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司機從另一邊過來,朝樓下的兩人微微躬身示意,“先生,現在走嗎?”
陸崇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全然未察覺出局面有什麽不對,客客氣氣地向樓上的顧懷餘點點頭,拿出交際場上常用的客套語氣,道,“顧先生這麽晚沒休息。”
“我們還有約,就先走了。”
黑暗中那點火光抖了一下,顧懷餘的聲音輕輕飄過來,“嗯。”
他的語調拖得長,像有許多未盡的話遲疑着要不要說出口。
“那……”陸崇轉過來看身旁的好友。
路燈黯淡,傅立澤看不清靠在露臺上的人的表情。他腦內轉了幾個心思,順勢開口道,“小餘,一起去嗎?”
陸崇以為自己幻聽了。
但傅立澤确實說了那句話,因為顧懷餘好像短短猶豫幾秒,一晃眼便從露臺下的木門後慢慢走出來了。
……這麽簡單就叫得動人?
陸崇開始相信顧懷餘是真有把柄在他手上。他打量青年兩下,又拿眼偷觑傅立澤的臉色,總覺得有幾分說不上的奇怪。
而傅立澤正面帶微笑,等着人自己走到他身邊來,“跟幾個朋友喝酒的局——會玩二十一點麽?”
下樓的時候顧懷餘把煙扔了,身上卻還萦繞着一點微末的煙味。他走到離傅立澤兩步遠,不再靠近,似是有意緩解下午那一場算不上争執的對話的尴尬,脾氣很軟地回答道,“不太會。”
陸崇瞠目結舌地看傅立澤搭上人的肩,聽見他說,“教你玩幾把就會了。”
他們去了一家半島中心的會所,才到午夜,夜場的各種正式的娛樂活動剛露了個影。大廳裏開起數盤賭局,人頭攢動,時不時爆發出幾聲怒吼和喝彩。
登上電梯直達頂樓,有間傅立澤常用的包廂。推開門,果然已經有一票人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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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正主來了。”一個明顯喝多了的人站起來率先打招呼。
“喝多少了?”陸崇走在前面,嫌惡地推了一把,“牌都還沒開始打。”
“他擲骰子輸多了。”坐在卡座沙發的一個少年笑着說,“剛剛還打算不認賬。”
傅立澤帶着顧懷餘落座,不鹹不淡道,“跟你賭輸了不認賬也沒什麽稀奇的。”
這是明擺着說他出千了。蘇岸嘀咕一句,悄悄伸腿輕踹他一腳,沒得到回應便注意起坐在傅立澤身邊的顧懷餘。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上下掃視着沉默寡言的青年。
“陸先生,這是誰啊?”蘇岸沒問傅立澤,轉頭去問一邊正在倒酒的陸崇,笑嘻嘻說,“傅哥的新歡?”
陸崇尴尬地看向傅立澤,摸摸鼻子表示不想卷入傅立澤身邊人争風吃醋的漩渦裏,解釋道,“顧先生,是之前見過的顧少将的弟弟。”
蘇岸愣了一下,轉頭看向顧懷餘,剛剛肆無忌憚地表情收斂一些,低頭問了聲好。
顧懷餘沒有刻意為難人的習慣,擡擡手就算是不計較了。
包廂另一邊坐的幾個人卻就勢低低讨論起來,“這位顧先生好像沒見過啊。”
“什麽沒見過,兩個月前顧家那個晚宴你沒去麽。”
“哦哦,那他跟傅少的關系……”
傅立澤好像根本不關注其他人的對話,随手摸了一副桌上的牌,側頭教顧懷餘二十一點的玩法。
陸陸續續有人過來敬酒,聊起和顧家有關的幾樁生意,都在沖顧懷餘陪笑臉請他多關照。
顧懷餘不擅長社交辭令,臉上卻明明白白寫着自己身陷囹圄怕是誰也關照不了的意思。
傅立澤斜睨他一眼,對他這戒心頗高的樣子不大滿意,放下了替他擋酒的手,甚至還助興地哄人多喝兩杯。
一輪過去,顧懷餘被灌下不少,臉頰難得浮起兩片紅。
他頭腦不如先前清楚,但學得倒很快,聽男人簡單講幾遍玩法就記住了規則。
“會了……”他低聲說,晃了晃頭。
他嘴裏有一點酒氣混雜着低焦油型香煙的氣味,活像一個剛涉足夜場的小孩。傅立澤笑了笑,道,“坐在我身邊看兩把?”
說是看,實際是手把手教人怎麽玩。傅立澤漫不經心地跟押籌碼,斜着身,壓低聲音貼在顧懷餘耳邊,告訴他怎麽算點數和拿牌。
開過兩局,傅立澤讓了讓身,坐在一旁等了半天的蘇岸欣喜地站起來,他卻說,“小餘,替我一把?”
