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
這次勞煩二位師弟挂念了。”天一居士愧疚道,“不知二位師弟的事情進行得如何了?”
此言一出,元十三限的神色越發不善了,他将與諸葛正我之間的矛盾又說了一遍,天一居士寬慰了幾句,見他依舊無法釋懷,遂提出他和織女與他們二人同去雲南了卻這樁皇命。
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對此都沒有異議。
四人快馬加鞭趕回雲南一帶,因為之前元十三限和諸葛正我已經将智高手下的“七絕神劍”除去,他們此番可說是長驅直入,不一會兒便沖入了智高的府邸深處。
順利得幾乎讓他們以為自己墜入了智高的陷阱。
然而事實上,這不是陷阱。
當他們闖入內宅後,血腥之氣撲面而來,那些為虎作伥的兇徒皆撲倒在地上沒了氣息,而智高本人則是斜靠在一花崗石柱旁,雙手無力地垂在地上,費力地喘着氣,顯然不僅他雙臂的骨骼都已被打碎,而且他還受了嚴重的內傷。
“是誰動的手?!”元十三限驚怒道。
他原本與諸葛正我約定,誰先殺了智高便是更勝一籌,如今智高落入這般田地,這個約定自然是做不得數了。
“是我動的手。”
随着聲音望去,幾人才發現有一身穿白色勁衣的年輕女子正倚靠在智高對面的柱子上,用一方手帕擦去刀上的血跡。
一看見她,織女便低呼了一聲。見到愛人的反應,天一居士想他知道除去夏侯四十一的人是誰了。
“你是什麽人?”元十三限問道,也許是因為兇手是一個美麗的姑娘,他語氣不禁客氣了一兩分。
“我是溫小白。”女子笑着說道,“溫柔的溫,大小的小,白雪的白。”
幾人中年歲最高的天一居士正想要上前寒暄幾句,又聽溫小白接着說道,“我知道智高是你們的獵物,所以我一定會在你們之前解決他。這是第一次,但不會是最後一次,因為我是淮陰張侯的弟子,我會證明斬經堂出來的人,比韋青青青門下的更強!”
天一居士與諸葛正我面面相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對于韋三青與張侯的舊怨,他們當然知道一些,只是從沒有想過這些恩怨還有一天會燃到他們身上。若是溫小白一上來便喊打喊殺那還算好辦,只是她要以這樣的方式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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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嘆了口氣,又同時望向了那位一天到晚都找各種理由希望和三師兄分個勝負的四師弟,眼神複雜。
這眼神中包含的信息……大概就是像四師弟這樣麻煩的人又多了一個的感覺吧。
元十三限對兩位師兄的目光渾然不覺,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瞪着出言不遜的溫小白冷笑了一聲後說道:“你算是什麽東……人?居然敢對我們說這樣的話。”
他原本想說“你算是什麽東西”,對着那張臉實在是說不出那麽不客氣的話,于是臨時又換成了“你算是什麽人”。只可惜因為他說這話時的語氣,這點變動并沒有聽上去客氣多少。
“我都已經說了,還談什麽敢不敢。”溫小白笑得有些輕蔑,“還是說,你怕接下這戰書?”
“放屁。”面對如此挑釁,元十三限到底是忍不住了,“如果不是諸葛正我和我把七絕神劍都解決掉了,你能如此輕易地得手?”
