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3)
,不巧他也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最好的朋友就慷慨地把我的位置告訴了你。”陽春說道,“也是,姬冰雁是在沙漠裏發的財,他在這附近的門道自然比我的多得多。”她說着向四周掃視了一圈,似乎是打算找找看姬冰雁的“門道”。
“他不僅把你的位置給了我,還送了你一樣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
“你為什麽不自己去外面看看呢?”楚留香笑着說道。
他們現在正在沙漠邊一座小鎮的小小酒肆中,酒肆外除了麻木的人、代辦的駱駝和沸騰的黃沙還能有什麽呢?
陽春狐疑地看了楚留香一眼,依言走了出去,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聚攏着的人群,緊接着瞧見的便是被人群圍着的一個巨大的鐵箱子一樣的車廂,車廂邊站着的護衛她曾經在姬冰雁的家中見過。
“這是什麽?”她指着眼前的東西向楚留香問道。
“姬冰雁這輩子都不想再去大沙漠了,但他能給你的除了經驗,還有你想都想不到的物資。”楚留香笑道,“我想有了這些,這應該不會是一趟不愉快的旅程。”他一邊這樣說着,一邊登上了車廂,招呼着陽春跟進裏面,向她演示着其中的奧妙。
車廂裏有軟塌和櫃子,陽春看着它們,心想現代的房車也不過如此。楚留香啪啪地按下幾個按鈕,酒香飯菜香立刻在空氣中彌散開,從金華的火腿到無錫的肉骨應有盡有,當然最吸引陽春眼球的還是那幾大盤層層疊疊的精美糕點。
“和你做朋友真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了。”她真心實意地說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了起來。
姬冰雁把東西準備得這般齊全,自然不可能把地圖落下,陽春按照地圖和天上星辰的指引指揮着駱駝向着石觀音在信中說的龜茲國的方向前進,白天前進,到了晚上便在馬車裏休息,平安地度過了幾日。想來也是,石觀音雖然狡猾狠辣,但終究和下三賴的癟三有區別,既然是她主動約人比武,自然不可能在半路上便施加暗算,否則她因那場發生在丐幫中的比鬥而産生的武功瓶頸這一生一世都別想突破。
在進入沙漠的第五天,陽春找到了一片綠洲,她在這裏面瞧見了穿着異域服裝歡笑着的女子,其容貌服飾皆與史書中記載的龜茲國人相似。
“請問這裏是哪裏?”她拉住一個女孩子問道。
那個女孩子只是睜大了眼睛打量着她一身的打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陽春只好又問了一遍,這一次她給了反應,卻只是拼命擺着手示意自己聽不懂她說的話。陽春無奈,又接連拉住了好幾人,俱是同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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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不通實在是一個大問題,陽春在剛剛穿越到古代的時候沒少吃過古今語音、字形不同的苦頭,小的時候當封寒握着她的手的時候并不全是為了練刀,還有很多時候是為了習字,直到她在封寒身邊生活了兩年才終于徹底擺脫了需要手舞足蹈表達意思的窘境。
只是哪怕如今她再會玩“我演你猜”都比劃不出“龜茲國”和“石觀音”的意思啊。
當她陷入這尴尬困境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清脆的笑聲。
“你是從中原來的嗎?”
她轉過頭,看見了一個面容姣好的姑娘,她穿着紗裙,赤着雙足,煙波明媚。她的聲音很好聽,只是說話時略略有些生澀之感,但和其他那些一點漢化也不懂的女子外已經好很多了。
陽春立刻明白了兩件事,第一當然是她可以和這位姑娘交流;第二則是這位姑娘的地位一定很高,說不定能夠幫到自己。
無論是中原還是其他地方,地位高的人總是擁有更多的權力,包括更多的受教育的機會,限制教育資源也是統治階級鞏固地位的一種手段。眼前這位有機會學習到中原話語的姑娘十之八九也是特權階級中的一分子。
“是的。”陽春回答了她的問題,而後說道,“敢問這裏可是龜茲?”
那位姑娘的目光在她的佩刀上轉了一下,而後笑着說道,“你說得不錯,這裏就是龜茲,你來是有什麽事嗎?”
