅中。
“孫叔叔,孫叔叔,開開門吧,我來還你書了。”公孫小娘這樣喊了兩遍後,原本緊閉的大門緩緩地向兩邊打開,孫三點面帶微笑地站在門後。
“你怎麽這麽晚來了,小娘,你爹娘可是會擔心的。”孫三點說道。
“我沒想到自己看得這麽慢。”公孫小娘不好意思地說道,她将一直攥在手中的書塞進了孫三點的手裏,又說道:“孫叔叔,我和你說件事……”
孫三點順從地貼耳過去,點了點頭後對公孫小娘說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做得很好,回去的路上可要當心。”
小白心中忽然浮起一絲怪異的感覺,她拍了一下身邊的元十三限,卻發現他的神情比之前還要森冷。
“別動。”他忽然這麽說了一聲,而後就自顧自地沖了下去,将那些跟着公孫小娘來的仆役吓得不輕。他懶得理會這些武功上不了臺面的,左突右閃地從他們之間穿了過去,雙拳直取孫三點。
小白因這變故吃了一驚,忽發現越來越多的火光聚集到了這裏,顯然神槍會的人馬被驚動了。
領頭到來的是一個有些老态的男人,他一趕到便大喊道:“小娘,快到爹這裏來。”
他自然是公孫自食,從他趕來的速度看,顯然他是早有準備。公孫小娘一見到他便撲了過去,在他穩穩地抱住了女兒後立刻對着孫三點喊道:
“三點,小心他們有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我搞錯了神槍會的編制(淚流滿面)
回頭要一個個改了
☆、天驕二十三
公孫自食的耳力果然非同一般,小白有些後悔自己太過在意長孫飛虹而忽略了這個名聲遠遜于長孫飛虹但本身足以稱得上一流高手的安樂堂堂主。
不過沒關系,現在重視起來也來得及。
這樣想着,小白飛身而下。對于她的出現,孫三點早有準備,但顯然他的準備還不夠充分,因為那些圍攏在他身邊保護着他的高手在一瞬間被溫小白的刀勢沖散,就如同被狂風掠過的野草般紛紛折腰。只不過是一個晃神,小白的刀已經架在了孫三點的脖子上,制住了他的行動。
元十三限“啧”了一聲,方才他與孫三點顫抖許久也拿他不下,但小白一出手便制住了他,這顯然會讓他看上去比不過她。不過多虧了方才酣暢淋漓打鬥帶來的發洩效果,他此刻也不過是有着微微的不甘,而不至于發展成會影響效率的嫉恨。
“孫三點,你指使孫火在京城謀害班揚,後來又殺人滅口,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你以為你能逃得過法網嗎?”小白厲聲喝問道,她故意放大了聲音顯然是為了威懾,但威懾的對象與其說是孫三點,不如說是那些拿着武器對着他們的神槍會衆人。
“孫火的事我們也知道。”說話的自然是在這裏地位最高、資格最老的公孫自食,他的地盤名為“安樂堂”,他本人也确實是極為溫和好說話的模樣,由他來處理這種情況顯然再合适不過,“兩位可能有誤會,這孫火的确是犯下了錯事,所以才畏罪自盡。”
“有哪個自盡的人會雙目圓睜、面容扭曲?”元十三限冷笑道,“你神槍會莫不是以為我們朝廷裏沒有仵作了?”
“這孫火也是可憐,他不過是忠心耿耿,反倒成了為虎作伥,現在又落了這麽個下場。”溫小白從另一個角度說道,“你們這些人想要做惡事,怎麽總不先為這些跟着你們的弟子兄弟想想?”
“你少挑撥離間了。”孫三點怒罵道,“你用美色引誘了長孫大哥還不夠,現在還想來玩栽贓陷害的把戲嗎?告訴你,我寧可死也不會讓你辱沒我的名聲。”他這樣說着,作勢便要轉頭用脖頸抹刀鋒,依照他原先的預想,這個動作應該會讓挾持着他的小白方寸大亂,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小白不僅沒有将刀刃移開的動作,甚至還将它收緊了幾分,這使得他接下來的動作沒辦法繼續下去,頭部就這樣維持着一個尴尬的角度。
“再轉一下你就可以達成目的了。”小白冷笑一聲說道,“不想死就別瞎說話,真給你們神槍會丢人。不過你也別怕,我們是朝廷的捕快,不是不講道理的匪徒,只要你讓我們進你這一貫堂搜查一圈,我們自然是會乖乖離開的,否則……”她又是一聲冷笑,在孫三點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該知道以我的身家背景根本不屑于區區一個捕快的職位,更何況就如同你們神槍會惹了事朝廷不敢大張旗鼓地找你們麻煩一樣,你猜猜朝堂上有多少人,江湖裏有多少人願意為了你孫三點找斬經堂、找淮陰張侯的麻煩?”
