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明朝的錦衣衛有多恐怖陽春在現代便有所了解了,更何況如今她所在的這個時代盡是些高深莫測的武功,只怕這裏的錦衣衛也更加駭人。她本已打定了主意,聽得楚威這般說,卻又兩難了起來。
“你也不必遲疑。”楚威說道,“我早就有所覺悟,死并沒有那麽可怕。”
“你究竟是犯了什麽事,上面給的文書只說是重罪,至于有多重、為什麽這麽重卻是含糊其辭。”
楚威又是一聲苦笑,“皇帝要殺我,這便是我的罪。”
當皇帝想殺他的時候,自然有的是“莫須有”,朱元璋向來說一不二,哪容得旁人求情?更何況他本就是從最底層打拼登上如今的地位的,只要能達成目的,哪裏會計較什麽君子不君子、正直不正直的,哪怕是陰險下作的手段也用得出手。
無論楚威犯了什麽罪,都已經沒有回轉之法。
陽春正想勸他試着投奔黑道巨頭,話未出口,便覺得一陣殺氣撲面而來,将楚威向自己的方向一拉,左手劈刀,以刀氣将星星點點的暗器擊飛。
“什麽人?!”她厲聲喝道。
對方沒有回答,三個黑影分別手持戟、矛、錘三種兵器,同時自高而下地從前、左、右三個方向飛撲下來,将陽春與楚威二人圍住。這三人沒有一個武功高過陽春的,恨只恨他們三人自成一套陣法,移步換位變幻莫測,很是難纏。
如果來的人是錦衣衛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帶走楚威,如果來的不是錦衣衛,除了朝廷以外還有誰想要楚威的性命?
“你究竟得罪了什麽人?”陽春低聲向楚威詢問道,同時揮刀擋下又一波殺招。
楚威一生的本事都放在易容上,武功不過是平平,哪怕是左躲右閃都已經十分吃力了,哪有精力回答陽春的提問。
陽春也算是見過不少名家的人,黑道白道有名的門派的武功都能認出來,面前這三人雖然使用的武器不同,但招式都具有明顯的相似之處,理應出自同門,他們的武功不差、師門自然不會是二三流門派,然而她在他們身上偏偏找不到一點熟悉的影子。
‘莫非是塞外的人嗎?’她心中納悶。
可是塞外的人又為什麽要幫朱元璋解決他的敵人呢?
她尚有餘力,然而楚威能為有限,久戰對他們極為不利。這樣想着,陽春刀法越發淩厲,刀鋒所到之處摧枯拉朽,她幾乎放棄了防守,只是以密集的攻擊保護自己、保護楚威。她原本想先全力攻擊其中一人撕開一道缺口,然而這麽簡單的方法這擺陣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防備,每一次她露出沖勢,處于她攻擊目标之外的人便會發狠地攻擊楚威逼迫她回援,如是再三,陽春的體力消耗極大。她心中急躁,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心想這幾人這般訓練有素顯然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自己為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于是微微向後跳開一步,橫劃出一刀,刀鋒劃出了個二百七十度的弧度,同時擊向三人。
Advertisement
她這一招用出了全力,竟似沒有想過如果這一招逼不開這三人會如何。
這三人的武功并非沒有,在擺陣時為了陣法的契合兩名武功較強的人有所收斂,然而如今陽春全力之擊豈是能夠随便避過的?三人皆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施展出了全力,退出的距離也就有了些許的差距,那耍弄錘子的人離陽春最近,其次是使矛的人。
一點點的差距已經夠了。
陽春欺身向前,刀如白練,刀氣細如鐵針、先于刀身觸敵,在敵人胸口濺起一蓬血箭,使錘人大吼一聲,強忍劇痛扭轉身軀想要遁開,陽春如何能讓他如願,也不管什麽武道規矩,伸手攥住那人被刀氣擊散的頭發,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将他捅了個對穿,而後又以他的身軀為盾,接住了一矛一戟。