“有位故人邀約罷了。”陽春說道,她忽然發現自己忘記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即石觀音與龜茲國的關系,她将約戰的地點定在這個沙漠中的王國,是否和葉孤城在皇城現身一樣有別的深意呢?
“哦,不知是什麽樣的故人呢?”那位姑娘又問道。
“隐逸之人,只怕說出來足下也未曾聽聞。”陽春說道。
姑娘抿唇一笑,也沒有再逼問下去,換了個話題說道,“這沙漠中天氣瞬息萬變,哪怕你遲上片刻赴約,那位故人想來也是不會見怪。來者即是客,你可願意同我到帳子裏去喝一杯酒歇一歇?順便和我說說你們中原的事情?”
陽春本打算拒絕,然而她此刻并不知道到哪裏去找石觀音,倒不如随波逐流,看看會發生什麽事。這名女子的地位似乎不低,她的帳子應當也是防守嚴密,若是石觀音打算送信給她,除了大張旗鼓地闖進來外不知道還會用什麽樣的法子。
于是她點了點頭,姑娘見她答應了,又歡笑了起來,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在前頭,引領着她走向他們的營帳,走了沒多久,陽春便瞧見了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營帳,姑娘看也不看這些,徑直向最中間最大的那一頂走了過去。
“公主。”
陽春剛剛走近,便聽見營帳旁的兩列侍衛這樣稱呼那位姑娘。
緊接着,一個屬于老者的聲音從營帳內傳了出來:“各位請看,我們的琵琶公主在新浴後是不是更加美麗了。”
不知道是不是陽春太污,她總覺得這話語中透着些許的色/情感,而後甩了甩頭,告誡自己莫要想太多,也許只是異域人直率坦誠。
那說話的是一個紅袍子老人,他坐在首位,應當就是這裏的主人——龜茲國王了,他方才說的“各位”中不僅有龜茲國的大臣,還有一些同樣是從中原地區來的武林人士,陽春掃視了一圈,發現其中也有些認識的人,皆是江湖上有些名氣的,想來剩下的那些她未曾見過的人也應如此。
“不知女俠如何稱呼?”那老人笑着問道,樣子頗為慈眉善目。
“陽春。”在報出名字的剎那,陽春發現在坐的那些原本漠不關心的人都轉過頭來了,她暗想自己有一天也有這樣的待遇了。
“不知足下可是丐幫陽春陽長老?”在座之人中有一面有病容的人站起行了江湖禮節問道。
陽春點了點頭,回了一禮,同時困惑道:“不知足下是……”
“在下王沖,區區賤名,陽長老沒聽聞也是正常的。”那自稱王沖之人露出一抹苦笑說道。
與其說是沒聽聞,不如說是“王沖”這名太過平常了,讓陽春難以記住。
她歉意一笑,正想再說些什麽客氣一二,卻被龜茲王的朗聲大笑打斷,“中原丐幫的威名小王也是聽說過的,足下既然為丐幫長老,想來也是江湖上的大人物,快請入座。”
“入座”二字說來容易,卻是有諸多講究,在座的人雖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但無論是輩分、地位、武功都少有能同陽春并論的。然而這些人偏偏又自恃甚高,不願讓位于一女流之輩,方才說話的王沖倒是想要讓,但他本身所坐的位置也不高,幾乎可說是無濟于事,至于其他人,只當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充耳不聞,各自喝着各自的酒,屁股牢牢地黏在椅子上,任誰來都別想讓他們挪開一步。
陽春雖不致于生氣,但也多少看明白在座的人中除王沖外沒有多少能被看得上眼的才俊。她聳了聳肩,坐在了王沖的身邊,面不改色地為自己倒了杯酒。
☆、留書八
龜茲雖然是沙漠中的國家,但其烹調技藝頗具特色,雖比不上地道的中原美食,卻也值得嘗鮮。陽春一邊就着酒品嘗着雞鴨魚肉的滋味,一邊留神觀察着周遭的動靜。龜茲國王既然喜歡同武林人士交朋友,并且設下這等好菜招待他們,自然不可能僅僅滿足于聽他們講幾個江湖故事。果不其然,酒過三巡之後,龜茲國王抹了抹嘴,大笑道:“小王平生最愛交武林朋友,諸位既然都是出類拔萃的豪傑,不知可否露幾招讓本王瞧瞧。”
這要求有些失禮了,江湖之人學武絕不是為了像賣藝的一樣被人欣賞的,陽春下意識地去觀察周圍人的反應,頗為詫異的發現除了本身就比其他人更多教養的王沖以外,就連這幾人中脾氣最差勁、名聲最惡劣的以殺人為樂的杜環也沒有絲毫的不滿之色。
除了這頓酒菜外,他們莫非還有別的好處不成?
