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發脾氣
“今天本少倒是忙碌。”林風眠動也不動，垂眸看着前方不遠處，“不知江宗主有何貴幹？”
“我。”話到嘴邊，江天明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被護法無心纏住他就開始擔心，會不會是父親親自來找她，會不會對她做些什麽。等到真正見到，他又‘近鄉情怯’，一句擔心的話都說不出口。
“沒什麽事，江宗主請回吧。”林風眠開始下逐客令，“本少還想靜一靜。”
“莫邵雍說，殘卷在北漠皇宮。”
“本少知道。”
“你準備。”
“這事江宗主不用管了，本少必須要去的。”
“可是你在泸州。”
“江宗主。”林風眠側過頭看向江天明，神情複雜，但其中的迷惑，卻是清晰可見的，“你到底在做什麽？”
這個問題不算難，卻讓江天明無法作答。
做什麽，追其根本是想維護各派面上的平靜，解決各方因為殘卷而起的各種各樣的心思。
可林風眠的問題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他現在想做什麽，甚至是說，他想對林家做什麽。
見江天明沒有說話，明顯是對她的問題感到犯難，林風眠心底莫名地起了個疙瘩，回過頭道，“那麽換個問題好了。若是未來哪一天，本少站在整個武林的對立面，你是會順應民心殺了本少維護你一直所期盼的平和，還是，會站在本少身邊？”
這個問題比剛剛的更難回答。
像是思索了一段時間，江天明才躊躇着開口，“如果你是被誣陷的，那我會幫你找到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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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江天明并沒有錯過她眼底一閃即逝的冷意以及失望，明知道對方此刻可能不會願意聽進去他任何多餘的解釋，卻仍然輕聲慢語為自己辯解道，“這是我的底線，我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它。”
“本少自然知道。”林風眠臉上露出輕佻的笑容，剛剛那點迷惑連一丁點痕跡都不剩下，“只是想看看江宗主會不會沖冠一怒為紅顏。”
說着，她還點點頭摩挲着下巴挑眉道，“不過真是可惜，江宗主并沒有成為昏君的潛質。”
“，，，”
江天明心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這是被林風眠調戲了嗎？
下意識看向林風眠，對方正從地上拾起幾塊石子，有一搭沒一搭朝湖裏扔去，明明是簡簡單單的動作，他卻看出了林風眠不平靜的心緒。
雖然不太理解，但還好，她并沒有完全對自己産生厭惡甚至反感的情緒。
“泸州之事并未完全解決，那些人絕不會輕易放過你，你準備如何？”
“哦，差點忘了。”林風眠正準備拾起石子的手改為抓的形式，一把薅起附近的雜草，淡淡道，“咱們江宗主可是和武林正道關系好着呢。”
看着不用鋤草就瞬間變成清源大師那般禿頭的地面，江天明眨了眨眼，半天說不出話來。林風眠總是有着明明在無理取鬧發脾氣卻總能讓對方無話可辨無招可怼的能力，但這種事他必須解釋清楚。
否則，就會成為他們兩人之間的一道障礙。
江天明閉眸微微嘆氣，沉聲道，“這些都與我無關。”
他淡淡解釋道，“因為我的身份，可能在外人眼裏，我與各大派關系不錯，但你也該知道，世家之間本就是互相合作互相競争的關系。所以，我不是永遠都站在他們那邊。”
我也是會站在你這邊的。
好不容易把外人扯幹淨了，林風眠卻又道，“這麽說起來，本少與江宗主之間，好像也有些舊仇。”
這回可能是真生氣了。
江天明偷瞄了眼林風眠扔石子的手腕，雖然看起來她的動作十分輕巧，可明顯勁道全部用在手腕上，石子落入湖中帶起的波紋比起之前要大上幾圈，連帶着濺起水花，驚走附近不少想來覓食的金魚。
明顯，剛剛薅草地那一下不是裝裝樣子。
林風眠說話哪怕不帶刺都要把話題朝不可控又讓人難堪尴尬的方向引去，仿佛今日非要與江天明扯破臉才罷休。
怎麽哄人呢？
江天明回想了下自己周圍，好像都沒有像林四少這樣能鬧騰的人，連姑姑護國公主蘇君兮都不會這麽任性妄為的發脾氣，至少人家發脾氣也會看看小師叔的面子。
可有些讓人哀傷的是，林四少不會看他江大宗主的面子。
沒有前人可借鑒，江天明只好走一步算一步，面上依舊平靜道，“前人的事，與後輩無關。”
“只要我是林家人，就沒法和林志成這個名字分開。”林風眠冷聲道，“江天明，明明那麽恨我，裝什麽好人？”
