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放不下你
不知道是因為這裏實在太冷,還是很久沒有和人這麽親密,林風眠整個人猶如城門外被寒風浸透的冰冷石塊,徹底僵在了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她腦袋裏的思緒仿佛也被江天明帶進屋的寒風吹了個煙消雲散,連半點塵埃碎屑都不留,白茫茫一片的可謂是幹幹淨淨。
像是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在這種大庭廣衆之下并不合适,江天明緩緩松開手,一點一點松開懷裏的溫度,但随即他又掰住林風眠的肩膀将人轉過來,想直接面對她,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阿四,你。”
這句話就像是引線,一瞬間就讓人神智回歸。
林風眠終于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與江天明的距離有多麽的近。
她‘啪’的一聲将搭在自己肩頭的雙手狠狠揮開,迅速後退一步。臉上依舊是屬于林風眠的冷漠表情,似乎這樣,事情就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本少好像記得,江宗主與本少的關系還沒好到這個地步吧?”
可她小看了江天明跟着宋庭川練出來的厚臉皮纏人功底,面前俊秀的青年絲毫沒有尴尬的表情,反而露出淡淡笑容。
他眼裏不知名的光芒微微閃爍,這光芒,閃得林風眠有些頭疼眼花。
江天明不動聲色,故意裝作不明白,問道,“什麽地步?”
仔仔細細從頭到腳将江天明全身看了個遍,林風眠垂眸,像是嘆了口氣,突然開口道,“你又何必如此?”
她的聲音很淡很平靜,卻叫江天明心頭一跳。
江天明嘴角含着溫柔的笑意,一瞬間竟有些僵硬,卻仍舊強撐面上的平靜與茫然道,“何出此言?”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只怕這世上再沒有比林風眠此刻的認真還要冷酷的神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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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她的話語,江天明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被大廳裏炭火烤暖的身子正一點點随着屋外呼嘯的冷風失了溫度,“你需要的并不是我的回應或是接受,你只是覺得對不起自己而已。”
“我。”
不是這樣的。
林風眠卻不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你自小沒怎麽受過挫折,卻在我這裏摔了一跤,應該也算這輩子唯一一跤,所以你忘不掉。但你忘不掉的不是對我的愧疚,是你自己的不甘心。可我沒必要為了你的不甘心,陪你玩什麽過家家游戲。”
不是這樣的。
不說端着炭火準備跟林風眠屁股後面上樓的奕竹一臉懵,連被凍到渾身抖得像篩子的喬西都傻呆呆地站在門口不知所措,位于低氣壓中央的江天明垂眸不語,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但顯然,林風眠并不在乎江天明心裏想什麽,也不在乎他生不生氣。
“奕竹,走,回去睡覺。”
林風眠朝喬西點頭當做打過招呼,也不管江天明是何神情是何反應,便轉身朝樓上房間走去。奕竹正滿腦子漿糊,也顧不上嫌棄她滿口招呼小狗般的語氣,抱着炭火就跟了上去,生怕走慢一步會被江天明冰冷的低氣壓牽連。
“你。”
江天明終于開口,擡眸間目光灼灼,越過站在中間有些擋路的奕竹,投向半背過身的林風眠。
奕竹瞥了眼便不敢再與之對視,江天明的眸子實在太過火熱,雖說對方看得不是自己,但自己站在這裏就會被牽連。連忙有眼色的推開幾步,避免站在兩人之間當靶子。
“我很高興你能懂我。”江天明道,“但是有一點,你弄錯了。”
“那你說,我哪裏弄錯了?”
林風眠已經踏上第四層臺階,聽到江天明這句話,緩緩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向江天明,黝黑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只有這時候,他才能确信,她的眼裏有自己的身影。
但江天明不知道的是,林風眠到底要費多大的心思精力才能壓住不停往外冒的煩躁感。
“我的不甘心,不是為了我自己,只是為了你。”
林風眠冷冷地笑了聲,轉身擡腿便走。
這一笑,輕輕松松抽走江天明想緊緊抓住的那條繩索,他的心瞬間變得慌亂,下意識喊道,“阿四。”這一聲喊帶着微弱的婉求,還有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哀戚。
林風眠腳步一滞,背對着江天明,低聲道,“你何必騙我。”
“我沒有。”
“江天明,你真的是我見過最自私的人。”林風眠猛地轉過身,三步并兩步走下樓梯,直到江天明面前幾步停下,眼裏燃燒着熊熊怒火,“不就是原諒你嗎?好,我原諒你了,你可以放棄了嗎?”