陽春心裏盤算着龜茲王的目的,她隐隐覺得這個老頭招募那麽多江湖好手的目的不簡單,卻也猜不出他一個荒漠小國的國君會遇上什麽天大的威脅需要不遠千裏召集中原的武林高手。
“不知陽女俠擅長什麽?”龜茲國王直接點名道,他直接跳過了之前的幾人,如果不是對他們的武功絲毫不感興趣,便是之前已經用別的方式“見識”過了。
“刀法。”陽春說道。
“好!”龜茲國王贊道,他拍了拍手,自他身後的簾幕之後立刻走出一個用刀的壯漢,“這是本國最好的刀手,只是他有些呆頭呆腦的,陽女俠可能需要讓着點他。”
“讓”什麽的不過是老國王的客氣之言罷了,那名壯漢幾乎有兩個陽春那麽高,當他和她站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人會覺得勝利的人會是那個小姑娘。
陽春坐在席位上沒有起身。
“陽女俠為何還不拔刀?”龜茲國王皺眉問道。
“不必。”陽春回答道。
“莫非陽女俠打算赤手空拳不成?”龜茲國王驚訝道。
“我的刀雖不至于是出必見血,但利器交接總有失去分寸的危險,莫要叫這一場好宴讓本不必要的血腥氣毀去。”陽春說道,她放下了酒杯,迅然出手,又迅然坐下,又為自己倒了杯酒。
她出手時,壯漢條件反射地揮起了刀,她坐下時,那人依舊保持着揮刀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好漂亮的點穴功夫!”引陽春來此處的琵琶公主率先稱贊道,“陽女俠只憑着這一手便可以橫行江湖了。”
可誰都知道陽春從來不是因為點穴的武功出的名。
以陽春的武功還沒有到能夠在沒有任何指導的情況下融彙貫通地學會任何招式、使用任何兵器,但當日她與範良極有過一戰,當時她還對這老賊的點穴手法毫無感受,然而在與石觀音一戰後,她再次回憶起過往的種種戰鬥,竟如同福至心靈一般領悟了其中的半分奧妙,雖不能夠達到範良極功力的一半,但哪怕是三分也已經是普通的點穴高手比不上的了。同理,如果現在給她一柄莫意閑那樣扇子,她也未必玩不出什麽花樣。
“好功夫!果然是好功夫!”龜茲王聽了女兒的解釋這才明白這是正宗的中原功夫而不是什麽妖法,立刻哈哈大笑起來,連連稱贊,“我的好女兒啊,你既然仰慕天下的英雄,何不快敬陽女俠一杯?”
宴席終了,龜茲國的侍從将陽春引到了臨時準備的帳篷休息,這雖然是倉促搭成的,但結構牢固,帳內的各種設施也一應具全。
“你們可有人瞧見我那駱駝車了?”陽春問道,她雖然已經來到了龜茲國,但若是她在與石觀音一戰後還有機會回中原,少不得要仰賴那鐵箱子。
“奉公主的命令,已經為您收拾好了。”侍從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多謝。”陽春應道。
那侍從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不一會兒,他又走了進來,陽春正奇怪他要做什麽,只見這名侍從撓了撓頭更加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忘記同您說了,您的駱駝我們也幫您喂好了。”
陽春不禁失笑。
這些人和江湖有一段距離,他們每天所做的只是平平實實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但誰又能說他們不可愛呢?
