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雖值午夜,城市的另一邊,傅立澤卻剛一次性灌下一整杯酒。空酒杯放到桌上,很快被人再度倒滿。
陸崇識趣地不加勸阻,順手替他多開了兩瓶,“都說可能弄錯了,別垮着張臉。顧懷餘也不一定是裝……”
話到一半,傅立澤冷冷瞥了他一眼,陸崇立刻把後半句給咽回去了,“今兒随便喝,我買單,行了吧?”
周圍坐着的一圈人跟着起哄,這場酒局鬧哄哄折騰到淩晨三四點才散。但傅立澤自己倒不算醉,意識清醒,還能踢醒已經在旁邊睡得東倒西歪的陸崇起來走人。
這個時間,會所裏很熱鬧。他們出了頂樓包廂,從舞池旁穿過,震天響的音樂徹底把陸崇給轟清醒了。他四下一看,今晚挑的那個男孩正甜笑着跟在他身後,而傅立澤誰也沒帶,一個人慢慢朝電梯走。
“真夠潔身自好的。”趁着音樂吵鬧,他低聲擠兌了一句。
就這句話的功夫,傅立澤停住了,向舞池的一角看去,似乎在打量什麽人。
他站了半分鐘,表情并不像是平常起了興致的模樣,微微側頭和助理耳語兩句,便有兩個人往那個角落去了。
“怎麽了?”
傅立澤不置可否,面無表情道,“先不走,我問幾句話。”
他說罷便又轉身返回了樓上,打發人清空包廂。陸崇一頭霧水地跟進來,等了一小會兒,包廂的門開了。
幾個人架着一個半醉的男孩進來,眉清目秀,可神态很欲——是那種混跡夜場的男女中常見的表情,或許剛磕過兩顆藥。
經理怕惹麻煩,賠笑道,“傅先生,Paul這小子……”
一夜過去大半,桌上冰桶裏的冰化開不少。傅立澤把冰桶往前推了一下,說道,“我問幾句話,待會兒就放出去。”
他又對站在男孩身後的兩個人道,“讓他清醒清醒。”
那經理一看這陣仗也不大敢再多話,躬身笑了笑,自覺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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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關好,大半桶冰水便兜頭澆在了靠牆縮着的人身上。Paul大叫了一聲,跳起來甩了兩下頭,茫然地瞪着眼前的人。
他愣神片刻才緩過來,也認出了面前的男人,“傅先生……”有些碎冰落到衣領裏,冰得他抖了抖,“我、我……”
傅立澤耐心不太好地敲了敲桌子,止住對方沒什麽用的辯白,“用不着緊張,問你幾句話。”
他把問題說出口前又頓住了,掃視着站在對面的下屬。幾個人被他看得一愣,面面相觑,紛紛自覺離開了。
陸崇忽然有點不詳地預感,坐立難安,也想起身溜人。傅立澤卻已經悠悠地開口發問了,“上次那個牌局之後,顧上校帶你去哪兒了?”
陸崇只好又讪讪地坐回來。
Paul邊打顫,邊不太利索地重複起那天的說辭。
他才講了兩句,傅立澤便稍稍傾身,一雙眼睛沒什麽溫度地觀察他,口氣平和,道,“知道這種地方一晚上會死幾個嗑/藥過量的人嗎?”
Paul驚惶地擡起頭看他。
“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想清楚,再說一遍。”
陸崇抄着手在一旁端坐,總感覺自己要聽見什麽不該聽的話。果然,那個男孩被傅立澤兩句話吓得嘴唇都白了,嗫嚅道,“就是在酒店……”
“顧上校帶我下樓之後就走了,我、我等了很久,是另外一個人交代我有人問起就要照他說的回答……”
那些碎冰已經被體溫融化成水,浸濕了襯衫。Paul不敢動一下,瑟縮地垂着頭,半晌,聽見那邊丢給他一句,“行了,走吧。”
他如蒙特赦,連滾帶爬地拉開門跑出去了。
包廂裏前所未有地安靜,隔音應該很好,陸崇卻覺得此刻靜得能聽見樓下的噪音。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本以為上一回見證顧懷餘耍了傅立澤就夠倒黴的,沒成想還能有第二次。
不過傅立澤看起來倒是冷靜多了。陸崇腦子裏閃過一個“一回生二回熟”的念頭,吓得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傅立澤靠着沙發扶手若有所思,仿佛不太生氣。陸崇實在不想這麽耗下去,硬着頭皮問,“走嗎?”