戰陣既破,陽春身上的壓力頓時小了許多,剩下二人哪裏是她的對手,縱使兩人合力,交手不過二十招便齊齊敗下陣來,用戟的人折了戟、歸了黃泉,那使矛的也被震斷了筋脈,只剩下一張嘴能夠說話。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陽春質問道。
那人吐了口血,面色發青,似有中毒之兆,陽春知曉有些死士有口中藏毒之技,暗罵自己粗心,迅速上前想要灌他解毒丹藥。
“不可!”楚威大喊道,以最快的身法閃到了陽春面前。
如果那是一道暗器,陽春有一百種方法擊落它。
然而那最後的殺招是一縷含毒的氣,陽春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就見楚威的口鼻溢出了鮮血。
那用矛的暗殺者也斷了氣。
“楚威!”陽春蹲下身,将解毒丹往他的口中塞去,然而沒有任何的作用。那些人的武功路數奇怪,用的□□當然也不同于尋常。
“糊……天……”
楚威伸出手死死攥住了陽春的衣領,瞪大了眼睛掙紮地說出了這兩個字,牙關顫抖着再也無力擠出更多的字眼,停止了呼吸。
自入江湖以來,陽春從未體會過失敗的滋味,戰敗不等同于失敗,今日這番本末倒置才是。
她與他不過是一面之交,悲憤卻未因此而減弱。
悲憤之後,是一團亂麻似的疑問。
糊天是什麽意思?哪個糊?哪個天?與“胡天八月即飛雪”這首詩有關聯嗎?還是在指責蒼天無眼?
這些殺手是什麽來路?朱元璋為什麽一定要殺楚威?他究竟知道什麽事?朱元璋知道他知道的那些事嗎?
她隐隐感到這不是她憑借一個人的力量能夠解決的事,而且她也沒有忘記除了楚威帶來的事件以外,徐然也面臨着神秘殺手的威脅,她甚至猜想這兩件事之間是不是存在某種關聯。
有太多的事需要她去處理了。陽春放下了楚威,站起身,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她在怒蛟幫的時候為了抵禦封寒的氣勢強運內力傷了筋脈,方才又經歷了苦戰和大悲,諸多因素加身,忍耐也該是到了極限。
“現在,還不是時候。”她狠狠地掐了手心,裝作不過是一時的脫力,挎着刀邁出了穩健的步伐,以消耗體力和意志力的方式維持依舊強大的形象。這座城池的水實在太深、太渾,她實在不知道什麽人是可以信任的,也不知道在暗處是不是還有善于僞裝的殺手緊盯着她。
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封寒所下榻的客棧。
福來樓位于岳陽樓附近,自然也處于喧嚣之地,陽春只覺得頭痛欲裂,單純的肉體疼痛已經無法令她凝神于眼前的道路了,她一狠心,索性以真氣刺穴,尖利的痛苦之後換來的是短暫的清明,她珍惜着每一秒清醒的光陰,找到了封寒所在的房間。
封寒的感知能力遠遠在她之上,在陽春敲門之前,他已經打開房門,眉頭緊皺,“出什麽事了?”
陽春勉強一笑,進入門中,關上了房門,正想要開口說話,卻被封寒打斷。
“什麽也不要說了,我不會聽的。”他冷冷地說道,“你必須先休息。”
他本身就是個意志堅定的人,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徒兒能夠擁有強大的意志,如今他說出這樣的話,顯然看出陽春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稍稍施力便會徹底崩壞。
陽春想要反駁,然而嘴剛剛張開,眼前便是一黑,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封寒接住了她,将她安置在床上,坐在床的邊沿,試了試她的體溫又探了探她的脈搏,确定無礙後才放下了心。
他嘆息了一聲,手掌蓋上她的雙眼,像是要為她遮住刺目的陽光。
“好夢。”他輕聲道。
若是當初的陽春能夠知道她得到的待遇是龔容悅從不曾享受過的,也許就不會選擇在那麽早獨立了吧。
聽到她的呼吸聲逐漸變成同普通的睡眠一樣的節奏,封寒才徹底放下了心,離開了床邊,在同一間房中打坐練功。
然而即便是封寒也不知道,他最後的祝福似乎有着某種奇效。
陽春做了一個夢。
一個不同尋常的夢。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去古龍那裏,圍觀紫禁之巅!
