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節奏讓她感到有些不悅,于是皺起了眉不滿道,“你們是在審訊我嗎?”她将已經睡着了的小飯擋在了身後,擺出了戒備的姿态。
“你別誤會,我們之前遭受了好幾次襲擊,你身上有武功卻半個字也不說,所以我們就想問問清楚。”丹鳳安撫道,“我們相信你是好人的。”
如果相信的話是不會有這樣的問話的。陽春點了點頭,說道,“你們不用為難,我和小飯等雨停了就走,保證不纏着你們。”
丹鳳正想再說些什麽忽然面容一肅,陽春亦是聽到了門外的騷動,滴滴答答的節奏被一陣急促而猖狂的馬蹄聲打斷,緊接着便是“嗖嗖”幾聲,卻是快速經過的一隊青衣人一揮手将幾枚東西扔進了這小小的狗肉鋪。
“硝磺霹靂彈!”花滿樓面色大變,他從桌上霍然彈起,一手撈住了還睡着的小飯,另一手要去牽陽春,卻見她身形一閃向內室跑去,“你帶小飯先走,我去救那個老板!”
這狗肉鋪的老板此刻應該正在內室中呼呼大睡。
陸小鳳本想要把這個活撈到自己身上,但他卻沒想到陽春的身法竟比他預料的還要快,因而錯失了阻攔的時機,只好緊緊跟上去以防生變。
陽春沒想到他還會跟過來幫忙,心中頗受震動,或許是方才喝的酒現在才發揮效力,她感到一股豪情驀然升起,再不顧什麽韬光養晦揚手劈出一道掌風,這連暴雨也澆不滅的大火被這風劈出了一條道路,陽春快速地通過,卻發現內室中空無一人。
“裏面沒有人!”她大喊了一聲,而後如同她進來時那樣掠了出去,火焰只是微微熏黑了她本就破舊的衣裳,沒能給她帶來實質性的傷害。
她同陸小鳳沖到屋外的時候,花滿樓和丹鳳已經等候多時了,小飯似乎也被這番變故給驚醒了,他不可思議地看着陽春像那些大俠一樣從火裏飛出來,瞪大了眼睛的樣子像是第一天認識她似的。
“他不在裏面?”花滿樓問道。
“不在。”陸小鳳回答。
“難道他是青衣樓一夥的?你們拼命去救他他卻……”丹鳳憤憤地說道。
“這不可能!”小飯立刻跳了起來,“趙麻子在這一帶做了很久了,他不可能是那什麽青衣樓的壞人!”
他的話音剛落,從遠處便走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他的肩上扛了根竹竿,竹竿上拴着的都是手,雖然上面的血跡已經被雨水沖刷得差不多了,乍一看依舊是無比駭人。
“他居然追上了那些人……”陽春皺着眉頭感慨道,她自認輕功也算不錯,可要在那種情形下迅速反應過來追上那幾匹好馬又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割下那些人的手……連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沒有這樣的行動力。看來這賣狗肉的麻子哪怕不是那青衣樓的人,也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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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陸小鳳叫了起來,又驚又喜,顯然這神秘的狗肉販子是友非敵,“司空摘星!”
把“摘星”當作名字的人當然有一身神乎其技的輕功。
“司空摘星,你來這裏做什麽?”陸小鳳又問道。
“我是一個賊,來這裏當然是為了偷喽。”司空摘星頂着那張滿臉麻子的臉嘿嘿一笑。
“偷什麽?”丹鳳忍不住問道。
“偷你。”司空摘星回答道,他的眼睛裏沒有一點點玩笑的語氣,“有人花了二十萬黃金請我來偷你。”
☆、閑事四
下得很大的暴雨往往過去得也很快,只可惜這世間的苦難并不是都如此。
司空摘星留給他們的是斷了手的活生生的人,然而等他們到那裏的時候卻只看到一地的屍體。動手的人如果不是那位偷王,那麽就一定唆使他們做這件事的人。但這樣一來與邏輯又不符合,聽陸小鳳的話,那青衣樓樓主神秘莫測,這幾個能夠被司空摘星瞬間打敗的雜兵怎麽有可能接觸到他的身份和藏身之處?如果他們不知道,又何必殺人滅口做得如此之絕呢?這幾人雖然身穿青衣,但難道只有青衣樓的人能穿青衣嗎?會不會是有人假借青衣樓的名頭做下了這樁事?