于是兩人沉默着下樓。折騰一夜,陸崇餓得頭暈,打算就近到常去的酒店吃個早茶,問好友要不要同去。
然而他們剛走出大廈,傅立澤的心腹便匆匆迎上來,像有什麽很要緊的事要說。
聽完彙報,傅立澤一整晚都沒真正皺過的眉擰了起來,“我先走了。”
話畢,他很快上了車,叫司機往別墅開,又連續撥了幾個電話出去。
車開回家裏的別墅,傭人備好早餐擱在餐桌上。傅立澤拿起一杯咖啡喝了兩口,醒醒神,才打開聯絡器找沈平川。
他大清早就來打擾,沈平川卻沒什麽不滿,還頗有心情地和他閑聊。
傅立澤旁敲側擊道,“老沈,顧懷沛身邊有個叫阿松的你還有印象嗎?”
“他身邊的人我可記不太清楚了。”沈平川聲音很爽朗,“怎麽,你還在查顧懷沛的人?你是想要那些……”
他故意說到一半停下,等着那邊的回答。
但聯絡器內人聲停了幾秒,而後,只聽傅立澤在那邊狀似随意地說,“跟你沒關系就算了。”
沈平川有些意外,還沒反應過來傅立澤這是在跟他耍什麽招數,對方就已經把通話切斷了。
好在沈平川想要試探傅立澤,倒多得是機會。
這兩天軍部新設基地的事還沒收尾,一批又一批的合作商和軍官們進出新基地磋商各個子研發案的細節。他當晚随便找了個借口,把傅立澤約到基地的俱樂部,繼續早晨沒說完的話題。
但傅立澤仿佛對他嘴裏一直來回打轉的暗賬和交易資料都不怎麽感興趣,顯然更警惕他是不是跟顧懷沛剩下的那幾個偷潛入境的副手有什麽關系。
也是,人總是惜命的。顧懷沛那條命的賬,傅立澤和顧懷餘各占一半,難怪怕人來尋仇。
沈平川在心裏打着自己的算盤,精明地避開了幾個要緊的追問。
這副滑不溜手的玲珑做派讓傅立澤有些微妙的煩躁,他查到那個阿松很可能已經輾轉搭上了沈平川,就像之前顧懷沛一樣。那接下來……
他端着酒杯,還在思考怎麽再從沈平川這兒套出點兒東西來,卻見對方眼睛一亮,沖他身後道,“顧上校。”
傅立澤的背僵了一下,可避也來不及。顧懷餘自己走過來,站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傅先生也在。”
現在所有和顧懷餘有關的巧合,都不能相信是真的巧合了。傅立澤別過臉,簡單嗯了一下,把想盤問的話又收回去了。
他态度不好,也沒有與人對視,自然也就不知道顧懷餘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下。
“在聊什麽?”
“一些小事。對了,謝謝顧上校昨天派人送來的禮物,平珊那小丫頭高興壞了。”沈平川舉杯,“下周她的生日派對顧上校千萬要來。”
“嗯。”顧懷餘笑着說,“一定到。”
“好,我也有份大禮要送給顧上校。”沈平川心照不宣地和顧懷餘碰了一下杯,禮貌地點點頭便走開了。
傅立澤聽着他們的對話,欲言又止,等沈平川走遠後,語氣生硬地叫住人,“最近小心一點。”
顧懷餘停住步子,把空酒杯交給侍應生,微側過臉看着他。
他眨眨眼睛,睫毛很長,眼神無辜,讓人無法不心生保護欲。傅立澤克制着自己,盡可能講得公事公辦,“有幾個顧懷沛手下的人……沒處理幹淨,可能已經回來了,你讓秦楷多留意。”
“哦。”顧懷餘低聲回應,貼近男人一些,“知道了。”
他不像立刻就要走的樣子,傅立澤忍了忍,還是繃不住,嗓音略冷地問,“你給沈平珊送了什麽禮物?”