“您要去看看嗎?”那侍從問道,他大概是怕這位貴客的駱駝有什麽因照顧不周而出現閃失,到時候他所面對的也許就是苛刻的懲處了。
陽春看了他一會兒,異域人的年齡不大好判斷,但可以确定他的年紀還算輕。
“走吧。”陽春說道。
拴駱駝的地方沒什麽好看的,然而陽春到那裏的時候卻發現駱駝前站着一人。
正是王沖。
“怎麽,他們也擔心你的駱駝會出問題,也拉你過來瞧瞧?”陽春問道。
王沖沒有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裏,面上迅速閃過尴尬的神色,他如果僅僅是為了看駱駝自然不至于有這樣的反應。
“我聽說龜茲王國的國土已經被叛臣奪了。”王沖說道。
陽春早就感到龜茲國王這樣急于交朋友是有別的原因,因而聽到這個也不算驚訝,說道:“這麽說來,他找武林人士是為了保護自己?”
王沖點了點頭。
“你不想保護他?”陽春又問道。
王沖露出了無奈又凄涼的目光,他喃喃道:“我還不能死。”
如果說方才在座的人中還有誰身上能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氣的話,那唯一有可能的便是王沖了。
是以陽春能夠體諒他不赴這場危險邀約的苦處,哪怕她現在還不知道那苦楚是什麽。
“有什麽是我能幫你的嗎?”陽春問道。
王沖只是苦笑而不言語。
良久,他才重新開口,說的卻是另一個話題:“陽長老又為何會來此處?”
“決鬥。”陽春簡單地回答道。
“決鬥?”王沖面露詫異,“和誰?”
陽春正想要回答,卻忽然瞧見西側火光沖天。
“出事了。”她神色一凜,向龜茲國王所呆的中間營帳趕去。
王沖在她身後猶豫了片刻,亦是跟了上去。
“兩位既有俠士之名……為何竟,竟如此見利忘義!”陽春方才趕到營帳,便已經聽到龜茲王的質問聲,她沖入其中,只見方才還是龜茲王座上賓的兩名武者手中的兵器如今卻對準了這款待他們的老國王。
“俠士,俠士值多少錢一斤?”其中一人獰笑道。
陽春的目光一冷,她嘆息一聲,揮出一道刀氣,随手将這二人腰斬,濺出的大蓬鮮血染了龜茲王一身,讓他看上去狼狽至極。
陽春卻沒有顧得上去安撫他,她立刻竄到了帳篷的另一處,又斬出了一刀,刀鋒将厚厚的氈布絞得粉碎,連帶着氈布後面躲藏着的人一起。
一個又幹又瘦穿黑衣的人把杜環的身體扔到一邊,如果不是他在最後關頭用這同夥擋了一下,只怕此刻他也是刀下的亡魂了。
“‘黒猴’孫空?”陽春皺眉道。
孫空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陽春沒有同他打過交道,但她聽說過與他有關的事,告訴她那些事的人說這些事的時候是笑着的。
所以此刻她也露出了一點點的笑意,說道,“你如果将你們來了什麽樣的人告訴我,我也可以放你走……就像楚留香放你的時候。”
楚留香對這猴子一樣的孫空也有“七抓七放”的交情,他雖然不殺人,卻也不輕易放過惡人,更不消說放過整整七次,這孫空當然不算是個善人,但陽春相信他也不至于毫無可取之處。
陽春雖是笑着的,孫空卻是半點也笑不出來。
武功好的人往往眼力也不差,他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和陽春武功上的差距,這差距幾乎等同于死亡,少有人在死亡面前能夠不恐懼的。
他的手心已經出汗了,開口說道:“道上有道上的規矩,陽長老,得罪了。”
☆、留書九
人是很奇怪的。
孫空有多麽心狠手辣從他方才不不顧念同僚之情,拿杜環為自己擋招這一點就可見一斑了,但這個殘酷的人居然願意為了一點點的“規矩”留下來和陽春決鬥。
“你現在能留下來,就比江湖上很多口中念誦着‘任慈’、‘正義’的人好上很多了。”陽春說道,她這話确确實實是真心實意的,也許是因為在現代的時候接受過西方價值體系的影響,她對于契約精神的認可比其他人更甚,也因此她對孫空有了幾分欣賞之意。
可惜的是,在很久以前她就學會了“欣賞”與“手下留情”之間并沒有任何關系這個道理。
她的刀已經握在手中,刀鋒已經轉向了孫空。
“請。”她說道。
“女俠請慢!”龜茲國國王忽然說道,在這一瞬間,這個有“葉公好龍”氣質的一國之主顯露出了一種他在方才忘得一幹二淨的鎮定,他的面色恢複了紅潤,聲音沉着,“本王且要問這刺客一句,派你們來的人可曾說過一定要你們取下本王的性命?”
