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重要的人
從小，江天明在衆人的羨慕之中長大，卻也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麽孤寂與迷茫。
彼時辛月明與江水寒黏在一起，根本不會帶小孩，幹脆讓宋庭川與柳梵悠輪流帶他。但宋庭川與柳梵悠又怎麽會帶小孩，更何況兩人都喜歡捉弄人。
江天明其實是在捉弄與不安定之中成長的。
他本以為自己就會這麽平靜的生活，卻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那個一輩子都忘不掉的人。
對于林風眠來說可能只是‘随手一救’，可對于江天明，那是将他從冷漠的自我中拉出來的契機。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自己真實活在這個世上的感受。
辛月明和江水寒給了他很多，比如身份，比如地位，甚至是他們的所有遺産。
卻獨獨沒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他也明白要知足，但他就是有些貪心。
貪心的想要得到獨屬于自己的東西，好像只要牢牢抓住了那樣東西，就足夠證明，他活在這個世上，是一個真實的人。
就好像個幼稚的小孩，金錢珠寶都不要，只要那一個最喜愛的破娃娃。
只因為他喜歡，他認為對他有意義。
對于他來說，那些虛名都不重要，他只是想要證明，自己并不是辛月明與江水寒的附屬，自己只是江天明。
如果說，辛月明與江水寒當初只是救了他的性命，那麽林風眠拯救的，便是他的靈魂。
可能有點矯情，但對于當時的江天明，簡直是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是林風眠的行為讓他意識到，自己是真真切切活在這個世上，沒了那所謂的身份，也有人正視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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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誤解以為他想長大，柳梵悠幹脆把整個莫問宗當做成人禮半騙半推的送給了他，然後宋庭川這個不怕事大的人也饞和一腳，把無為宗也送了過來。
兩位自以為‘慈祥’的師父本以為他會又驚又喜，但可惜，他只有驚沒有喜。
柳梵悠和宋庭川的行為反而讓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接管這兩個江湖中最大的宗門，他開始膽戰心驚。
但是想到林風眠将他和江婉兒推到密林中自己返回的背影，他突然就有了勇氣。
因為他想保護她，所以他必須變強大。
“所以，至少為了我，可以多把自己放在心上嗎？”
林風眠一愣，“為什麽？”
“知道嗎？之前我總是懷疑，總是在擔心，你到底有沒有多在意我一點。”江天明伸手捏了捏林風眠的臉，清亮的眸子盛滿了溫柔，“可是後來我想了想，我錯了。”
“在我猶豫的時候，你在幹什麽？是不是像我一樣彷徨？如果我能勇敢一點，是不是也會給你足夠的勇氣？”
“不過就在剛剛，我才明白，我想錯了。”
他低下頭，迅速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這速度快的林風眠都沒有反應過來，呆愣地看着江天明，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可愛。
“你把所有人都放在了心上，為他們考慮後果，卻獨獨沒有在意自己。”他笑了笑，“不過也沒關系。”
從今以後，我來替你考慮。
林風眠耳根一紅，連忙低頭，“我知道了。”
似乎是考量，她沉默了一瞬，道，“你幫我一個忙。”
“嗯。”江天明問也不問，便應承了下來。
林風眠被他這麽快的答應吓了一跳，“你也不聽聽我讓你做什麽你就應？”
“你說什麽我都會幫你做到。”
林風眠移開視線，低聲道，“我要你，出去找證據。”
江天明立刻明白，“讓他們以為，你已經窮途末路，不得不靠我翻盤。”
“對。”林風眠認真道，“雖然林志成肯定做好了所有準備，讓你找不到破綻，但是也說不準他會對你做點什麽，你在外面，也不一定比我安全。”
“我還怕這個嗎？”
江天明将林風眠攬在懷裏，仿佛抱着他的世界，心越發的軟了起來。
“只要你沒事就好。”
林風眠嗯了聲，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記得一定要完好無損的回來。”
“我等你。”
聽到這三個字，江天明突然就抱緊了她，“那你呢？”
“嗯？”林風眠沒有反應過來。
“你說你等我，那你也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林風眠微微笑了起來，重重點頭，“嗯，知道。”
“一定要記住了。”
林風眠不厭其煩，笑容越發溫暖，“嗯，記住了。”
曾經的她，走遍大山南北，卻沒有一人陪伴。
她曾以為，這種孤單會伴随着她一直到真正殺了林志成。
因為那時候她一無所有，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無牽挂。