“生日禮物啊。”顧懷餘虛晃一槍,不正面回答他,“下周傅先生也要去吧。”
邀請當然是收到過的,只不過傅立澤從不在這些小事上留心,都是等着助理提前兩天提醒他,貿然說起,自然沒印象。
顧懷餘答完,作勢要端一杯新的酒。傅立澤伸手擋住,盯着他沒好氣地說,“你對她倒是很殷勤。”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手半壓着顧懷餘的手腕。力道不重,卻有不放人走的意思。顧懷餘低頭看了看,左手搭上來摸着男人那只手的手背,小半分鐘才輕輕撥開,道,“禮尚往來而已。”
傅立澤低下頭,深深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顧懷餘其實只比他矮小半個頭,身手很好,個性也是表面溫軟內裏狠辣,想也知道其實不需要任何人保護。
但只要他仰起臉,肯把目光投過來,純粹真摯地凝視着,傅立澤就變得不能抗拒。
他前二十幾年的人生說不上順風順水,可也幾乎不曾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若人生有岔路口,顧懷餘大概就是一條歧途,偏偏風景瑰麗,充滿燃燒的火焰與冰涼的峽灣,逼着他心甘情願地往前走。
傅立澤此刻很想攥着顧懷餘的手腕把他拖到只有兩個人的地方,按陸崇的話說,他們之間的賬太多了,确實是有必要好好算一算。
可惜他還未動作,就聽見突然冒出來的方霆喊了一聲,“小餘!”
聲音不高不低,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
方霆一見他們糾纏在一起,就下意識沖過來拉開顧懷餘,警惕道,“秦楷在找你。”
随即便不由分說地帶人朝門口走,顧懷餘沒有反抗,回頭看了傅立澤一眼,嘴角藏着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傅立澤撲了空,臉色又難看起來,許久,眉頭才慢慢舒展開,不喜不怒地對候在身旁的許特助道,“去查查沈平珊的生日派對是哪天。”
“我親自去。”
一晃就到了下周,聽說沈平珊的生日派對弄了些別出心裁的花樣,定在基地附近新造的一個人工島的酒店裏。那天中午開始,陸續有人到場,傅立澤算是到得晚的一批,臨近日落才驅車過來。
他一面和人客套,一面留意着顧懷餘那邊的動靜。沈平川招待客人吃過下午茶,安排好晚餐,又說自己和幾個朋友要陪妹妹去出趟海。
然而走到那艘準備好的游輪附近,傅立澤卻并沒有看到沈平珊。他還在猜沈平川打的什麽主意,對方卻過來阻攔他,“傅先生,這艘船你就不用一起上了。”
顧懷餘早登了船,站在甲板上朝這邊看。他的臉逆光,看不清表情。傅立澤剛想發作,顧懷餘反而搶先他一步開了口,“這件事傅先生聽聽也沒什麽不合适的。”
岸上的人都怔了一下,沈平川臉色古怪,可似乎很不想拂逆顧懷餘的意思,見他發話,便側身讓開了。
傅立澤登上游輪,朝船頭望去,甲板上幾乎全是玫瑰。那些玫瑰開得大而飽滿,粉色的花瓣邊緣泛着很漂亮的星點藍光。有幾捧是紅黑交織的顏色,豔麗熱烈。
不用說也知道是給沈平珊過生日的。
傅立澤往艙內走的腳步一停,看了看顧懷餘,很快便擡腿上去了。
他們進了游輪最大的一間會客室,小半面牆都是斜着的玻璃窗,室內光照很好。日暮時分,陽光早沒了多少熱意,一群人三三兩兩地坐下,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傅立澤察覺到今天顧懷餘和沈平川有種說不出的默契,這讓他不太舒服,斜身靠着沙發,眼神來回打量這兩個人。
顧懷餘就坐在離他只有一張茶幾的地方,捧着一杯咖啡慢慢喝。沒多久,沈平川收到一條消息,站起來沖顧懷餘點頭示意了一下便離開了。
傅立澤還未來得及問他們在唱什麽戲,樓下就傳來一陣打鬥聲,緊接着,沈平川又進來了,身後還帶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
——是阿松。
他的嘴被膠帶封住了,一看室內坐着的兩個人眼睛都瞪紅了,發出幾聲悶吼。
顧懷餘靜靜地打量着他,笑了笑,對沈平川道,“這就是沈先生要送給我的大禮?”
