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4)
在侍女的驚呼中坐起了身,而後随随便便地捏斷了要來服侍自己的侍女的脖子,撕去了面上的僞裝,繼續着自己的問題,“還是石觀音美?”
“這兩者似乎……沒有差別。”陽春回答道。
外面傳來琵琶公主的一聲尖叫,然而陽春已經沒有空閑來領會這些了,她現在全部的心神都必須放在石觀音的身上,否則縱使龜茲王父女能夠躲過那位刺殺高手,也絕對逃不過石觀音的魔掌。
“你的心很定。”石觀音說道,“這樣很好。”
“真的嗎?”陽春回應道。
“如果你要打敗的對手不能處于全盛的狀态,那在接下來的時光中你都會為此遺憾。”石觀音笑道。
“你的好勝心很強。”
“很多女人的好勝心都很強。”石觀音淡淡道,“我不僅好勝心強,好奇心也很強,如果我們的比鬥結束後那個老頭子還活着,我一定會問問他極樂之心的秘密。”
“你就是為了你的好奇心來當王妃的。”
“可以這麽說,除了極樂之星外,我也想試試看做王妃是個什麽樣的感受。”
“什麽感受?”
“挺無趣的。”石觀音說道。
“做龜茲國的王妃也許是無趣的,但如果你做的是朝廷的王妃也許有另一番滋味。”
“既然要入朝廷,為何僅僅是做王妃呢?”石觀音說道,“昔日既然有武後,今日為何不能有我呢?”
雙方你來我往的對話看似離題八千裏,然而實際上她們的對戰已經開始了,這不僅是氣勢的互相侵壓,更是雙方力求新意,不讓對方掌控節奏的較量,當這一場較量到達尾聲的時候……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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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毛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撕碎,布屑亂飛,同時打亂了在場所有人的對戰節奏。
或者可以說,也救了龜茲國王和琵琶公主一命。
王妃已經不知去向,現在穿着王妃衣服的是一個龜茲國國王從未見過的美麗女子,她的身姿妩媚,身法變化萬千,每一招、每一式都無懈可擊。
在她的對面,陽春手中白刃揮灑自如、刀氣縱橫,每一刀都完美無缺、渾然天成。
方才琵琶公主聯通所有龜茲護衛與殺手的戰鬥雖然驚心動魄,但和這兩個人比起來卻如同過家家一般,在場的人,無論是要保護自己國王的,還是要替叛逆誅殺這位國王的,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呆呆地看着這一場忽然降臨的宗師對決。
☆、留書十一
招式、力量、意志……那些所謂的境界、理念也是需要通過這三樣反應的,武鬥需要比拼的東西說簡單也簡單,但若要一一講解,莫說是三天三夜,哪怕是花上三十載的光陰也未必能夠說得詳盡,那些比他們先行一步的高人隐士卻往往能夠以一句話、一個詞、一個音節直擊要害。
由簡至繁、再由繁至簡。
由慢到快、再由快到慢。
周而複始、生生不息、自有天機。
陽春感到自己好像捧着一個巨大的水缸,她和石觀音彼此都想将缸裏的水傾覆到對方的身上,她們在缸壁的不同位置,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力度推動着,同時又猜測着對方的動向,作出相應的應對。有時候她們會同時猜對、有時候又會同時猜錯,她們誰都不知道會在第幾招時分出勝負。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大漠與這神秘之感更加合适。
罡風一開始只是被收縮在她們兩人之間,不知何時竟逐漸擴散開去,石觀音精美的發髻被吹亂,陽春背後亦是散發如瀑,兩人同時大喝一聲,掌風與刀鋒相對,掌與刀之間大約有半厘米的距離,偏偏誰都沒有辦法再前進一步。在這樣的決鬥中,優勢、劣勢本就是互相轉換的,陽春立刻意識到了自己手上刀劍之利也許反而會成為一種阻礙,雖然不凡但依舊稍顯脆弱的刀身在這樣的勁風中顫動着,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折斷。
‘她應該也看出來了吧。’陽春看着對面的石觀音心中想道,‘如此她應該會将現在的局面僵持下去,我應該搶先撤招,破壞她的平衡。’
她的這個念頭還沒有轉完,渾身忽然一凜,刀上壓力陡然一減,她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自行明白石觀音的意圖,急急錯步移開,淩厲的掌風貼着她的面頰劃過,正是石觀音驟然變招,急退複急進,攻其不備。
陽春雖是躲過了,但她卻瞬間感覺到在那道迅疾掌風的軌跡上站着一人,情勢已經不容她細看是誰了,陽春立刻向後急退,一刀斬向掌風,發出刺耳的一聲,掌風被抵消,刀尖上亦是留下一道裂痕。
“你這般不專心,豈非是自尋死路?”石觀音說道,在這短短的一剎那,她的身形又一次迫到了陽春的面前,十指如同鐵鈎狠狠一抓,陽春立刻橫刀抵擋,只見石觀音的雙手緊緊地扣住了刀背、用盡全力下壓,陽春改以雙手握刀,奮力抵擋,刀上氣勁忽冷忽熱,表示雙方不分上下。
最後,兩人同時松手,石觀音的手上留下兩道被氣勁劃破的血痕,而陽春的刀背上卻留了十個指頭大小的洞,她一揮刀,刀身寸寸崩裂。