她本是無意利用自己的師門仗勢欺人,但對不同的人應當使用不同的手段。如果面對的是長孫飛虹,就算她在打鬥中幾乎要亡于他的槍下她也絕不會搬出師父的名號來給他丢人;但如果她要對付的是孫三點這樣她既不欣賞也不喜歡的人,自然是哪種法子最有效就用哪種。
她對于孫三點是不是真的是幕後主使也不過只有五分把握,但進去瞧一瞧除了損失一些顏面外也沒有別的損失。
其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孫三點已經沒有太多的發言權了,他方才被小白嘲諷了一句,心中羞憤得幾欲真的在這刀刃之上一劃,現在什麽話也不想說。公孫自食沉吟了片刻後,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堂主不可!”他話音剛落,立刻有人叫道,“如果讓這些朝廷鷹犬就這麽進一貫堂搜查了,那神槍會還會有什麽威嚴可言。”
“神槍會的威嚴來自于會中弟子堂堂正正的德行。”公孫自食說道,“只有在今日證明三點的清白,我們才能保住我們的威嚴。”
孫三點的面色白得有些吓人,別人都覺得這是因為驚吓,但小白相信這是因為公孫自食說的話。
“多謝公孫堂主的配合。”小白說道,她與元十三限對視一眼,松開了架在孫三點脖子上的刀刃,将他推向了公孫自食,她并不擔心公孫自食會食言而肥,蓋因她有信心如果真的動起手來,她能夠和元十三限從這裏退走,到時候這整件事就會成為江湖上人盡皆知的笑料。
這道理她懂,公孫自食也懂。于是溫小白和元十三限在神槍會弟子的陪同之下開始了光明正大的搜查,他們争取到這一次搜查機會的手段也許會被那些多事的官員們抨擊好久,但他們都不會将這樣的行為放在心上。
也許小白怎麽都不會承認,但她的性格中确實有和元十三限相似的張狂和冷漠,如果未曾得到過名師的教化、未曾感受過真情的關愛,他們是否會成為人人恐懼的惡徒呢?
一貫堂的面積不小,但元十三限的搜查卻幾乎能稱得上行雲流水,他似乎有了明确的目的,就那樣順利地走到了孫三點的書房中,将一個香爐轉了半圈。
“你們這些幫派的機關都是找一個人設計的嗎?我看機關的位置都差不多啊。”元十三限看着那突然打開的門笑着說道。
他笑不僅僅是因為他找到了機關,更重要的是他贏了溫小白一回。
溫小白雖然在心裏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但她還是不服氣地問道,“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大概是之前見的類似的機關多了,所以這一次也用這樣的方法猜猜看,這和碰運氣有什麽兩樣?”
“呵。”元十三限低笑了一聲後說道,“我每走幾步都會看一看孫三點的面色,他雖然狡猾,但到底還是經驗不足,方才被你吓到了,掩飾表情的功夫自然差了些,這才被我瞧見了端倪。若是再給他二十年的磨砺,這件事恐怕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這麽說來我還算是有幾分功勞?”溫小白開玩笑道。
“是呀,”元十三限說道,“你一分,我九分。”
溫小白:……
她不斷告訴自己不要被競争對手左右了情緒,生硬地轉移話題道,“我們是都進去搜查,還是留一個人在外面看着門。”
“不用。”元十三限說道。
“不用?”
“你看這是什麽?”他指着暗門與強之間的縫隙,小白眯起眼睛,終于發現在那黑暗的間隙中有什麽東西,“那是……”她不敢直接用手去碰,于是随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較薄的書,把它伸入縫隙中,将那個小小的東西打了出來。
那是一個很樸素的戒指,但小白知道,只要你扣下戒指中的某個機關,裏面就會彈出鋒利無比的刀片。
“這個夾在門縫裏的東西該不會是孫堂主用來防身的吧。”元十三限對着在屋外向屋內觀察的人冷笑着問道,“要不要請班家的人來認一認這是不是班家的手藝呢?”
