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個問題有點可笑,換做以前的傅立澤,大約是不屑于問的。
顧懷餘的右臂反射性地擋在前側,非常明确的防備姿态,顯然不想讓對方靠得過近。他露出一個很奇異的表情,“傅先生這麽關注別人的私生活?”
“還是說你也覺得Paul不錯?”他笑了笑,眼睛略轉了一下,“他确實不錯,傅先生喜歡?”
傅立澤并未留意今晚這些男孩的名字,但他猜顧懷餘說的就是黏糊了半晚的少年,便覺額角跳得更厲害了。
因為他話裏話外都是大方做派,非常符合社交場中某些隐秘的規矩。
“別說了。”傅立澤不能忍受這些話藏着的意思,壓近一些,離他的臉不到幾公分。
那張與他只差毫厘的嘴唇很紅,又浸在陌生的香水氣味中,很容易叫人聯想到幾分鐘前是不是吻過什麽人。
他有些不受控制,擡手捏着那只下巴,拇指很用力地擦着那片薄薄的下唇。
這動作出乎顧懷餘的意料。他怔了怔,後知後覺地擡手反制,聲音也強硬了幾分,一字一頓道,“傅立澤。”
從沒聽過他連名帶姓地叫自己,男人動作停了一瞬,但很快又繼續下去,好像怎樣都不會罷休,“你睡了那個小鴨子?”
他手上毫不留情,幾乎要把那片唇瓣折騰出血來,“嗯?”
“傅先生。”顧懷餘看起來不怎麽生氣,嗓音卻很低沉。他朝後一仰,利落地做了一個屈腿的動作,從腰側抽出一把槍,說道,“還是放尊重一些吧。”
不過他沒有用槍對着傅立澤,甚至連保險都沒關。
貴賓室內驟然靜下來,變得落針可聞。
持槍的人和将要親吻的人都靜止在原地,僵持了片刻。
他們留出的這點短暫的寂靜與尴尬很快被雨聲打破了,雨點砸向玻璃的聲音漸次密集,水流開始在落地窗上形成星羅密布的線狀痕跡。貴賓室內打開的燈不多,集中在賭桌附近,不太明亮的暖黃燈光在這樣的雨夜顯得很暧昧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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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餘站得更靠近那些燈,被朦胧的光暈渲染得很柔軟,而手裏不合時宜地握着一把略泛銀光的槍。
凡事總是有對比才有差距,傅立澤的目光落到槍上,整個人從頭到腳一冷。他想,一個多月前的顧懷餘和眼前的這個人确實是兩個人了。這件事他一直不願意承認,某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令他遲鈍,反複而徒勞地去求證。
他沒什麽辦法地看了顧懷餘一會兒,後退一步,緩緩松開了手。
顧懷餘舔舔嘴角,把槍收起來,向門口走去。擦身而過前,傅立澤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胳膊,脫口問道,“小餘,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
被攔住的人不太疑惑,仿佛是對他這些糾纏早有準備,十分冷靜地和他對視,少時,說,“不太記得了。”
“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我非要記得不可嗎?”他嘴角微微上翹,反問道。
房間又一次沉默了。顧懷餘等了很久,見男人不說話,便開始慢慢地穿那件外套,封緊了領口。
這是他服役之後養成的習慣,平常也鮮少穿得過分懶散。可傅立澤見過他慵懶而放松的樣子,領口微敞,額前散落的幾縷頭發都合自己心意地貼在那兒,如同一只乖順優雅的貓。
但是貓終歸會溜走的。有些事情像磨損的膝蓋,蛀掉的牙齒,發生了就是不可逆的。他沒在顧懷餘把手遞給他的時候抓住他,現在可能怎樣都捉不到那只手了。
離開貴賓室,顧懷餘才發現今晚的雨沒有一點聲勢低下去的跡象。秦楷已經在酒店樓下等候多時,見他來了,無奈攤手,“雨太大,開車不安全。”
顧懷餘點點頭,讓人去開了一間套房,叫秦楷跟着自己一道上樓。
“什麽事?”
