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既然莫意閑出手了,若遇到阻力,大概談應手也會相幫吧。”陽春皺起了眉,感到事情有些麻煩。
黑榜十人無一不是威懾武林的高手,哪怕莫意閑和談應手兩人是在原本黑榜之中的公良術、甘玉意二人失蹤後才被排上的榜,也不代表他們就是好對付的。若說憑陽春一人之力對付二人不過是妄自尊大而已,如果封寒沒有在與浪翻雲的一戰中受傷或許還可以向他求助,可既然他這半年內都不宜動武陽春又怎能勞煩他呢。她又想到那些誓死要将楚威滅口的人,若是他們也同時尋上自己的麻煩……她越想越愁,眉頭也越皺越緊。
“嘛,你也不要這個表情嘛。”徐然說道,“邪異門的厲門主已經答應鼎力相助了,你也說過他一言九鼎,絕不會食言而肥。”
厲門主嗎?
陽春稍稍放下了心,只是邪異門畢竟離府衙還有一段距離,厲若海總不可能親自跑來府衙助陣,歸根結底還需要靠他們自己。
“我與幾個大小幫派都有所結交,也許可以求得他們的幫助。”
“不可。”對于這個提議,徐然果斷拒絕,“其一,朝廷忌諱官匪勾結,我們以往作為已經是刀尖上行走,不可再有大動作。其二、江湖恩德不可盡信,稍有差池便是引狼入室。”
陽春聽他之言如醍醐灌頂,這些她原本也應能想到,只是卻有些病急亂投醫了。她深吸了口氣,讓心情平靜下來,細究起前因後果。
“逍遙門一直不在我們這一帶活動,我們與他們的往來也不緊密,莫非是有什麽誤會?”
“并非是誤會。”徐然說道,“你可還記得三個月前我們剿滅的一夥山賊,其首領是莫意閑的遠親。”
“原來如此。”陽春點了點頭說道,“看來此戰避無可避。”
她能夠看出哪怕知道這樁禍事的來源徐然也沒有後悔的意思,做官的本就該保住一方百姓的安全,哪怕這夥匪徒的後臺是更厲害的人物,徐然也萬萬沒有徇私枉法的理由。
“幸好有邪異門在,否則只怕逍遙門的目标就不僅僅是我一個人了。”徐然說道。
陽春說道:“有我在,沒有人動得了大人。”
對于她的話,徐然只是笑笑。
“我夫人有喜了。”他說道。
Advertisement
“恭喜大人。”陽春愣了一下後說道。
“我想活下去。”徐然坦誠地說道,“我想教他讀書、習武,想看他洞房花燭、兒孫滿堂。”
“楊春,辛苦你了。”
**************************
士為知己者死。
在徐然對她說“辛苦”二字後,陽春第一次有了這種感受,哪怕她以在現世練就的憑空而想的閱讀理解手法來細細回味這一句話後依舊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一點值得感動的地方。
這感情是自然而然湧出的。
她既然知道有敵襲自然不敢若無其事地住在自己的小屋裏,徐然的夫人在他們的小院裏理出了一間房供陽春休息。
“夫人,我來吧。”
雖然徐夫人有孕這個消息是陽春剛剛聽說的,但徐夫人此刻已經有了顯懷,沉沉的肚子讓陽春有些擔心。
“沒事,這些小事我還是做得了的。”徐夫人笑道,她堅持為陽春布好了床才慢慢地坐了下來。
她是個爽利的女子,甚至算得上潑辣,過去揪着徐然讓他收收目光不要總粘在別的姑娘身上的事從來沒有少做過。如今有了身孕,看上去比過去溫婉許多。
“他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徐夫人問道。
“大人從來不會讓自己活得辛苦的,這一點夫人應該是清楚的。”
“說的也是,這個人別的都一般,偷懶耍滑卻是一等一的好手。”聽了陽春的回答,徐夫人輕笑了一下,“你看我這把年紀學武,可還能學到些什麽?”