他現在一門心思都是和這個叫溫小白的外人較勁,倒是将同三師兄的恩怨放到了一邊,算功績的時候也算上了他一份。
“你們自己半途而廢,叫別人撿了便宜又怪得了誰?”溫小白淡淡道,“你若是實在不服也行,不怕告訴你,我馬上就要進京了,贏你一次不夠,我就贏你們三次、五次、十次……總有叫你無話可說的時候。”
天一居士見元十三限快要被氣得跳起來了,連忙打圓場道:“溫姑娘既然也要進京,不如與我們同行吧,一路上也能有個照料。”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讓單身狗門一致對外了。
☆、天驕四
對于天一居士的邀約,小白當然是堅定地拒絕了,她自一照面便知曉自己同這幾人合不來,聊幾句尚且覺得渾身別扭,更不用說一路同行了。她不知道諸葛正我和天一居士兩人的看法,但她相信元十三限一定有和她相同的感受。
溫小白雖然有意要和這四大名捕一決高下,但畢竟沒有公職在身,智高這樣的朝廷欽犯自然輪不到她處理,只得綁了他由天一居士等人将他押解回京。智高身為義軍首領,想要救他出來的人自然也還有,天一居士等人為了盡快将他送入京城,自然要避免波瀾橫生,所選擇的道路只怕也不是能同外人道的。小白既然拒絕了同行的要求,自然要避嫌,見諸葛正我将智高綁上馬背之後,她便先他們一步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她走的是官道,也許是因為這幾年義軍的勢頭很大、名聲很響,這一帶的道路上都少有……或者說根本沒有車馬行人。小白老老實實地以尋常的速度行進了一陣後漸漸失了耐心,她向前望了望,眼前盡是平坦大道,索性一揚馬鞭,加快了速度,體會了一番“快馬加鞭”“肆意江湖”的痛快。
她所騎的馬是張侯為她挑選的,而張侯的馬又是那些依附着斬經堂、千方百計想要讨好他的人不惜代價尋來的。
任何代價比起斬經堂的照料都顯得不值一提了。
風從耳邊劃過,處于坐騎狂奔狀态下的小白根本無暇欣賞兩邊的風景,所能顧及到的只有眼前的道路。這種感覺比她在和別人過招時還要驚心動魄,讓她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就好像是喝了很烈的佳釀一樣。
突然,在空曠的道路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他就像是從天而降地一般,正正好好地擋災小白必經的道路上。
“快讓開!”小白大叫了一聲,立刻拉起了馬的缰繩,因為與主人之間缺乏應有的默契,即使是價值千金的名駒也沒辦法在這樣的驟停保持平衡,馬身向側面翻倒,小白立刻以輕功跳起,而後又以千斤墜的功夫極速落下,向上翻出雙掌,牢牢地撐住了馬的軀體。
她怕傷到這匹無辜的駿馬,不敢貿然使用掌力,只能憑借力氣一點一點地将馬撐起。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任她悟性再高、武功再好,她終究只是個初入江湖的少女,對內力的掌控還沒能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而她的氣力又總有耗盡的時候。
幸運的是在這個時候有人幫了她一把,他幫得也不多,只是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借了她一些力。
在這一點借來的力的幫助下,小白成功讓自己的坐騎免于摔倒的遭遇。
“多謝!”她檢查了一遍馬匹,确定它沒有受傷後才轉過身,向這位幫了自己的好心人道謝。
“不必。”那人頭上戴着的寬大鬥笠遮住了他的臉,似是注意到小白打量的目光,他又将笠帽向下拉了拉。他的舉動讓小白感到有些奇怪,然而她也不好意思對剛剛才幫了自己的人胡亂問話,只能當作沒有起絲毫好奇心,換了個話題問道,“我方才并沒有在這條道上見到人影……不知足下是……”
“道邊草叢休息,剛醒。”那人簡短地說道,他似乎無意與小白多做糾纏,在回答了這個問題後便略過了她,幾個起落消失在遠方。小白沒有追趕的意圖,只能注視着他遠去,她不知道這個人的相貌,倒是記住了他背後所負着的一個長條形的包裹。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之後她還會遇見這個人的。
接下來的旅途中,小白再也不敢做這麽危險的事了,她老老實實地按照正常速度驅使着馬,走了将近三個時辰,才終于見到了較為繁華的城郭。
她進城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城中最好的酒樓。
除了聽故事和糕點之外,溫小白最大的愛好便是飲酒。她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性情溫和、不善飲酒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麽,溫小白對這種能令人頭昏的液體愛不釋手,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半個斬經堂的人都喝不過她了,等到她十五歲時,就連她的師父也差一點被她喝倒。
“店家店家,來兩壇你們這最好的醉寒江!”她一早便從守門的士卒那裏打聽好該知道的情況(憑她的相貌這種事實在是輕而易舉),一進酒樓便占了一張幹淨桌子,拍着桌面呼喚着在店裏轉來轉去的小二。
“實在對不住啊客官,我們這的醉寒江都被賣完了。”小二點頭哈腰地說道,目光一直往她的刀鞘上瞄,似乎很怕她忽然之間就拔刀出鞘讓這酒樓的地面染上紅色。
“什麽?”小白立刻皺起了眉,“可是現在連黃昏也沒有到,不是說就算在深夜也會有人來你們這喝酒嗎?”