這話問得太古怪,方才那兩名被陽春幹掉的武者手裏的武器都快碰到龜茲國國王了,考慮到陽春沒有能夠及時進來的後果,顯然對方沒有留活口的意圖。
孫空顯然也覺得這個問題很傻,所以他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你們若是知道陽長老是本王的朋友,怎敢只派這種貨色過來,莫非是來送死的?”龜茲國國王又說道。
孫空長得像猴子、武功像猴子,腦子也轉得像猴子一樣快,當下怒道,“這人真是好不講道理,身為買主本應該将目标的一切詳情禀明,他居然隐瞞了那麽重要的信息。”
這番對話若是被那買兇的龜茲叛臣聽到了,少不得要哭天搶地喊一番冤,他哪裏是隐瞞,分明是确實不知情,更何況就連陽春本人也是在方才才知道自己有一個當國王的朋友的。
若是交易中的誠信不存了,交易的可靠度就要大大地打個折扣,孫空此刻退走也就不算什麽事了。
有了臺階,這只黑衣服的猴子溜得要多快有多快,本就無意于他性命的陽春自然也抓住了這個臺階把刀收回了刀鞘。
“國王是故意這麽說的嗎?”陽春問道。
“女俠何必明知故問呢?”龜茲國國王狡黠一笑,“此等義士,不消說殺了,哪怕是明珠暗投也是可惜啊。”
孫空到方才為止的行為都算不上是什麽“義士”,這老國王不過是瞧出了陽春的心思方才這麽說,也算是同這位頂尖高手示好,他可沒忘記陽春不是收了他定金的俠士,如果她現在離開,他的身邊将再無保護之人。
陽春想明白了這一點,便點頭順應了這老國王的心思道:“國王說得有理,這班小人既然有第一次,想必第二次暗殺也是不遠,江湖中厲害的殺手不少,那買兇之人說不定會将他們一一請來,陛下身邊雖能人衆多,卻難免防不勝防,陽春願盡一二綿薄之力。”
老國王大笑一陣後向陽春表達了感激。
待外面的大火被撲滅後,琵琶公主同王沖也進入了營帳,龜茲國國王原本對這位名字平凡、武功估計也很平凡的毛遂自薦而來的年輕人頗不在意,如今經歷了這番重金聘來的保镖的背叛事件,他對王沖也多了幾分親近。
“算下來,父王請來的保镖除了王沖,也就只有如今還下落不明的司徒流星了。”琵琶公主嘆了口氣,在一旁悄悄地對陽春說道,“看來這天下的人不管是哪裏的都有不老實的,龜茲國內的是這樣,中原武林的也是這樣。”
陽春深以為然。
“此番當真是要多謝陽女俠了。”琵琶公主真心地說道,“方才我被一陣騷動引開,竟疏忽了父王的安危,若不是陽女俠及時出現……我,我們龜茲國的希望也就徹底斷絕了。”
她說到這些時已經是淚眼婆娑,對自己的疏忽後怕不已。
陽春嘆了一聲,安慰了她兩句,忽然心中一動,片刻後,司徒流星掀開帳簾進入。
司徒流星這名字和司空摘星有點像,且他也是個賊,只可惜這世上有楚留香在,以他的武功還遠遠稱不上偷王之王,好在他自己也頗為自足,做些劫富濟貧的活計也算是心安理得。
要他真刀真槍地和孫空這樣的殺手硬拼實在是有些難為了,但他既然還有面目在遲了那麽久後回來,分明是有重要的發現。
在衆人摻雜着懷疑的目光中,司徒摘星将自己離開的原因和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原來他作業離開是為了追蹤杜環,他也算是老江湖了,一個人有沒有古怪總還是瞧得出來的。他跟着杜環走到了一處帳篷前,擔心裏面有高手不敢妄動,在外守候的時候瞧見有人給他們送來了一封與“極樂之星”有關的信件。
“你方才說……與‘極樂之星’有關?”一直靜靜聽着來龍去脈的龜茲王忽地激動了起來,高聲問道。
“不錯,确實是極樂之星。”司徒流星回答道。
“你可瞧見信上說了什麽?”龜茲王急道。
司徒流星沉吟片刻後說道:“我雖未曾看見信的內容,但龜茲人不識漢字,這信是由一漢人讀出的,大致內容是說極樂之星在送信人身上,要那些人帶着巨金去換。”
龜茲王急急對手下道,“快,快去把那封信拿來。”
他的手下很快便捧着一封信進來了,龜茲王展開信一看,只見信上內容與司徒流星所說的相差不多。
“不錯,那信上便是這麽說的。”司徒流星立刻說道。
“真是可惡,想不到他們竟要吃兩家飯。”龜茲王怒道,“你可還瞧見了什麽。”
