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些人把一生的時間都投入到一種本事的鍛煉中去,比如毒藥、比如易容……再比如跟蹤什麽的,他們将其他方向的發展機會全部斬斷換來了在他們所修行的方面的巨大成就,是以哪怕陽春已經是一名先天高手,在鬧市之中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說一定能發現自己身後有人在跟蹤。這種不确定的感覺比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身後有尾巴還要糟糕……就好像是饑腸辘辘的時候發現了一份無主的美食卻不知道其背後是不是有什麽陷阱般充滿折磨。
要接受這份美食嗎?
她有些猶豫不決,手指和牙齒機械地一遍遍完成嗑瓜子的動作,直到她面前的小盤完全空了,她也沒有作出最終的決定。天色逐漸晚了,她理了理衣衫,備置了一些柴米油鹽,而後才走入了布匹店。
“楊捕快今日想挑些什麽布料?”她一進門,身為邪異門部下的老板便迎了上來,熱情地取出了一塊塊布匹,目光卻盯着陽春的手,随時等待着接她給出的信息。
然而這一次陽春沒有給他任何東西,只是笑着說道:“我需要做一件練功時的衣裳,如今雖然狂徒漸少,卻也是不能松懈。”
那老板雖未遇到過這番情況,卻也是個機靈的,立刻說道:“楊捕快這般為我們這些升鬥小民的安全盡心盡力,若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出來,我們一定盡力滿足。”
“我哪算什麽盡心盡力,你們若要感謝,當感謝知府……”她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道,“之前你們店裏特意從江南進的布料已經到了?”
“嘿,您說的一點不錯,這種綢緞手感遠超尋常,您看看需要什麽顏色?”
“月白色吧。”陽春說道,“我也算是你們店裏的常客了,有些新貨當告知我才是,如今我不過是依靠些道聽途說才能知曉。”
老板笑着連連道歉,并且保證下次若有好貨定然送到陽春府上供她選擇。
陽春離開的時候當然沒有忘記将那做工出衆的月白綢緞取走,她已經通過言語将想說的傳遞了出去,只要這夥計能夠一字不差地向石無遺轉述,以這位邪異門智囊的才智應當能夠參透其中的含義。
‘如果一直處于被動、等待的狀态可不行啊……如果對方表現出了懷疑的态度的話……需要有一定的應對措施。’陽春思索着,‘如果急于表明自己的清白或者立刻像受到驚吓似的安靜下來反而會讓嫌疑加重,既然這樣的話……以一個無辜者的身份,此刻應該做的就是……’
“幾十年前的卷宗嗎?”已經有些年紀的保管員從椅子上緩緩地站了起來,因為這裏漫天飛舞的灰塵咳嗽了兩聲後方才說道,“為什麽需要查那麽久遠的資料呢?”
