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接受過現代文明熏陶的陽春面對此情此景表現出了絕對的鎮定,她撇了撇頭,有些好奇浪翻雲的反應,待她發現這高手有吞咽口水的小動作後不得不遺憾地得出不是所有高手都是厲若海的結論。‘如果是封寒在這裏又會如何呢?’她忍不住将這浪翻雲和封寒做比較,哪怕是在這樣的小事上。
她驚訝地發現在她的印象中從沒有封寒對某個女人動情的模樣,她單單知道封寒對龔容悅情深似海,卻不知道是怎麽個“情深”。
“我來吧。”看見浪翻雲走向乾虹青,陽春伸手阻攔了一下,她隐約可以猜到乾虹青不是什麽好人,但她依舊認為眼看着浪翻雲觸碰處于昏迷狀态的未着片縷的乾虹青有些不合适,現代社會應有的對女性的尊重早就被刻在她的骨子裏,并在此刻發揮了作用。
浪翻雲點了點頭。
陽春靠近乾虹青,手剛剛觸摸上她的背部,忽然感到了一陣不妥,當即震出了刀,有些艱難地将驟然襲來的掌風悉數擋下。
今夜的氣溫頗低,乾虹青又沒有衣物,但她方才觸摸到的時候感受到了明顯的不尋常的溫度,顯然她早就已經解開了穴道,一直在運功抵禦寒冷。陽春跟從封寒練習刀法,練得最為刻苦的便是拔刀之術,若非過往苦練加上磨練出的警惕性,此刻怕是已經受了重傷。陽春且怒且驚且悔,怒的是乾虹青出手竟狠辣至此,驚的是她的武功比她預想得還要高,悔的則是她多年沒有遇見全力一戰的對手,竟犯了輕視的錯誤。
她拉開了和乾虹青的距離,深吸了口氣,将怒、驚、悔全部淡去,冷靜思考現在的局勢。她錯判乾虹青的武功不假,浪翻雲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他既然放心地将被點穴的乾虹青放在這裏就說明他有把握乾虹青沖不開穴道,如果他的判斷是正确的,乾虹青的幫手應該已經來到了島上。
而且就在這附近!
“乾兄既然已經來了,為什麽不現身一見呢?”浪翻雲朗聲道,語氣中沒有絲毫的不安恐懼。
悠悠一聲嘆息在十多丈外響起,然而不過片刻,陽春就聽到了多出來的呼吸聲,那嘆息之人踏進屋來,悠悠地說道,“想不到我布下了這樣的陷阱,卻錯漏了小小的變數。虹青,不必擺出這樣的架勢了,從你決定偷襲這位楊捕快的時候我們便落于下風了。”
乾虹青白了臉色,以她的聰明才智當然明白乾羅何以有這樣的言論,真正讓他顧及的是浪翻雲,哪怕她方才得手殺了陽春,以浪翻雲的武功殺她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小事,乾羅的勝算依舊極低,更何況她還沒能夠殺死陽春!若是她用花言巧語蒙騙,說不定局勢還會好一些。
乾羅也是陽春聞名已久的人物,據推測他如今應該有六十多歲了,然而現在的他依舊是三十多歲的模樣,且算得上英俊,難怪直到現在這位乾羅山城之主依舊桃色新聞不斷。她方才才吃了輕敵的教訓,如今面對這樣的高手更是不敢大意,全身緊繃,做好了随時出手的準備。
她注意着乾羅的同時也注意着浪翻雲,心裏猜測今日這兩人能不能打出這一仗。同時她也注意到現在距離黎明還有半個時辰,赤尊信一向喜歡在黎明前發動攻擊,也不知道上官鷹他們是不是還是把兵力耗費尋找浪翻雲這件事上。
乾羅面上帶着笑意,浪翻雲也是一派閑适,然而陽春卻能夠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細微的變化,在浪翻雲和乾羅德中間仿佛有着千鈞之力,若是別人随便站在他們之間只怕會被這股壓力壓得苦不堪言。
不知道過了多久,乾羅一甩灰藍色的披風,“虹青,我們走吧。”
“城主?”乾虹青吃了一驚,似是不明白為什麽乾羅會選擇在這時候退走,浪翻雲武功雖高,但畢竟只有一個人,乾羅今日并非孤身而來,他手下仍有數名高手,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Advertisement
“我今日同浪兄一戰能有什麽好處?讓赤尊信做漁翁嗎?”乾羅簡單地解釋道,而後不再多理會乾虹青,轉身離去,身後還跟随着數名黑衣武者,乾虹青猶豫了一下,而後小跑着追了下去。
這一場謀劃了多年的針對怒蛟幫的陰謀就這樣消散了。
陽春知道就在剛才乾羅和浪翻雲已經進行了一場精神上的、境界上的對決,而乾羅顯然是落敗了。她佩服浪翻雲在武學上的造詣,也欽佩乾羅果斷放棄的魄力。
“今日在下真是大開眼界。”陽春抱拳道,“只可惜不能夠親眼見到覆雨劍。”
“這句可惜說得太早了。”浪翻雲笑道,“我若是不出劍,有人大概不會答應吧。你說是嗎,封兄?”