回過神的奕竹給了掌櫃幾個碎銀兩,趕緊将大廳裏的小二全打發了。幸好時間不早,天氣又越發的冷,本身客人就不多,此刻大廳裏只剩下林風眠與江天明,還有躲在角落裏裝聾的喬西與奕竹二人。
寂靜,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面對林風眠的質問,江天明異常的鎮定,鎮定的讓在場的人心底打了個突。
“不可以。”
“?”
一時間搞不清楚對方的想法,林風眠詫異地看向眼眸清亮的江天明,不明所以,“什麽不可以?”
江天明低頭一笑,忽如一夜春風來,這溫柔讓人止不住想要沉淪其中。但可惜他面對的是林風眠,早有防備的林風眠,全部的溫柔都白白浪費。
即便如此,面對林風眠冷淡的神色,江天明仍舊沒有氣餒。
“這裏好像已經放不下你了。”江天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容裏帶着讓人心疼的委屈,“但我還是不想松手。”
即使不停告訴自己,眼前這人是在做戲,林風眠也不由被他這一笑晃花了眼,微微動搖了心弦。
她深吸一口氣,故意移開視線,簡單道,“江宗主真會說笑。天色已晚,該休息了。”
“阿四。”江天明上前拉住林風眠的手臂,這次卻真用了力氣,林風眠根本掙脫不開,“你為什麽要害怕?”
“笑話。”林風眠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本少怎會害怕?”
江天明卻不反駁,只順着她道,“是,你不會害怕。”
平和的話語讓林風眠感覺自己仿佛在砸一團棉花,怎麽都使不上勁,煩躁越來越按壓不抓住,更是讓她覺得自己在江天明面前就像亂發脾氣的小孩,無理取鬧。
“即便我害怕,那又與你何幹?”
林風眠擡眸對上江天明,她不怕将自己的缺點暴露在人前。有缺點,彌補就好了,只有不停掩藏,才會一直落入下風。她可以暫時落入下風,卻不能一直輸。
尤其是在江天明面前,她不想輸。
“江宗主,請讓開。”
江天明怔了下,卻不願松開她的手讓她離開,幽幽道,“阿四,你。”
“本少原諒你了。”林風眠微微一笑,仿佛之前的怒意是假象,但江天明看的清晰,她眼裏分明透露着疏離與壓抑的怒火,“江宗主有事明日再說,已經很晚,本少還要安眠。”
江天明舍不得松手,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老是用錯方法,本想将林風眠拉近,卻總是不由自主将她推遠。将她放在身邊當小厮試探她武功的時候,還有現在追尋千裏的道歉。
明明是想靠近她,最後卻将她推的越來越遠。
“松開。”
“阿四。”江天明忍不住,想都未想便脫口而出問道,“那時候,你為什麽要三番兩次維護我?”
他并未說得明白,可林風眠卻懂了。
“本少可是一向不喜歡欠人東西,還一個小忙,這不很正常嗎?”林風眠朝角落裏裝蘑菇的奕竹使了個眼色,随即朝江天明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反問道,“難道江宗主以為,本少閑的助人為樂,是因為對江宗主有情?”
“那江宗主可真是想多了。”
江天明提起唇角,雖然只是微小的弧度,但是林風眠看得清楚,也能看見其中的落寞。
“真困啊。”林風眠忽略了心頭的一點奇怪感覺,轉身離去,“江宗主也早點休息。”
手心的溫度漸漸降下,江天明這才回過神,而林風眠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二樓的拐角處。喬西慢吞吞走上前,只是一段時間不見,他根本不懂自家少爺最近是犯了什麽邪,非要湊過來讓林風眠伸手打自己臉。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麽接近她,是另有所圖?”
江天明突然發問,喬西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總不能說,自己就是這麽想的吧。就這麽說出口,總有些不給人面子。不過看模樣江天明也不像非逼着喬西回答,喬西便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一臉茫然掩住眼底神色。
“看來真的不能随随便便騙人。”等不到喬西的回應,江天明輕笑了聲,開口自嘲,“撒了一個謊,別人信了第一次,就不會再信第二次,哪怕說再多真話,都沒辦法證明真的是真的。”
“公子,既然咱們沒辦法和林風眠結盟,那就暫時先不動,等無念公子的消息吧。”
喬西被江天明弄得糊裏糊塗,只能盡量把自己的心思引向正途。
之前公子說了什麽,他都沒聽見!那都是大風刮過,片葉不留。
但還是不由自主想起剛剛江天明的話,他不由低聲嘟囔了句,“不會是真的吧。”
江天明轉頭問,“什麽真的?”
“啊,那個我是說,真冷!”
“北漠皇宮的地圖拿到手了嗎?”
“公子。”喬西一驚,“北漠皇宮可有不少高手,雖然摩羅不在。”
“不用說了。”江天明打斷他,“進屋休息吧。”
“你不會動心了吧。”
林風眠一口茶直接就噴了出來,那模樣簡直要将胃都咳了出來,淚眼朦胧的看向坐在爐邊的始作俑者,皺眉道,“我怎麽不知道你腦洞可以這麽大?”