孫三點的嘴唇緊抿着,什麽話也不再說了。
他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其實你已經很小心了。”溫小白說道,她指了指密室裏面,“我打賭,如果我們真的進去找,可能什麽線索都沒有。但班揚實在是太不相信你了,這戒指也實在是太不顯眼了。”
這可算不上是什麽安慰,只是更委婉的嘲諷罷了。
公孫自食長長地嘆息一聲,當溫小白思考着他如果為孫三點求情她該怎麽拒絕時,他開口說道:“神槍會容不下這樣丢臉的事情,小娘,你要記住。”
小女孩輕輕地“嗯”了一聲,為這個擾人的案件畫上了句點。
作者有話要說: 讓我想想公孫小娘怎麽拉郎……讓孫疆有多遠滾多遠。
☆、天驕二十四
“其實今夜長孫兄是住在神槍會中的。”在将孫三點押走的過程中,公孫自食忽然這樣說道,“但他明明聽見了動靜卻沒有趕來,顯然是知道這前因後果的。”
“是這樣啊。”小白點了點頭,雖然她對這個話題興致缺缺,但她依舊予以公孫自食足夠的尊重。
“我告訴你這些是不希望你誤會了長孫大哥。”公孫自食忽然這樣說道,“他從京城回來後,在我面前提了你不下二十次,得知你來到這一帶後,他說起你的時候更多了。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對別的女人這麽上心過。”
他的話讓小白愣了一下,她感到這樣的話題已經不是“興致缺缺”,而是往一個危險的地方展開了,也許是因為聽過的閑話太多,以至于她對男女感情毫無興趣,總覺得這樣的東西會拖累她的事業,于是她笑了笑,說道,“那大概是因為長孫前輩很少見到像我這樣的女捕快,所以感到新奇吧。”她見公孫自食還欲再說,便岔開話題道,“此次我不僅抓到了犯人,更是見識到了神槍會的大義,此行可說是毫無遺憾了。”
她的拒絕之意已經表現得十分明顯了,公孫自食自然也不能繼續做媒人為長孫飛虹說好話,他嘆息一聲,又就這次的事情客套了幾句,便不再多言了。
小白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這件事,卻依舊為它煩了會兒心。這是她第一次這麽确實地知道有個男人喜歡自己(雖然是在別人口中),再加上這個男人也不是那些見到美麗的女子眼睛就直的尋常任務,不可能一點也不在意。她對于這份感情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接受的念頭,第一反應自然是和長孫飛虹去說清楚,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似乎不論怎麽說都很尴尬,更糟糕的是她現在急着回京複命,似乎沒有時間再找到長孫飛虹談論這件事了。
或者說着急押送孫三點歸京這件事給了她一個暫時逃避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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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回到刑部的時候迎接她的是劉獨峰莫測的神情。
“你沒想到我會把犯人押回來?”小白挑眉問道。
“我沒想到你押回來的犯人是孫三點。”劉獨峰說道,“他在神槍會中的地位想必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
“我知道。”小白說道,“他是長孫飛虹親自栽培的繼承者,未來神槍會挑大梁的人。”
“唉。”劉獨峰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你是不是擔心我會惹上麻煩,被神槍會的人報複?”小白問道。
“你是官家欽點捕快,又是溫家的人,還是張侯的弟子,他們怎麽敢招惹你。”劉獨峰說道,但他面上的愁色卻更重了,“但是你也要知道……這世上敢招惹神槍會的人,大概也就那麽幾個人了。”
彼時的小白還不能夠理解他話語中的深意,直到她在幾天後聽到了孫三點被判監禁一年的消息。
“一定是哪裏弄錯了吧?”她幾乎要沖到大理寺去了,“他指使別人行兇,一條人命!一年?只有一年?”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劉獨峰說道,“孫三點的武功雖然不如你,但他在江湖上是一等一的人,莫說是江湖裏,朝廷中想要用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小白很快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節,眼中閃過憤恨之意。她對于這種種腐敗之舉并非全無聽聞,但有朝一日這種事真的上演的時候,她發現她難以忍受這種事,這件案子耗費了她不少的心力,如今卻有這樣的結局,兇手不得嚴懲,亡者如何談得上昭雪?