“兩件事。”秦楷拿出幾張很薄的紙,低聲道,“第一件,屍體我親自去看過了。确實是他,具體的行動報告在這裏。”
那疊輕飄飄的文件放在顧懷餘面前,他沒拿起來細看。沙發右側的閱讀燈投下陰影,他小半張臉躲進一塊暗阖處,看不出任何情緒。
半晌,秦楷才聽顧懷餘道,“阿澤居然真的殺了顧懷沛。”
他本想說這不稀奇,轉念一想,傅立澤那個脾氣,沒把人抓到手榨幹淨油水确實很稀奇。
“顧懷沛在那艘游艇上裝炸彈的事沒有提前告訴他,應該是巴不得把你們一起炸死。”秦楷倒了一杯水給他,自認客觀地點評,“算是報私仇吧。”
顧懷餘抿了一口水,眼睛略彎,“他自己說過,是替我解決麻煩。”
“他說什麽你信什麽?”秦楷笑他。
顧懷餘想了幾秒,“好聽的話也可以信一信啊。”
話畢,他整個人縮進沙發裏,繼續道,“比如他說喜歡我。”
可回想一下剛才在貴賓室裏的場景,顧懷餘悲觀地認為應該是等不到這句話的。
蜷縮在寬大沙發中的青年呆了呆,許久才擡手用手掌半捂着右眼,自嘲地低笑了一聲。
秦楷見狀,嘴角一抽,只裝沒聽見,打開投屏說道,“第二件事,顧懷沛出逃之後搭上了這幾個人,有部分私賬和交易資料下落不明,應該是和他們有關。”
顧懷餘擡起頭,眼神在一個名字上多停留了兩秒,“沈平川真是什麽便宜都想撿啊。”
“我會讓人盡快排查他手裏到底掌握了多少東西。”
說完正事,秦楷還不打算走人,談起複查的問題,“明天去趟醫院。雖然你這幾天記憶恢複得差不多了,但腦部的測試還是要做的,确保沒有其他問題才能放心。”
在這些方面秦楷總是格外唠叨,顧懷餘熱情不高地答應,“知道了。”
他正想開口趕客,門外恰好傳來下屬敲門的聲音,“先生?”
有人來問怎麽處理那個叫Paul的男孩,說是對方在找他。
顧懷餘微側着臉看秦楷,懶洋洋地起身朝套房的裏間走去,丢下一句,“你去跟他交代吧。我先睡了。”
這場雨一夜未歇,黎明時分方停。貴賓室的窗簾拉得松,漏出幾縷晨曦光芒,灑到斜躺在沙發上的男人臉上。
日光刺眼,傅立澤勉強醒了過來。他坐直身體,聞見空氣裏混雜着酒和煙草味道,按着突突發疼的太陽穴,環顧四周,認出自己身在何方。
昨晚顧懷餘走了之後,他順手拿起賭桌上的酒喝了幾杯……竟然就在這兒喝醉了。
傅立澤腿腳不穩地站起來。睡姿不好,半個身子都發麻,活動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
他去簡單洗了把臉,聯絡司機過來接自己。
貴賓室靠近頂樓,他坐那部專用電梯下樓,剛準備上車,就撞見一個令他無名火起的人。
Paul在酒店的餐廳吃完早餐,到停車場來取車。他還沒掏出鑰匙,面前忽然冒出兩個人擋住他的去路,逼他走到停車場的角落。
角落裏只停了一輛車,車內的人正冷冷地盯着他。
“傅、傅先生……”Paul認出他是昨晚的客人之一,不敢得罪,只好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臉。
“顧上校沒帶你回去?”傅立澤扯了扯嘴角,問道。
“沒有……顧先生他,他住了一晚……早上已經走了。”Paul想起昨晚那個斯文男人和自己叮囑的話,忙不疊照說了。
許特助坐在車子前排,大氣都不敢出,很怕傅立澤就地就要把人給了結了洩憤。
好在傅立澤還是比他想象的稍微收斂一點,臉轉回正前方,平靜地深呼吸幾下,把車窗升了起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