☆、閑事一
圓圓的月亮挂在天上。
月亮下面照着的是唉聲嘆氣的人。
“唉……”
陽春坐在大石頭上,拔着地上的雜草,發出了從她坐下來後第一百二十七次嘆息。
“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啊。”她原本以為是封寒受不了她(或者是接受了什麽沒吃藥的神經病的提議)把她扔到荒郊野外讓她自行領悟,但在同一隊經過的商人交談後,她發現自己一下子從明朝初年穿越到了明朝中期,當今的皇帝的名號不在她的知識儲備範圍內。
按理說一回生二回熟,又有武功傍身,本不應該再有慌張之類的情緒,然而陽春并沒有失憶,她還記得自己來這裏之前已經接觸到了某個大陰謀的一角,然而她一下子被丢到了這個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就算回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差,怎麽可能不緊張不擔心呢?
“唉……”
第一百二十八聲嘆息很快溢出。
在這一聲嘆息之後,她突然聽見了一陣歡笑聲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下意識地直起身,又在另一個方向聞到了一陣甜絲絲的香氣。
“糖炒栗子?”嘗遍無數甜食的陽春很快辨認出了這香氣的真身,然而這一次她沒有同平時一樣露出欣喜的神情,反而感到了一陣怪異之感。這麽晚的時候,有哪家攤販還會工作?她看向香味傳來的方向,首先看到的卻是朦朦的霧氣,繼而才從中辨認出了一個枯槁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個駝背老婆婆,手裏提着個半新不舊的籃子,籃子上蓋着棉布,糖炒栗子的香氣就透着棉布溢出來,也許還會有些熱氣,只是因這濃霧看不分明。
這老婆婆從濃霧中顯出身形的時候,那些大笑的人也走近了。
“什麽味道這麽香?”有人嗅了嗅問道。
“不知道啊,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兩個人?”又有人說道。
那老婆婆像是沒有看到這些客人一樣,她的面容是偏向慈祥的,但她的目光卻渾濁極了,似乎具有某些眼睛上的疾病,許多上了年紀的人都會有這樣的苦痛。
因為陽春和這老婆婆站得近,走近的那群人将她也當作是同老人一道的了,一個人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他看上去喝了不少酒,舌頭還有些大、情緒也比較亢奮,他以上揚的語調向陽春問道,“這位小娘子,你們做了什麽吃食?怎麽這麽香?”
“我同她不是一道的,只是出來逛逛的時候碰見了。”陽春見多了撒酒瘋的江湖人,眼前的這個雖然有些輕率無禮但也不算太出格,激不起她的怒氣。只是她也不希望被纏上,于是用了較為冷硬的語氣。
那喝醉了的人也算識趣,挪了幾步到了那老婆婆面前,大喊道:“你這籃子裏裝的是什麽呀?”
“糖炒栗子。”老婆婆回答道,“又香又熱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錢一斤。”
“好!”那人轉過頭,點了點自己的夥伴,“我們買五斤,一個人一斤。”
大部分人在喝醉的時候警覺性會降低,這群人也是如此,他們根本沒有懷疑為什麽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會遇到賣糖炒栗子的老婆婆。
陽春還沒有醉,而且也不準備袖手旁觀。
“老婆婆您這栗子是自己炒的嗎?”她出言問道,同時擋在了那買栗子的人和老婆婆之間,阻隔了栗子的交接過程。
“老太婆雖然上了年紀,這年輕時的手藝還沒落下,我這栗子肯定比別人家的要好。”
“是嗎?”陽春揚眉笑道,“我看您這衣服補了好多次,想必家中頗為艱難吧。”
老婆婆哀哀地嘆了口氣,“我那大兒子當了兵,已經好多年不見了,老頭子也早就……家裏只剩下我和兒媳婦了,她又患病很久了。”
“哦,原來如此。”陽春同情道,又用摻雜着疑問的語氣問道,“既然這麽艱難,您炒糖炒栗子的時候穿的衣服和如今這一件為何不同呢?”
老婆婆似乎沒有聽懂這句話。
“您這衣服上沒有被煙熏過的痕跡,一點點也沒有……”她拖長了語調,似有無限的深意,“而且您要賣糖炒栗子,也不該這麽晚出來啊,這時候還有多少人會在外面晃蕩?”