司徒流星搖了搖頭,面露無奈之色,而這無奈中又有幾分恐懼之意,“我未曾瞧見,我正要再觀察一陣,有一人自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肩,我剛回頭,那人又在數米之外,似有邀請之意,我上去一瞧,方才……方才發現自己實在是撿回了一條命。”
“那人是誰?”琵琶公主問道。
“我,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司徒流星說道,“此人于我有恩,我已立下重誓,望諸位莫要強逼。我今日只能告知諸位此人将在不久後前來,萬望諸位小心。”
“那人既然對你有恩,你又為何要将他參與暗殺的事告訴我們?”琵琶公主追問道。
“一年前,家兄得到一筆財富,誰知懷璧其罪,他很快遭人追殺,若非南宮靈幫主出手相助,只怕如今我們兄弟已經是陰陽分離了。”司徒流星看着陽春解釋道,“江湖人盡皆知,南宮靈幫主最為倚仗的便是陽長老,如今我通知長老這件事,也算是報答南宮幫主的恩情了。”
陽春“哦”了一聲,一年之前丐幫所經營的商鋪盈利頗豐,南宮靈也有了難得的空閑時光,遂四處游歷、做了些見義勇為的事,司徒流星哥哥的事應該也在其中。
以目前的情形看來,司徒流星應該沒有說謊。
“今日之事,雙方皆是我的恩人,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就此告退,希望諸位見諒。”
話說到這裏,在場衆人自然沒有阻攔的理由,只能看着司徒流星離去,留下他們面對如今迷茫又危急的局勢,當務之急便是那名司徒流星口中的人是誰。
“能讓司徒流星怕成這樣的人,江湖上實在是不多。”陽春皺眉道,“莫非是他?”
“陽長老難道已經有了眉目?”琵琶公主問道。
“……如今敵人還沒有來,妄作猜測只會不利。”陽春說道,“如今事态緊急,國王只怕不能再随意走動了。”
“小王知道分寸。”龜茲王點了點頭,而後忽然如同驚雷般一炸,說道,“還有王妃,諸位俠士,可否勞煩你們派人去保護我的王妃?”
☆、留書十
既然是龜茲國的王妃,按照常理而言,應當由這裏同為女性的陽春前去保護才是最為合适的。然而問題在于,陽春是這裏武功最為高強的,如果真有高手要來殺龜茲國國王,只憑借王沖與琵琶公主二人不見得攔得住。
且王沖此次雖為救人而放棄了離開的念頭,但若這裏發生的事同他要做的事起了沖突,他會選擇哪一邊依舊是不得而知的。
“不如派人将王妃接來?”琵琶公主說道,“雖說同時照顧二人會有些麻煩,但總比兵分二路要好上許多。”
其餘人商議了片刻後,覺得此法可行,唯獨有些麻煩的是王妃的身子孱弱,禁不住長久的風吹。龜茲國國王雖不至于把王妃的命看得比自己的還重要,但他畢竟是關心她的,當下命人用厚厚的氈子在營帳裏圍出一處來,為王妃的病軀保駕護航。
那位姿容出衆的王妃是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躺在病榻之上被擡進來的,陽春掃了一眼隐隐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她正暗想自己是不是太過敏感,畢竟石觀音怎有可能屈尊來做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的妃子,哪怕他是一國之君也沒有那麽大的臉,忽然之間,她卻發現身邊王沖的臉瞬間發白。
之後無論龜茲國王說了什麽,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就連上了酒菜,他也沒有心情吃喝,整個人幾乎是坐立不安,似乎他想要離開此地的願望在看見王妃的一瞬間加深了幾百倍。
“你可是發現了什麽?”酒足飯飽之後,陽春向他問道。
王沖默而不答。
“你可莫以為沉默和謊話能搪塞過去,方才不僅僅是我,大概就連龜茲國王和琵琶公主都發現你的焦躁了,只是他們如今急着想要拉攏你這個戰力才沒有多說什麽。”陽春說道,“你是在見到王妃之後才有如此表現的,她的身上可有什麽古怪?”