顧懷餘瞥見那個少年陰着臉坐回去,表情不知怎麽也跟着難看起來,出門時那股好脾氣的勁淡下去了。他借着幾分酒意,不冷不熱道,“我沒玩過,輸了不太好。”
傅立澤把他推過去,又從身後半圈着人替他拿牌,說,“輸了算我的。”
姿勢幾乎算得上是擁抱,顧懷餘要推拒的架勢還沒擺出來,就被悄無聲息地打壓下去。他抿了抿唇,不再多說什麽,開始認認真真看手中的牌。
不過賭運沒眷顧他這個新手,第一局打完,顧懷餘丢了不少籌碼出去。
傅立澤在他身後笑,“再來。”
荷官正在洗牌,牌桌上有人嚷嚷酒喝多了,要換人上場。蘇岸順理成章地坐到顧懷餘的對桌,像輸紅眼一樣,開局不久就喊雙倍下注。
陸崇在牌桌的另一邊,搞不清原本放松的牌局從哪兒生出一股劍拔弩張的味道。他咽咽唾沫,給傅立澤遞了一個眼色。
可那邊仿佛一門心思在教新手玩牌似的,理也沒理他。
蘇岸還在和幾個人起哄,顧懷餘皺皺眉,并不想跟押。傅立澤吐了一口煙,揚手推兩摞籌碼出去,“加。”
他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被激将的人,蘇岸清楚這一點,說話更加吃味,“傅哥今天好大方啊。”
傅立澤佯裝沒聽見,用閑着的右手按了按顧懷餘的半只胳膊,側頭問他,“這一把贏了,怎麽謝我?”
別人聽不出的潛臺詞,顧懷餘卻心知肚明,無非就是去醫院走走過場或是替他去疏通父親的關系。胃裏翻騰的酒刺激得他的腰虛虛屈起,醉意上來,他語氣變得不中聽了一點,把話頂回去道,“要是輸了呢?”
原以為傅立澤會提出什麽更過分的要求,但男人只是輕笑一聲,“輸了就不玩了。”
話音剛落,這一局開牌,顧懷餘輸了個徹底。傅立澤說話算話,帶着半醉的人站起來往門外去,“先走了。”
陸崇整晚都摸不着頭腦,吃不準傅立澤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會兒人說要走,他便只能跟着替他收拾後場,說改天再聚。
樓下早備好車。陸崇跟出去,看見傅立澤把人放到車後座,關上車門,跟他的助理走開兩步交代着什麽。
“你怎麽也下來了。”傅立澤從特助手上拿了一個東西,扭頭看見他便問。
“你的人都快把場子攪翻過來了,沒意思。”陸崇意有所指地說,又回頭看了一眼泊在路邊的車,問道,“你今天怎麽回事?”
“什麽?”傅立澤接過他遞上的一支煙,慢吞吞抽起來。
“你跟那個。”陸崇夾煙的手指指車子的方向,問道,“好端端的帶上他幹什麽?帶就帶吧,老圍着他轉,你沒看蘇岸的眼神,恨不得把人給活吃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要追什麽新歡……”
傅立澤嘴邊的那顆火星忽然一閃,他把才抽了小半支的煙扔了,徐徐吐出一口煙道,“我不能追?”
陸崇嗆了一口煙,接連咳嗽好幾聲。
“你來了正好。”傅立澤從把握在手心的那個小東西露出來,丢到陸崇懷裏,“今晚能打開嗎?”
陸崇低頭一看,“沉浸器?你還用得上這種東西?”
“我說了是我的麽?”傅立澤潇灑地拍拍他的肩,道,“不複雜,三道密碼而已。”
“什麽不複雜。”陸崇嘗試啓動一下,糾結地說,“這是軍方的密碼技術,一晚上怎麽可能解得開。”
他又擺弄幾下,補充道,“不過可以備份記錄試試慢慢破譯——這玩意兒究竟是誰的?”
“你什麽時候嘴這麽碎了。”傅立澤避而不談,吩咐道,“拿去備份,待會兒給我送回來。”
他說罷,擡腳要朝車子走過去。陸崇吞雲吐霧兩下,推測道,“車裏那個的?”
走到車門邊的人轉過身看他,驟然一變的眼神已經揭示出答案。
陸崇頭腦轉得飛快,馬上想明白了這東西是怎麽來的。他後背一涼,道,“你們家客卧還帶監視的?”
傅立澤擡手在虛空點了點,顯然是叫他安份照辦。
陸崇聳聳肩,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渣渣澤:隐私是什麽我不知道,住了我的家就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