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重要的人
辛月明并沒有攔住林風眠,只是繼續蹲在房頂喝酒,順便望着夜空發出一聲感慨。
“阿音。”寧嬰坐在馬背上看了許久,轉過頭來露出調皮的笑意,“若是他年輕個十歲,恐怕我還真想去追他試一試。”
林風眠頭也不回,“就算他年輕個二十歲,你都追不上。”
“我有這麽差嗎?”寧嬰不太開心。
奕竹笑道,“你再好,能比得上人家江水寒?”
寧嬰嘆了口氣,“是啊,人家搶先一步,別人就都沒機會了。”
“有什麽就直說。”林風眠淡淡道,“拐彎抹角做什麽?”她才不信寧嬰這丫頭會真的看上辛月明一個老頭子。
“你舍得麽?”
不用回頭,林風眠也感受到了寧嬰和奕竹的視線,她本想潇灑地回答當然舍得,可不知道為什麽,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她偏過頭,“什麽舍得不舍得。”
見林風眠不願意回答,奕竹朝寧嬰遞了個眼神,轉移話題,“蕭家與何家都找了理由不理會各派掌門發去的信件,江家到現在也未給出明确的态度,所以過幾日,應該是青城為首的幾派來堵人。”
“那就找個地方等他們來好了。”
奕竹一時間沒控制自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張口就問,“那我們是離江天明遠點還是近點?”
林風眠嘴角一抽,就被寧嬰搶先道,“當然是遠點,萬一他發現沈墨染是去攔他,追過來破壞阿音的計劃怎麽辦?”
“哦。”奕竹瞥了林風眠一眼,想了想還是沒有說。
沈墨染喜歡她,這件事應該讓當事人自己說出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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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等林風眠到達信州的地界,就在客棧被各大門派圍了起來。雖然早就想到他們會來找自己,但林風眠也沒想到,對方動作居然這麽快。
青城派掌門李行舟站在人群前列,面色嚴肅,看起來就很有話語權,“林風眠,現在武林盟以殺人叛國罪名決定處決你,你可知罪?”
“知罪?”林風眠坐在客棧大堂的桌前,漫不經心喝起了茶水,一點都沒有将周遭的人放在眼中,“本少何罪之有?”
各大門派的人手将客棧圍了個水洩不通,也幸虧林家早早将客棧包了下來,不然外人見了只怕要被吓一跳。
“李掌門,何必與這種人說這麽多!”
“正是!這種殺人魔頭,就應該直接治罪!”
群情激奮,甚至還有人想上前直接砍殺林風眠,卻被他身邊的奕竹與寧嬰硬生生逼退。而林風眠絲毫沒有放在眼裏,仍舊坐在那裏不動。
李行舟與各門派掌門對視一眼,擺手讓大家退下。
“既然四少想知道自己的罪名,那就說個清楚。”
他們自稱武林正派,如果随便對林風眠喊打喊殺,這樣又和他們唾棄的邪教有什麽區別。
頓時有人出列,一條條将林風眠的‘罪名’列了個‘清楚’。
“蘇州煙雨樓樓主顧南身亡,有人證明當日林風眠曾在煙雨樓出沒,時間與顧南死亡時間相仿;泸州戚家滅門,林風眠當日被人發現,時間也能對得上;還有,北漠三皇子證明,林風眠殺父弑兄把持林家,與北漠合作扮成國師盜取殘卷,罪同叛國!”
聽到這,人群再次開始騷動。
“林風眠!你還有什麽說的!”
“還說不是你動手?明明證據确鑿!”
林風眠懶懶擡眸看去,他們每個人的神色都變得扭曲,看向她的眼神帶着刀子,想狠狠從她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不知道是不是興奮過頭,有些人眼中居然還帶着紅血絲,渴望的神色越演越烈,仿佛殺了她,就能救贖自己一般。
真是夠醜陋啊。
她微微輕嘆。
從前她也見過相似的場景,她曾覺得,這是對于一個人最好的折磨。
可是現在想想,這些人不過是借着機會發洩心中的情緒。他們聚在一起,膽怯又可笑,聽風就是雨,高高在上就匍匐在地,跌落雲端就要踩一腳。
這種人的話,又怎麽可能會放在心上呢?
蝼蟻罷了。
“林風眠,你還不認?”
“證據呢?”林風眠擡眸看向領頭人,“既然都說本少是殺人犯,本少可不介意,把這裏變成兇案現場。”
她的語氣很平靜,卻叫人群莫名地沉寂,甚至有些人還因她随意的視線吓得朝後退了半步。
但他們很快又反應過來,覺得自己的行為丢人,卻不願承認是自己的緣故,下意識地将責任推給了林風眠,越發的群情激奮,想要立刻将林風眠五馬分屍。
仿佛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忘掉剛剛的丢臉。
“林風眠!” 冷珎琰簡直快把小人得志四個字寫在臉上,“你還有臉要證據?!”
幾大門派的人看着他的表情紛紛在心底搖頭,看不上他的行為,卻也沒有出聲制止。
“嗯,我為什麽沒有臉要證據?”林風眠笑道,“不然你們早報了官,何必組成武林盟來堵我?”