說着，她擡起眼皮懶洋洋地露出滿是嘲諷的眼眸，揚起微尖的下巴，就這麽仰頭倒着看向江天明，幽深的瞳色深邃地能把人給吸進去，“那天你把我丢在屋檐上，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會死。”
“是不是就因為我是林家人，所以，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
耳旁回響着林風眠的話語，而眼前，林風眠黑曜石般的眼瞳清晰撞入眼簾，也撞入了他的心頭。
原來，她生氣的是這個。
“你。”
江天明心頭滿是苦澀，知道了林風眠為何生氣，但同時，他并不知道該怎麽說。
難道要解釋說，因為你，所以生了你的脾氣？
“算了。”林風眠不知想起什麽，突然低下頭收回視線，淡淡道，“就當是本少當初白救了你。”
“你記得我？”
“準确來說，要不是因為婉兒，本少也不可能記得你。”
江天明一時無言。
“恩。”林風眠搖搖晃晃站起身，胡亂扒開擋在眼前的柳條，臉上表情似乎有些生氣，又似乎在懊惱，“這些破事都先放在一邊，怎麽越說越跑偏。”
“，，，”
這些‘破事’不還是你挑起的嗎？
本以為林風眠想在這裏跟他算總賬，江天明心思百轉，瘋狂地思索着該如何解釋如何安撫炸毛的小朋友。
可林風眠這話一出，氣氛又不對勁了。
對此江天明有些無語，但也只好暫且放下那些沉重的情緒，想聽聽看林風眠所認為的正事是何事。
“北漠那個三皇子跟他爹的智商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顧南這些棋子應該是那位國師親自布下，只是沒用對。既然敢對本少下手，就應該做好了準備。”林風眠冷哼道，“所以本少想借江宗主手下一用。”
江天明直覺不對，試探道，“你想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林風眠反問道，“當然是偷殘卷了。本少手底下人基本被北漠皇宮裏的侍衛認了個門清，當然要借您手上的人用一用。”
江天明暗嘆一聲，還是承認道，“在我得到消息時，派了人去北漠皇宮探過。北漠皇宮并無殘卷，而且，國師并未離開北漠與三皇子一起前往中原，他一直呆在北漠未動過一步。”
不知為何，林風眠握着石子的手掌驟然握緊，面上的冷笑變深，“原來如此。”
“什麽？”
“沒什麽。”林風眠随手甩出碎成幾塊的石子，在湖面濺起一片片漣漪，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中，越發深邃，“江宗主還是好好考慮接下來的晚飯吃什麽好了。”
聽到這，江天明伸手直接拉住林風眠的胳膊，不僅身上的氣勢，連同聲音都強硬了幾分，“到底是怎麽了？”
他這副模樣，仿佛不問清楚誓不罷休。
“沒什麽。”
“不可能。”
這人怎麽這麽固執呢？
林風眠深吸一口氣，伸手将江天明扯住自己的手推開，淡淡道，“這是林家與北漠之間的問題，好像沒必要與江宗主說清楚。”
“再說，林家與北漠皇室争鬥，江宗主在一旁看好戲，不是很好嗎？”林風眠挑眉道，“江宗主只要将各大派裏吃裏扒外的蛀蟲抓出來就好，其餘的，就別管了。”
誰知江天明卻上前一步，直接将林風眠逼退，砰的撞上背後樹幹，即便是做足了準備也痛地忍不住輕呼一聲。
這徹骨的疼痛，讓林風眠終于回想起來，她又開始了無內力的模式。
江天明也被她這一撞弄得愣住，慌忙收起之前的怒意，滿臉擔憂道，“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突然失去內力的忿恨以及出糗的難堪交織在一起，林風眠只覺得在江天明面前自己弱得不堪一擊，從沒有這麽惱怒過。再加上江天明這擔憂的模樣讓她面色更加難看，伸手狠狠推開江天明，怒道，“滾開！”
江天明對上她充滿怒意的眼神，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被林風眠推得退後一步，見林風眠要走，連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
聽了他的解釋，林風眠反倒加快腳步，明顯想要離他遠遠的。
“之前也是。”江天明跟着走了幾步，盯着她的背影飛速道，“我那時候不知道，也是真的沒敢相信，，，你又說他們都死了，我就，我以為。”
林風眠腳步一滞，雖然看不見表情，卻能聽出她言語中的冷嘲，“是啊。”随即林風眠轉過身，眼裏仿佛在噴火，奮力朝江天明吼道，“那你現在還管我做什麽！”
“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不就好了？！”
江天明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現在的他，确實沒有資格管她。