“客觀說的沒錯,平時我們這酒啊确實夠賣到深夜,可是今天……”小二說着指了指一個方向,小白這才發現那裏堆積着大量的酒壇,“那邊那位客人一下子買了二十壇,從早上喝到現在。”
“什麽?”小白震驚地将整個身子轉向了那小二指的方位,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過去,她倒要看看是什麽人有這麽大的能耐。
她很快看到了那位酒鬼的真容。
那是個頭發亂糟糟,穿着灰布衣服的年輕男人,他的腰間別着一柄劍,五官端正,甚至可說是俊雅了,他的面頰因為喝了太多酒而有些泛紅,如果單看面相他可不像是那麽能喝的人。
陽春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桌子上,除了酒漬外,在桌子的中央還有個明顯的凹痕,形狀和元寶的底座相似,更為難得的是這凹痕只是凹痕,并沒有穿透桌面,也沒有外延的裂痕。
“這是這位客官留下的?”小白一把扯過了小二,指着這凹痕問道。
“是,是啊……”小二被她這有些粗暴的舉動吓了一條,結結巴巴地回答道,“你,你們江湖人不都喜歡這麽做嗎?上次還有個人把銀子嵌在了牆上……姑娘,啊不,女俠你沒見過嗎?”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後小白松開了手,那小二立刻忙不疊地跑開了。
在這位要了二十壇酒的客人對面還有一條板凳,小白一撩下擺在椅子上坐下,“兄臺可能夠聽清我說話。”
那人将一壇子的酒飲盡,閉着眼睛品味了片刻後才睜開眼點了點頭。
“你說。”
他的眼睛有些水汽,但其中又有精光閃爍。
“我來這兒主要是為了嘗嘗這醉寒江的味道,兄臺你若是不介意,可否勻給我兩壇?”小白問道,“這酒原本是十兩銀子一壇,我出五十兩買你兩壇如何?”
那人盯着小白打量了半饷後才咧嘴一笑,道:“不可。”
“那……一百兩?”小白又問道。
“不可。”
“兩百兩,不可能再多了。”小白又說道,“兩百兩,我只買一杯,算是嘗個滋味。”
喝酒不只是喝酒的烈,更是須品酒的醇香,對于品酒的行家而言,莫說是不同種類的酒,便是同一種酒也有着細微的差別。陽春不算是個行家,但她也是個愛酒的人,這看得到卻吃不到的醉寒江簡直是讓她猶如百爪撓心。
那人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嗤笑了一聲,又說了一遍那可恨的兩個字:“不可。”
小白簡直要氣瘋了,她當然知道對付這樣的人金錢絕不是最有效的手段,但除此以外她還能做什麽呢?
