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3)
這麽說的。”
小白笑了笑,說道:“那你可就說錯了,我氣量小得很,別人欺負我,我一定會記着的。”
關昭弟“哎”了一聲,頗為驚訝的樣子。
關木旦的妹妹确實如同關木旦說的那樣個性大大咧咧,沒有一般女子的扭捏。但溫小白一見到她就知道她和她走的是兩條道路,在這個女孩的身上,她看不見和自己相似的追求。
她和她做不了知心朋友,但她願意把她當成小妹妹照顧。
溫小白沒有留在關木旦家吃晚飯,而是将團聚的時光留給了他們兄妹二人。她住進了京城中最高的客棧,洗了一把久違的熱水澡,擦幹了頭發後便穿着寬大的白袍、拿着酒、披着發,上了客棧的屋脊,俯瞰着京城的風景。
風吹起她的衣袖,吹亂了她的頭發,倒是有幾分已經作古了的範仲淹範文正公在《岳陽樓記》中所說的“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的感受。她在這樣的寫意、閑适中,忽而又有了些許對武學的靈感。
武者像是詩人,沒有靈感,使出的武功就會帶“匠氣”,帶“匠氣”的武功總是會被輕易破去。是以天下勤學苦練的人不少,但真正的高手唯有這麽幾人。靈感是不可“求”的,是以每一次它到來的時候,即使是小白、關七這樣的天才武者,也不得不珍而重之。
小白拔出了“白雪”(她自從有了這把刀後沒有離開過它一刻),在屋頂上舞了起來,刀如白龍般婉轉優雅,又帶着逼人的煞氣。
她一氣舞出了十六招,招招緊連毫無違和之處,然而這十六招卻出自不同的武學門派,且都被她加以改動,或是出刀的位置、或是出刀的速度,這種改動算不上多麽偉大,但也不是別人一句輕輕的“萬變不離其宗”所能破去的。
“好!好!”自酒樓之下忽然傳來一喝彩之聲。
小白站穩了身子,向下探頭看去,只見一書生模樣的人正站在樓下,他手舞足蹈的樣子引來了周圍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但他卻渾然不覺,只是仰着頭瞧着小白,一邊蹦跳一邊向她揮手。
小白對他有些好奇起來。她從酒樓之頂一躍而下,降到了此人面前。
“你剛才是在為我叫好嗎?”她問道,心想如果他說是的話,她該表現得少少謙遜一些。
“哎哎哎,怎麽是個人呢,我剛才還以為終于瞧見了鬼哩。”沒想到那人在見到小白後,立刻有些失落地說道。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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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想見鬼嗎?”她在愣了一會兒後問道。
“沒見過,就想瞧瞧。”書生笑着說道,“不過雖然沒見到鬼,見到像你這樣的武林高手也是好的。”
“你瞧得出我是高手?”小白挑眉道,不怪她不信,這書生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年紀似乎比她也大不了多少,怎麽看都不像是個識貨的高手。
“你當然是高手。”書生說道,“你剛才那一套刀法,至少融合了兆家的刀法、龔家的刀法、當然還有……。”他噼裏啪啦地爆出了一長串的名字,加起來不多不少正好十六個,末了,他總結道:“當然了,這些都不過是些小角色,你功夫的底子應是斬經堂有名的風刀,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小白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這書生竟說得半分不差,難道真是她眼力下降得厲害,把絕世高手當成了路邊的小人物?
書生好像有讀心術似的,他“噗嗤”一笑,說道:“我可不算是什麽決定高手,若真的動起手來,說不定你十招就能把我撂倒。只不過我從小就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不好好念書,成天就研究江湖事,別的不行,眼界定然是有的。”
他說得謙虛無比,但小白知道要練成這種本事定然不是那麽簡單的,不僅要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細致入微的觀察力,對武學還需要有一定的悟性。這年輕書生說他武學不好要麽是過謙,要麽就是他壓根沒耐心好好練武。
“我叫溫小白。”小白說道。
“是那個溫家的人嗎?”這位書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你是哪個字號的?小字號?大字號?還是活字號吧?”