由于做捕快時留下的習慣,陽春沒法停止自己的思考,她原本覺得自己還算聰明,但在另一個江湖她沒辦法解決楚威牽扯出的迷局,在這裏,她也看不破眼前的這個謎題,這種困惑實在是讓她有一些挫敗。
“哎,你的師父是誰?武功不錯啊。”陸小鳳忽然問道。
“他叫封寒,不喜歡抛頭露面,你沒聽過也是正常的。”陽春回答道,“雨停了,我和小飯要回去了。”
陸小鳳還在思索這個叫“封寒”的是誰,聽到陽春說要回去了,這才想起她如今還是個丐幫弟子,一時間感到了些趣味。他見過很多很多的怪人,并且和其中的大部分成了朋友,但他還沒有見過一個明明武功那麽高卻安居于丐幫中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分舵的年輕高手。在他的印象中,除了那些遭遇了特殊的不幸的,年輕的俠客都應該是如同他們曾見過的蘇少英那樣英氣勃勃、滿懷雄心,哪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在思索這些的時候,陽春已經帶着小飯走遠了。
“你幹嘛騙我?”小飯不滿道。
“我怎麽騙你了?”
“你明明有那麽高的武功,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告訴過你我很厲害,可是你一直不信。”陽春無意将這幼稚的争吵進行下去,換了一個話題說道,“你聽說過青衣樓嗎?”
“當然聽過。”小飯理所當然地說道,“那可是一群禽獸,聽說他們什麽壞事都做,官府一直拿他們沒辦法,江湖上的那些大門派也對付不了他們。”
陽春“哦”了一聲,又想起了在喝酒的時候他們說到的“霍天青”,于是又問道,“那那個霍天青又是什麽人?和青衣樓有關系嗎?”霍天青、青衣樓,聽着似乎有些關聯。
“哎,錯了錯了,霍天青是珠光寶氣閣的大總管,和青衣樓可沒關系。”小飯跺了跺腳,似乎對這誤會很生氣,“霍總管可是個大好人,才不會是那種惡人呢。自從他到了珠光寶氣閣後,每年冬天他都會給窮人施粥。”
一面做善事、一面做惡事的人這世上難道還少嗎?陽春看了看小飯,發現他似是動了真怒,還是将這反駁之詞咽了下去,自顧自地思考霍天青和今日這場大火的關聯,他的信既然能送到陸小鳳的手上,他自然也是知道他的行蹤的,更何況他們會去喝這場酒也是為了霍天青和陸小鳳的決鬥。
依據陽春的辦案經驗,當一個人和很多事都有關聯,這個人哪怕不是犯人也是案子的關鍵。
他們回到了小破廟,囤在那裏的那些乞丐已經從街坊那知道了只言片語,紛紛圍了上來問他們有沒有事,小飯看了陽春一眼,還是沒有把她會武功的事抖出來,哪怕陽春本人并沒有這樣的要求。
她看着在人群中繪聲繪色地講那“七義”、陸小鳳、花滿樓故事的小飯,忽然感到了一種由衷的可惜,如果他不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如果他有良好的出生,他也許就有成為他今日所說的這番故事的主角的可能了。她穿越之初常念着現代社會的種種物質上的便利,認識封寒後又羨慕江湖的快意恩仇和古時較為閑适的節奏,然而如今她忽然又懷念起現代社會雖不圓滿但比起這時候已經好上太多的平等,男女之間的、貧富之間的、權貴和平民之間的……縱使在實際操作的過程中各人享受的社會資源有所差異,但誰也不能名正言順地主宰別人的命運,只要有本事,每個人都有成功的機會。
只可惜就算她的武功再高一倍,也沒有在這個時代呼喚民主、呼喚公平的資本。
講完了故事,他們還是需要回到現實中來,廟裏的乞丐三三兩兩地散去了,小飯扭扭捏捏地走到了陽春的面前,“你打算去做什麽?”
