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頭天晚上被顧懷餘不大不小的脾氣轉移了注意力,傅立澤第二天才發覺自己竟然忘了問一問他和秦楷談得怎麽樣。
不過事情後續還算差強人意。秦叔是顧老将軍的副官,性情出了名的剛直。既然顧家還有人能主事,他便勒令秦楷把一應事宜都轉交顧懷餘照管。
縱然秦楷再反對,多少也得讓步。加上許多項目本來也有傅立澤的人摻和其中,他迫于無奈,放權做了部分交接。
顧懷餘對家裏的這些事務并不熟悉,傅立澤索性讓自己的特助幫他處理,周旋大半個月,總算搭起一個能勉強應付的架子。
“待會兒我要回家一趟。”顧懷餘站在盥洗臺前扣着襯衫領扣,對鏡中的另一個男人說。
這幾天會議多,他三不五時就得跑回去。雖然距離不遠不近,但顧懷餘寧可一遍一遍地來回折騰,也不開口提搬回去住的事。
他這點小心思當然瞞不了人,傅立澤心如明鏡,只是嘴上不談。
再說把人留在身邊,也更方便每天混在一起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傅立澤剛沖完澡,正在穿浴袍。他随口應了一聲算是回答,轉身望見顧懷餘正把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顆。
平心而論,顧懷餘并不是很招人的那類長相,眉眼過分硬朗,鼻梁很高,只有下颌的線條稍稍柔軟一些。
但他的臉配上帶點禁欲意思的衣服,就總透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肉欲。
傅立澤神色如常地盯着他的手指從扣子上放下來,心裏想的卻是要加緊跟軍部的交涉,最好早點恢複顧懷餘原先在基地的職位。
制式正裝應該會比立領襯衫來得更有味道。
傅立澤心猿意馬,面上反而裝得很正經,伸手摸了一下顧懷餘喉嚨下的那顆扣子,問道,“扣這麽緊幹什麽?”
顧懷餘頓了頓,一下便讀懂了眼前人的意思。他呼吸微微加快,手沒什麽力道地覆在男人手背上,聲音不大地央求道,“阿澤,我還要開會。”
然而傅立澤已經把他那顆扣子挑開了,輕輕一勾手,人就又到了他懷裏。他順便掃了一眼池邊擱着的兩塊表,一邊低頭吻着顧懷餘刻意遮掩的鎖骨處的吻痕,一邊含糊不清道,“沒說不放你去。”
Advertisement
“阿澤……”
顧懷餘意志不牢靠,嘴裏吐出的字句慢慢變了調。傅立澤已經把他推到大理石水池的邊緣,順着襯衫下擺自然地摸上去,逼他專心于自己的動作。
“我們還有兩個小時。”
下午的會議顧懷餘果不其然遲到了,罪魁禍首按着他折騰完,良心發現地親自開車送他回顧家老宅。
傅立澤心情不錯,送完人并未離開,頗有閑情逸致地在花園喝茶。
會議臨近結束時,已經跟在顧懷餘身邊大半個月的許特助過來,照例和他簡單彙報了一番今天會議的內容。
顧懷餘确實對他全無防備,所有的動作都擺在明面上清清楚楚。傅立澤聽完沒表态,只是揮手示意人退下,自己起身去找顧懷餘吃飯。
但顧懷餘不在書房裏,他走上樓繞了一圈找不到人,有些不耐煩地打算叫傭人去尋時,聽見顧懷餘在樓下叫他。
傅立澤這才想起來顧懷餘的房間并不和顧懷沛一樣在樓上。
“在找我?”顧懷餘在樓下對他說。
“嗯。”傅立澤順着樓梯慢步往下走,對他道,“該吃飯了怎麽躲房間裏。”
顧懷餘挪了一下步子,擋在他面前,作勢要去關上身後的門,“你去餐廳等我。”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說,傅立澤便對他的房間生出點興趣來,“在裏面幹什麽呢?”
“整理東西。”顧懷餘說。
“整理好了?”傅立澤問。
他看出顧懷餘的猶豫,一副不太想讓自己跟進去的樣子。傅立澤朝後退了一步,故作無謂道,“弄完了就過來吃飯。”
顧懷餘果然受不了他驟然冷下去的臉色,垂着眼慢慢去試探地牽他的手,像往常一樣順從道,“翻得有點亂,你要進來嗎?”
其實房間非常整潔,只有一個打開的保險櫃是亂糟糟的,顯得格格不入,裏面收着的東西混亂堆在一起。顧懷餘彎下腰一一撿好歸位,拎起一件衣服時,站在一旁的傅立澤隐隐覺得有點眼熟。
他仔細看了看,認出後領的那個标志是自家研發集團的Logo,“一件衣服你也放保險箱?”