“我爹是小字號的。”溫小白解釋道,“你已經知道了和我有關的兩件事啦,該說說你的了。”
“我啊……”書生說道,“我家可沒你們家那麽有名,是應州一個有些年頭的家族,你知道蘇東坡先生嗎?他是我家的遠親。我小時候見過他一次,這蘇先生肚子裏的學問啊就和他的胡子一樣長,他念詩時的樣子哎,嘿!那叫一個……”
“你還是沒說你叫什麽名字。”
“哦,對對,我都忘了。”書生一拍腦袋接着說道,“我叫蘇遮幕,就是把那首詞牌名的最後兩個字倒一倒。”
“你名字真好聽。”小白真心稱贊道。
“是嗎?我也覺得挺好聽的。”蘇遮幕說道,“其實你的名字也很好啊,小白小白,又親切又上口,而且比那些姹紫嫣紅的名字要清爽不少。”
“你這一句話得得罪多少姹紫嫣紅的姑娘啊……”小白笑道。
蘇遮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的目光又轉到了小白的刀上,“我聽說江湖人都喜歡給自己的兵器起名字,你的刀是不是也有個名字?”
“有啊,它叫白雪。”
“這名字……是不是俗了點?”
如果是別人這麽說,小白一定會生氣,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對這直率的書生頗有耐心,因而她只是嘆了口氣後解釋道:“其實我一開始想給它取的是另一個名字,只是這刀實在是太白太亮了,和我想的名字不太符,我才用了‘白雪’。”
“你原先想取的是什麽名字?”蘇遮幕興致勃勃地問道。
“陽春。”小白回答道,“我特別喜歡這個名字。”
蘇遮幕想了想,沒有和小白說這名字和“白雪”是半斤八兩。
他們聊了好一會兒,等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四周的街道幾乎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抱歉,我好想打擾你休息了。”蘇遮幕歉意地說道。
小白搖了搖頭,說道:“沒事,和你聊天很愉快,下次我請你喝酒。”
“好啊。”蘇遮幕一口答應,“不過小白你剛剛來京城,可找到了謀生的法子?”似乎是嫌這個話題太過沉重,他又加了句開玩笑的話,“要知道京城米貴,居大不易。”
“還未曾有着落。”小白如是說道。
“我倒是有一好去處。”蘇遮幕說道,“你且看那街道盡頭有一府邸,正是當今重臣王安石王大人的居處。王大人推行變法,難免損了些江湖人的利益,有人揚言要取他性命。王大人自己不以為然,王夫人卻是不得不為夫君擔憂,正四處托人尋幫手呢。”
“既是王大人府上招人,又哪裏輪得到我這初出茅廬之輩?”小白略有些心動,但還是這樣問道。
“哎,你有所不知。”蘇遮幕搖了搖頭說道,“這王大人頗有原則,又清廉樸素,少有油水可撈。當他的護院只怕還不如去镖局任職有賺頭,那些江湖成名的高手哪有這份閑情雅趣?”
小白聽聞此言這才下定了決心,對蘇遮幕說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一早便去毛遂自薦,你可得祝我好運。”
“一定一定。”蘇遮幕笑道,“佳人有如此武學,居天下又有何難。”
作者有話要說: 結合《江湖閑話》推斷,老四大名捕活躍時期應該是在王安石當政的1070年左右,四大名捕故事在徽宗時期(1100年之後),蘇遮幕攜襁褓中的孩子逃出應州的幾年後他才成功建立金風細雨樓,然後還幫範仲淹、韓琦出兵(此事件似乎是1040年左右),也就是樓主在說英雄出場時至少六十歲……
嗯……
去他媽的原著時間線(怒掀桌)
手動幫樓主降年齡,現在蘇遮幕剛剛逃出應州進京,樓主剛剛出生。
你們別看蘇書生這樣,他可比小白想的有心計多了。
幼年期樓主即将上線,有誰想要買票?