他的意思很明顯,在不知道陽春的本事之前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和她講解乞讨中的要領,然而如今他看着陽春身上破舊得不像樣的衣服都覺得這是對“高人”的折辱。
因為早年的乞讨經歷,陽春對這個被定性為“不勞而獲”的行當沒有多少別扭的心情,從道義上講,不勞而獲總比損人利己要好上不少,不管是在古代、現代,以侵害他人謀取自身利益的人總是不少。只是在有機會自食其力養活自己的時候,她也不願意就這麽放過,更何況如果進行得順利,她不僅能夠解決自己的困難,也能夠幫助到這個處于江湖、社會邊緣的小小集團,算是報答他們這麽多日來的收容。
這個機會的名字是陸小鳳,她原本不想去找他,畢竟他身邊的上官丹鳳對自己并不信任,但要請人幫忙、或者說是幫別人忙又何必寸步不離地跟着呢。
“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有些事要處理。”陽春對小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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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找到陸小鳳的時候他剛剛準備去沐浴,他看見陽春的到來也吃了一驚,“你怎麽來了?”
“我來問你一件事。”陽春說道,“你是不是遇上了件很麻煩的事。”
“是一樁很麻煩很麻煩很麻煩的事。”陸小鳳說道,“怎麽?你想來幫我的忙?”
陽春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雇傭我來幫你的忙。”
“雇傭?”陸小鳳挑眉問道。
“實不相瞞,我生計有些窘迫。”
陸小鳳“哦”了一聲,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了,“那你可以去給大戶人家做保镖啊,以你的本事,就算是在王府裏也能謀到差事。”
“我不能做這種長期的工作……”陽春模模糊糊地說道,在江湖上每個人都有苦衷,她相信陸小鳳不會細究下去。她的苦衷是她希望能夠找到方法回去,但這個過程不僅無望,而且需要常年的颠沛和資金支持,保镖的工薪雖然可觀,可卻嚴重限制了她的自由,其他的工作也是同樣。
她的選擇實在少之又少。她當然也可以做那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事,但一方面她不可能不管道義什麽人的“災”都消,另一方面誰會找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幫忙呢?
“這樣吧,司空摘星那個老賊說要偷走丹鳳,她現在應該在珠光寶氣閣,你去幫我照看一下。”陸小鳳說道,“事情結束之後,我給你五百兩。”
陽春笑着應了一聲“好”。
珠光寶氣閣在本地頗為有名,更何況他們的老板新喪,閣樓門口還挂着白布,陽春很快便找到了這地方。
“敢問上官丹鳳姑娘來過了嗎?”陽春問道。
門口的守衛見她穿着破舊,擺着手不耐道,“我們沒聽過什麽丹鳳、丹燕,你若是識相的就快點滾開。”
閻鐵珊因欠債不還被殺這種事當然不可能那麽快地流傳出去,至少不會流進這些普通下人耳中,陽春無意同這些人糾纏,索性暫且離開後又偷偷潛入,想要找一找上官丹鳳的蹤跡,又或者可以直接向霍天青詢問。
如果他還在珠光寶氣閣的話。
她穿過了層層庭院,最後摸到了閻鐵珊的靈堂,肅穆的氣氛令她放慢了腳步,當她正想要穿過去的時候,忽然發現靈堂中站着一個道士模樣的老人。
他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到來,握緊了劍柄,似是無言地詢問來者的身份。
陽春正打算現身,卻聽見了一陣腳步聲,“道長還沒有睡?”
☆、閑事五
走到那老道人面前的是一個容貌、氣質都極為出衆的年輕人,他的步伐、他說話的聲音都有着與他同齡的人極少具備的沉穩,是屬于一打眼就能讓陽春決定投入全部精神應對的那種人。他對老道人說話的樣子很客氣,卻并不恭敬,甚至有些類似于衙門差役對別人的循循善誘,這樣的态度也許比直接的惡言更容易觸怒人。陽春看到那老道的面色越來越差,就算他下一秒拔劍向這年輕人砍去也不足為奇。
老道沒有拔劍,但他也不想在這裏受氣,于是轉過身走過了這年輕人的身邊,向靈堂門口走去。
“站住!”
冰冷的命令口吻将本就不友善的氣氛點燃。
老道豁然轉過了身,兩道又黑又濃的眉顫了顫,眼中迸射出駭人的精光,他在原地站定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去,聲音不高卻飽含森冷怒意,“你叫我站住?”
