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顧上校想看一看?”沈平珊促狹道,“不能白看的。”
顧懷餘微側過臉,“這麽說沈小姐是很寶貝那匹馬了。”
“傅先生送的當然是值得寶貝的好馬了。”
顧懷餘笑了笑,把手裏的槍交給身側等着的人,旁若無人地讓她挽上自己的胳膊,緩步向馬廄和賽場的方向走。
傅立澤聽不出顧懷餘的話裏有沒有別的意思,目光在那只搭着他臂彎的手上停留兩秒,沉聲道,“我還有事,就不去了。”
“好的,傅先生自便。”沈平珊笑着說,“對了,我哥下周想請顧上校吃飯,傅先生和方少不如一起來吧。”
她說完又親昵地半靠着顧懷餘,一副先斬後奏的架勢,“看在那匹弗裏斯的面子上,顧上校下周賞個臉吧。”
顧懷餘這次沒有拒絕,順水推舟道,“好。”
他這麽輕松就答應,讓在場的人都稍稍一愣。吃了多日軟釘子的傅立澤眼神微變,冷哼一聲算是敷衍沈平珊的邀請,掉頭走出了射擊場。
又去馬廄轉了一圈,方霆跟在後面才聽明白沈平珊繞這麽大彎子是為了什麽,聳聳肩,對顧懷餘道,“聽說你傷好之後沈平川連請你兩次,你都沒去,怎麽沈平珊一說你就去了?”
“這次本來就準備要去,誰來請我都會答應。”顧懷餘回答道。
方霆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和他一起往餐廳走。他知道顧懷餘受傷不是什麽所謂的意外落海,但既然好友緘口不言,他也不想多追問,只不過……
“看剛才的情形,你跟那個姓傅的,最近沒有再——”
方霆找不到準确的形容,只能誇張地比劃一下,露出擔憂得不得了的樣子。
顧懷餘選了餐廳一個靠窗的位置,随意點好幾樣菜,“我跟他應該怎麽樣?”
他坐的位置正對餐廳門口到包廂的一段路,剛說沒兩句,便瞥見才在樓上見過面的幾個人互相吹捧着往裏走。有間包廂的門打開了,裏面早坐好了幾個男女,臉上堆滿了甜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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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就是問一句,想怎麽樣都随你。”方霆看不到那邊,嘴裏繼續念叨着,“你能想開就最好了,之前那個混蛋對你——算了,不說了。”
顧懷餘微偏着頭,拇指和食指撚着餐巾的一角,仿佛很認真地在聽方霆說話。他眼睛裏的笑意慢慢褪幹淨了,傅立澤不在那群人裏,但他遲早會進去,像他以前每一次應酬交際一樣來者不拒。
他放下擋住自己半張臉的那本酒單,似乎突然沒了胃口,淡淡道,“你點吧。”
幾天後,顧懷餘準時出現在了沈平川約定的酒店裏。
來的人不多,明顯都是來作陪的,只圍在主客身邊打轉。方霆不喜歡這種場合,早早找個借口說有事來不了。顧懷餘以為傅立澤也不會來,誰料快開始時,他帶着一個助理進門了。
沈平川調節氣氛的能力向來不錯,一頓飯吃得還算愉快。顧懷餘和一桌人談着近期的項目安排,有意無意地避開與傅立澤對視。
飯局結束,時間也才剛過八點。沈平川沒有散局的意思,說樓上還準備了一些消遣的小活動。桌上的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紛紛點頭應承。
傅立澤見顧懷餘這次居然沒有推辭,趁着衆人紛紛往外去時,皺眉走過來,“我送你回去。”
顧懷餘的傷好得差不多,今天便被逼着喝了幾杯酒,臉上有一層薄紅。但這點酒也實在說不上醉,他很清醒地掃了一眼傅立澤,“不用。”