☆、天驕八
蘇遮幕給的消息沒有錯。
小白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王安石的府邸,和一般的高官住處不同,王府絕對算不上奢華,在門口守着的仆役說話的時候也客客氣氣的,給人的感覺很舒服。長輩常說,一個人的德行如何要通過觀察與他們有關的小小細節得出判斷。小白看着王府的樣子,心想,這位王大人就算不是一個有作為的人,也絕對是一個好人,再不濟也一定是一位熟讀經典的飽學之士。她原本只是将這作為一份普通的養活自己的工作,但現在卻隐隐有将它作為值得重視的任務看待的念頭。
她向仆役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并且亮了亮白雪刀證明自己并不是吃飽了撐的來這裏開玩笑。兩個仆役互相看了看,齊齊道了一聲“告罪”,其中一人進入府中向主事的人通報情況,另一個人則自然而然地同小白搭着話,讓這段等待的時光不那麽令人惱火。
過了一會兒,仆役帶着一名佩戴着簡單粉色絹花的侍女一道回來,那侍女向小白行了禮,道:“夫人請俠士入內一敘,請。”
小白遂跟着她進入了王府之中。
她所見過的宅院并不多,其中最美麗的當屬她的恩師張侯在斬經堂的大院,其中各色花卉争奇鬥豔,就連他的池水中的一尾錦鯉往往也需要成千上萬的白銀。王大人府的內裏和它的外部一樣與“華貴”一詞無緣,但院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清俊飄逸之美,就意境而言,遠遠勝過張侯的豪宅。
溫小白再一次感慨王大人果真是有大才的人。
此時正值百官辦公之時,王安石自然不在府中,侍女徑直将她領到王夫人的住處。那裏的環境更加清幽,不見百花盛開,唯有幾支幽幽翠竹随随便便地站着,依依地向着院子中央的矮屋上的木門。
古樸的木門被推開,在見到王夫人的瞬間,小白所想到的是唐朝王維“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詩句。她眉目間有一股舒朗之氣,不像個後宅婦人,倒有幾分小白心中想象的江湖女俠應有的風采。但當她向小白打招呼并且邀請她坐下的時候,她又是那麽的溫柔可親,莫說是與江湖,任何一樣殘忍血腥的事物都不應該與這位夫人聯系在一起,她猶如霁月清風,又好似夜中安然綻放的荷花,美好得如同一個美夢。
小白少有地感到有些局促。
“你多大了?”王夫人溫和地問道。
“十六了。”小白回答道。
“哦。”王夫人說道,“我那小女兒也同你一般大。”
小白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你出來闖蕩江湖,家中父母可安心?”
“血脈相連,擔心自然難免。”小白如實說道,“不過我們家世代如此,他們更為我驕傲。”
“是這樣啊……”王夫人嘆了口氣,而後說道,“可是這一次你所要應對的也許是一些非常殘忍、非常可怕的敵人,像你這樣的孩子……也許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那麽多拿着刀的兇神惡煞的……”
“夫人,我不是孩子,江湖上是沒有孩子的。”小白說道,“我很感激您對我的擔心,但是當我踏入江湖時,面對強敵、面對生死危局就是我必須要有的覺悟了。”
“如果你有錢財上的難處,我很樂意幫助你,但是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危險了。”王夫人契而不舍地勸道,也許她在小白的身上看到了女兒的影子,因而不願意讓她冒這樣的風險。
“如果您夫君的敵人真的像您想的那樣強大的話,您更應該讓我來承擔這樣的責任。”小白說道,“如果連我都不能安然無恙,那麽其他人也不過是枉送性命罷了。”
她的語速很慢,但這緩慢的聲音中卻蘊藏着不容錯認的自信與底氣。
王夫人感受到了她話語中的力量,但她又要如何相信這份力量是來自于她本身的強大而不是她對自己的錯認呢?