“我叫你站住。”
“你還不配!”
“論年齡,我不如你,論身份,我霍天青不在你獨孤一鶴之下!”
此言一出,陽春方才确定了這兩人的身份,她對霍天青本就有一點點的疑心,如今見他對舊主友人是如此挑釁的态度,更加感到不對勁。她對獨孤一鶴這名字也有些印象,似乎也是上官丹鳳的讨債對象之一,他如今好端端地在珠光寶氣閣,本應該在珠光寶氣閣的上官丹鳳又在哪裏呢?
電光火石間,靈堂中的兩人忽然動起手來,陽春觀看了片刻,感到霍天青的每一招都極其巧妙,技巧遍布于細微之處,而獨孤一鶴的劍法剛猛如刀,犀利非常,亦有奧妙之處。一時之間,兩人竟是難分伯仲,只是霍天青內力遠不及獨孤一鶴,大約久戰後會落敗吧。在見到兩人雙掌對擊時,陽春在心裏揣測道。然而出乎她意料的事又發生了,在如此緊要的關頭,霍天青竟然開口說話了,而且面上沒有絲毫緊張的神色。
‘這怎麽可能呢?’依據最基礎的武學知識,在這種比拼內力的時候說話無異于自尋死路,能夠突破這條準則的只有傳說中的先天高手,難倒霍天青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陽春越發認真地觀察,終于确定這個年輕人還沒有這般逆天的天賦,只是使用了一種特殊的技法,她松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升起一股怒氣,對霍天青越發不喜,這兩人之間似乎不至于有非殺死對方的仇恨,這般相拼莫非是為了名嗎?有必要做到這地步嗎?
獨孤一鶴心高氣傲,明知道此時不可說話,卻不肯落于下風,面上神色越發疲憊,足下磚石逐漸裂開,握劍的手越發用力,在其即将發力之時,霍天青陡然撤去力道,輕飄飄地飛向別處,獨孤一鶴重心頓時不穩,只可以劍拄地,激起一地火花。
歲月是很可怕的東西,如果是二十年前的鼎盛之時,縱使對方用了這樣的小人手段又能将他如何呢?
獨孤一鶴握着劍站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吐出了口濁氣,說道,“閣下看了那麽久,還不下來嗎?”
這一次确是在叫陽春無疑了,她面上一紅,掀開了幾塊磚瓦,徐徐降下,拱手道,“此番迷局着實複雜,晚輩不辨敵我,不敢貿然拜見前輩,還請前輩恕罪。”她因着方才那一役,頗為同情獨孤一鶴所遭到的侮辱,因而用上了比她預料中客氣得多的語氣。
獨孤一鶴聽她這樣說,面色稍緩,開口說道:“你方才沒有趁機偷襲,可見就算你對我有敵意也不是陰險小人,我看你的穿着顯然不是珠光寶氣閣的人,你來這裏是有什麽目的?”
陽春正想要開口,獨孤一鶴又說道,“此處是閻兄的靈堂,我方才在這裏動武已是不敬,不可再有冒犯之舉,你随我出來,我們到外面再說。”
陽春應了聲“是”,落後獨孤一鶴三步,跟着他走了出去。
然而當他們走入院中時,變故又發生。
一個人一動不動地站在白楊樹下,一身白衣如雪。
陽春看不見獨孤一鶴的神色,但她能看見他全身一瞬間的緊繃,如同荒原上的野獸遇到了強敵。
她向一側錯開了一步,待時而動。
“西門吹雪?”
“是的。”
西門吹雪是陸小鳳的朋友,他出現在這裏當然是為了幫陸小鳳完成讨債一事。
“你殺了蘇少英?”獨孤一鶴的問話很嚴厲,但隐隐能夠聽出他喉間的虛意,這是他損失了大半內力的情況下難以避免的。
“我殺了他,他卻是不該死的,該死的是嚴獨鶴。”
“嚴獨鶴不可殺,可殺的是獨孤一鶴,你若殺了峨眉掌門獨孤一鶴,必将揚名天下。”
“無論你是獨鶴還是一鶴,我都必須殺你。”
“……”
話說到這裏,戰局已經一觸即發,陽春看着西門吹雪,忽然明白方才霍天青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為何要退走了。他不殺獨孤一鶴是為了把他的命交到西門吹雪的手裏,既除了獨孤一鶴,又讓西門吹雪替他招惹上峨眉派的報複。
這是何等陰毒的心思!