那些要買糖炒栗子的人也是在江湖上混跡多年的,陽春的暗示又這樣明顯,他們哪裏有聽不懂的道理,當下酒醒了一半。
“您這是什麽意思?”先前同陽春搭話的人換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向陽春詢問道。
“沒有什麽意思,只是這麽晚了還吃糖炒栗子可不好。”陽春笑着說道,“你們若可憐這位老婆婆,給她些銀兩也就罷了。五十兩銀子,夠她和她的兒媳婦安安穩穩地過許多時日了。”
那人聽懂了陽春的意思,慌慌張張地留下了錢財,和他的同伴逐漸走遠了。像他們這樣在镖局讨生活的看着威風八面,實際不過是江湖上的小人物,要生存下去,眼力必不可少。少了酒精的幹擾,他們似乎終于察覺到了一些危險,不敢過多牽扯。
“真可惜。”老婆婆說道,“現在我可不知道這一籃子的糖炒栗子該給誰吃了。”
“最好誰都不要吃。”陽春眯起了眼。如果是在她之前所在的世界,她早就把這個人抓起來關進牢房了,只是如今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是不能夠貿然。
她打量着這老婆婆,發現她的易容實在是可圈可點,以她的目力竟挑不出半點錯處來,若不是她對那些賣小吃的攤販的作息太過了解,只怕也會被她給騙過去。
“這江湖上的年輕人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老婆婆和藹親切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來的?”
“我叫陽春,陽春白雪的陽春。”陽春說道,同時暗中戒備,“你先回答我你是誰,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我的來歷。”
“我是熊姥姥。”這自稱姥姥的老婆婆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如同鈴铛般清脆,陽春直覺地感到在這易容的背後應當也是一張美人的面孔。
她最近是與蛇蠍美人有緣嗎?先前見的乾虹青陰險,如今這老婆婆狠毒,一個比一個不好惹。
笑聲落下後,熊姥姥看了陽春一眼,眼中閃着精光。
“我們說不定還會再見面的。”
她如同一只貓頭鷹一樣飛遠了。
陽春估算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輕功應該能與她一拼,只是她擔心有埋伏,思來想去,還是放棄了追捕。
天亮之後,她沿着官道前行,耗費了兩個時辰終于找到了較為繁華的城鎮。
要在江湖上打探消息,兩個地方最好,一個是茶館酒樓之類的場所、一個是青樓賭館之類的風月之地。陽春想了想自己的性別和奇爛無比的賭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當然首先她需要錢財。
她去怒蛟幫的時候是做好潛行、戰鬥的準備的,稍有一點素養的江湖人絕不會在做這兩件事的時候在身上放銀兩這樣的負擔。她在回到岸上後又遭遇了楚威和暗殺,忙得讓自己穿越了,哪裏有時間補充荷包。
所以她現在是徹徹底底的一窮二白,而且還是個黑戶。
最有效、最安全的方法當然是典當,然而她從小到大擁有的唯一一件算得上貴重的首飾就是封寒送她的玉佩,不要說它正靜靜地握在她房間的衣服底下,就算它就在她身邊,她也絕不會當掉它。
再次一等的辦法是江湖賣藝,只是她的武功講究實用,那些個花裏胡哨的玩意兒她還真玩不來。
再再次一等的……她的目光四處游走,落在了城市最肮髒的一角上,那裏有一個草垛子,上面還有個呼呼大睡的家夥。
她走了過去,拍醒了他,迎着他飽含不滿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入你們丐幫,帶我去找你們的長老。”
這乞丐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實在不行的話……就只能拾起老本行了。陽春悲傷地想道,同時将當年的自我寬慰之法又用了一遍,‘那個很厲害的叫什麽黃蓉的女俠不也這麽幹過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陽春還是知道黃蓉郭靖的……
☆、閑事二
“那西門吹雪可是個惹不得的人物,那洪濤你們知道嗎?就是那閃電刀洪濤!”