她在乎沈墨染、奕竹還有寧嬰，但是他們，沒有讓她有想要繼續走下去的欲望。
但現在，她有了江天明。
這個想着她的傻瓜。
就是為了他，她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擔心事情有變，第二日一早江天明便帶着喬西離開前往蘇州，雖然沒有讓人知道，但也足夠引人猜想。
他是去給林風眠找證據去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林志成正坐在桌前吃早飯，距離江天明離開，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下人來報，他也只是随意的點頭，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一旁的林傲雪愣了回神。
其實到現在，她都沒有點實在感，每次看向林志成都有些神情恍惚，想要找到他和以前的共同點。
但是讓她失望的是。
眼前的林志成，與她印象中的那個有點不一樣。
“怎麽了？”林志成面色柔和，看向林傲雪，“是不是不合口味？”
“沒？”林傲雪回神，連忙反駁，“挺好吃的。”
“那就是心裏想着事。”
林傲雪很糾結，她不知道該怎麽和眼前這個失而複得的父親說話，怎麽都感覺，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阻隔着自己與對方親近。
她突然想起那時林宇成見到他時那驚恐的眼神，還有悄悄告訴自己的一句話。
“保護好自己。”
她為什麽要保護好自己？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深吸一口氣，林傲雪鼓足勇氣問道，“四哥真的，和北漠有勾結？”
林志成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雖然也只是一瞬，但對于林傲雪來說，簡直比一個世紀還要長。
對方的眼神，雖然也沒什麽冷漠，不過是審視，卻着實讓她心底發寒。
林志成伸手摸了摸林傲雪的腦袋，露出屬于父親的無奈神色，“爹爹知道你和四哥關系不錯，但是阿眠真的和北漠有所勾結，證據确鑿。不過你放心，爹爹不會讓你四哥出事的。”
“嗯。”林傲雪點了點頭，卻有點後悔。
後悔問出這種問題。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林志成看她的神情都不一樣了。
“吃完了就去玩吧。”林志成笑道，“和我這種老骨頭在一起，別憋着你。”
“沒事。”林傲雪搖頭，“反正我也沒什麽事。”
“聽說蕭家大公子在冷香閣擺了酒席，宴請各位青年豪傑，你也去看看，長長見識。”
聽林志成這麽說，林傲雪也不好呆在這裏，便點頭離開。
“老爺，這丫頭，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拐角陰影處顯出一人身影，言語間冰冷無比，根本沒把林傲雪當人看。
林志成冷冷瞥他一眼，“你還想怎麽樣？她是我的女兒，就是真的知道了什麽，也由不得你動手。”
“屬下知錯。”
“行了，說說江天明那邊在做什麽？”
“屬下派人一直暗中觀察，發現，他确實是在找證據，并未做出其他舉動。”那人朝廳裏走了幾步，露出一張年過半百的臉，“林風眠應該沒有将老爺的身份告知他。”
如果林傲雪還在這裏，一定能認出此人是林風眠手下挺看重的長老，林天海。
“呵。”林志成并未驚訝，笑道，“阿眠還是那麽不信任人。這樣也好，方便你們行動。”
林天海繼續介紹，“現在江天明正在查客棧那镖局一行三人的案子，先前顧南以及羅定明的事情已經被他拿莫邵雍來湊數，是以他一直在暗地裏查煙雨樓的背景。”
“金家打點好了嗎？”
“金家大少爺徒有其表，早已被屬下派人哄得服服帖帖，絕不會暴露林家的相關線索。”
“不。”
林天海一愣，但很快理解了林志成的意思，“您是想。”
把這事引到林風眠的頭上。
“是。”林天海立刻回答，“屬下立刻去辦。”
“對了，客棧那三個人，你讓誰辦的？”
林志成悄悄回到北漠時，經過蘇州那一段路恰巧是那三人護送。他擔心會暴露行蹤，即便對方不認識自己，也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讓林天海派人把人給殺了。
林天海低聲道，“梁三，這人和奕竹關系不差，屬下擔心。”
“有什麽好擔心的？”林志成蒼老如同樹皮般的皮膚因為笑容而牽動，更像是枯樹逢春，看起來十分可怕，“死人又不會說話。”
林天海頭也不擡，“是。”
“三皇子那邊屬下已經打點好。”
“讓他們注意隐藏身份，江天明肯定在找他。”
“那，要不要屬下抽調一部分人手去保護三皇子？”林天海問，“這樣也能讓三皇子安心。”
林志成想了想，還是擺手道，“不用，林風眠到現在沒動靜，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還是小心為上。”
林傲雪出門，卻未朝冷香閣走去，而是漫無目的的在附近轉悠。
她的心跳的很快，腦袋也快要炸開。
到底，該相信誰？
“哎喲。”她沒注意，與前面一個人撞在了一起，對方先開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你。”林傲雪只覺得對方很眼熟，卻不記得在哪裏見過，“你是。”