“當然。”
這個聲音?!
陽春心中一凜,豁然轉頭,錯愕發現不知何時門外又站了一人。
封寒走入房中,就站在剛才乾羅所站的那個位置上,背上斜插着他的寶刀天兵。
陽春現在的感受就像是和一個吵了架很久沒聯系的朋友偶然地被困在同一個電梯間裏遇到一樣尴尬。她和封寒之間的關系和風行烈同厲若海之間的關系很像,厲若海一怒之下不息派幹将追殺曾經的愛徒,封寒獨來獨往、沒有指使得動的手下,但他本人卻未必不厭惡她。
她不害怕死亡,卻畏懼這種摻雜了委屈和愧疚的情緒。在現代的時候,她讀到那些無論正邪都與愛人比肩的故事時總是麻木的、覺得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然而如今她才明白一個人的道德觀是多麽強大的東西,要做到“幫親不幫理”也不容易。
自從走路房中後,封寒的目光便一直凝聚在浪翻雲的身上,半點也沒有施舍給陽春。
“封兄來得合時。料不到以封兄的自負,仍要聽命于赤尊信。”浪翻雲說道。
封寒冷聲道,“赤尊信何德何能能命令我,不過凡是讓浪兄傷心的事我都願意做……”
陽春只覺得心裏難受得超出她的忍受範圍,只想離開這個地方讓自己冷靜一下,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這樣的話是從封寒的口中說出來的。
鋪天蓋地的刀氣和殺氣随着封寒的話逐漸散開,将屋裏的人籠罩得密不透風,這氣勢甚至比乾羅還要駭人。拼着莫名的骨氣,陽春硬是運功強撐,不讓自己露出一絲半點的怯意,哪怕她知道封寒根本未将自己放在眼裏。
她拼盡全力才能保持面無表情,而浪翻雲卻毫不動容,他的表現越輕松,封寒的神情就越凝重,眼中的光芒也越發明亮。
他的雙腳輕輕彈跳着,這是他在蓄力,也是他出手前的習慣。在他雙腳落地的剎那,他整個人如同利箭一般射出,左手刀在空中劃出了半圓,與覆雨劍裝在一起,激起一片暴雨狂風。
陽春的心中冰涼一片,她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在她有了自保的能力後從未有過這種示弱的表現,如今在這樣的決鬥前,她發現自己如同多年前那個在雪中瑟瑟發抖的小女孩那樣無力。
那個将她拉出迷茫與痛苦的人正面臨着生死存亡,為了一個并不正義的理由。
好在她的痛苦并沒有持續太久。
這陣暴雨來得迅猛、結束得也快,刀光劍影散去,兩人相對而立,封寒的面色雖不算好,但呼吸正在逐漸恢複正常。
“浪兄的造詣令小弟無比驚異,人的體力都有極限,然而浪兄卻已經突破了這界限,達到了無上境界。”封寒說道。
“我也不過是比封兄走快半步,豈敢自誇,不過方才封兄運功強壓傷勢,可要使你最少多費半年時間,才能完全康複。”浪翻雲說道。
“早先我以一口真氣憑借赤尊信的船神不知鬼不覺地潛泳來島,眼下戰局混亂,我要安然離島,怎能不壓下傷勢,事實上乃不得不如此。”封寒回答道,“更何況,我還要帶上她。”
這句話來得猝不及防,陽春失了平時的敏銳,詫異地說道,“我?”
“不然呢?”封寒不耐地說道,“你方才運功強擋我的殺氣、定然受了內傷,難道能夠安然無恙地離開這兵荒馬亂之地嗎?”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