她正要悻悻地離去,考慮是不是要在這留個一天看看明天是不是能喝到這酒,卻聽見了酒壇移動的聲音。
“我是不賣酒的。”那個不知道喝了多少的人笑道,“我只會請朋友喝酒。”
他将一個酒壇推到了桌子的另一邊,那裏是小白剛剛所坐的位置。
“我可不是你的朋友。”小白說道。
“愛喝酒的人都可以是我的朋友。”那人說道,“更何況你長得這麽漂亮。”
“請。”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現代知識的小白完全不知道超速行駛有多恐怖(痛心)
男配和閨蜜都已出場。
☆、天驕五
他說的“請”原本是為了“請喝酒”,但當小白坐下來後,他的請就變成了別人決鬥前對對手說的那一個“請”。
他們鬥的是酒。
男人喝得很豪爽,小白卻也不遑多讓,一開始他們用的都是酒杯,後來就讓小二拿來了碗,再後來兩個人就直接就着酒壇一壇壇地往喉嚨裏灌。
最後是男人先栽了下來,但猶能清醒思考的小白知道她并不算是贏了,畢竟在她坐下之前,她的對手早就已經喝了不少。張侯曾經教過她如何将酒逼出體外,但她卻不願意這麽做,也許是因為她的個性中有“貪婪”的部分,不舍得放走一點點的美好。
她為此反思過無數次,但每一次都得出無需悔改的結論,這一次也是這樣。
因為她的刀、他的劍,即便夜色已經深了,店中的人也不敢來打擾,只是默默地收拾了東西,留下他們這一桌的狼藉,各自回去休息了。他們并不擔心酒樓中的財物遭竊,因為那不是他們阻止得了的事。
小白看着這些人安靜離開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手中握着的刀——或者說握有力量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這種認知和酒的作用相配合,讓她感到一種自豪和責任,她在這間酒樓裏再一次确認了她的志向:她一定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用手中的刀劈出國泰民安、百世流芳。
第一縷晨光到來的時候,醉倒在桌上的人慢慢轉醒了,他呻/吟了一聲,扶着頭做了起來,按了好一會兒太陽穴後才睜開眼睛。
“你還在這裏啊。”他有些詫異地對小白說道。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朋友嗎?”小白反問道,“哪有朋友不知道彼此的名字的,我叫溫小白,你呢?”
“關木旦。”他沒有多猶豫就回答道。
“怎麽寫?”
“關塞的關,木頭的木,元旦的旦。”關木旦耐心地解釋道,也許是因為在桌子上癱了一晚讓他的肩膀有些酸痛,他活動了好一會兒筋骨,眼中才重新變得神采奕奕。
“現在天已經亮了。”溫小白說道,“你請我喝酒,我請你吃早飯如何?”
“這倒是不必了。”關木旦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裹,他一層一層地将其剝開,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小白的眼睛都要直了。
那被小心翼翼地藏在包裹裏的是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淺黃色的菱形糕點,哪怕還沒有接觸到,她都能想象得到它松軟的口感、迷人的滋味。
關木旦注意到了她懇切的目光,他猶豫了一下,将布包遞到小白面前,“這是我妹妹做的,你要不要嘗一嘗?”
小白一點也不客氣地拿了一塊,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并不急着咀嚼,而是等待着它松軟的表皮在口中慢慢融化,甜蜜的氣味混合着酒香(那應該是糕點本身摻有的香氣)逐漸溢滿整個口腔,在将它吞咽下去後,小白依舊能從自己的呼吸中感受到這種香氣。
“你妹妹多大?在這附近嗎?我能認識嗎?”
“哎?”
也許是因為上天太眷顧小白了,關木旦的妹妹關昭弟現在就在京城,而關木旦此行就是為了去探望妹妹。在得悉了這一切後,小白毫不猶豫地提出了同行的要求。
“你要是帶我去見你妹妹,這一路上的酒我都包了。”她拍着胸脯保證道,同時豪氣地亮出了一疊的銀票。這些錢是她的父親準備着讓她去打點京城方方面面的關系的,但小白原本就不覺得這是多麽重要的事情。年輕人總有着這樣不切實際的自信:他們覺得只要有本事,怎樣都能成為大人物。
關木旦看了看小白的銀票,又摸了摸他自己剩下的幾塊碎銀(他的錢全都花在了那些酒上),沒用多久就做出了決定。
“好啊。”他說道。
于是小白的坐騎有了同行的夥伴。
關木旦應該算是小白在離開師門後交的第一個朋友,她原本覺得自己應該能和織女成為朋友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當她和天一居士同時出現的時候,小白從她身上感覺到了某種讓人害怕的東西:一個強大的女人注定要和一個男人牽扯不清,為他犧牲掉自己的大好時光。