陽春向前跨了一步,擋在了西門吹雪同獨孤一鶴的面前,“西門大俠,我見過的事情少,可我知道峨眉派是江湖上堂堂正正的大派,獨孤掌門也沒有做過愧對峨眉門楣的事,您若想要挑戰他,依照江湖理解應當先行遞上挑戰的帖子吧。”
“不是挑戰。”西門吹雪說道,“他欠了債,該還。”
“既是欠債,便該還債,何必還……”陽春的話還沒有說完,獨孤一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何曾欠過你的債?”
“你欠的不是我,是大金鵬王。”西門吹雪冷冷道,“和嚴立本欠的一樣。”
獨孤一鶴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呼呼地喘着氣,眼中劃過的是蒼老又疲憊的神色,仿佛剛才的那一聲質問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
西門吹雪眼中的戰意逐漸被困惑所取代,聲音雖依舊如同冰雪般冷冽卻少了三分殺氣,“你的內力有損?”
陽春終于找到了機會,将方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西門吹雪雖然做事直接,卻不是愚人,他聽完陽春所言,眼中飛快地閃過一道怒意,也不再多說什麽,只是轉身果斷離去。
“我一生從來沒有示過弱。”獨孤一鶴說道,“他若要戰,戰又如何?”
不,我覺得這不是您應該關心的重點。
哪怕再穿越幾次,陽春也不是很能理解這種除了把事情弄得更糟更複雜外毫無價值的固執和驕傲,然而人到了獨孤一鶴這樣的歲數,堅持對他比改變更有意義,于是陽春沒有說更多無用的廢話,只是從最實際的角度安慰他道:“前輩若是在此時遭逢不幸,峨眉上下又當如何呢?”
若是獨孤一鶴死于西門吹雪之手,這樣的血仇峨眉派報得了嗎?
獨孤一鶴的面色又變了幾變,他快速地調整了一番內息,才恢複了幾分精神,向陽春問道,“你之前要說什麽?”
“實不相瞞,前輩,我受陸小鳳所托來珠光寶氣閣保護那位上官丹鳳,只是如今我尋不到她的身影,不知前輩可曾見過她?”
“沒見過。”獨孤一鶴果斷地說道,神情不像是作僞,過了片刻後,他又似忽然反應過來般地問道,“你剛說你要找的人姓什麽?上官?”
陽春點了點頭。
獨孤一鶴的眉頭皺得更緊,“你知道陸小鳳在哪裏嗎?”
陽春又點了點頭。
“我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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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從峨眉四秀那裏知道獨孤一鶴到了這裏後,不等自己和他約好的會面時間便急急忙忙地要去見他。他的着急是有道理的,西門吹雪若是知道獨孤一鶴到了定然會去找他,而他的武功對上獨孤一鶴勝負難料。
只是他沒有想到獨孤一鶴也會來找他,而且看上去似乎比他還要匆忙。
“獨孤掌門。”他苦笑着行了一禮,同時将困惑的目光投向陽春。
“我去了珠光寶氣閣,上官丹鳳不在那裏,獨孤掌門說要見你,我就帶他來了……西門吹雪?他來過又走了。”
聽到西門吹雪還安好,陸小鳳松了口氣,全身心地面對自己眼前坐着的老人,他正想詢問金鵬王朝的事,卻不想獨孤一鶴先他一步開口問道,“是大金鵬王要你來的嗎?他現在在哪裏?他怎麽還有臉要你來找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多少麻煩是因為不肯坐下來談談、對一下口供造成的。
順便吐槽一下霍休那是什麽破計劃,難倒他算準了那兩個老同事都不是肯好好說話的貨嗎?
☆、閑事六
這一連串的發問讓陸小鳳有點懵。
任誰看見一個本來應該心虛的負債人身上散發着讨債者的熊熊氣勢都會發懵,然而在懵過之後,他又恢複了他本該有的敏銳,皺眉問道,“難道不是你們一直躲着大金鵬王,想要獨吞財富嗎?”
