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毛白意先行派了探子過來說明他對剿滅紅巾幫的人有所忌憚,既然如此,他應該不會等不到探子回去就發動攻擊。陽春并不贊同什麽事都往樂觀的方面想,至少當她知道面對強盜的時候,與其抱着不切實際的和談的希望,不如先将手中的武器準備好。
敵人來襲的消息是不能夠瞞着蘭溪鎮百姓的,這雖然會引起恐慌,但謊言除了一時虛假的平靜外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會帶來一系列諸如“不信任”之類糟糕的後果。陽春嘆息了一聲,命劉三五敲響了蘭溪鎮發生大事時的召集鐘,将一鎮百姓召至縣衙門口,之後陽春站于高處,将情況說了一遍。
頓時底下議論紛紛。
“這可怎麽辦啊,陽捕頭,我們現在該往哪裏逃?”
“還能往哪裏逃啊,路上肯定都被堵了。”
“早知道就不回來了,都是你不好,說什麽已經安全了已經安全了,這能叫安全嗎?”
“徐大人呢?徐大人在哪裏?”
“對啊,我們要見徐大人!”
在一陣吵鬧之後便是一陣沉默,每個人都看着陽春,等着她給出一個答複。
“目前城中共有木匠三戶、鐵匠兩戶,壯年漢子八十七人,縣衙中存着的有寬刀十一把、長矛六根、弓弩七副、弩箭二百三十五支。”陽春冷靜地說道,她并沒有刻意地大聲說話,但內力的運作使她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帶來強烈的震懾力,讓那些“女流之輩”“小小捕頭”“年紀尚輕”的偏見在此時發揮不了作用,“我們的敵人有騎兵百人,每人手中至少兩柄兵器,并且很有可能身經百戰,悍勇非常。”她擡了擡手阻止了底下複起的喧嘩之聲,繼續說道,“我們在兵力上處于弱勢,卻并非沒有獲勝的機會。孟子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時,雙方共有之物也;地利,我們有護城牆,各位又都是土生土長的蘭溪人,對這一帶較為熟悉,可說是稍占優勢;至于人和……還得看在座的諸位。”
見百姓面上驚慌之色稍減,陽春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氣,在行軍打仗上她是不相信孟子的那番空話的,但不得不承認,在朝廷提倡孔孟之學的現在,這種言論确實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她深吸了口氣,接着說道:“這夥賊寇不遠千裏南下奔襲而來,為的又是不仁不義的緣由,上天有眼,定然不會讓他們有好下場。先前紅巾幫作亂,徐大人将其一夕覆滅,縱使有其神機妙算之力,亦是因為冥冥之中上蒼眷顧,因為如今已是蘭溪複起之日。望諸位衆志成城,齊心協力,共抗敵匪,不負朝廷恩澤,不負上蒼庇佑。”
在說完這一番話後,陽春下令讓鐵匠鋪、木匠鋪連夜修補、趕制弓弩,将其架于城牆之上,緊接着她又下令将老弱婦孺安頓于過去鎮民修建的避難之處,城中食物物資另尋他處藏好。而她自己則帶領着鎮中壯年駐守于城牆之上,無論敵人從哪個方向到來,那處的鎮民都會點燃信號,其餘各方都會趕去支援。雖然曾經在夢中做過丐幫這樣大幫派的幫主,但陽春還是第一次同時指揮這麽多人進行一場戰鬥,盡管無法從表面看出,但她心中十分緊張,也無比想念自己那多謀的上司。
也許是因為那名通知她毛白意來襲的探子的幫助,又也許真的是所謂的“上蒼眷顧”,毛白意遲遲沒有發動攻擊,直到他們将城中能用的材料都變作了武器,才有人瞧見了那些挂着乾羅山城旗幟的氣勢洶洶的騎兵。
“現在可以放箭了嗎?”她身邊一個年輕人迫不及待地問道,這樣的場面讓他既恐懼又激動,以至于他的手都在發抖。
“再等一會兒。”陽春說道,她将手按在了這年輕人的肩上,幫助他冷靜下來。其實依照兵書的指導,如今已經到了發出弓箭的最好時機,但是蘭溪鎮這支臨時編出的守鎮部隊中少有将弓弩運用自如的人,他們箭矢有限,不能夠承擔落空的風險。