她一想到這種命運可能是必然的,就覺得心裏發慌,繼而産生強烈的厭惡感。
小白和關木旦都不是非常擅于把控時間的人,所以他們同行的第一天就不得不露宿野外。
“你不像是個女孩子。”在小白生火的時候,關木旦忽然說道,“很少有女孩子會做這些事。”
小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這樣的說法,她又往火堆裏投了些樹枝,将火燒得更旺了。
“也許你和我妹妹會很談得來。”關木旦說道,“她也不像是一般的女孩子,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棒,鬧個不休。”
溫小白感到她更加想見一見關木旦的妹妹了。
“你刀法好嗎?”在吃完口糧後,關木旦忽然問道。
“要不要試一試?”小白揚眉笑道。
關木旦也同樣挑起了眉,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拔出了自己的劍。
當他的劍出鞘的一刻,小白知道她在心中真正地承認了這個朋友。
作為回應,她也拔出了自己的刀。
關木旦用的劍和他的穿衣風格很相近:樸素、鋒利。江湖上用劍的人大部分都有一套路數,而這些路數也許都曾經擁有同一個本源,因而他們使出的劍法都有軌跡可循,對小白來說,“有跡”的劍法破起來很容易。
但關七的劍法卻不是這樣。
他的劍如同雷霆,沒有絲毫美感可言,狂暴得毫無章法,沒有章法自然也就無跡可尋,偏偏他的劍鋒每每都能準确地指向要害(或者說他所希望的任何一個地方)。小白與他每一次交鋒,都感到他所使出的力氣又多了一分,她所耗費的力氣也必須更多一分。她越打越心驚,第一次看不清勝負。
然而她不知道關木旦心中的驚訝并不比她少。
他自五歲習武,無論日出、雨落、風吹都不曾倦怠。更為難得的是,他不僅忍得了艱苦,更耐得住性子,為了參悟武道,他可以一連三天一動不動地盯着枯樹上的一片落葉,直到從中獲得啓迪。因為他的勤奮和天資,自他步入江湖以來,走南闖北從未遇見過敵手。此番入京,他一來是為了探訪妹妹,二來則是因為京城是真正的卧虎藏龍之地,他希望從中能找到下一個挑戰的目标。誰能料到他朝思暮想的好敵手居然出現在去京城的路上,而且……
而且她還是一個女人。
他們一個進攻、一個防守,雙方都是越大越興奮,幾十個回合之後,攻守之勢又發生了對調,只是誰都不能夠占到半分便宜。
“你且瞧好了!”又一次刀劍相擊之後,關木旦忽然大叫了一聲,他手中如同閃電一樣迅疾的劍忽然停了下來,但小白卻沒有絲毫輕松之感,因為以她的角度望去、以她的感受而言,關木旦手中握着的已經不是劍……而是一道從天而降、觸之即焚的驚雷。
此刻,小白手中的刀也變了。
那柄輕巧如同飛雪的短刃忽然爆發出了驚人的寒氣,在它的周圍似乎凝結成了一團水霧,将它牢牢地包裹住、好好地藏住。
衆所周知,風刀霜劍一千零一式是斬經堂的絕學,而将它發揮到極致的是韋青青青融千招為一的“千一”,張侯在教導徒弟時并未對自己曾被韋三青擊敗一事加以隐瞞,反而詳盡地敘述了這段過往。小白的師兄師姐都受此啓發,創出了一道簡單至極的棍招,融萬千精華于一瞬。唯獨小白沒有這樣做,她亦使用了歸并之法,只是她最後歸出的是“風”“霜”二字,風為剛、為動;霜為柔、為靜。剛柔可并濟,動靜可相宜。
驚雷與風霜。
劍與刀。
關木旦與溫小白。
他刺出了劍、她揮出了刀。
作者有話要說: 陽春受到生活變故和歷史知識的影響,個性中受到些許的虛無主義的影響,她的生活其實是缺少激情的,比起情,她更重視理。
但小白受寵,有朝氣,她的個性中有些不讨人喜歡的地方,但她是有抱負、對生命充滿熱情、敢想敢為的。
☆、天驕六
“說真的,只差那麽一點點。”小白将拇指和食指捏起,兩根手指間只留下一點點的空隙,“只有這麽一點點,贏的人就是我了。”
“是啊,就差這麽一點點。”關木旦揉了揉肩膀,小白的最後一擊讓他吃了些苦頭,他的肩部現在還有些發寒,“不過一點點的差距也是差距。”
小白“哼”了一下,恨恨道:“一年後我們再比過,到時候我肯定是贏家。”
關木旦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心想他此次不一定會留在京城,一年之後小白能不能找到他還難說呢。
溫小白不用問他,光從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狠狠地捶了他一下後說道:“你可別想着什麽一年後一走了之杳無音信,就這樣把勝績保留下去哦。”
“是是是。”關木旦敷衍地回應道,“我肯定乖乖地等着你的戰書,不管在哪裏都跟你通報一聲。”
這一場“驚天動地”的切磋過後,兩人之間倒是比之前随便多了,言語舉止之間多了些容易令人誤會的“親密”,但如果真的将這種“親密”理解為尋常的男女之情那一定是對他們的侮辱。比起外在的相貌,現在占據他們腦海的是對方的刀/劍,刀和劍之間難道會談情嗎?