噼裏啪啦的火星從壁爐中蹦了出來,差點落在柔軟的毛毯上,屋裏溫度總算升了起來。奕竹又扔了幾塊木柴進去,拍拍手掌上的灰,就這麽半蹲着轉過身看向林風眠,瞳孔裏倒映着跳動的火苗,卻沒有絲毫溫度。
“我說真的。”
沒有開玩笑。
林風眠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低頭看着手裏捧着的小暖爐,挑眉道,“我也是認真的。”沒有開玩笑。
說着,她低下視線對上奕竹的雙眸,笑問道,“你不會真以為,我是那麽容易動心的人吧。”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奕竹收回視線,盯着越來越高的火焰緩緩道,“當你因為他的表明心跡而生氣的時候,無論他本意是認真,還是逢場作戲,你的表現都說明了一點。至少,你對他有好感。”
“換做以前的你,應該對他的表現嗤之以鼻而不是怒火中燒。你這麽生氣,也不過是因為氣他拿這種事做借口接近你。你以為,他和那些人沒什麽區別。”他轉身又順手丢了塊柴火進去,神色淡漠,“這不是個好現象。”
氣氛一瞬間的僵硬,林風眠的雙眸随着火苗忽明忽暗,卻看不穿心底在想些什麽。若是奕竹回頭,就能看見她臉上少見的些微茫然,還有一些掙紮。而此刻他沒有回頭,也能察覺出林風眠此刻的猶豫。
“阿音,我知道你一貫聰明有主見,沈墨染的話你都不聽,我的意見對你來說更不算什麽。但我只是想提醒你,江天明對于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可以是好心。可對于你,對于林家四少林風眠來說,他不會是一個好人。”
頓了下,他補充道,“你身上林家的血脈是一道難以翻越的天塹。當初宋庭川找到你和阿嬰,不就是因為你的林家血脈沒有救你;如今你若是與全武林為敵,本是陳家人的他,更不會站在你這邊。”
“謝謝提醒。”林風眠連眉毛都沒有擡一下,點頭道,“但你也要相信我,我不會再犯錯誤。”
“再犯嗎?”奕竹低聲喃喃道,“再犯?”
他猛地站起身,滿臉訝異,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什麽意思?”
“哦。”林風眠很是無辜地看向奕竹,語氣卻絲毫沒有愧疚感,反而像是耍無賴一般,“當初我其實是可以逃出去直接找到清源大師求助的,去普濟寺那點路程,對我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那你為何。”
奕竹腦袋一暈,為何在半路上為了護住江婉兒和江天明轉身回去,還被林志成的人截住,後來受林志成懲罰的那些手段,難道對你來說都無所謂嗎?
“所以說美色誤人啊。”林風眠走近奕竹身側,伸手去取放在爐上煨着的酒壺,根本沒有後悔的模樣,只是嘆道,“你說一個男的,怎麽從小就長那麽漂亮呢?”
奕竹擋住她取酒的手,聽到她這麽說,實在是哭笑不得,“你是為了江天明,所以自願回去當誘餌?”
“是。”林風眠回答的面不改色,“犯過的錯我不會再犯第二次,所以你放心,無論江天明這次想做什麽,我都不會讓他得逞。”
以前會信,現在不會了。
“我不信。”奕竹摸了摸溫度,這才讓她拿走酒壺,微微搖頭道,“你這丫頭說渾話也不是一次兩次。”
林風眠輕輕一笑,一仰頭往嘴裏倒酒,随便用袖子一抹嘴角溢出的酒水,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看起來英俊潇灑,可辛辣的燒酒直接從嗓眼灌進肚裏,刺激得她直接流出淚花,“咳咳。”
“都跟你說了這邊全是燒刀子,你平日裏喝的那些酒根本比不得,還不怕死的灌。”奕竹連忙幫她拍背,埋怨道,“阿眠要是知道你這麽不愛惜自己,該有多傷心。”
“你不必拿哥哥壓我。”林風眠擦去眼角的淚水,亮晶晶的眼睛濕漉漉的,像只受驚的白兔。可深知她習性的奕竹卻知道,她只會是豺狼虎豹,絕不會是什麽無害的毛絨動物,“那次是我天真,才會做蠢事,現在不會了。”
“無論是想借我鏟平林家,還是想得到殘卷,他都不會得逞。”
奕竹輕嘆一聲,“既然江天明來了這裏,那林志成那邊。”
“沈墨染那家夥精着呢,不用為他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林風眠以為江天明過來是為了殘卷,把他的目的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