“我不能夠将這樣的責任交托給一個像你這樣年輕的女子。”她這樣說道,卻站起身,從房中的櫥櫃裏拿出了一些銀票,“但我願意幫助你,姑娘,這是一些心意,為了感謝你的仗義。”
“這不是感謝,也不是幫助,夫人。”小白的面色冷了下來,她同樣站起身說道,“這是對我的羞辱。”
初見時的憧憬已經蕩然無存了,此刻,當她看見那慈和的面目時所留下的只有熊熊怒火,那是被輕視的不甘。如果她能夠冷靜下來想想,她就能夠明白這份“輕視”并不是王夫人的過錯,她所做的只是任何一個聰明人該做的,但現在只剩下受辱的感覺占據她的內心。
她幾乎想要抽身而去,但是諸多成大事者的隐忍束住了她的腳步,小白深吸了口氣,此刻她的眼中已經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了,她鎮定地說道:“如果您不相信我,那我所能懇求的只有一個讓我展示自己才能的機會。無論您為了王大人的安全找來了多少人,讓我與他們比試一場。”
“你何必……”王夫人又是一聲嘆息。
“也許您不相信,但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也是有她自己的驕傲的。”小白說道,她極力保持着應有的禮節,因為過往所聽到的言論、所見識過的經歷,她下意識地因為王夫人的言行對她産生了某種偏見,将她與那些天天鑽研着如何讨男人的歡心、如何教養自己的女兒讨男人的歡心的婦人等同了。
王夫人還想再勸,但小白的刀已經被握在了她的手中,與此同時,那名将小白引進來的侍女向王夫人耳語了幾句,王夫人的臉色變了變,還是點頭應允了小白的要求。
那名侍女又将小白請到了王府庭院的空曠處,讓她稍等片刻。過了一會兒,五名穿着各異之人陸陸續續地抵達此處:先來的是一穿着麻布衣服的中年男子,從他佩刀上的徽記來看應屬于神威镖局之人;之後抵達的是兩名身穿黑色勁衣的瘦削男子,他們的臉上有着陰森的青色,神情也差不多冰冷,看上去有些相像。因為缺乏辨認身份的标志物,小白一時難以分辨他們是哪路人馬;在之後來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穿得破破爛爛,面上帶笑、天庭飽滿的老人,似乎是丐幫的某個人物;最後來的則是一個唇紅齒白,穿着紅色勁衣的年輕公子,他眼角上挑,神情中帶有幾分冷厲的笑意,又有說不盡的張揚。
“聽說,王夫人又請了新的高手來保護王大人?”其中一名穿黑衣的男子說道,他的聲音有些陰柔,“莫非王夫人對我們還不放心。”
“你誤會了,王夫人是對我的能力不放心,所以我要讓她放心。”小白說道。
“哦?你打算怎麽讓她放心?”另一名穿黑衣的男子說道,他的聲音又頗為沙啞。
“打敗你們。”溫小白簡單地回答道。
原本就頗為尴尬的氣氛現在更加凝滞了,五個人都聽到了她說的話,但他們的反應卻各不相同。
老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兩名黑衣男人露出嘲諷的笑容;那名中年漢子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口中還說着“真是瘋了”之類的話;而那名紅衣公子則是露出了帶着興味的笑容。
紅衣公子是這幾人中最先開口的,他的語氣和他的儀表一樣彬彬有禮:“你也許不知道你面對的是誰,那位大漢是神威镖局最好的镖師之一帥奇峰,這兩位是京城六分半堂的出色弟子雷優和雷惠,而這位則是丐幫的長老翁源。”
“那你呢,你又是誰?”小白問道。
“我嘛,是這些人中最沒出息的一個。”紅衣公子雖然這樣說,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名為“謙虛”的神色,“在下來自蜀中,唐門,唐見紅。”
難怪他在這些高手面前一點也不發虛。
“謝謝你的介紹。”小白說道,“現在我都清楚了。你們現在可以決定一下……誰先來和我打?”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寫陰陽師手游的同人可以抽到想要的式神……
嗯……
我有點蠢蠢欲動,你們快阻止我
☆、天驕九
自古以來,很多男人對美麗的女人總會退讓幾分,但這種退讓總有分寸,至于這分寸在哪裏完全由男人的尊嚴決定。女人對他們而言都是可馴養的寵物,一旦她們表現出絲毫違背他們意願、損害他們尊嚴的行為……再動人的容顏也不能阻止他們想要“教訓”她們的決心。
小白的挑釁應該也在這一類需要男人有所作為的行為之內。
“好猖狂的丫頭。”最先忍不住的是來自神威镖局的帥奇峰,他所使的武器是一把和他外形一樣粗犷的大刀,“就讓老子來領教領教你的本事!”