“有些事情讓我有點在意。”陽春含含糊糊地說道,“怎麽說呢……有種來者不善的感覺。”
“來者不善?是指那些京城來的大人物嗎?”因年歲而擁有頗多閱歷的保管員露出了理解的神色,“能夠在京城裏做活的少有好鳥,楊捕快小心一些也是好的。我們這位知府老爺可是個好人呢,如果因為什麽這樣那樣的原因遭遇了麻煩可就太糟了。”
“啊,不會的。”陽春說道,“徐大人是個好人,好人有好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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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好人有好報。”老保管員似乎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話,由衷地說道,“楊捕快也是好人,您和徐大人都會有好運的。”
為什麽一個見識過那麽多風霜的老人還會相信這樣充滿童話色彩的話呢?也許是因為只有相信這一點才會覺得活下去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吧。
陽春拂去了書卷上的灰塵,眼中閃過一點點的冷意。
‘無辜者會對別人流露的懷疑感到怪異,進而也會産生懷疑,然後……調查下去。’
因為當年那起案件鬧得很大,因而哪怕當時南海一帶并沒有發生孩子被擄走的案件,也依舊得到了由京城下發的相關資料,其中對犯人所造成的傷口特點也有簡單的說明。據資料記載,被解符所殺的人大都是有由較細的劍造成的傷口或者指尖的印記,然而問題在于,解符這樣的頂尖高手,掌握的武學真的只有一二種嗎?而且天下同時會劍法和指法的人何其之多,僅靠這些大概不足以确定行兇者是解符。
與這份資料同時下達的還有一份解符的畫像,上面的人并不如陽春原先設想的那樣是一個兇巴巴的惡漢,他甚至算得上是風流倜傥的那一款。陽春仔仔細細地看了畫卷,武功高強的人大都有駐顏之術,這解符很有可能也是如此,這畫像還不算作廢。唯一的遺憾大概是解符身上沒有什麽标志性的例如眼下痣之類的特點,完全依靠畫像只怕是不可行的。陽春将畫卷和資料重新卷起,歸于原位,又在保管員的幫助下找到了徐然所說的最近發生的和數十年前的案件很像的案件卷宗。
一開始只是很普通的孩童失蹤案件,轉折點在于一名孩童在失蹤後将手上保平安的佛珠鏈拆斷留下了些許線索,當地一名巡捕追蹤而去,卻被發現額頭中了一指倒在荒郊野外,經仵作檢驗後發現攻擊的人指力之強足以穿透頭骨。
原來有标志性的并不是武功的特性,而是功力的高低。
能夠将指爪功夫練到這地步,又有擄掠孩童前科的似乎在這幾十年只有解符一人……陽春放下資料,眉頭緊鎖,如果說常陌原先就一直盯着這起陳年舊案想将之作為自己的軍功章,那他确實有可能将這兩起案件聯系起來,她原本已經确定此人別有所圖,如今卻又有幾分懷疑自己是否想多了。
‘無論如何,小心點總不是壞事。’她暗暗想道。
幾起擄掠孩童的案件的發生地點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有逐漸南移的趨勢,最新的一起便是發生在徐然轄區的邊界處,如果陽春是常陌,十之八九也是會來這裏守株待兔。
如果解符真的在這一帶動手……陽春捏緊了拳,心中充滿了擔憂,她有預感自己和徐然不得不結交一個需要每時每刻都防備着的同盟來應對這名兇徒了。
然而常陌似乎并不打算讓他們摻和進這件事,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有一種理所應當又讓人難以忍受的帶着幾分盲目的傲氣,他所要求得的功勞必須是完完全全由他一個人所創造的。
陽春将這不幸的發現告知了徐然。
“你說朝廷派人查我們和邪異門的關系與一個武功高強大魔頭真的到了這一帶,這兩個消息相比哪一個更糟一點?”徐然問道。
“我覺得常陌借着調查武功高強大魔頭的機會來這裏調查我們更糟糕。”陽春回答道。
徐然露出了生無可戀的表情,和剛剛從考場跑出來的學渣一模一樣。
“現,現在怎麽辦?”他舌頭都有點打結了,“我們要不要試試看訴訴苦說不定他能夠理解呢?”
“嗯,他不是個蠢蛋,應該能夠理解我們的難處。”陽春說道,不等徐然露出興奮的表情,又接着說道,“但這和他賣了我們立下大功又有什麽矛盾呢?”
徐然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這個已經算是老油條的官員在狹小的空間裏來回踱着步,陽春沒有打擾他,她知道這位膽小的官員有其過人之處,盡管平日裏她對他毫不掩飾地進行嘲諷,但每逢危急時刻她都願意相信他的判斷。
徐然的腳步逐漸停了下來。
“先解決解符的事。”他堅定地說道,“百姓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而且把解符的事解決了,自然有理由把這小子打發回去。”
“如今解符的事情由常陌負責,如果他意在我們刻意消極應對……”
“那就告一狀……狠狠地告他一狀。”徐然說道,“向鬼王府告一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