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毛白意帶着他的軍隊雄赳赳氣昂昂地來,灰頭土臉地回去,此番聲勢自然不是那麽容易藏住,在黃水鎮得到了消息的徐然在短時間內經歷了大驚到大喜的轉變,就連他對面坐着的和他争鋒相對兩個時辰的葛懷也不由為徐然能有這樣一個得力下屬感到由衷的羨慕。
“看來徐大人願意将大把光陰浪費在與葛某的口舌之争上确實是有恃無恐啊。”他多少有些酸溜溜地說道,“有這樣的下屬,徐大人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葛大人硬要将對真相的探求當做是尋常的口舌之争徐某也沒有辦法。”徐然冷哼了一聲後道,“這方家的大小姐确實有犯案的意圖,她如今所謂的認罪也不過是意氣之舉,當得了真嗎?我大明的律法什麽時候會為了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定百姓的罪了?”
“她既然認了罪,難道本官還能随随便便地放她走嗎?”眼見着又要繞回解不開的死結,葛懷擺了擺手說道,“徐大人若想證明方大小姐的清白,不如将那兇手找到,否則,本官就只能按照方大小姐的口供辦理此案了。”
“葛大人現在允許本官插手此案了嗎?”徐然挑眉問道。
“本官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葛懷說道,“只是你要做什麽本官是幹涉不了的,但本官也要提醒徐大人,明日的這個時候,本官就要在全鎮的百姓面前審理此案了。”
“然有一個請求。”徐然說道。
“請。”
“然希望能夠見方大小姐一面。”徐然說道。
葛懷沉吟了片刻,同意了這個請求。
方大小姐認罪認得很快,葛懷也不是喜歡折磨人的性格,因而當徐然見到方大小姐的時候,她的精神很不錯,神色也很平靜。
“徐大人。”她伏身行了禮,“累徐大人為民女奔波,民女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只是這一切确實是民女咎由自取。”
“具體的事,我已經聽諸公子說了。”徐然輕聲道,“你只是遇人不淑,這不算是什麽大錯,不值得你為此付出一生。”
“民女犯了錯,且知道犯的是錯,惡有惡報也好,求仁得仁也好,都是民女應得的。”方大小姐說道。
“王書生并非亡于你手下。”
“然而民女确實有這個念頭。”方大小姐笑了一下說道,“對于民女而言,那名兇手不過是替民女完成了心願,讓民女免于親自動手後的夜夜噩夢。”
Advertisement
“所以你現在認罪是為了報恩?”徐然有些詫異地問道,“哪怕你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哪怕那個人的真實目的可能并不光彩?”
“恩德之所以是恩德,是因為受恩惠的人在心裏把它當做是恩惠,就如同有的人在受了別人的恩惠後反而認為那是嘲諷。”
“你……難道未曾為你的家人考慮過?”徐然問道,“你年邁的父親、娘親,你的妹妹、還有你那連婚禮都來不及辦完的大哥,你難道從未想過從今往後,整個方府都會因為你被這世上的愚人指指點點嗎?難道你真的以為這個世界上完全不在意他人說法、不在意自己名聲的人很多嗎?”
方大小姐沉默了。
片刻後,她才說道:“這些總會過去的。”
然而和她之前的言論比起來,這句話未免失了幾分底氣。
“你的妹妹還沒有嫁人,對,也許那位諸公子會娶她,但在十幾年後,當她的孩子出世的時候,求親的人家依舊會知道這孩子的姨母是一個為了情愛害人性命的人,哪怕王書生确實是一個活該千刀萬剮的僞君子混賬。你真的覺得這會很快過去嗎,在這個并沒有多大的小鎮中?”
