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不遠的地方有幾盞燈火晃晃悠悠地移動着,大概是怒蛟幫的收兵。陽春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在樹枝的陰影中穿梭,避開了火光所在的位置。從天上星鬥的位置她大概判斷出自己現在正位于怒蛟幫的北面,離早晨她所到過的議事大廳有不小的距離,很有可能是怒蛟幫女眷的居所。
楚威是男性,如果他真的是怒蛟幫的座上賓應當不會被安排在這裏。陽春思索了片刻,想到那上官飛曾經跟随過朱元璋,有可能保留朱元璋自封為“吳王”時期官員宅院所流行的布置方式布置怒蛟幫的各種設施,于是她簡單推測對應了一番為男客準備的房間的位置,向着一個方向摸索着前進。
她剛剛走了大約三分鐘,忽然聽到了一陣喧鬧聲,陽春心裏一驚,以為是自己的行蹤暴露了,手握上了自己的佩刀。然而很快她就發現這喧嚣聲響亮異常,卻此起彼伏,沒有具體的方向,更不是全然向自己這奔來,才明白是怒蛟幫出了別的問題。她懸着的心還沒有來得及放下,忽然發現風聲發生了變化,剛剛離開刀柄的手又重新放了回去,将自己的身影隐沒在樹蔭下,屏息等待着向自己這跑來的人現出身影。
她先聽到的是一陣急促的呼吸聲,緊接着是樹枝被撥亂的聲音,再然後才是來人的身形。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婦人,手中還牽着一個孩子。她的年紀遠遠超過乾虹青,也沒有這位幫主夫人那麽妍麗,然而她面上顯露的堅強讓她顯得十分動人,陽春相信在她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名動四方的美人。
她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一定和這場變故有很深的關系,依照現在這樣的混亂局面,她很可能是陽春如今唯一能夠抓住的突破口。
想到這裏,陽春拔出了刀,雪亮刀鋒指向那婦人。婦人面色一白,舉起手中的寶劍抵抗了兩招,由于實力的差距很快被陽春的刀架住了脖子。
“你是什麽人?”陽春厲聲問道,“怒蛟幫的人為什麽要追你?”
婦人捂住了孩子的眼睛,冷冷地注視着陽春,緊緊地抿着唇半個字也不吐露。
“楚威在哪裏?”陽春又問道。
婦人眼中飛快地閃過一道困惑,陽春捕捉到了這一點,心裏泛起一絲失望。她正想就現在島上正發生的事多做探究,一聲“那裏有動靜”的呼喊打斷了她的問話,陽春不由為自己一時的大意懊惱,同時她發現一直淡定如常的婦人顯露出了慌亂的神色。
把這個女人留在這裏自生自滅自己盡快抽身才是她的最佳選擇,然而當陽春看見那孩子緊緊拽着女人衣角的手時發覺自己完全做不到這一點。徐然在很多事情上顯得有些小家子氣、缺少男子氣概,但他毫無疑問是一個很寬容、很正直、很能夠理解他人苦痛的上司,這也就導致他對陽春某些行為的縱容,包括她偶爾的“縱敵”,在這種缺乏逼迫和壓力的情況下,陽春并沒有像大部分的同行一樣練就鐵石心腸。
“你們按照原計劃逃跑吧。”陽春收回了刀,走過了那個女人的身邊,“我幫你們攔他們一下。”
婦人愣了一下,她似乎對今天一整夜的變故都處于模模糊糊的狀态,但也許是女人的直覺讓她感受到了陽春的善意,她對着女捕快點了點頭,一把抱起孩子向着觀潮石奔去。
陽春收刀入鞘,向上一躍又落下,飛快地點了追兵的穴道一路向着嘈雜的中心奔去。對于楚威的下落,她只有滿腹的疑點和猜測,沒有确切的線索,為今之計只有病急亂投醫地抓住任何一處異樣,希冀于那是得到真相的門把手。
在喧嚣的中心是兩個人:上官鷹和翟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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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找到浪翻雲嗎?”陽春聽見上官鷹問道,這位幫主的語氣中有明顯的焦躁。
“島就這麽大,他跑不了。”翟雨時寬慰道,他又壓低了聲音說道,“曾述予是中了劇毒而死,身上有歡愛過的痕跡……這件事我已經下令封鎖消息,只有等找到浪翻雲後……”他比劃了個“除掉”的手勢,很難想象這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竟有這樣的殺伐果斷。
陽春的內功深厚,這番低語自然瞞不過她的耳朵,但她卻懷疑起自己的聽力。浪翻雲是什麽樣的人物她有所耳聞,當年封寒幫助龔容悅對付怒蛟幫時便是敗在了這個人的手上,陽春知道封寒有多強,自然也明白浪翻雲有多厲害。而如今,怒蛟幫的幫主竟然要自毀萬裏長城——在赤尊信即将來襲的時候!‘難道他們覺得以他們的微末武功對付得了紅巾盜嗎?’陽春不可思議地想道,她見過不少自以為是的人,翟雨時絕不在她已知的類型範圍內,這樣一個謀士型人物會犯這樣的錯誤嗎?還是說他們除了浪翻雲以外還有別的倚仗?
