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常安全給出的答案當然是“不知道”。下毒——制服——下手這三件事中間可能發生的意外可能性太多,除了兇手只有上蒼才能在僅有這些線索的情況下明确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又嘀嘀咕咕地讨論了一會兒,便聽見有差役自他們房前急奔而過,向着同一個方向沖去。徐然和常安全對視了一眼,在最後一個人影跑過後推開了房門,注視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猜測着他們的目的地。
他們很快就有了答案。
從遠離徐然這些外客所住院落的內院中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不多一會兒,那隊在他們房前跑過的官兵又走了回來,只是他們中間押着一個發髻散亂的婢女。那婢女面上沒有一點血色,雖然被縛住了手、按住了肩,依舊頻頻地向後看,像是不死心地想要向什麽人求救。
陽春執法十分和善,徐然又只需要坐在堂上審訊即可,是以他少有見到這樣凄慘的景象,不禁露出恻然之色,而他身邊的常安全跟着常陌多年,見多了錦衣衛、大理寺的手段,這眼前一幕連讓他動動眉頭的分量也沒有。
“看樣子,葛大人已經有眉目了。”常安全說道。
“只是不知道這眉目對不對。”徐然嘆息道。
在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徐然便從方府碎嘴婆子的口中知道這名被抓走的婢子名為折桂,是方家老爺侍妾芳菲膝下獨女,同時也是這方府大小姐方穎的婢女,又聽她們說這折桂便是将那名王書生引進方府的人。
“嘿,那女娃子還說這王書生只是她遠方親戚,想借着婚宴和那王公子接觸接觸,借同是王姓攀個親戚。”一個婆子說道,“真是好笑,這大戶人家誰沒個家譜什麽,姓王的人千千萬萬,說是親戚就是親戚了?我看吶……就是個偷人的借口。”她說到“偷人”二字時便吃吃地笑了起來。
“她這般說,那守門的便放他進來了?”徐然追問道。
“唉,那折桂是大小姐跟前的紅人,她要想領進個人,誰還能攔着?若是不攔着,還能有些好處。至于告狀?這可不是白白得罪人嗎?就算折桂被趕出去了,大小姐未必不會計較。”這婆子雖是小家子氣令人生厭的很,但對這方府底層間“睜眼閉眼”的彎彎繞繞頗為熟悉,許是徐然客氣的态度讓她頗為高興,她以近乎炫耀的方式又向他“指點”了幾句,倒是給了徐然些許啓發。至少他知道大小姐和折桂關系極為親近,除非她是天命教多年在方府潛伏的釘子,否則少有被天命教人冒名頂替的可能。
“不過說來倒也是可惜,這折桂早就攢夠了錢,來年開春便不用做這婢女了,誰曉得竟然晚節不保,為了個男人連最後這幾個月也忍不住了,非要挑這麽個時日讓他進來,還……”這婆子沒能再說下去,而是匆匆低下了頭裝作專注于手裏的活。
“諸公子。”徐然亦是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當下轉過身來向來人拱手打招呼道。
諸若旭回了禮,笑道:“徐大人起得好早。”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我又怎麽能睡得好呢?諸公子可用過早膳了?”
“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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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同去。”徐然說道,此刻他有意往人群較多的地方走,并非是他懷疑諸若旭,只是對于這府裏的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敢掉以輕心。
諸若旭點頭應了,他一面與徐然同行,一面問道:“聽說昨夜葛大人已經抓走了一個婢子,想必已經有了發現。”
“這婢女還不到那王書生的肩膀,能有什麽本事動得了他?若不是真兇另有他人,便是還有同夥沒有尋到。”徐然說道,“若是案子破了,葛大人定然馬不停蹄地派人來這裏通知被扣在這裏的富商名士,哪裏會拖到現在……只怕是不順利啊。”
“希望能快些有線索。”諸若旭說道,“參加婚宴的賓客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若是鬧起來……只怕對葛大人沒什麽好處。”他嘆息一聲後說道,“這黃水鎮算得上是井井有條,若是交由他人之手,未必能有今日之安寧。”
他所說的見解恰合徐然的心意,他不由對諸若旭越發欣賞了幾分。
要到達用早膳的地方需要經過方府庭院中的湖景,兩人正在一片美景圍繞中低聲交談着,忽然聽見一聲尖叫。
“來人啊,大小姐掉湖裏了!快來人啊!”
