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臨門一腳
雖然林風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但他‘随口’的一句話已經讓江天明拉響了心中的警鈴,再加上林風眠冰冷的手臂。他扶起林風眠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仿佛下一秒眼前這人就會斷氣。
“本少還沒那麽弱。”林風眠穩穩站直身軀,吃過藥後顯然臉色好看不少,連嘴皮子都比剛剛利索了許多,“江宗主放心,本少答應過的事絕不反悔,用不着抓這麽緊。”
順便,還暗中使勁想推開江天明的手,卻沒想到對方并不是虛扶,一下竟推不開。
對上林風眠似笑非笑的眼神,江天明只淡淡嘆了聲,緊抓着林風眠胳膊的雙手沒有丁點松開的跡象,“我沒有懷疑你。”
他語氣平緩,愈發顯得林風眠無理取鬧,也讓林風眠莫名地焦躁起來,“那還不放手?”
盯着林風眠看了會,他認真道,“可我怕我放手,你會站不穩。”
他說話間,仿佛溫暖的風輕輕從林風眠身邊吹過,又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林風眠一怔,但江天明的面癱臉看起來義正言辭到天理難容,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認真還是不認真,連林風眠也多少有些糊塗。
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說出這話的語氣有多暧昧?
不過林風眠很快便調整了心态,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笑話,本少當然立得穩。”
“那好。”
出乎意料的,江天明幹脆利落的松開手,沒有一絲猶豫。
還沒來得及表達自己的意外心情順便嘲笑兩句江天明,林風眠便察覺到一道邪風從上至下襲至他的腿彎。
即便他反應再快,也沒辦法阻止自己後仰的趨勢,奕竹兩字來不及喊出口,他整個人便重重朝後倒去。
奕竹離他有些距離,只是看見自家公子面色奇異,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突然就見自家公子倒在江大宗主懷裏。不知道旁人怎麽想,從他的角度來看,自家公子頗有些投懷送抱的味道。
此時正津津有味看戲的他,自然理解不來自家公子望着自己那要吃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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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明穩穩地接住林風眠,心情很好,連言語間都帶着調皮的味道,“你看,還是我扶你進去吧。”
誰知道這家夥動起手根本不分輕重!
江天明剛剛打出的巧勁正正當當砸在他腿彎的麻穴上,一時半會林風眠是別想着自己走路。白白吃了暗虧的林風眠只能咬牙咽下,再次朝奕竹瞪了眼,不情不願地由着江天明扶着自己進屋。
“這次我們要小心行事,決不能讓北漠的人發現行蹤,打草驚蛇,所以一路上,可能要委屈你了。”
林風眠并沒有理會絮絮叨叨叮囑的江天明,趾高氣昂地指揮奕竹幫他擺放靠背又是端茶倒水,等舒舒服服半躺在榻上,他才微眯着雙眸看向江天明。
“江大宗主。”
江天明也不嫌他麻煩,柔聲答應道,“嗯。”
“想要對國師下手,可不是容易的事。”
“我當然知道。”
“所以呢?”林風眠挑眉看向他,一臉懶洋洋,“本少可不信江大宗主什麽都沒有準備,不然本少可沒有這個膽跟你一起去堵那只老狐貍。”
“聽起來,你好像很熟悉那位國師。”
“國師?”林風眠輕笑出聲,“就是個胡說八道的神棍,也只有北漠那群人願意聽他的話。”
還是往常的神情,依然是欠揍的表情,林風眠掩飾的很好,完美到連江天明都沒有發覺,直到聽出他話音最後輕輕的顫抖。
他在興奮。
注意到這點,江天明一愣,仔細看去,這才發覺他眼底的深邃。
“你認識他。”
江天明的語氣很肯定。
林風眠忍不住輕笑出聲,眼裏帶着不耐煩,“不認識。”
“可你剛剛說出的話,不像是評價一個陌生人。”
林風眠不大懂,江天明怎麽對這種事就這麽執着,幹脆別過臉去,托腮道,“聽過這位國師的‘事跡’。”
雖然還想問個明白,但江天明心裏清楚,林風眠是不會說真話的,再問多些只怕要翻臉,只得暫時作罷。
“準備一下,過兩天我們就出發。”
“這麽快?”癱在榻上指揮人的老祖宗林風眠還未發話,旁邊正鞠躬盡瘁為主子端茶倒水的狗腿子奕竹率先跳了起來,“不行啊!鳳儀樓的姑娘咱們還沒看完吶!”