武林盟早些年還算有些號召力,時光流逝,如今就是個空架子。只是沒想到為了對付她林風眠,居然東拼西湊地讓這些人凝聚在了一起。
冷珎琰得意洋洋,“那就讓你死個明白!”
他一揮手,人群頓時退了開來,讓出一個人。
此時林風眠都不用看,就知道這人是誰。
她在心裏松了口氣,終于來了嗎?
身後寧嬰和奕竹低下了頭,不是因為害怕,只是怕自己會忍不住,上前殺了對方。
“這人。”
“好眼熟啊。”
“是林皓成!”
“天啊,他居然還沒死?!”
林風眠這才擡頭,恰到好處地露出完美的驚訝表情,“原來你還沒死啊。”
林風眠拉仇恨的能力自稱第二,全武林絕對無人敢稱第一。
她的語氣太過于随意,随意的仿佛對方只是地上一只螞蟻。
推林志成過來的林傲雪一直盯着她,但讓人意外的是,她對林風眠并沒有那麽大的惡意,反而,神情複雜。
“阿眠,父親知道你不喜歡父親。”林志成扮了林皓成将近十年,簡直信手拈來,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憂心的父親,“但是父親都回來了,你就不要生父親的氣了好嗎?”
“林二老爺,您怎麽還為這個畜生說話!”
聽到林志成這麽低聲下氣,衆人又開始激動。
“是啊!哪有人會殺自己的親生父親的!”
“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待衆人罵了個遍,中場休息時,林志成再次開口,“各位掌門,為了這個不孝子,老夫也就倚老賣老一次。既然證據不算清楚,何不等證據确鑿再定他的罪名?”
“這。”
衆位掌門本就對林風眠心中仍有懼意,即使林志成回來,目前林家依舊把持在林風眠手裏,不好得罪。
“那好,就以殺人的罪名,拘在武林盟吧。”
林志成轉過身,就像個鞠躬盡瘁的老父親,對林風眠語重心長,“阿眠,希望你可以好好反省。不過你放心,父親會為你開罪的。”
“說得好聽。”林風眠放下手中的杯子,卻頭也不擡,仿佛看林志成一次都會傷了眼,“想我死,就直說。”
“林二老爺,還對這種人渣說什麽?!”
“就是,大家快把他送進牢房!”
“可別讓他跑了!”
聽着周遭一片七嘴八舌,林風眠卻無動于衷,仿佛什麽都不在乎。
沒人看見,坐在輪椅上的‘林皓成’眼底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意。
林傲雪握着車把,看着前方的林風眠欲言又止,她環視一圈,越發的心驚肉跳。雖然她因為林風眠的傳聞一直不喜林風眠,但是林皓成沒死,她對林風眠也就沒那麽大惡意,卻沒想到,有這麽多人想要林風眠死。
“等等!”
就在衆人準備上前制住林風眠的時候,江天明終于趕到。
他是直接沖上樓的,渾身大汗淋漓,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一張向來讓人看不懂心中想法的面癱臉此刻就像有了情緒,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滿臉的擔憂。一進門就到處搜尋林風眠的蹤跡,直到确認林風眠毫發無損,他才淡定了幾分。
“江宗主。”
畢竟莫問宗的地位擺在那,在場的人總要給點面子。
壓抑住情緒,有人問道,“江宗主又有何事?”
“武林盟沒有審問林家家主的權力。”江天明幾步走到林風眠身前,擋住了衆人看向林風眠的惡意視線,“這事,必須有何家與蕭家還有江家的批準。”
“江宗主。”不少門派掌門神色不虞,江天明這個态度,顯然是要護着林風眠了,“你可不能這樣。”
不少人開始迷惑,什麽時候林風眠和江天明關系這麽好了?
“江宗主。”林志成裝作驚訝的模樣,被林風眠暗地吐槽浮誇,“你何必如此。”
江天明掃了他一眼,頭一次這麽情緒外露,滿是嫌惡,“如果随便什麽人都能審判別人,武林盟存在又有何意義。”
“江天明,你怎麽說話的!”
“各大門派掌門都沒資格嗎?”
“沒有。”江天明認真道,“因為她無罪。”
“你。”
別說周圍的人,就連林風眠也吃了一驚。
這家夥到底在做什麽?
她突然想起上次自己這麽被千夫所指的時候,好像也是他突然出現,站在了自己身邊,為自己說話。
他在回答自己的時候猶豫糾結,卻在現實面前如此果斷幹脆。
為什麽要做到這麽多?
林風眠突然很想上前把那個人扳過身來,認真地問個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麽?
難道,他是真的喜歡她?
喜歡到,這個地步?
怎麽可能呢?
她這種人,怎麽可能會有人喜歡呢?