“趕緊走。”王沖從牙縫中憋出了這三個字,“留在這裏只有死路一條。”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陽春皺眉道。
“那絕不是龜茲國的王妃……就算她換了樣貌,我一樣能認出她來,那個女魔頭……”王沖似是想到了什麽極可怕的事情全身都開始顫抖,“石觀音。”
最後三個字好像用盡了他一生的勇氣。
陽春微微訝然,她沒想到石觀音真的願意陪一個那麽老的男人虛與委蛇,難怪王妃要常常纏綿病榻。
如同察覺到陽春所想的一般,在吐出那三個字後的王沖終于能夠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了,他努力維持着鎮定的口吻說道:“如果王妃真的是石觀音,龜茲國國王定然活不到這個時候,她應當是在這幾日取而代之的。”
這麽一想事情就合理起來,陽春不禁為真正的王妃感到悲哀了,她所遭受到的飛來橫禍尚且不論,朝夕相處的丈夫居然認不出自己的妻子,這實在是太可悲了。但這裏又有一處矛盾了,如果龜茲王的愛足夠真誠,能讓他認出冒名頂替的石觀音的話他也許根本活不到現在。
“你有幾分把握?”陽春問道。
“如果有一個人将你的家園付之一炬,将你情同手足的兄弟全部殘害,你有幾成的把握認出她?”王沖苦笑道。
陽春倒吸一口冷氣,她想她知道這位王沖究竟是誰了,但如今他一定不願意被人說破自己的身份,因而她也就閉口不言了。
“龜茲國國王已經保不住了,我們何必白白搭進性命?”王沖說道,“一同離開如何?”
“不可。”陽春搖了搖頭,“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自己進大沙漠是為了尋一個人決鬥嗎?”
王沖點了點頭。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石觀音。”陽春說道,“既然如今已經知道了她在哪裏,我又怎可以有避而不戰之理。”說完,她便轉過身走入帳中,那龜茲國國王依舊在同自己的女兒說着話,見到陽春進來不禁“哈哈”一笑,問道:“這是出了何故,女俠為何去而複返?”
陽春雖然較為相信“假冒王妃”的推論,但也不能全然放棄龜茲國國君是石觀音手下的猜測,她一面細心觀察着龜茲國國王的神色,一面問道:“不知王妃得了什麽病?”
“說來不過是風寒而已。”龜茲國國王嘆氣道,“只是她身子從來不好,一來二去如今竟是連起身也做不到了。”
“原來如此。”陽春說道,“依我之見,王妃有可能是筋脈上的問題,這種事情尋常的醫生是瞧不出來的,反倒是我們這樣的江湖人更為了解,國王若是信得過我,不如就允許我試上一試?”
“這……”龜茲國國王面露猶豫之色,但他又不願意在這種事上拂了這位高手的意,只得點頭同意了。
陽春得到了許可,正大光明地掀開了毛氈制成的簾幕走了進去,目光越過層層錦被,瞧見了那面色蒼白的美麗王妃。
“麻……麻煩了……”她氣若游絲地說道,仿佛病情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雖說着麻煩,卻是不願意主動将手拿出來讓陽春把脈的,陽春早料得她這番表現,索性一層一層地掀開她的錦被,找尋她的雙手。
當她掀到最後一層被子的時候,躺在床上的王妃問道:“我美嗎?”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陽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直視着王妃,回答道:“美。”
“是我美……”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