“你去京城之後有什麽打算?”溫小白問道,“就是去找你的妹妹嗎?”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還有一天不到的時間他們就能夠抵達目的地了。
“啊,目前為止就只有這個目标呢。”關木旦回答道,他皺起了眉,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小白的問題,“我也沒怎麽了解過京城,不過我聽說那裏的高手很多,也許我可以找到一兩個挑戰一下?”
“京城的高手可不一定是好相與的。”溫小白說道,“我師父曾經說過,全天下最壞的人都聚集在京城,你只是想挑戰,但他們可能會想要你的命,你若是輸了自不必說,如果你贏了,他們也有可能會用陰謀詭計來害你。”
“這樣的小人不是京城獨有的。”關木旦不以為意地說道,“別人若是想殺我,我就也殺他們,看誰怕誰。”
“他們也許不是一個人。”
“一個氣量如此小的人是不會有人真心擁戴他的。”關木旦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你知道什麽人能夠受到別人的擁戴嗎?”
他不需要小白的回答,在他提出這個問題後他又很快地自己給出了解答,“是大英雄、大豪傑,真正頂天立地、坦坦蕩蕩的大英雄、大豪傑。”他在說完這句話後又意氣風發地加上了一句,“我就要做這樣的英雄豪傑。”
“我也要做。”
“什麽?”關木旦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沒有聽清小白的回應。
“我說我也要做這樣受人擁戴的人。而且你還漏說了一點,英雄豪傑不僅要坦蕩,還要有所作為,好作為!像蕩平天下亂象,守天地一方清明這樣的作為。我就要做這樣的人。”溫小白認認真真地說道,她的眼睛中有着和關木旦一模一樣的神采,“你信不信?”
關木旦看着他,而後大笑了數聲。
“我信。”他說道,“我真的信。”
這樣兩個年輕人,一個雖是背靠大樹卻是此世間最難為的女兒身,另一個雖是文武雙全的好男兒,卻沒有一個值得依靠的後臺。更糟糕的是他們都太過心高氣傲,不是自己栽出的樹不肯倚靠,不是自己拼來的利益不肯接受。這樣的兩個人,居然有這樣的志向,這難道不是如同癡人說夢一般嗎?
但自漢高祖在瞧見始皇的車行時說的那句話算起,又有多少千古傳誦的雄圖霸業是出自這樣的癡人夢呢?