江風一口痰噎在了嗓子眼裏,看着自家少爺的臉色一步一步變黑,一臉無奈地看着眼前正互相瞪眼的主仆兩人。鳳儀樓是附近最有名的青樓小館,據說姑娘們各個多才多藝,不少人專門過去聽小曲。
當然,他是不知道林風眠過去是只聽小曲呢,還是只聽小曲呢。
也難怪這幾天林風眠早出晚歸,他還以為是林風眠突然腦袋開光想明白了準備為自己洗白,搞半天,只為了去聽曲兒?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和奕竹這麽大眼瞪小眼不是回事,林風眠清了清喉嚨,開口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看漂亮姑娘。”
江天明的面色剛剛轉晴,就聽林風眠朝奕竹訓斥道,“哪沒有漂亮姑娘,換個地方咱繼續看。”
奕竹很委屈,“可問題是每個地方的漂亮姑娘都不一樣啊。”
林風眠對奕竹這點狹窄的眼界感到十分丢人,伸手去戳這不争氣的家夥的腦袋瓜,“傻不傻?漂亮姑娘哪裏都有,你若真是喜歡這裏的漂亮姑娘,大不了幫你買一個放家裏供着,咱們又不是沒錢養活人。”
“可不就是。”意識到房裏還有外人,奕竹揉了揉被戳痛的腦門,将剩下的話咽進了肚裏,嘟囔道,“反正這時間太短了,哪有這麽快就走的。”
你還呆上瘾了是吧。
林風眠翻了個白眼,朝江天明道,“知道了知道了。那個,江宗主可以走了,兩天後出發再來找本少。”
被林風眠這随随便便趕鴨子般散漫的行徑氣到了,江風忍不住冷嘲熱諷道,“四少可真夠随意,區區‘佳人’就別不過眼了。”說到佳人兩字,還刻意加重了音量,生怕林風眠耳朵聾了沒聽見一般。
誰知林風眠竟也不生氣,只輕輕睨他一眼,攤手道,“愛美之心人人有之。”
說着,他竟指了下江天明,“若是江大宗主比那一代佳人還要風華絕代,那本少鐵定白首不相離。”
“果真如此?”
江天明擡眸看向林風眠,朝前走了幾步,和林風眠的距離不遠不近,眼裏帶着淡淡的笑意,“佳人,真的比我更好看?”
一旁江風已經呆愣在原地,開始懷疑眼前這人是不是自家少爺。而奕竹則驚嘆,這世上原來還有比他主子還不要臉的人。
對上江天明璀璨的眸光,林風眠猛地呼吸一滞,差點就不由自主被帶進去,憑着最後一點理智,他低下頭調整了呼吸,這才重新換上虛假的笑容。
“江宗主說笑了。”林風眠道,“時間不早,請回吧。”
林風眠虛假笑意下的不耐煩很顯眼,江天明無奈輕嘆,看來他還是要收點勁,不然把人惹毛了,恐怕以後連門都不會讓他進。
“好好休息。”
剛出院門,江風就忍不住在自家少爺耳朵邊上念叨,“少爺,你管他做什麽?根本吃力不讨好。”還有一句話他憋在心裏并不敢說,人家顯然也不領情啊。
“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江天明語氣太過平淡,愣是讓江風感覺自己仿佛在對着一塊石頭說話,有氣無力,就算有力,也沒處去使。
繞過前院,江天明突然停下腳步,就着身旁的外牆倚靠,沉默了會,開口問道,“除了開誠布公,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得到對方原諒了嗎?”
江風哪有什麽辦法,無奈答道,“是。”
江天明也不是不願意道歉不願意說清楚,但是看林風眠那樣子,哪有機會讓他說清楚的?
江天明眸色深了深,難道,林風眠是故意不想與他和好?
一路見江天明臉色不好,江風此時不知道多寬廣的腦回路終于繞了過來,他瞪大雙眼盯着江天明的背影,半天張不開口。
自家公子想得到林四少的原諒?這都是什麽事?!
“唉。”江天明沒有察覺到身後江風滿臉的糾結,喃喃道,“看來是不行了。”
如果就直接對林風眠坦誠一切,他恐怕不當回事,甚至擠兌人。
江天明越想越沒頭緒,他一向喜歡按計劃行事,按部就班,唯有這次,他連制定計劃都無從下手。他不是沒有後悔過自己做出的決定,但也只有林風眠,讓他無從下手。
他想要後悔,對方卻不給他後悔的機會,他想要補償,對方也沒有讓他補償的機會。
“公子,您有哪裏對不起他?”江風忍不住問道,“這一路上您這麽照顧他,還低三下四,換做別人都要感恩戴德。”
“這些你不用管。”江天明打斷他,“把東西收拾好,通知喬西做好準備。”
把人趕走,林風眠總算松了口氣,推開奕竹遞過來的茶水徹底四仰八叉倒在榻上,嘆了口氣,“真累。”
奕竹收起茶具,也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對剛剛江天明的表現感慨萬千,“果然不愧是宋庭川和柳梵悠的徒弟。”
“你瞎感慨什麽?”林風眠用腳踢了下奕竹的胳膊,惹得奕竹直往後退,“有你這麽做護衛的嗎?主子有事就會在旁邊看戲!”