天底下能夠和赤尊信對抗的人屈指可數,厲若海身在南海無法趕赴、封寒同怒蛟幫有仇怨……這樣算下來只有一個人了!
‘毒手乾羅……’陽春回憶着和這個人有關的情報,‘乾虹青應當是他的義女,她既然是怒蛟幫的幫主夫人,自然可以說服丈夫把她的幹爹當成靠山,如今他們這樣有恃無恐,莫非乾羅已上了島?’
這樣想着,她的面色越發凝重了。
但她很快又聯想到了方才翟雨時提到的另一個細節,‘男女歡愛之事為什麽要封鎖消息?曾述予是淩戰天的手下,淩戰天和上官鷹不合,看見他丢臉不應該是上官鷹所求嗎?除非……’她很快聯想到了身份未明的另一人,她的影像和幫主夫人乾虹青聯系在一起。
‘但是這樣一來,他們還會相信乾羅的救援嗎?’
在陽春苦思冥想之時,翟雨時和上官鷹已經帶着一群人離開了原地,陽春看着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向自己一開始定下的搜尋方向摸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運氣太好,在前行了一段路後,她發現了一道在林間起伏的身影,幾乎是同一時間,對方也發現了她,豁然轉過身後,陽春對上了一雙同時兼具了寬厚和淩厲的眼睛,在這雙眼睛中有着明顯的渾濁,渾濁深處又有着清醒。這樣的矛盾是陽春生平僅見的。
她停在了一棵樹的頂端,對方亦然,雙方靜靜對視,沒有任何言語,仿佛在比誰更能沉得住氣。
最後是陽春先敗下陣來,她拱手苦笑了一聲,說道,“浪首座。”
“你又不是怒蛟幫的人,何必叫我什麽首座呢?”浪翻雲說道,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到什麽緊張和敵意。
“浪前輩。”陽春從善如流地改口道,“在下陽春,是一名捕快,今日為了抓一名欽犯不得不貿然登島,無意攪入這場紛争,如有冒犯之處,還請浪前輩見諒。”
她雖重視尊嚴,卻也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浪翻雲與她并沒有深仇大恨、武功又在她之上,在此刻以真話博得他的好感遠比刀劍相向要明智。
“我又不是幫主,說什麽冒犯不冒犯的。”浪翻雲似乎已經真的對上官鷹心灰意冷,竟将自己這個“首座”和“幫主”的利益全然分隔開。陽春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真的同怒蛟幫恩斷義絕、任憑其被赤尊信覆滅了。
“既然如此,還請前輩允許晚輩再多問一個問題。”
浪翻雲這一次卻沒有爽快答應,這個黑榜高手皺了皺眉頭,說道,“如你所見,我現在正有急事,你若有興趣也可以随我來看看,等我忙完了,才能夠靜下心來回答你的問題。”
陽春正想反駁說這個問題你心不靜的時候也能回答,但心裏忽然對浪翻雲接下來的行動感到有些好奇,因而沒有立刻說出這婉拒之言,這一霎那的遲疑,浪翻雲已經重運輕功遠去,陽春阻攔不及,只得緊跟其後。
她跟着他來到了一座廢棄的小樓前,浪翻雲自然而然地推開門走了進去,她也跟着他進去。
屋裏躺着一個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陽春自帶“一身正氣”“是個好人”的光環。
私以為這是個超厲害的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