“你可別做傻事。”劉獨峰看懂了她的眼神,板下臉肅然地說道,“在大牢裏行兇可是重罪,雖說沒人能把你怎麽樣,但你這輩子都別想再做捕快了。”許是覺得這樣的語氣太過嚴厲了,他又放緩了語氣說道,“這件案子雖然算不上圓滿,但若是換了別的捕快,只怕最多查到孫火那一步,甚至有可能是讓它成為一樁懸案,就連我可能也做不到把孫三點抓回來這種事。”他自嘲似地笑了笑,“說不定我剛剛見長孫飛虹一面,就被他吓退回來了呢。”
劉獨峰自然不會如此不濟,但小白聽出了他這勸慰中包含的真誠,感到理智漸漸回籠,雖然心中依舊有不甘,但她已經管束好了沖動。
他們的上司華大人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他倒沒有說什麽太多的道理,只是感嘆了一句:“這孫三點欠了債沒還,也不知道日後他出獄之時可會遇到要他還債的人。”
這句話中隐含的意思讓小白心中一顫,最後的那些不甘也找到了宣洩的途徑。
一年之後,便是因果報應之時!
但無論是溫小白,還是暗示了這一非法做法的華大人都沒有想到,報應的到來根本不需要一年那麽久。就在孫三點被送入大牢的第三天,他被人發現在大牢之中氣絕了,且姿态十分凄慘。他的身子半跪着,頭被夾在大牢的兩根木欄之間,雙手扒着欄杆,仿佛是在磕頭謝罪。
誰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白知道劉獨峰應該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他什麽也沒有說,而她也沒有追問的心思。
歸根結底,她不是為了這世間的法理正義之類的理由成為捕快的。
她在從刑部回去的路上會經過幾座茶樓,當她路過第三家的時候,從她的頭頂上方傳來了一聲“小白姑娘”的呼喚。
小白擡頭一看,看見是有段時間沒見的蘇遮幕正沖着她招手。她沒多猶豫便改變了回去休息的計劃,登上了茶樓二樓。
蘇遮幕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懷中還抱着他的兒子。小孩子的成長真是迅速,要不是還記得那雙漂亮的眼睛,小白幾乎要認不出來他了。
“聽說小白姑娘剛破了一個大案,真是恭喜啊。”蘇遮幕說道。
“案子雖然破了,謎團卻沒有解開。”小白說道。
“謎團有大有小,有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之分,不知小白的謎團屬于哪一種?”蘇遮幕問道。
“……”小白思索了片刻後給出了回答,“大概是不重要的吧。”
“那又何必為它煩惱呢。”蘇遮幕說道,“人活在世上,何必每樁事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呢?”
“我以為……這樣的話只是那些不願意思考的人的推诿之詞。”
“不是的。”蘇遮幕笑道,“就好像是賞花,欣賞花的美麗就好了,何必去研究它是因為什麽綻放的呢?在弄清楚綻放的原因後,不也等同于知道它會在什麽時候凋謝嗎?”
“然而很多時候只有知道花在什麽時候凋謝,才不會白走一遭。”
“如果凡事不求結果,只求盡興,又哪裏會有什麽白白和徒勞呢。”蘇遮幕說道,他抱着的小夢枕似乎聽懂了父親話語中的豁達智慧,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好像今天很高興。”小白身子前傾着,單手撐在桌上托着腮看着小夢枕,感慨道,“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哭得好大聲。”
“要讓小孩子高興起來很容易。”蘇遮幕說道,“我只是來的路上給他買了一個撥浪鼓,他就高興到現在。”他的笑容真實了很多,也溫暖了很多,“就連他在半路上把撥浪鼓弄丢了這高興勁也沒有減少。”
“真好啊……”小白說道,“我真擔心他長大後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
“啊,你雖然笑着,又和我說了那樣的道理,但你自己也是不滿足于‘盡興’的那種人吧。”小白慢慢地說道,“所以你用這些來勸慰我,真的是一點作用也沒有。”
“是嗎?那還真是有些遺憾了。”
“也不算遺憾吧,至少我對于這些謎團并沒有太多的悲傷、迷茫之類的感情,就算你不這麽說,也許過兩天我也會就這麽把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