其實來自六分半堂的兩人心中的怒火并不比帥奇峰少,只是他們做事向來以“小心為上”作為準則,雖不擔心落敗,為求穩妥也願意先尋個替他們沖鋒的來探探對手的武學路數。他們的心思從他們面上陰冷的笑和禿鹫一般的眼神顯露出來,但剩餘兩人的心思卻頗難猜測。
翁源長老一貫是慈眉善目的樣子,對于這場紛争也只是搖着頭嘆着氣,好像是在為之惋惜似的,但是“他惋惜的究竟是什麽?”、“這惋惜又是否是發自真心?”這樣的問題卻無法得到解答。至于那位來自蜀中唐門的唐見紅公子的态度更是微妙,他壓根沒有翁源的惺惺作态,且絲毫不掩飾他面上的興味。看他的樣子,好像他要觀摩的不是一場危險的争鬥,而是一場普普通通的戲曲……不過與自己無關的決鬥不就和戲曲一樣嗎?
“你先出手吧。”帥奇峰掂了掂手中的刀,“要是搶一個小丫頭的先手,日後江湖上還有誰瞧得起老子?”
小白冷笑了一聲,也不多做無意義的客氣,身形忽閃,瞬息之間來到帥奇峰面前,這樣的速度讓這位神威镖局的老手大吃一驚,匆忙舉刀要擋,然而到底還是慢了一步:他的刀還沒有舉到胸口,陽春的刀鋒已經貼近了他的咽喉。
第一招變分出了勝負。
莫說最為直觀的帥奇峰,旁觀諸人的面色也微微變了,雷優雷惠面上的青色更濃,翁源的嘆息被卡在了喉嚨裏,唐見紅的笑意更深了。
“承讓了。”小白自然地收回了白雪刀,退開數步回到了剛才的位置,面向衆人問道:“下一個是誰?”
翁源左右張望了一番,見左邊雷優和雷惠如同木樁一樣的站着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右邊的唐見紅笑得高深莫測,只得站出來打圓場道,“姑娘能夠擊敗帥镖師,足見姑娘的武功足矣被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想必王夫人也可以放心了。我看,不如今天就……”
“今天可不能到此為止。”唐見紅忽然打斷了翁源的話,他笑着走到了小白的面前,“打敗一個傻大個有什麽好驕傲的,你若是有膽量,與我過過招如何?”
他先是做出了打斷長者說話的失禮舉動,接着又直接将資歷遠在他之上的帥奇峰稱為“傻大個”,這樣的猖狂只怕不比小白少。這樣的言行與他最初展現出的翩翩公子形象大相徑庭,但小白卻莫名感到這才是他的真性情。
是什麽讓他抛棄了好用的禮節僞裝?難道是因為自己嗎?小白感到自己的臉一下子大了不少。
“我用的也是刀,你可要小心了。”唐見紅低低地笑着,身形瞬動,竟比方才小白的動作還要迅捷。小白因他的實力吃了一驚,卻并未慌張,手中白雪劃出優美又準确的弧度,叮叮當當地擋住唐見紅的攻勢。
唐見紅手上出現了一柄刀,他原先應是将它藏在袖中的,在剛才的瞬息取了出來,可見不僅是輕功,他的手上功夫也極快。
在最初迅疾如暴雨的交擊之後,兩人同時拉開了一段距離,小白也終于看清了唐見紅的刀。
很多刀客都會将刀視作是有生命的存在,這樣一來就難免會為其附上一些瑰麗的想象。小白也有這樣的習慣,在她的想象中,白雪刀好比是雪山之巅的一只有着潔白羽毛的飛鳥,雖然微小,但堅韌不拔。而唐見紅手中的那柄刀卻好似一位“當窗理雲鬓,對鏡貼花黃”的絕代佳人,穿着豔紅的衣裳,笑得百媚千嬌又不落俗流。它的刀鋒是透明的,刀身緋紅,刀彎處如同佳人的纖腰,回想起來就連揮刀的聲音都像是女子的低吟。
美麗的背後是殺機。
“好刀。”她情不自禁地贊嘆道。
“刀好。”唐見紅笑了一下,“刀法更好。”
話音剛落,兩人再次交鋒在一起,兩柄刀都是短刀,但小白揮動白雪時如同指揮着奔騰的大江,從九天之上氣勢洶洶地落下又濺起千萬水珠向四處迸射開去,唐見紅卻如同撥弄着琴弦,靈巧自然,輕描淡寫地化解一次次的危局。
此番争鬥雖不像當初小白與關木旦那樣硬碰硬的痛快,卻也是難得的讓她心情激動之戰。