見他不肯聽話,男人語氣不禁變得有些差,“你什麽時候開始對這些玩意感興趣了。”
“這些玩意?”顧懷餘頭歪了一下,下巴沾的一滴紅酒酒漬顯得他整張臉異常的白,沖淡了點他身上的攻擊性。
“傅先生平常應酬應該不少吧,也對這些不感興趣?”他呼吸之間全是酒氣,反問的話裏藏着不易察覺的輕佻和嘲諷。
被他噎了一句,傅立澤動作稍有停滞。沈平川見縫插針地湊過來,招呼他們一起上樓,進了早就準備好的一間貴賓室。
這間貴賓室地方不小,除了兩個散在兩邊的賭桌,還有幾扇門通往更裏面一些的休息室。
負責招待的經理應該是被沈平川專程交代過,沒在這間安排多少人,除了一起吃飯的兩位客人,還有幾個長相很乖的男孩規規矩矩地站在沙發後面。
經理擺好了籌碼,畢恭畢敬地請他們入座,又招呼人去開兩瓶酒。
顧懷餘挑了張沙發坐好,客客氣氣地對旁邊坐着的兩人道,“我會玩兒的不多,就二十一點吧。”
那兩人當然沒有意見,傅立澤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麽情緒,站了沒幾秒,也坐下來了。
喝過酒,體溫有些高,顧懷餘解開了襯衫領扣。他不在意袒露自己的傷疤,右頸的傷結痂之後就懶得再遮掩,松松的襯衫領只能擋住一半,像有半截猙獰的繩索纏在他的脖子上。
傅立澤偏過頭盯了他片刻,心裏的火還沒聚起來就散幹淨了。
他想他對這樣的顧懷餘是束手無策的,也發不了任何脾氣。
荷官依次發牌,一個男孩端着倒好的酒坐在顧懷餘身邊,頗有分寸地貼着他。顧懷餘沒推開那個少年,反倒還很有興致地和他聊自己拿到的牌。
幾局打下來,傅立澤的心思都不在牌上,自然輸得慘。他不沾身邊的人,弄得對方有些惶恐,生怕出什麽差錯,越怕越忙中生亂,一不小心打翻了整杯剛倒好的威士忌。
酒并未全部灑身上,但襯衫弄濕了一大塊。玩牌的幾個人都停下來看着他,傅立澤面無表情地起身,說要去換件衣服便離開了。
等他重新換好襯衫回到貴賓室,卻發現顧懷餘不見了。剩下的兩個人正覺得無聊,見他來了,問還要不要再賭一把,“今晚顧上校恐怕是不會再回來了,不然我們就……”
傅立澤覺得耳內有些轟鳴,“他幹什麽去了?”
那兩人相視一笑,揶揄地指指樓下,“還能幹什麽。”
說罷,他們見傅立澤臉色不對,紛紛拿起外套,“時間太晚了,先走了啊傅少。”
貴賓室裏的人很快散幹淨了,傅立澤站到落地窗邊,看見酒店兩翼延伸出去的建築。夜色深沉,除了裝飾燈光外,已經沒有幾間房還亮着燈。
樓下閃過一兩道車燈光束,點亮了一瞬酒店三樓的露臺。他忽然想起之前和顧懷餘在露臺的那個夜晚,懷裏的人質問他“你在不在意我跟誰上床”。
傅立澤當時認為自己是真的不在意的,并且一直不會在意。
但他現在想到要把顧懷餘的溫柔、順從還有安靜的凝視讓給另一個人,或是分成很多份分給別的什麽人,就覺得那條橫亘在顧懷餘脖頸上的傷疤就快變成一條結實的繩索,勒得他無法呼吸。
他摸出一根煙,點燃後抽了兩口,忽然狠狠扔到地上踩碎了,轉頭打算出門。
就在他即将拉開門時,門從外面打開了。
顧懷餘見到他,好像有些意外,看了看他身後空無一人的貴賓室,說道,“我來拿我的外套。”
他身上有很輕很淡的香水味,衣服也不是剛剛穿的那一套。傅立澤定定地站在原地,擡到半空的手放下去了。
顧懷餘拿起那件忘在沙發上的外套,剛想轉身,聽見門口輕輕響起一聲落鎖的咔噠聲。
他別過頭,已經快步走到他面前的傅立澤把他抵在沙發邊緣,眼中似有幾縷血絲,拖慢語速,冷冷道,“剛才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