徐然悚然一驚,正要過去幫忙,卻見諸若旭的動作比他更快,他向上一躍如同燕子一般飛過層層花草的阻礙,一個猛子紮入冰冷的湖水之中,徐然趕到的時候只能和其他人一樣在岸上傻愣愣地看着向大小姐游去的諸若旭英雄救美。
“他,他會武功?”見方大小姐已經被救上了岸,徐然向離自己最近、同時也是與諸若旭較熟的王世傑詢問道。
“……會一點。”在一如往常的停頓斟酌後,王世傑含含糊糊地給出了答案,“路上比較亂,會點武功更方便。”
這個理由說得過去。徐然“哦”了一聲後也不再追問了,直到他們一群人走近諸若旭之前,他的心情一直是平靜的。
當他靠近諸若旭的時候,他可以聞到十分清晰的,和王書生身上一模一樣的甜桂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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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徐然沒有按照原先預計的時間到達該到的地點時,陽春就已經做好了整裝待發的準備。她帶上了刀,挑選了府衙裏僅次于徐然坐騎的駿馬,将需要注意的事務告知了府中人手,當她正打算走出府衙,卻忽然被一相貌平平的布衣男子叫住。
“陽捕頭,請留步。”
陽春發出了聲調上揚的一聲“嗯”,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是……”那人沒有直說,卻比劃了一個手勢,陽春認出那是邪異門門人的聯絡方式,思及她臨行前石無遺對她說的話,面色稍緩,又問道:“足下來此有何要事?”
“徐大人在黃水鎮被一起意外絆住了手腳,但是沒有什麽大礙。”那人說道,“邪異門有些部衆在黃水鎮駐守多年,雖沒有多少影響力,但消息總是較他人靈通一些,此次一聽得這消息,便飛鴿傳書于在下知曉,在下也就特來禀告陽捕頭。”
陽春聽了此言後心下稍安,只是她個性謹慎,徐然一刻未歸,她便一刻也不能留存僥幸心理,她抱拳向這人謝道:“多謝足下告知陽春此事,不知足下可知是何案件?”
“……似是一樁尋常糾紛。”那自稱是邪異門門人的人遲疑了片刻後回答道,“詳情尚未可知。”
“既是能留下徐大人的糾紛,定然不同尋常,少不得得亮出這家夥。”她指了指自己的刀笑道,“這趟黃水鎮……”
“陽捕頭去不得!”那人陡然急道。
“哦,這又是為何?”陽春雖然面上猶帶笑意,眼中卻又重新泛起了冷光,訴說着她心中因此人言行而起的疑慮。
“陽捕頭若是去了黃水鎮,這蘭溪鎮百姓又該由誰保護?”
“自然是本鎮的差役保護。”陽春回答道。
“這般老弱,能夠護得了誰?”那人聲音更急。
“……”陽春眯起了眼睛,盯着這“好心”告知自己情況的人,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事?”
那人面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羞慚之色,嘴唇翕動了多時,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邪異門的管理雖然嚴密,卻也不能說是鐵板一塊,只要有一兩個軟骨頭,要弄到他們內部的交流手勢應當也不是件難事。”陽春的眼中射出懾人的寒光,“你說是也不是?”
被問話的人面上青白一片,好一會兒,他才苦笑道:“陽捕頭果然是好眼力,在下确實不是邪異門門人,而是乾羅山城毛白意手下的一名先鋒。”
“不是我眼力好,只是你實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材料。”陽春說道,“現在還請你告訴我,你假作邪異門門人身份,執意要我留在蘭溪鎮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