毛白意的隊伍在距離城牆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這既算是這夥嚣張的江湖匪徒的習慣,也可算作是某種不成文的江湖慣例,在遠弱于自己的對手面前強者總忍不住要多啰嗦幾句,說些吓人的狠話,沒有多少誠意的做一下投降的勸誘,以彰顯自己的威嚴和氣度。只可惜,在徐然面前耳濡目染數年的陽春臉皮越發厚了,她沒有半點要聽廢話的意思,毛白意的軍隊剛剛停下,她便絲毫不顧江湖規矩,下令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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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天蓋地的箭矢在機括的推進下飛出,紮進了毛白意的軍隊之中。大概是平時呼風喚雨嚣張慣了,這毫無羞恥之心的匪徒忘記了下三濫無賴應有的警惕,竟被這突然的襲擊打亂了布置。他手中的長刀舞出數不清的刀影,将貼近自己身體的弓箭格開,然而他卻忘記此刻不僅是他一個人的戰鬥。
首領在格擋過程中的沉默導致的是隊伍的混亂,馬匹受到了驚吓,騎馬的人既要控制坐騎又要躲閃箭雨,就算真有能人同時兼顧了兩件事,卻也難以避過同伴發狂的坐騎的沖撞。
這番亂象讓城樓上的人士氣大漲,運箭的人、裝填的人和射箭的人配合得越發默契,不停歇的攻擊直白地告訴大膽來犯的賊寇,如今的蘭溪已是今非昔比了。
陽春看了剩餘弓箭的數量,逐步下令放緩了攻擊的速度,直至完全停止,給敵方造成他們的弓箭數量已經不足的錯覺。在她第一次下令放緩攻擊的時候,毛白意便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大吼了一聲,以死亡威脅他手下意圖逃跑的士卒留在戰場上,這威懾是有效的。毛白意看了看逐漸平息下來的混亂,強迫胸膛中湧動的憤怒給理智挪個位(在他發現對方似乎用盡了弓箭的時候這一點很容易做到),打算下令攻城。
可惜他說得稍稍慢了一點,因為令人身體發寒的刀氣已經籠罩了他。他能夠在乾羅山城占有一席之地,自然不是泛泛之輩,立刻劃出一刀作為反擊,然而他很快驚異的發現,他剛剛劃破的寒氣立刻又回攏過來,好似他做的是抽刀斷水這樣的無用功。
這個認知比剛才的箭雨更讓他恐懼。
陽春在衆目睽睽之下一下子跳下了城牆,落入了底下的敵軍之中,她在半空中抽出了佩戴的刀刃,在最好的時機拔出了刀,一口氣劃出了十刀,刀刀斬在毛白意長刀的同一處。
她知道身為乾羅山城的高手的毛白意所用的兵刃不是她手中的這種便宜貨能比的,因而不得不使用一些取巧的辦法。
這個方法非常有效,因為在她砍到第十下的時候,那把閃爍寒光的長刀上已經有了明顯的裂痕,得到了滿意結果的陽春很快更換了攻擊的目标,她手中刀勢忽剛忽柔,變化倏忽,時而如翺翔九天的蛟龍,時而又如同潭中暢游的錦鯉,每次毛白意剛剛覺得自己抓住了一些邊際,它又在剎那消失。
一個在不斷變化,一個在緊追變化,這場拉鋸終會因一方的筋疲力盡帶來尾聲,然而這個尾聲來得比預料中的還要快。
觀戰的人看不清他們各自出了幾招,只能夠依靠時間計算,不過是喝完一壇酒所需的時長,所有人都聽見一聲慘叫,緊接着血光濺出,毛白意的左手被硬生生地斫斷,而他右手中握着的兵刃也寸寸斷裂。
一種恐懼在膽大妄為的匪徒之間蔓延,他們愣愣地看着這從天而降的高手,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幫毛白意一把。
“放箭!快放箭!”來自毛白意副手的拔高的聲音驚碎了這一場寂靜。
那些人後知後覺地取下了背在身後的弓箭,而陽春冷笑了一聲,踩着晚了半拍的箭雨躍回了牆頭。
“放箭。”
她冷冷地下達了這場小型戰役的最後一個命令。
作者有話要說: 當陽春下令射箭的時候,徐然正在和葛大人撕
當陽春砍毛白意的時候,徐然還在和葛大人撕
當陽春擊退敵軍的時候,徐然正在和葛大人喝茶,準備下一輪撕
所以徐大人這一章沒出場
攤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