顧懷餘順着他的視線望了望手裏那件防彈服,擡頭道,“你不記得了。”
他用的是陳述語氣,有股失望得習以為常的意味。傅立澤眉頭微擰,下意識地反思起自己是不是真忘了什麽。
但那件防彈服是幾年前的舊制式,這些年集團研發早不知換過幾代了。
每天過目的東西那麽多,他是真沒多少印象。
顧懷餘俯身把東西收回保險箱,又解開脖頸上一直戴着的項鏈一起放回去,封好密碼鎖,站起來對他道,“走吧。”
顧懷餘表情有點低落,讓一貫不喜歡照顧人情緒的傅立澤略感心煩。不過他還是追問了一句,“那件衣服到底什麽來歷?”
“沒什麽……是我小時候的事。”顧懷餘語焉不詳地答。
“你都不記得了。”他又說。
對傅立澤而言,成年後人生中有太多可以占據注意力的記憶,在顧家那幾年寄人籬下的乏味生活确實已經很遙遠,能想起的細枝末節十分有限。
而且那些片段大多也和顧懷餘不相幹。
他不知在和誰較勁,沒結束這個話題。“是有些久。也沒全忘了。”
走到餐桌邊,傅立澤替顧懷餘拉開椅子,搜腸刮肚多時,說道,“我記得你愛吃檸檬糖。”
顧懷餘微怔,搭在椅背上的手緊了一下,骨節都泛着白。
“是你上高中時候?”傅立澤說,“那種糖是我媽那邊的特産,我前一天叫張姨去買的。第二天看見你背包掉了兩張糖紙出來。”
顧懷餘沒想到傅立澤會留意這麽一件小事,耳朵紅了,半晌才辯解道,“我只拿了幾顆。”
“以前的老做法,是挺好吃的。”傅立澤倚着桌笑了笑,給人臺階下。他拿起筷子,随口道,“當時中心區那邊有條後巷在賣,現在不知道還開着沒有。”
“是嗎?”
顧懷餘坐在離他一臂之遠的地方,偏頭凝視着他的側臉,忽然呆了片刻。
過去那幾年,傅立澤記得一些,忘了一些,和顧懷餘的記憶交錯不重疊。
但想到或許這個人的目光也曾落到過自己身上,他的心又在微妙的酸澀裏感覺好受了點。
晚餐結束得匆忙,接連有人來找傅立澤。他簡單吃完,出門去了一家中心區的會所。
顧懷餘和方霆有約,便在家等着人過來。方霆的耳報神靈通,一進門就對顧懷餘嚷嚷起軍部那邊的情況。
傅立澤在軍部的交涉有點小波折,但大體情況還好。不出意外,顧懷餘的上校身份應該近期就會被恢複。
“你什麽時候回基地?”方霆問。
顧懷餘躺在泳池邊的躺椅上,閉着眼睛不吭聲,已經被養得很白的胳膊搭在茶桌邊緣,指尖輕輕敲着桌面。
方霆還想開口說什麽,許特助拿了文件遠遠走過來。遞到顧懷餘面前,他半支起身體,不知看了內容還是沒看,直接草草簽完了。
等抱着文件的人離開,方霆邊用浴巾擦着頭發,邊踢了踢身邊的人道,“問你啊,你不會不想回去了吧。被姓傅的養得樂不思蜀了?”
他望見顧懷餘嘴角揚起一個笑,更加氣不打一處來,“還有,你們這算什麽關系啊,他的人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炮友不能管這麽多吧……”
差點把心裏的想法全倒出來,方霆趕緊捂住嘴。
顧懷餘聽清楚了,但只是轉頭沖他笑了一下。
方霆一時語塞,顧懷餘有時似乎很糊塗,有時又清醒得不像話。方霆不明白他是沉醉在和傅立澤不清不楚的關系裏,還是另有什麽打算。
“真是……”少年撇撇嘴,扔開浴巾倒在躺椅上,“随便你怎麽樣吧。”
方霆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纏着顧懷餘玩了幾局德州大獲全勝,便興沖沖地回家了。顧懷餘送走他,取了來時的車鑰匙,開車去找傅立澤。
聽說交易結束不久,剛開了一個助興的酒肉局。顧懷餘沒有上去找人,自己坐在車上等。
許特助應該早跟傅立澤報備過他的動向了。
天氣炎熱,車內封閉,氣溫很低。顧懷餘不想弄得車子裏都是煙味,下車點煙抽了起來。
這附近夜場不多,深夜時分自然慢慢安靜下去。他仰頭看了一小會兒面前高聳入雲的大樓,轉而盯着向兩側延伸開來的幽靜後巷。
顧懷餘拿着煙,神使鬼差地朝後巷走過去。臨街的小店鋪尚未全部打烊,他走在一家又一家店招投在路上的燈影裏,找賣糖的雜貨店。
是有兩家雜貨鋪開着,但老板都說早就停産了。
顧懷餘轉了兩圈,最終兩手空空又步履沉重地朝路口走去,好像拎着他怎麽也沒法讓傅立澤收下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