“我知道,我見過他出刀,好家夥,刷刷刷幾下,那麽粗的一棵樹就沒了。”
“你們猜西門吹雪殺洪濤用了幾劍?……哎,一劍,真的就一劍,那洪濤就栽了下去!真的,就一劍!”坐在高高的草垛上面的老乞丐伸出一根手指,睜大了眼睛,格外強調這一點,“什麽叫高手?這才叫高手!”
圍在他周圍的乞丐中立刻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語聲。
“哎,小丫頭,你說老菜頭說的是不是真的?”坐在陽春身邊的乞丐用手肘捅了她一下問道。
“應該是真的吧。”陽春回答道,“如果那個西門吹雪真的是高手的話,他殺比他弱得多的人只需要一招,高手之間的對決往往也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
“說得跟真的似的,你見過幾場高手對決?”這一次說話的是做了陽春介紹人的小飯,他就是那個被陽春叫醒的乞丐,他向前挪了幾步,不着痕跡地把陽春擋在身後,推了一把向她搭話的那個乞丐,“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去問這老家夥啊。”
丐幫本就是較為松散的門派,更何況這幾年沒落了下來,圍聚在一起的大都是二袋弟子,老菜頭因為資歷老了被升為三袋,雖說等級有差但沒人當回事,照樣“老家夥”“老菜頭”地叫個不停,嘻嘻哈哈好無尊卑,只除了有什麽事需要他們互相推诿的時候。陽春是新加入的,憑着小飯的威望和她烤出的烤雞滋味得了一袋,算是他們之中等級最低的,她的性格又總讓人忘記她是個女孩子,是以當老菜頭講完了故事嚷着要喝水的時候,一衆人都打發了陽春去打水。
“我正好也吃飽了,去散散步。”小飯也跟着站了起來,随陽春走了出去。
“護犢子”“居心不良”之類的調笑被他甩在了身後。
“你跟上來做什麽?”陽春問道。
“你一個女孩子,我擔心你害怕。”小飯聳了聳肩理所當然地說道,緊接着他皺了皺眉,說道,“我說你真打算在丐幫裏呆下來了?多不方便啊。”
“丐幫是第一大幫,做很多事都很方便。”陽春故意理解錯了小飯的意思,希望他不要太糾結她是男是女這一點。
“你別聽老菜頭瞎吹,我們早就不比以前了。你知道嗎?就一個小衙役,就是官府裏最小最小的那種衙役。”小飯比出了小手指說道,“都能把我們逼得上蹿下跳,那些個地痞流氓更是讨厭。”
“你們不和那些袋數多的長老反映嗎?”陽春奇怪地問道。
在封寒所在的世界也有丐幫這樣的組織,雖然算不上多厲害,但也不是尋常武林人惹得起的。
小飯聽到這個問題後立刻翻了個白眼,說道:“丐幫的弟子那麽多,誰會管我們這麽個小地方的那麽一小撮人?不過你也不要怕,要是有人欺負你,我就帶一群弟兄去揍他。”
“衙役也揍?”
“這……”小飯皺了皺眉,狠狠經歷了一番心理鬥争後才說道,“也揍,看誰敢欺負我徒弟。”
陽春這才想起,自己也算是小飯的直系弟子,她下意識地把小飯和封寒比較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放心,沒人能欺負我。”她說道,“而且有我在,也沒人能欺負你們。”
她在說這話時眼中有着別樣的神采,那是小飯和他的兄弟們從來未曾有過的自信,他們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掙紮,在擁有自信的資本之前就已經學會謹小慎微。
小飯被她的話震懾了一下,而後後知後覺地被她的大言不慚惹怒,“你這個丫頭怎麽這麽沒眼力,只會些花架子就以為自己是高手了?我告訴你,明天我就帶你去見見什麽叫真的高人!”
“高人難道是你說見就見的?”陽春挑眉質疑道。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小飯得意道,“小爺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認識的人還是有一些的,前日,我有個哥們告訴我我們這有名的‘山西七義’要到我們這來了,全都來,個個都是高手,保證讓你大開眼界。”
這确是陽春所感興趣的事,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最關心的就兩件事,其一是如何回去,其二便是這世界的高手是怎樣的人物,如果小飯說的是真的,這的确是一個讓她認識這世界江湖的機會。
“喂,你到底去不去啊,給我個準話。”小飯說道。
“去。”陽春回答道,“我當然會去。”
“那就這麽說好了。”小飯一拍大腿,“明天我來叫你。走吧,回去吧。”
“等一下。”
“怎麽了?”