沈平川說:“是,這小子剛偷渡回境就來找我了,想讓我幫他找個機會來解決您。”
他話聲一頓,笑道,“不過窮途末路的人的話誰能當真,況且要論起能開的條件和好處……顧上校說呢?”
“沈先生這麽有誠意,以後可以慢慢談。”顧懷餘說,“這份禮物我就收下了。”
“那就好。”沈平川笑着說,又踢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腳,讓他滾到茶桌前,“我就不打擾了,顧上校有話盡管……”
話音未落,游輪下方卻傳來幾聲突兀的槍響,室內所有人均是一驚。倒在地上的男人順勢猛然暴起,掙脫綁縛自己雙手的繩索,仿佛早就看準了桌上冰桶裏擺着的調酒冰錐,一把抽起就要往顧懷餘胸口刺去。
“小餘!”傅立澤離得近,反應更快,下意識地用左手推了他一把,右手格擋襲擊。
顧懷餘将将躲開,半摔了一下,同時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沉悶的刺破皮肉的聲響。他回頭看去,那支冰錐的前端都已經沒進了傅立澤左肩,一股猩紅的血浸進出來,迅速染紅了大片襯衫。
他腦內一空,全憑本能地撲過去。阿松見他撞上來,獰笑一聲,狠戾地拔出那把冰錐就要繼續刺向他。
顧懷餘閃身一避,從後面鎖住他的喉嚨,正要掰斷他的右手,不防被他眼疾手快地換手猛刺了一下。
冰錐在上臂刺出一個血洞,顧懷餘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勢折斷人左手的大拇指,飛起一腳踢開冰錐,重新把他的右手反剪到身後,手上略一用力,擰斷了他的胳膊。
阿松仍然被蒙着嘴,慘叫的聲音都低了不少。周遭的人這才紛紛反應過來,重新把人綁嚴實了。
沈平川到樓下去察看情況,沒兩分鐘,秦楷帶着幾個持槍的下屬沖進來,看見這個場面也是一愣,“阿松的兩個兄弟混上了這艘船,已經抓到了。”
顧懷餘的眼睛只盯着傅立澤的傷口,頭也不回道,“叫醫生過來。再把該處理的處理掉。”
“是。”秦楷偷瞄一眼靠在沙發一角的傅立澤,又看了看他老板左臂的傷口,立馬去找随船的醫生了。
會客室很快被打掃幹淨,醫生也來了,替他們簡單包紮。顧懷餘的傷要輕得多,消毒止血就能解決。傅立澤肩上的那道傷看着都有些可怖,需要馬上回岸上的醫院處理。
室內沉默,只有醫生清創的動靜。顧懷餘抿着唇,看傅立澤昏昏沉沉地靠在那兒任人擺布,表情難受得要命。
“顧先生,您的衣服。”負責給他包紮的醫生叫他,“您不脫掉的話,沒辦法處理上臂的傷口。”
傅立澤聞言也轉過臉看他了,顧懷餘本來動作很利落地解開了一顆扣子,但好似想起什麽,沒有再往下解了。
“顧先生?”
顧懷餘握着衣領,注視身旁的男人片刻,緩緩把手松開了,又很快把襯衫脫了下來。
一松開手,傅立澤就明白他在遮掩什麽了。他心緒複雜地看着那條項鏈,一句話也沒說。
醫生處理完畢就退出去了,偌大的會客室只留他們兩個人。游輪正在向岸邊駛去,晚霞将盡,人工島的港口邊已經亮起了一盞又一盞的燈火。
顧懷餘不确定他的态度,小心翼翼地走過來,低下頭,輕輕撫摸那條繃帶,小聲道,“疼不疼?”