獨孤一鶴的面色鐵青,陽春懷疑如果不是因為身為武當掌門的教養,他一定會噴出一大段的髒話來表達心中的憤慨。
“恰恰相反。”他深吸了口氣,努力保持鎮定,冷冷說道:“是他一直躲着我們,想要守着那一份幾輩子也用不完的財富過好日子。”
“這麽說,如果他想要複國了,你們依舊會将財富交給他?”陸小鳳問道。
“當初從老國王手裏拿過來的財富他随時都可以拿走。”獨孤一鶴說道,語氣堅決果斷,顯然是發自肺腑的,“至于其他的……讓他不要再妄想了,我們的确是想要複國,但我們……至少我不相信他有這個能耐。我年紀大了,用這一把老骨頭盡忠無妨,但我這些年掙下來的財富都是峨眉派的,他不可以動一分一毫!我教導的弟子都是峨眉派的弟子,不會為他流一滴血、一滴汗!如果我這樣做是不忠不義,到黃泉之下我親自和老國王賠罪!至于他,沒資格。”
陸小鳳被他這一番說辭震住了,他感到自己此刻正處于一團迷局之中,在獨孤一鶴到來之前,對金鵬王朝的同情占據了他的內心,然而在這一番陳詞之後,他又覺得那個坐在太師椅上說要和閻鐵珊等人“拼一拼”的老人似乎也沒有那麽值得同情。
任誰在發現自己的同情心好像被欺騙了之後都不會有好心情。
而且,有一個人,一個曾和陸小鳳一起在觀日峰上看過日出的人,因為這一場騙局失去了性命。
陽春不知道大金鵬王那裏的說辭,但她覺得獨孤一鶴的話十分有道理,她見過上官丹鳳,她身上穿的裙子、佩戴的珠寶飾品都價值不菲。她不知道一個能夠複國的國君是怎麽樣的,但她知道一個會把金錢浪費在女兒的衣服首飾上的君王是不大可能有能力服衆的,連服衆也做不到的如何能複國?
“無論如何,總要見一見那位大金鵬王吧。”陽春說道,“既然雙方說辭有誤,當面對質自然是最直接的辦法。”
陸小鳳嘆了口氣,他知道陽春說得不錯,如今他也沒了更好的主意,忙活了那麽久,最後卻如同一場鬧劇。
不過,在去之前,還有一件事需要問清楚。
“獨孤掌門,您同青衣樓有沒有關聯?”他問得猝不及防。
獨孤一鶴對于這句問話的反應是如同被侮辱了一般的惱怒神色。
“陸小鳳,你不要得寸進尺!”
這毫無疑問是否認的意思。
獨孤一鶴不僅不是青衣樓的主人,他來到這裏最根本的目的還是因為他剛剛知道青衣樓的位置就在這附近,打算去了結這一禍患。
當然,這句話的真假在此刻還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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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對質,當然是要主角都齊全,閻鐵珊已經死了,獨孤一鶴險些被殺,剩下的霍休自然也不能夠置身事外。
巧得很,霍休的小樓也在這附近。
這是巧合嗎?
陽春在思考這個問題,她本就是個捕快,思考、懷疑、解除懷疑已經成為了她必須要去磨練的本領。她知道自己的出現是絕對不可能被預測到的變數,如果她不出現,獨孤一鶴必死無疑,所以他和已經去世的閻鐵珊一樣都是受害者,但霍休呢?他也是受害者嗎?