奕竹一聽,顧不得躲避林風眠的鞋底,連聲喊冤,“真不是屬下躲責任,江宗主的氣勢太盛。少爺您不知道,屬下本來想上前扶的,誰想他居然瞪屬下。”
“他瞪你就吓成這樣?”
奕竹一臉委屈,“我不上前他只是瞪我,誰知道我上前他會做什麽?”
被他一噎,林風眠頓了下,蜷起雙腿,将自己縮成了一個大蠶繭,“膽子這麽小。”
“屬下當然膽子小。”奕竹一反剛剛做低伏小的勁,坐直身子,朝林風眠挖苦道,“誰叫咱主子罩不住我們?”
面對他如此直白的質問眼神,林風眠少有的沉默着,翻過身背對着他,才低聲道,“不就是沒有武功嗎?底氣就沒了?”
“那你說,你怎麽罩住我們?”奕竹收起冷嘲熱諷的表情,一時間竟與之前的模樣判若兩人,沉聲道,“無論是北漠還是中原,對林家虎視眈眈的人,不都是懼于你之前的功力?一旦他們得知你已經成為廢人一個,武功永遠都不能恢複,又會如何?”
“不是還有你們嗎?”
奕竹輕笑,“你真當我們沒異心?除了你,其他人可都不姓林。”
“那就毀了吧。”林風眠突然道,“毀了好,毀了,就一了百了。”
他的聲音沉如死灰,仿佛什麽都不在乎,差臨門一腳就能羽化而登仙,扶搖直上九萬裏。
奕竹怎麽可能看得慣他這個死氣沉沉的模樣,猛地站起身走上前,一把提起林風眠的衣領,朝着他的鼻梁就是狠狠一拳,徹底将這‘臨門一腳’給砸實誠了,順便也把沈墨染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給做了。
這一拳可着實不輕,林風眠只覺得鼻子一熱,腥味順着鼻腔直接沖上了腦門,連視線都變得迷茫起來。他伸手堵住溫熱的涓涓細流,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神情,仍舊淡淡的,好像被砸的并不是他。
“我們之中,學武最快的是你,報仇心切的是你,到最後沒了希望依舊想要逃出去的還是你。”奕竹垂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用擡頭,林風眠也能聽出他對自己有多失望,“怎麽能在這個時候,說放棄,就放棄了呢?”
“林志成已經死了。”
“摩羅還活着。”
林風眠總算仰起脖子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他已經影響不了你們。”
“那你為什麽答應江天明?”
“權宜之計。”林風眠別過頭,“今晚我們就走,去北漠把最後的殘卷銷毀。”
看着林風眠淡漠的臉龐,奕竹忍不住将心底那個裝了不知多久的疑惑問出口,“我一直想問你,你毀了所有的殘卷,又這麽大張旗鼓,到底想做什麽?”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林風眠擡起頭,朝他露出一個普通而又奇異的笑容,“我從來不會瞞你們。”
心底早已透亮地清晰,可奕竹怎麽都不願意相信,“現在的林家,已經不是原來的林家了。”
林風眠滿不在乎,“那又如何?”随即,他想起什麽,解釋道,“我早就幫你們想好退路,林家毀了,你們也不用擔心日後。”
聽到這,奕竹的心稍安,“那你呢?”既然替所有人想好後路,那對自己的路,也早該想好了吧。
“我?”林風眠脫下外衣用袖子擦了擦剩下的鼻血,淡淡道,“帶他回家。”
奕竹一驚,“阿眠當時被林志成叫人扔下谷底,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林志成還不讓人立牌位。難道,那天你弄得灰頭土臉,不是幫林回音拾她那個珍珠簪子,是為了去找阿眠。”他猛然打住話頭,一點也不敢往下說去。
那麽高的深谷,只怕是早已摔得分不清臉面。奕竹下意識看向林風眠,心裏百感交集。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她才能将自己的親人收殓,又朝仇敵笑臉迎人。
林風眠顯然沒有奕竹那麽多感悟,她只是一把抛開沾血的外衣,站起身撫了撫弄皺的衣角,這才輕輕擡眸看向奕竹的雙眼,平靜地吩咐,“我才是林風眠,記住了。”
對上他平靜的雙眸,奕竹想都沒想便垂下頭,做小伏低道,“是。”
林風眠越過他,頭也不回朝門外走去,“收拾好東西通知沈墨染,等我站在了北漠的土地上,必須給我一份北漠皇宮最新的圖紙。”
“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對女主來說,現在的生活除了報仇好像就沒有其他意義一樣,不過很快會有其他意義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