傅立澤忽地睜開眼睛,攥住他的手腕,逼他俯身靠近自己。
他擡手勾着那條項鏈,沒什麽情緒地問,“不裝了?”
顧懷餘抿緊嘴唇,試圖轉移話題,“剛剛為什麽要替我擋那一下?”
傅立澤這次不被他牽着走了,繼續自說自話,“什麽時候想起來的?還是根本就沒忘過?”
“一次兩次的騙我,耍我很好玩是嗎。”
顧懷餘呼吸微窒,按在繃帶上的手也僵住了。
他短短地和男人對視一秒,背繃得很直,低聲下氣道,“你不是不喜歡我嗎?不是恨我恨得要和顧懷沛聯手嗎。”
他移開目光,“我把以前都忘了對你不是好事嗎,我什麽都還給你,也放過你。”
“少跟我來這一套。”傅立澤左手不能動彈,只能松開他的手腕,轉而掐住那只精巧的下巴,硬生生讓顧懷餘和他對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醫院的資料為什麽那麽輕松就能弄到手,那個Paul怎麽會我随便逼問兩下就什麽都說了?嗯?”
他條理清晰地質問着,眼中稱不上防備,但也很冷淡,一字一頓地說,“顧懷餘,你這麽費盡心機還說要放過我?”
“我看你根本沒這個打算。”
港口嘈雜的汽笛聲已經隐約可聞,游輪快要進港了。
夕陽即将全部沉入地平線以下,只剩一點微弱的餘光照在兩人身上。
不知道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天色過暗,傅立澤看不太清身上的人的表情,依稀聽見他不太平穩的呼吸。
等了很久,顧懷餘終于出聲了。
他輕松掙脫男人,拿起搭在扶手邊的外套,從裏側摸出一把槍。嗓音也變得與方才截然不同,更冷靜也更難堪。
“是,我不會放過你。”
雖然剛受過傷,但動作還是幹淨漂亮,全新的彈匣被顧懷餘快速頂進槍裏,金屬質感的咔噠聲聽得傅立澤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你說得對,阿澤,我從來都不想放過你。”他把那支槍裝好,握住槍管,坦然地朝傅立澤遞過去,“你要是想走,槍在這裏。”
他把話講得平靜,好像再也無所顧忌,既對着傅立澤繳械投降,又把自己交到他手上。
深褐色的眼睛在黑暗裏看起來沒有光,反而更清晰地倒映出一張臉。顧懷餘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用一種笨拙、慢熱而沉重的方式望着離他半米遠的人,仿佛這就是他人生全部微弱光芒的來源。
游輪靠岸了,船身一震,顧懷餘那只握着槍的手也晃了晃。傅立澤和他對望着,慢慢舉起右手。
那支槍被傅立澤揮手打開了,顧懷餘眼前一暗,男人兇猛地扣着他的後腦,咬噬他的唇舌,動作太過激烈,兩人都嘗到了血腥味兒,卻又都沒停下來。
門外有人叩門,兩下之後就不再打擾了。
傅立澤壓着他親吻了很久,分開時,窗外的天空已經黑透了。
不太明亮的月色映出顧懷餘眼睛裏的一點水光,傅立澤注視他良久,覆上去吻了吻,舔掉那滴苦鹹的液體,摸索着同他十指交纏,又愛又恨地低聲道,“顧懷餘。”
“你這個騙子。”
在港口岸上,秦楷準備好專車,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他老板扶着人出來。
他們上了車,朝醫院疾馳而去。傅立澤跟顧懷餘單獨坐在後座,看着車窗外急速後退的游輪,不經意間又想起剛才那些放在甲板上的玫瑰。
于是他用了幾分力氣,捏了捏掌心包着的那只手,板着臉道,“以後不要随別給人送花。”
顧懷餘很聽話地轉過頭,露出一個溫溫柔柔的笑。他湊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說道,“誰說是送給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