知道當年那些往事的人、有本事查出當年舊臣身份的人,除了大金鵬王,還有三舊臣之一的霍休,換言之他也有能力編織這個陰謀,他的錢財也能夠支撐青衣樓這個組織。
“你擅長用什麽兵器?”在去見霍休的路上,獨孤一鶴忽然向陽春問道。
陽春愣了一下,想想這也不是什麽說不得的東西,答道,“刀。”
獨孤一鶴沒有做更多的回應。
霍休的小樓近在眼前,大門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推字。
陽春暗罵了一句“裝神弄鬼”,正想要跟着陸小鳳進去,卻被他攔了下來。
“你留在外面,萬一有什麽變故也能有個接應。”
陽春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心裏明白此刻陸小鳳的心裏也有自己起過的疑問。
大門在她的面前關上,陽春壓下了心裏的擔心,仔細地依照她在另一個世界學習到的經驗檢查着這附近的布置。
她很快察覺到有其他人在附近。
陽春的雙拳緊握,做好了随時出手的準備。
勁風從她的右邊傳來,陽春向右側一讓,避了過去。
她看到那帶起風聲的東西是一個穿着青衣的大漢,他面朝下伏在地上,頸上有一條紅線已經沒有呼吸了。
“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如果你想,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陽春站定了身子,轉向了說話的人。
那又是一個美人,将高貴和仙氣結合得十分完美。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她慢慢地說道。
陽春立刻想到她是誰了,“你的易容術真好。”她由衷地說道,很多人都覺得美人扮醜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卻不知道有一些氣質是極難改掉的,但那一日這個女人做到了,如果不是因為她選擇的出場時機實在太敷衍,陽春也看不出其中的違和。
“你今天沒有帶糖炒栗子?”她開玩笑道,心中戒備卻沒有放下。
“我只有在月圓的時候喜歡賣糖炒栗子。”
“像妖怪一樣。”陽春不客氣地說道。
女人笑了笑,沒有去細究,“無論怎麽說,我這一次算是幫你解決了一些麻煩,應該有一個和你心平氣和地談談的機會了吧。”
“抱歉,現在的時機也不好。”陽春說道,“随時會有事情發生,我怕我會分心。”
“這件事的主謀就是霍休這個瘋子。”女人漫不經心地說道,“他設了一個機關,足以将剛才進去的那些人全部困死,你如果答應幫我一個忙,我可以去破壞那個機關。”
陽春皺起了眉,猶豫着要不要相信她,但她又知道自己沒有太多的猶豫時間。
“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如果是,你也可以随時反悔。”
“我答應你。”陽春答道。她的回答有一部分是由直覺促成的,另一部分則是她知道公孫蘭多少能猜到自己的能為,不至于惹上自己這樣的敵人,哪怕她想要幫霍休也可以易了裝偷偷摸摸地來幫。
女人笑了笑,說道,“我叫公孫蘭,你可以叫我大娘,希望我們之間的交易能夠愉快。”
公孫……大娘?曾經也被杜甫的詩折磨得死去活來的陽春對這個稱呼也有印象,她對于這個女人的來歷有些好奇,但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
公孫蘭領着陽春走到了這座小樓後方的一條小徑上,掀開了一棵青松下的一塊草皮,露出了一個機關,陽春的理工學科并不好,只能看出這個機關是用組合的滑輪運作的,以古代的技術水平而言可以說是精妙了。
公孫蘭脫下了一只鞋子,往裏面一塞,原本運轉順利的齒輪立刻卡住了,咯吱咯吱地如同垂死者的嗚咽。
“我會再來找你的,我知道你有些朋友,抓緊時間和他們告別吧。”公孫蘭說完後,也不理會陽春頓變的面色,幾個起落從林間消失了。
陽春的臉色很難看,她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公孫蘭話語中的威脅之意,這令她起了三分的殺心,好在她的理智和道德觀念足以阻止她将這殺意付諸實踐。
她返回到了小樓的正門,等了一會兒後發現又有了新的訪客。
“嘿,你是陸小鳳說的那個……那個誰來着。”氣喘籲籲的胖子說道,“我是朱停,你一會兒保護好我,這機關難辦得很,我可不能分心。”
陽春應了聲“好”,看着這大胖子拔出了小樓上的一塊木板,以不符合他身材的靈活擺弄着其中的機關設置,比起公孫蘭的簡單粗暴,他的手法更加專業。
因為公孫蘭方才的出手,陽春并沒有什麽需要動手的需要,只是跟個傻子似的在朱停身後站了半天。
“可算是弄好了。”朱停長籲了口氣,把手上的工具放到一邊。
“那邊是不是也有個機關?”陽春指着公孫蘭方才動過手腳的地方。
“你不知道?”朱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是怎麽把它停住的?”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打“朱停”都出來“朱婷”,搞得我都想寫他性轉了,一定很魔性。
☆、閑事七
對于朱停的提問,陽春唯有以裝傻應對,好在他不像陸小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