“水還沒打。”
“……”
*********************************
小飯說要帶陽春去看高手并不是在開玩笑,但他才是真的只會三腳貓功夫,哪裏能夠輕易尋到高手。是以陽春看着他上蹿下跳了一整個白天、一整個下午、一整個黃昏也沒有半點收獲,這也算是她預料之中的事,所以她也沒多少失望的情緒,早早地便去休息了。
快到子時的時候,陽春被砰砰砰的敲門聲吵醒,她打開門一看,除了小飯還能有誰?
“快快快,我看到那些個高手了,再不走就看不到了。”
他說話的樣子就像是把高手當成了街上耍猴之類的熱鬧,陽春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她跟着小飯跑到了一處客棧的外面,遠遠瞧見客棧的門口有些動靜。
“你看你看,那個就是七義裏的人。”小飯指着一個人激動地說道,“你看,他站在那上面……他是怎麽站上去的?”
他所說的“那”是指一疊疊得整整齊齊的包子,能夠把那麽多包子疊成這樣的塔狀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更何況那個人還以金雞獨立式站在最頂端。這樣的輕功雖然神奇,但太過花哨,是以陽春沒有辦法準确地判斷這個人武功的高低,只是她從這幾個人身上都沒有感受過浪翻雲曾給予她的那種壓迫感,因而可以猜想這些人就算是高手,在武學上也不至于超越她許多。這樣的結論一得出,陽春的興致便失了大半。
但小飯卻是處于極其興奮的狀态,他大概究其一生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若不是他還有理智存在,只怕就要沖上去求那個金雞獨立的人教自己這一手絕活了。
陽春眯了眯眼睛,一一掃過剩餘的那些人,凡是在客棧外的都有一些本事,但都不足以令她特別在意,包括那位有面子讓他們讓出一條道的禿頭老人。
“我們走近些看看?”陽春向小飯問道。
小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向前小跑了好幾步,幾乎是趴在了客棧的外牆外,離院子裏的那些人只有幾米的距離。
陽春有些擔心,但見院子裏的人毫無反應,一時也不知道是他們實力不濟還是有意忽略,只是保持了內息的收斂,站在小飯身邊,同時堤防着裏面的人突然發難。
她也不知道前因後果,只是見這些人一會兒喝酒,一會兒要說要逼走什麽人,一會兒又要自殺……她憑着這麽多年做捕快的經驗感到有什麽大事在這些人之間發生,隐約知道是和決鬥有關。
那疑似要被他們逼走的穿紅披風的人救下了要自殺的人,說了些表明心跡的話,同這夥要逼走他的人成了朋友,一群人約着要去喝酒吃狗肉。
陽春感到這熱鬧已經看完了,于是拍了拍小飯,示意他快走,卻聽見那紅披風旁邊的公子開口說道:“院外的兩位朋友也聽得辛苦了,不如一起去?”