旁觀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場中的瞬息變幻,等待着最後結果的出現。
在大約三百招之後,琴聲終于被滾滾而來的江水沖散。
“承讓了。”小白說道。
唐見紅摸了摸有些發紅的手腕,并沒有落敗後的失落情感,相反,他的眼中終于出現了一些真誠的笑意。
“你很厲害。”他說道,“真的很厲害。有你的保護,王夫人應該可以放心了。”
在唐見紅之後,再也沒有想要來應戰的人了。但擊倒兩人的戰績足以讓王夫人相信小白的實力,她真誠地為之前的輕視道了歉,也得到了小白的諒解。
就這樣,小白住在了王府中,成為了王安石王大人的護衛。因為她是一名女子,王夫人将她安排在了她小女兒的院中,雖然房間偏小,但生活用具一應具全。
王家的二小姐個性賢淑,和人說話的時候細聲細氣的、彬彬有禮,又不至于顯得軟弱,足見王家的家教。
“近段時間娘親總是愁眉不展,爹爹應當不會有事吧。”在得空的時候,王二小姐會尋小白聊天,也許她早就感受到了家中緊張的氣氛,“我聽說爹爹得罪了很多人……但應該不至于……”
“不會有事的。”小白說道,“有那麽多人保護他呢。”
她沒有說的是想要害王大人的人也許有更多的幫手。
在京城的這幾日,她也陸陸續續地了解了一些朝堂上的事。如今朝中以王安石為首的改革一派與保守派鬥得激烈,新法實施之初也并不順利,百姓不習慣突如其來的改變,而某些江湖幫派的利益也受到了撼動。
群臣采用唇槍舌劍、百姓不習慣改變卻習慣忍受……唯獨具有血性的江湖人不能夠将這件事情看淡,據可靠消息,已有部分江湖人聚集在一起,意圖刺殺王安石。
這消息來自于神捕司,據說是天一居士的一些朋友透露給他的,他再将之告知王安石。
因為消息并不算太确切,且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抓到切實的證據,不可能為此調動朝廷的兵馬保護王安石,王安石本人也不願意因為個人的安危造成這麽大的動靜,于是天一居士就為他出主意讓他請一些江湖人保護自己。王安石嘗試過幾次,因為家底不足宣告失敗,他也就幹脆利落地放棄了。他的夫人被他對自己安危的不上心氣得幾乎倒仰,她将自己的嫁妝都尋了出來,托人四處求告,最後依靠天一居士的面子請來了神威镖局的帥奇峰、丐幫的翁源和蜀中唐門的唐見紅,至于雷優雷惠則是六分半堂的雷震雷聽說此事後主動派來的。六分半堂在京城的根基未深,自然需要更多人的支持,王安石清廉樸素,做事情又謹慎小心,好不容易有一個送人情的機會,六分半堂當然不會輕易放棄。
無論如何,在王夫人的努力下,一支護衛隊終于磕磕絆絆地建成了。
‘不過,究竟是誰呢?’小白在心中揣摩道,‘究竟是誰有膽子組織這樣的一場行動呢?’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那個在來京城的路上幫了她一把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應該猜到唐見紅是誰了吧
我本來在糾結紅、袖刀是不是神尼的佩刀,後來想她如果沒有紅、袖刀憑什麽叫紅、袖神尼呢
☆、天驕十
天一居士探得消息的時候是在去年年末,如今已是三月了,無論是王安石府上還是整個京城,都沒有太大的動亂,就連一開始無比緊張的王夫人都漸漸平複了心情,再也不會整宿整宿地做噩夢了。
不過她能夠暫時放下這樁擔憂的另一個原因是王家二小姐的婚事。前段時間江蘇地區收成不好,當地富豪在青黃不接之時以高息借糧給庶民,幸好江蘇江陰縣主簿蔡卞同情百姓疾苦,及時推行王安石的“青苗法”,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在京城的王安石聽說了這件事,立刻遣人去查了蔡卞的德行,對他十分贊賞,有意将小女兒許配給他。王夫人現在操心的就是這樁事,又是請媒人,又是置辦嫁妝,還要請高僧算生辰八字,整日忙得腳不沾地。