方大小姐的眼睛通紅,但她還是沒有松口。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對于你的父母而言也不算什麽對嗎?”徐然再澆了一把油,他步步緊逼的樣子簡直像個惡霸,“你對你爹娘的身子骨很有信心啊。”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要再逼我了。”方大小姐終于哭了出來,“過了約定的時間他還沒有來,我差了丫頭去尋,她告訴我出了什麽事,我才知道有人比我先動手了。”
“我不需要你告訴我什麽。”徐然的語氣恢複了平靜,“我只是希望明日升堂的時候,你也能保持這樣的說辭,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望你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接着便去了婢女那兒,和她說話沒必要費太多力氣,已經被葛懷訊問過一次的她已經失去了說謊的勇氣,否則她的小姐也不會到這裏來,“這件事和我們真的沒有關系啊徐大人,求您和葛大人說說吧,我們真的不知到王書生會在那出事啊。”她哽咽着說道,“那天王書生沒到,外面又似乎有什麽動靜,小姐就差我去看看出了什麽事。我到得有些晚了,別的房的婢女小厮都聚在那裏,我問他們發生了,他們說王書生在井裏,至于出了什麽事他們說法都不一樣,後來,管家來了之後說了我們幾句,我們就住嘴了。”
“之後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嗎?”
婢女搖了搖頭。
在問完話之後,徐然并沒有在縣衙久留,他一回到方府便被人圍了起來,幾乎所有人都想知道事情的進展,然而徐然對此的反應卻只是搖頭嘆息。
他官職雖小,但終究是官,如今他不想說,誰都不敢去問,只可憐方家的老人喜事未辦完便是悲上心頭,躲在房中以淚洗面。
“您當真毫無收獲?”常安全問道。
“的确有些想法,如無意外,我已經知曉真兇是誰了,只是……”徐然嘆息一聲道,“只是距離案發已經過去了太久,即便有什麽證物大概也已經被銷毀了吧。”
“那難道毫無辦法了嗎?”
“……”徐然看了看漸晚的天色,“倒也不一定。”
明月高懸,院中名花随風輕擺,似是在請求着明日的好天氣。
“方管家還沒忙完嗎?”
“徐大人。”剛剛為花澆完水,被方家養大同樣是方姓的管家躬身行了一禮後将地上已經空了的木桶提起,回答道,“正打算回去休息。”
“這一院的花倒是比人金貴。”徐然說道,“方管家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在這裏照料這些花嗎?”
“花有常性,一日也斷不得。”
“王書生出事那一晚也是這樣嗎?”
管家的身子僵了一下,“徐大人這樣問是……”
“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意思。”徐然嘆氣道,“方大小姐已經認罪了,明日便要升堂了,我想再試試看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怎會如此呢……”管家喃喃道。
“說起來,方管家一直在方家的話應該算是看着方大小姐長大的吧?”徐然問道,“不知方大小姐最喜歡哪株花?然即便救不了她,也能帶束她家中的花給她,讓她路上不太孤單。”
“徐大人何必說這樣的誅心之言呢?”
“非是誅心,只是事實殘酷而已。”徐然說道,“方老爺一生行善無數,末了卻要承受這樣的苦楚,世道不公可見一斑,這書生犯下的錯,緣何要讓小姐承受這樣的苦果。”
管家默然不語。
“說起來,當日方管家似乎到得有些遲了,是不願意抛下這裏的花去湊熱鬧嗎?”徐然沒有等管家的回答便接着說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如果當晚管家照料的那些花能夠長在井邊便好了。那樣的話……說不定一切都還來得及。”
“現在大概……也還是來得及的吧。”管家輕輕地說道。
徐然沒有去深究這句話中包含的意思。
翌日清晨,方府的管家去衙門自首了,據他所說,當初他無意間聽見了王書生的酒醉之言,知道了他的險惡用心,那晚見他厚顏無恥地出現在方府,一時怒極便将他打昏了扔進井裏,卻沒想到那麽快就被小厮方平發現了。
他已經毀去了那晚的衣物,只是他行兇時穿的鞋子上留有的散不去的桂花香依舊能證明他的罪行,再加上他對事件的描述與現場更相符,葛懷很快采納了他的說辭,将方大小姐放回了家。
這件事也終于告一段落。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放師父出來溜溜。
不過沒有和陽春的對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