陽春:……
她身邊的小飯已經尴尬地不知道說什麽、做什麽好了,顯然幫不上她什麽忙。陽春嘆了口氣,踹了小飯一腳把他踢出了外牆的遮掩(順便讓他恢複神智),自己也跟着他走了出來。
“我們只是想開個眼界,并無惡意。”她抱拳道。
“嘿,原來是兩個小乞丐,走吧走吧。”紅披風笑嘻嘻地說道,“一起去吃趙大麻子的狗肉。”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我為什麽陽春那麽容易就進了丐幫,她有個挂叫正直臉能刷正派好感度。
☆、閑事三
當小飯絞盡腦汁地思考該如何向自己的朋友們炫耀這一番奇遇的時候,陽春正在觀察那位穿紅披風的人和他身邊的錦衣公子。這兩個人的武功遠遠高過小飯極為崇敬的那“七義”和其他的所謂高手,但無論是紅披風陸小鳳還是錦衣公子花滿樓都十分客氣,對這些人都十分尊敬,這是陽春在過去的江湖中不曾見到的。在她所熟悉的那個江湖中,或許是因為多年亂世的影響,無論黑道還是白道都秉持着弱肉強食的原則,一切都以實力說話,雖然彼此也會以“前輩”、“兄長”客氣互稱,強者對弱者卻少有真正的尊重之色。
她從這兩個身上,尤其是在花滿樓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她從未在那個江湖中見過的氣質。在那個江湖中,真正的強者大都會有接近“空”的氣質,又或者是對“情與欲”的極端坦誠,“情關”和“道”是最重要的話題。而在這裏,無論是浪子般的陸小鳳還是貴公子般的花滿樓都有人間煙火的可愛氣息。陽春驚訝地發現在這一刻,她忽然感到自己或許會更适合在這個世界中生存。這個念頭才剛剛出現便被她壓了下去。
因為小飯和陽春在江湖上的地位最低,便識相地綴在了最後面,沒有自讨沒趣地加入那些人的話題。在走去狗肉鋪的途中,跟着紅披風的一位長相極為出衆的美人回首對他們笑了笑,問了一句“你們餓不餓,會不會喝酒。”
“不,不餓……”小飯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會,會喝!”
他不僅很少見到高手,就連美人都很少見到。
陽春見過不少美人,不幸的是這些人中沒有一個好惹的,是以她下意識地因這位名為“丹鳳”的女子的相貌起了些警惕。
“會喝酒可是一件幸事。”陸小鳳聽到了這一番對話,拊掌大笑道,“若是連酩酊大醉的感覺也體會不到,這世上還有什麽樂事可言?”
他身邊的花滿樓輕輕一笑,他應當是知道多飲傷身的,只是在這時候也不會說敗興的話。“夜晚風大,兩位還需小心。”他對小飯和陽春說道。
小飯激動得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嗯嗯嗯”地點着頭。
陽春道了一聲“多謝提醒”,習慣性地去觀察花滿樓的眼睛,卻發現其中空茫茫一片,毫無神韻。一聲“你”字即将脫口而出,卻被她強壓了下去,免去了這一失禮的提問。
狗肉鋪很快就到了,大老遠便能聞到酒的香氣,只“可惜”這時候狗肉已經賣完了。陽春不由地松了口氣,對于一個在現代生活過的且接受過有關思想熏陶的人而言吃狗肉實在是一件難以接受過的事,尤其是在她此刻并沒有生存之危的情況下。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些本就為了吃狗肉而來的人們似乎也不怎麽失望。
他們推杯換盞,大口喝酒,聊着熱血沸騰的豪情,抒發對人生的見解。
在日出的時候,有人送來了書信,陸小鳳看完後又是一陣大笑,再一次斟滿了酒,一飲而盡。旁人細問時,才知是與他邀約的人推遲了決鬥的時間,并且點明不願意再為舊債尋仇。
陽春在席間已聽得了些大概,只是對身處其中的那些人的身份還有些不了解,只知道陸小鳳要替丹鳳去尋幾個極厲害的人讨舊債。
酒席散去,七義等人盡數散去,小飯喝多了酒還有些恍恍惚惚的,陽春拎着他本想要回去,卻發現外面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她自己是無礙的,小飯只怕受了涼得生病。無奈之下,她也只好和小飯留在了狗肉鋪裏避雨。
“哎,你們兩個多大了?”陸小鳳忽然問道。
“小飯十六。”陽春說道。
“那你呢?”
“……有些記不清了。”她說道。她剛剛穿越的時候整日為生計所迫,只勉強知道自己是小孩子,至于更細的哪有心情琢磨,之後自然也不會在乎生日這樣的事。
陸小鳳“哦”了一聲,“你們是姐弟?你看着比他沉穩很多啊。”
“是嗎?”陽春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她猜想陸小鳳是不是疑心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是兩天以前她肯定會順勢和他交個朋友找個工作機會脫離丐幫,但她不久前答應小飯會保護他們這個小集體,自然不可能食言。
“你們聽說過青衣樓嗎?”丹鳳忽然問道。
“我沒有,小飯可能聽過。”陽春回答道,這問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