“近些日子過得提心吊膽、渾渾噩噩的,正好趁這次招些福氣。”一次閑談中,王夫人這樣說道,“而且她嫁出去後……我也可以放心了。”
女子嫁到夫家便算是夫家的人了,更何況那位蔡卞蔡公子的官職尚未在京城,王家女兒須得前往江陰才行,那些尋王安石晦氣的人自然不會太看重她,更不會為了殺一介女流大動幹戈。
但是小白卻沒有王夫人這麽樂觀。
她回想起當日所見之人的氣勢,又聯想到他行進的方向,如果他是來京城碰運氣的人,不可能到現在都默默無名,如今她從未在京城聽聞過這麽一號人物,那邊說明他是有意地低調行事。像他這樣的人也許還有許多,他們的蟄伏只有可能是為了做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
王安石不喜歡大排場,身邊的高手也不多,但他所住的地方離神捕司挺近,他一出事,四大名捕片刻就能趕來,那些行兇者脫身的可能性并不高。
但是如果在王府的人很多,情況很混亂,那麽逃脫的機會就多了。
他們會動手,他們一定要動手,他們已經有同歸于盡的覺悟。但是如果有機會能夠不死,甚至能夠全身而退,他們為什麽要放棄那個機會。
‘他們一定會在王小姐出嫁那天動手!’
這個念頭在小白腦中無比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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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應該在那天動手。”江南霹靂堂的一流高手雷季說道,他的個子偏矮,身形也瘦削,說話更是細聲細氣的,很有江南的風韻,但見過他出手的人毫不懷疑他能否配得上“雷”這個姓氏,“就在這老賊女兒出嫁的那天。”
“不過,在喜宴上動手,只怕是不太合江湖規矩。”同樣參與了此次行動的蔡家高手蔡諾猶豫着說道,他素有君子名聲,在這種事上自然考慮得不少。
“和這種惡人難道還需要講什麽江湖規矩嗎?”雷季冷笑道,他看向從會議之始便一直沉默不言的位于首座之人,“長孫兄如何看?”
那人穿着黑色布料、金色描邊的布衫,面容冷峻,頗為硬朗,雖不英俊,但也是挺招女人喜歡的類型。他并沒有老老實實地坐着,而是随意地将一只腳跨在椅子的臂上,身子斜靠着,一只手撐着頭,閉着眼睛好像在思考着什麽。
聽到雷季的發問,他沉默了兩秒後冷冷地說道,“就在那天動手吧。”
“我們派進那老賊府上的人已經紮穩了跟腳,在婚宴前他會想辦法搞到賓客名單和他們活動的方位,有了這些,我們動手撤退都會更方便。”雷季眼睛一亮,此次行動的組織者便是神槍會的長孫飛虹,在座的人中武功最高、資歷最老的人也是他,只要他做出了決定,別人再不會有半點意見。
長孫飛虹“嗯”了一聲,問道:“我聽說王安石請了些護院?”
“若非如此,我們的人又如何混得進去。”雷季笑道,“雖然有些狠角色,但都是初出茅廬的小輩,不成事的。”
“自然是些江湖後生。”長孫飛虹冷笑道,“那些無利不起早的老油子誰會趟這渾水。”
确實是這個道理,那些不知道動手的是長孫飛虹的人也對這樣要和黨争聯系在一起的差事興致缺缺,更不用說那些知道策劃者名聲的人了。
“還有十天,最多十天……這樁大事便成了。”他的眼中爆射出精光,拳頭握緊,發出了咯咯的響聲,似乎極為興奮。
他與王安石無冤無仇,但他知道王安石的對頭司馬光、歐陽修都是天下稱道的好官,好官的對頭自然是奸臣,更何況這王安石弄出來的什麽“保馬法”讓神槍會吃了好大的虧,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