“夫人莫要說笑了。”陽春怕她說一出是一出,慌忙阻止道,“夫人還懷着孩子呢,而且練武難免吃苦,夫人這年紀若是傷了筋骨,可就難恢複了。”
徐夫人笑了一下,大約也覺得自己是說笑了。
“這一次……也能平安無事的吧。”她又說道。
陽春認真地點了點頭。
是夜,風平浪靜,然而第二日清晨,陽春護衛着徐然入府衙時,卻見府衙上懸了一排的老鼠,由鐵絲串着、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血,已積了一小灘。四周已圍了些早起的百姓,正對着這番可怖景象指指點點。
陽春分開了人群,提刀向前,摸了摸血跡,“大約是兩個時辰前,這賊人好生大膽,竟欺公門至此,我定要将其拿下!”
她故意說得這般大義凜然,卻是要安定周圍百姓的心神,在這種時候憤總比懼要好。同時她并未犯下輕敵的過錯,四處搜尋,以免那些剛放完狠話就被打臉的劇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徐然不過是個文弱書生,哪裏見過這樣的景象,他感到雙腿在發抖,于是也不上前,索性站在原地擲地有聲道:“鄉親們請回吧,這大膽江湖人每年都有幾個,不值多提,不值多提。”
見衙役們都準備感人了,看熱鬧的人們逐漸散去,陽春走下臺階将徐然扶了進去,剛入得門內,邪異門所留派的兩名幹将便迎了上來,面露愧疚之色。
“吾等無能,竟未發覺半點動靜。”此二人同時道。
陽春知道這二人武功雖高,卻未踏入一流高手之列,莫意閑手下有能瞞過他們的高手也不奇怪。她拱手道:“如今形勢只怕越發嚴峻,煩請二位回邪異門告知石無遺石護法。”
那二人對視一眼,點頭應了。
待他們離開後,陽春親自取下了那一串老鼠,也不嫌棄肮髒惡臭,細細觀察,發現這幾只老鼠的內部皆被一股巨力攪碎,然而其外在卻只有鐵絲穿過的傷口,這樣的功力絕不是尋常高手能夠做到,陽春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看來莫意閑是親自來了。
她感到有一些困惑,那個山匪遠親對于莫意閑而言果真如此重要嗎?值得他為此向朝廷命官動手、同朝廷作對?
不,不對。
她把徐然想得太重要了,或者說她站在朝廷的角度将“一名江湖人随意刺殺朝廷命官”這件事看得太重要了。徐然雖有官職在身,但對于江湖勢力而言,他實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個人物,朝中想要拉攏莫意閑的大有人在,抹平一樁兇殺案可以說是小事一樁。
那麽,莫意閑是另有所圖嗎?
她很快想到了答案。
黃昏時分,石無遺親自造訪了。
他這般謹慎态度讓陽春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
莫意閑要對付的不是徐然、更不是朝廷,他只不過是要借徐然這個和邪異門交好的官員試探邪異門的底線。厲若海久不問世事,他的那些壯舉已有了年頭,莫意閑想要試試他的深淺并不奇怪,因而這樁事細究起來應算是邪異門牽連了徐然,難怪石無遺如此積極。
只是這卻是不能揭破的,知道了這些只讓陽春感到越發難辦,若是邪異門吓不住莫意閑,只怕他們将要迎接的便是莫意閑、談應手的攜手猛攻了,這情形不會比怒蛟之戰好上多少。
“在洞庭湖發生的事我們都聽說了,恭喜楊捕快能夠全身而退。”石無遺說道。
“算不上什麽值得恭喜的事,不過是因為我那時候不是任何人的目标罷了。”陽春說道,“如今情勢卻大為不同了,莫意閑雖然不如浪翻雲,不,他大概連乾羅也比不上,但他若是全力針對徐大人,我大概也是需要以命相搏了。”
“你說這樣的話,若是讓封前輩聽到大約他是要坐不住了。”石無遺嘆道。
“我師父真的去了邪異門?”
“這裏值得封前輩去的地方并不多,他能賞光也是邪異門有光。”石無遺笑道,“我許久未見到門主如此有興致了,他在黑榜中看重的人并不多。”
這确實是實話,厲若海的輩分在黑榜中算不上高,但眼界極高,縱使是乾羅也未必能得他一聲贊嘆。陽春猜測他同封寒應頗為投機,至少厲若海不是封寒曾對浪翻雲說的那類不敢與他人一對一對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