在第二天的清晨,兩人的馬匹同時過了京城的城門。
在那比尋常小城堅實、幹淨、雄偉了不止一倍的城牆之後,是一個他們從未曾見過的世界:那裏歌舞升平、那裏藏污納垢、那裏有最好的機遇、那裏有最多的危機。
“你還要去見我的妹妹嗎?”關木旦問道。
依靠回憶的力量,那一日糕點的芬芳重新躍上了她的唇間,小白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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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一直很奇怪,如果關木旦的妹妹住在京城裏,那從沒有來過京城的關木旦是如何得到妹妹做的糕點的。
在前去見關昭弟的路上,關木旦向她解釋了這件事。原來關木旦兄妹一直受到叔叔家的照顧,後來關木旦外出求學武功,他的妹妹關昭弟便搬去了叔叔家生活。前段時間他們的叔叔偶然發達了,似乎是得到了某位貴人的提攜,便要将兄妹兩帶往京城。關木旦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所以遲了一步出發,關昭弟為他做好吃食後便和叔叔一家一同前往京城,因此她比關木旦到得更早,想來應該已經安頓下來了。
溫小白聽完來龍去脈,“哦”了一聲,便沒有再多問什麽,跟着關木旦根據他叔叔留下的地址尋路。他們穿過了一條條盡是豪華屋宅的大街,拉住一個又一個路人詢問,七彎八繞之後到達了一條灰色的胡同,胡同兩邊都是普普通通的民宅。
關木旦尋人确認了兩遍,确定自己沒有找錯地方。
細細想來,這也不算是什麽怪事。
他雖然說了“發達”這樣的詞,但京城中遍地都是達官顯貴,那些“發達”根本算不了什麽。關木旦的叔叔不過是一個頗為成功的小生意人,他所做的點心得到了京中官員的賞識,給了他一筆錢幫他把店址遷到了京城中。
他們到的時候,關木旦的叔叔嬸嬸都在忙着照顧客人,他們指明了關昭弟的方向後便又投身到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小白見到關昭弟的時候,這個紮着長長的辮子的小姑娘正渾身面粉、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
“哥,你來了啊……”她胡亂地摸了摸臉,便迎了上來(或者說是撲了過來),在被關木旦抱着轉了一大圈後才注意到她的哥哥并非是一人前來的。
“哥,這位是……”
“我叫溫小白。”小白抱拳道,“是你哥的朋友。”
關昭弟噗嗤一笑,也學着她的樣子抱拳道,“小白你好,我是關昭弟,是關木旦的妹妹。”
她沒等小白再做回應,便噼裏啪啦連珠炮一般地問道:“小白你也是學武功的江湖人嗎?你武功厲害嗎?你和我哥哥是怎麽認識的?你吃過東西了嗎?要不然我下一碗面條給你吃啊?”
小白聽得最清楚的是最後一個問題,她摸了一下鼻子,笑着說道:“面條就不必了,如果能有一些關姑娘親自做的點心招待,在下自然是感激不盡了。”
關木旦聽她如此直白的要求,又想到了她在路上對糕點癡迷的樣子,忍不住啞然失笑。
“好好好,你先在院子裏坐一下。”關昭弟利索地說道,她自以為隐蔽地向哥哥使了個眼色,拉着他到了一邊,小聲地問道:“哥,你可不準說謊話,你告訴我,這小白姑娘是不是就是我未來的嫂子啊?”
“不是。”關木旦果斷地回答道,“我對她可沒這個意思。你可別亂說,小白要是聽到了會生氣的。”
“是嗎?”關昭弟眨了兩下眼睛,側着身子用餘光去偷看小白,對他的哥哥說道,“哥哥你這麽好,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未必配得上你,若是真喜歡這小白姑娘,大可放心地去追,我看她未必不會對你動心。”
關木旦苦笑着搖了搖頭,心想這些因武學而生的友情即便是說了,關昭弟大概也是不懂的。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不是因為他真的有關昭弟說的那種心思,只是因為他知道以小白的耳力應是聽見了關昭弟所說的話。
他不知道在聽了這樣的話後,以溫小白的個性,還會不會那樣熱切地想要交關昭弟這個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掙紮着發了一章
☆、天驕七
溫小白在聽了關昭弟的話後确實有一些不悅,但當她品嘗了關昭弟端上來的美食後,這點不悅立刻煙消雲散了。
“這個好吃!”
“這個也好吃!”
“這個非常好吃!”
她幾乎一刻也停不下來,那些精致小巧的吃食一個一個地行雲流水一般地進了她的口中。在遇見小白之前,關木旦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女孩子會這麽能吃。
關昭弟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終于,在席卷了一盤桂花糕、兩盤甜米團、兩盤山楂糕之後,小白發出了滿足的嘆息。
“小白姐姐一定是個氣量很大的人吧。”關昭弟忽然說道。
“哎?”
“因為飯量大的人氣量也會很大啊……別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