正在僵持間,人群中再次傳來喧嘩,讓出位置來。
這次,是一直裝聾作啞的蕭家。
不少人一眼便認了出來,對方是蕭玉卿不怎麽出現在人前的大兒子,蕭祁毅。
他神色匆匆,似乎和江天明一般是匆匆趕來,額頭上滿是汗,卻不忘朝各門派的掌門行禮,“父親雖卧病在床,但也得知四少之事,目前還未有确切證據。說起來蕭家也有些責任,所以父親決定,以五大世家的名義囚禁四少。”
蕭玉卿提出的建議也算有理有據,不少人露出贊同的神色,但,林志成又怎麽可能讓林風眠輕易逃脫。
“等等。”林志成突然開口,引來衆人注意,“不管怎麽說,身為父親卻沒有好好約束孩子,都是老夫的過錯。”
他還未說完,就有人打斷他的話語,“等等,哪沒有證據?林二老爺不就是活生生的證據!”
“就是!”
衆人反應過來,“林家的慘案可不就是林風眠做的,林二老爺也在場,這可不就是證據!”
“哦?”林風眠懶洋洋反問,“林家有什麽慘案?”
“你屠盡林家嫡系,這還不算慘案?!”
“簡直不知羞恥!”
寧嬰與奕竹站在林風眠身邊,聽到周遭的評論簡直快要氣瘋,尤其是看向林志成時,恨不得将這人重新拖回地獄。
這些人,又知道什麽?!
“證據呢?”林風眠攤手,“只有一個人的證詞,你們就要定我的罪?謠言可不就是這麽來的。”
衆人有些懵逼,明明早前流言滿天飛也沒見她否決過啊。
林志成臉色也不太好看,确實,他沒有證據。
當時的一切,都被林風眠和她手底下的人清理了個幹淨,像林宇成和林傲雪,早就被她保護的滴水不露,更是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今天只能這樣了嗎?
林志成有些可惜,沒想到林風眠真的能和江天明合作,暫時還動彈不得。但他并沒有失望,等獨孤仲将一切‘證據’準備完成,林風眠就是插翅也難飛。
僵持過後,各大門派掌門還是聽從了蕭家的建議,讓蕭祁毅将林風眠帶走。當然,他們也沒有完全信任蕭家,而是派了各自心腹跟從。
這麽折騰了半天,擔心林風眠趁機逃脫,各家的眼線更是盯緊了林風眠。直到到達蕭家,江天明才找到機會,見她一面。
不過還沒等江天明說什麽,先被林風眠罵了句,“愚蠢。”
江天明沒想到她第一句話就是罵自己,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小心翼翼問道,“我沒影響到你的計劃吧。”
林風眠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你知道那人是林志成吧。”
“我知道。”
“知道還這麽做?你就不怕他把莫問宗也給毀了?”
“你是在擔心我?”
看着隐隐開始激動的江天明,林風眠只覺得自己對牛彈琴。
“注意重點!”
江天明溫柔地替她将滑落的發梢梳到耳後,正視她的雙眸,沒有一絲退縮的意思,“那就讓他放馬過來,我會保護好他們,也會保護好你。”
曾經他以為自己做不到這麽多,作為莫問宗宗主根本不達标。現在才發現,不是他做不到,是他沒有勇氣。
林風眠像是愣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江天明卻笑了。
說是笑,他也只是微微彎了下唇角,但是眸中的光亮,卻讓人無法忽視。
“你曾經問過我,如果全世界與你為敵,我會不會站在你的身邊。”他伸手将林風眠攬入懷中,懷中的溫暖填補了胸口的空缺,“當時我想了很多可能,如果你所做的一切與我的守則背道而馳,我會如何。”
“那時我想了許久也沒有答案,現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算不算答案,但我知道,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我會舍不得。
林風眠許久沒有動靜,江天明又看不見她的表情,心裏沒底,也半晌不敢開口。
“如果我所做的,與你的守則背道而馳。”林風眠突然開口,語氣平靜,“那就親手殺了我。”
江天明一愣。
“為了斬殺妖魔,我把自己也變成了妖魔。所以,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不要猶豫,殺了我。”
“我不會。”江天明手臂用了力氣,将她牢牢禁锢在懷中,死也不放手,“別想了,我不會的。”
“江天明。”
“嗯?”
“對不起。”
江天明的心倏地沉了下去。
“給你說個故事吧。”
林風眠轉移話題的速度太快,江天明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開口。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是哥哥,在我心裏,他無所不能。有次他告訴我,我們每個人都在人生的大海之中浮浮沉沉。這海面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所以有的人渾渾噩噩過完一生,有的人拼命掙紮卻沒有方向。”
“只有少數的人,會找到茫茫大海上找到一抹光,這光,就像是道标,指引着方向。有了這光,就有了希望,他們為了這道光争得頭破血流,在所不惜。幸運的人,才能找到海面上那唯一屬于自己的光。”
“對于他來說,我就是他唯一的光。”
林風眠掙開江天明的胳膊,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曾經,哥哥也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江天明,我沒辦法确定自己的心,但我想問你。”
“你願意,成為我的光嗎?”
江天明笑了起來,他的眉眼彎彎,驅散了面癱導致的冰冷,“在我心裏,你就是我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