“可我沒辦法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江天明靜靜看向林風眠，笑容裏滿是苦澀，“所以我一直在後悔。”
“後悔什麽？”此刻林風眠穩定了情緒，依舊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四少，輕笑道，“江大宗主需要什麽後悔，只要別搗亂就成。”
倏地手腕處傳來一陣猛烈地力道，順着慣性，林風眠撞進充滿藥香的胸膛，忍着鼻子的劇痛，她用空餘的一只手胡亂推搡着，心底升起一陣惱怒，“你幹什麽？”
江天明緊緊抱着她，仿佛想把她鑲進自己的懷裏，“我後悔當初沒有找到你，那時父親找到我和婉兒的時候，又立刻去查了附近，卻沒有查出任何關于你的消息。後來回了青山我又請兩位師父一起幫忙，仍舊沒有消息。”
甚至答應大師父接受莫問宗，也是為了求柳梵悠幫忙尋找你。
“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幾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麽？洛聞雨也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是清源大師将他找了回來。可看他的模樣，顯然和我與婉兒一樣，被那些人抓住。”
林風眠不為所動，哼道，“沒想到江宗主還挺會聯系。”同時，她手上推搡的動作根本不停，拼了命的想要離開江天明身邊。
“林家到底出了什麽事，能讓你斷絕經脈廢棄武功都在所不惜？”
雖然籬柏說是外力所為，但是林風眠絕不是那種傻到不會保護自己的人。
林風眠掙紮的動作一滞，像是受到了什麽沖擊般，她狠狠甩開江天明的手，但由于力道過大，她的手腕直接錯位。清脆的聲響引起了江天明的注意，他連忙拉開林風眠，想查看對方手腕的具體情況，卻被林風眠順勢推開。
只見林風眠毫不在意，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簡單一個動作就将自己錯位的手腕移正，眉眼間任何情緒波動都沒有，仿佛不是自己的手。
這動作做起來行雲流水，像是做過不下百遍。
“本少為什麽要告訴你？”做完這些，林風眠挑眉看向江天明，“即便你跟着江水寒姓江，也改變不了你身為陳家人的事實。林家與陳家的血海深仇，那也是不争的事實。”
“是林志成與陳家的血海深仇。”江天明面不改色更正道，“林志成已經死了，這些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之前你可不是這樣想的。”林風眠甩了甩手腕，垂眸掩住眼底的神情，“江宗主，你又想對林家做什麽？”
不等江天明開口，她擡頭露出淡淡的微笑，“把本少留在身邊當小厮，別說江宗主沒有什麽心思。”
“我。”江天明腦子一片混亂，第一次這麽不知所措，“我是有私心，但我真的沒有想傷害你。”
“沒有想傷害我？那為何故意帶我去蘇州？為何喬西會故意露出破綻讓我獨自一人去面對殺手？因為你一直在防備我，在擔心我會有什麽計劃，甚至認為我沒有武功是在騙人。”
“因為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因為你心中一直對林家人有着芥蒂，所以你才不會在意我的生死。只不過發現自己誤會了我，發現事實打了你的臉，再加上先前我曾經救過你，才會對我感到愧疚而已。”
“一點愧疚，本少還不在乎。”
“對，你說的沒錯。”江天明面對她驕傲的神情，唯有苦笑，“我是愧疚，過不去的人是我，犯錯的人也是我。”
林風眠冷哼一聲，不想再與江天明辯解什麽，卻聽見江天明突然開口道，“所以，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江宗主。”林風眠打斷他，臉上露出疑惑道，“你為何對本少這麽感興趣？”
江天明一怔，“啊？”
林風眠噗嗤笑出聲，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那為何這麽關心本少的事？你說了這麽多，不就是想知道以前的林家到底發生了什麽嗎？想知道林家為何要這麽做。反正莫問宗這麽厲害，就自己去查清楚呗。”
說完，林風眠不再理會江天明，轉身就走。
湖面上，風靜無波，之前林風眠砸進去的石子就像是失了蹤跡，撩起的漣漪也紛紛不見蹤影。湖邊的柳樹被微風吹拂，一片柳葉掉進湖中，水波蕩起，複又平靜，只留柳葉在上面飄着，不知方向。
江天明看向自己的手心，那裏還留有林風眠手腕的溫度，不溫不涼，正正好好。
“愧疚嗎？”
作者有話要說： 畢竟林四少，發脾氣也不是普通模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