“是七小姐嗎？”對方露出欣喜的表情，“太好了。”
“小僧法號元明，是清源大師的徒弟。”
“是你啊。”
林傲雪這才有了印象，不想對方上前一步，面色急迫，“七小姐，能不能讓小僧去見四少一面？”
林傲雪頓時驚呆了，這時候除了江天明，還有人願意去見林風眠？
且不說林風眠在江湖的名聲，就說他這和北漠勾結的罪名，就足夠所有人所不齒。即便有人不信，也不敢當着所有人在這個時候去見林風眠。
誰知道，自己會不會被誣陷呢？
“七小姐。”洛聞雨連聲道，“求求您，幫幫忙吧。”
其實之前林傲雪就想去見見林風眠，但林志成一直敲打她，讓她不要去。但是最近她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深，也許，見到林風眠，她也可以解開這個疑惑呢？
心思百轉，林傲雪點頭道，“好，你等我一下。”
林志成回來後便給了林傲雪獨屬于林家的玉佩，上面雕刻着林家的家徽，在蕭家可以随意走動。
她本來沒有想過要用這玉佩，還曾經想着找機會還回去。
如今，也算派上了用場。
走入黑暗的地牢，火把的光亮勉強能看清大概情形。
至少是看得出來林風眠的待遇還不錯，也沒有被處以私刑的跡象，林傲雪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在關心着林風眠。
潛意識裏，她還是把林風眠當做了最親近的人。
“阿四。”
林風眠背靠牆壁，似乎在閉目養神，聽見洛聞雨的聲音，她慢慢睜開了雙眼。
“是你啊。”
這聲音平靜得很，既沒有不甘，也沒有欣喜。
仿佛，他們只是過客。
林傲雪剛想說點什麽，可是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站在了‘林皓成’的身後，已經算是背叛了林風眠。
而洛聞雨也無話可說，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幫到林風眠。
“你們來看我，就用這種表情對着我？”
林風眠屈起小腿，擡頭看向兩人，那神情，仿佛她不是在黑暗的地牢中，而是在她的地盤，自信張揚。
洛聞雨想了想，問，“你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不用。”林風眠想也不想便拒絕，“這種事情，越少人饞和進來越好。”
她說的是實話。
如果洛聞雨也饞和進來，她就要分神來保護他和清源大師，本來對付林志成就耗費了她那麽多精力，再來一個分神，她還要不要命了。
“那為什麽你找江天明幫忙？”洛聞雨皺眉，他不懂，“他雖然是莫問宗的宗主，卻也不比我能幫的忙多。”
林傲雪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江天明能幫忙的地方，可比你多多了。
不過這種話她是不會說出口的。
會顯得她和林風眠好像關系有多好一樣。
她還是覺得她要和林風眠有些距離，不然就不習慣。
“這你就不用管了，好好跟你師父念經吧。”
看着林風眠毫不在意的模樣，洛聞雨腦袋一發熱，脫口而出，“他就這麽讓你安心嗎？”
林風眠愣了下，不動聲色瞥了眼暗處的動靜，點了點頭，“是挺讓人安心的，畢竟莫問宗宗主出馬，必定萬無一失嘛。”
其實最重要的是，他是不一樣的。
得到林風眠的答案，洛聞雨整個人都顯得失魂落魄，連轉身離開，都忘了和林傲雪打招呼。
幽暗的地牢中，只剩下林傲雪和林風眠。
“無關人士走了，你找我什麽事可以說了吧。”
林風眠毫不懷疑，自己要是不問，這丫頭能憋一輩子。
林傲雪瞬間松了口氣，又察覺到自己的松懈，連忙裝作高冷的模樣，“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父親沒有死？還有，你為什麽會把自己弄到這幅境地？你不是很厲害嗎？連句辯解都沒有就這麽随他們肆意妄為了？”
林風眠笑了起來，又怕林傲雪生氣，連忙捂着半張臉，“你問我這麽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個？”
“我不管。”林傲雪下意識便用了自己最習慣的語氣，獨屬于小女孩的嬌憨，“你必須全部回答！”
林風眠點點頭，“嗯，首先，你父親為什麽沒有死，這點我也很好奇，其次，我把自己弄到這副境地，當然是拜你父親所賜，最後，我不辯解，是因為現在我手上沒證據呀。”
“可是你。”林傲雪躊躇道，“你明明可以逃的。”
“逃？逃到哪去？”
“天涯海角，哪裏都可以。”林傲雪絲毫沒有猶豫，“我不信你沒有地方可以去。”
林風眠嘆了聲，“我跑了，你們呢？”
林傲雪有些迷茫，她并不明白林風眠的意思。
“林家的一切産業，都是由我授命沈墨染管理，我不在，你們的衣食住行，都會斷。”
林傲雪僵了僵，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難道父親都。”
林風眠笑得很開心，“他？他當然管不了，他現在，不過是個光杆司令。”
“那你。”
林傲雪垂下視線，心底那句疑問怎麽都說不出口。
林風眠像是看穿了她的內心，卻不解釋，只是微笑着哄她，用着一貫的溫柔語氣，“沒事的，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