她的內力、力量能夠同石觀音相比,但她的刀卻承受不了兩個人的力量交鋒。
“看來勝負已分了。”石觀音笑道,手下招式毫不猶豫地襲來。
陽春雖然有大勢已去之感,卻絕對沒有坐以待斃的念頭,她雙手握拳,正想要以氣化刀與之拼上最後一把,卻忽然聽見破空之聲,她下意識地向後一閃,卻發現被擲向自己的是一柄寒氣森森的鐵劍,劍上有氣勢卻無殺氣。
她心中一動,握緊了劍柄,對着石觀音的方向刺出一劍。
她見過的劍客不多,能給她留下印象的更加不多,細細算來,只有幾人而已。
浪翻雲、西門吹雪、葉孤城、獨孤一鶴。
她現在刺出的這一劍,誰都不像,但好像誰都有點像。她事後回想這一刻的時候懷疑自己應該是需要想些什麽的,但事實上她什麽也沒有想。
她的心靈空而不虛,只有玄之又玄無需體會、無法言說的感受。
劍出了,敵人被擊倒了。
“你,你擊倒了我?”石觀音踉踉跄跄地站了起來,她還沒有死,只是沒有辦法再找回方才那種鼎盛的氣勢,她們都明白,雖然陽春現在要殺她依舊不是一件容易事,但無論她們再戰多少個時辰,最後勝利的都只會是陽春。
“……”陽春抿着唇看着她,說實話,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石觀音,無論如何說,她都是南宮靈的母親,而她又不能讓這個大魔頭為禍人間。
石觀音自己替她解決了這個難題。
她的眼中浮現出了一瞬間的癫狂,而後極為可怕的一幕發生了,她的肉體迅速地幹癟了下去,化成了枯骨,因為她絕美的容顏,這一幕更加駭人。
“她,她死了?”王沖顫抖着雙唇問道。
陽春點了點頭。
“那,那……”王沖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道又有什麽能說的,他支支吾吾了片刻後選擇閉上嘴,靜默地站在一旁。
“這柄劍是……”陽春看着手中那幾乎可以說是救了她一命的長劍目露詢問神色。
“這是……”龜茲國王想解釋卻又面露難色,似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是那名刺客的。”琵琶公主說道,“你之前不是救了他一次嗎,他後來就把這劍丢給了你然後就走了,如果司徒流星說他不會再去殺已經放過的人的什麽的是真的話,我想他應該不會再來找我們的麻煩了。”她說完後忍不住感慨道,“這人雖是個殺手,但卻講義氣,當初若是先請了他就好了。”
“我救了他……”陽春愣了一下,而後才想起自己曾經為救人斬過石觀音的掌風,當下心中湧起股類似于受之有愧的情緒,畢竟她如果知道遇險的是刺客十之八九是不會理會的。她因為救人将自己置于險地,又因為被救的人的報恩反敗為勝,這世上的事可真是說不清楚啊。
“女俠,強敵已退,你看……”
“我來沙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陽春說道,“至于保護你們的事……”她正想要說會依照承諾而行,卻忽然心裏一動,隐隐有一種預感,臨時改口道,“對方最強的高手已經悉數折了,你們雖然只有王沖一人想來應是對付得來的。”
她的目光落在王沖身上,後者遲疑了一下,向她點了點頭。
陽春逼殺石觀音,為王沖報了他報不了的大仇,他自然不好意思拒絕她這一點要求。陽春嘆了口氣,說道:“青山綠水,我們就此別過吧。”
這麽簡單尋常的道別言語後,她便移出了營帳之外,消失在蒼茫的大漠之中了。
至于龜茲國王能不能成功複國、王沖能不能完成他想要做的事,這些已經不是她所能夠知曉的了,當她在大沙漠中不合時宜地泛起睡意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次的旅行已經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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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丐幫陽長老隐居沙漠,一生不再進入中原武林,有人說她是在某個無主的小國當了國君,也有人說她找到了石觀音的寶藏參悟她的武學……總之,如今我們這江湖上啊,還有着她的傳說。”
“嘿,想不到他們還有人能編出那麽套故事,挺像模像樣的啊,老臭蟲,你不是和那個叫什麽柳別飛的關系不錯嘛,他當時不是化名王沖參與了整個過程嗎?他是怎麽和你說的?”
“雖不至于驚天動地,但也是驚心動魄的一戰。你若是休息夠了,可得抓緊時間趕路了,若是去晚了,可就見不到一點紅娶的新娘子了。”
“哎,別催別催,你切讓我再等等,那說書的指不定要說到你了。”
“再呆下去,你大概要連我們給他們祝壽的酒都喝盡了。”
“我哪裏會這麽不知分寸……對了,你之前是不是見過那個新娘子,她是不是很美啊?她怎麽看上一點紅那張冰塊臉的啊?”
說到第一個問題的時候,走在前面的人就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對着身後跟着的酒鬼嚴肅認真地說道,“一點紅覺得她很美,這就足夠了。”
酒鬼愣了一下,而後大笑道,“對!對!只要新郎官覺得美,那就夠了,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