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請君入甕
門外響起輕微的動靜,迅速将江天明的意識拉回。趁莫邵雍還未反應過來,他驟然起身,身形快若閃電,上前點住了莫邵雍的穴道。
“江天明!”莫邵雍瞳孔驟然放大,臉上表情扭曲,“你居然陰我!”
随着莫邵雍惡狠狠的聲音響起,房門被推開,江風率先沖了進來,身後跟着嚴陣以待的駐城軍。
幸好這段時日青城與全真鬧得不可開交,恢複官位的柳梵悠幹脆派來附近城鎮的駐兵。本想維持治安順便查明兇手,沒想到,在江天明的幫助下倒是抓住了個通緝犯。
“公子!”江風如同一股旋風沖到江天明身旁,上下打量了番,确認他家公子沒有傷到一根頭發絲,這才放心道,“幸好沒事。”
駐城軍首領是朝廷中右相一派的宇文清,位列三品大将軍。
他曾經與江天明有過一面之交,更是參加過當年剿滅兩廣總督府的戰争,也算是知道林志成叛變某些內情的人。
命人将莫邵雍捆好帶回衙門,宇文清朝江天明行了一禮以表謝意,卻被江天明連忙伸手攔住。
“江宗主,這次多虧你了。”
江天明點點頭,随即面露糾結,“宇文将軍,有件事,不知能否幫忙?”
“請說。”
“羅定明的死與北漠脫不了幹系,但現在兩國之間關系還算和緩,證據不足,暫時無法指出真兇。所以,能不能用這莫邵雍頂替這個罪名?”
這并非是什麽難人之事,而且還可以解決一個大問題。
宇文清只是微微思索了番,點頭道,“可以。這樣一來,也算是對兩派有個交代。”
至于證據什麽的,很容易造假。更不用說,可能大部分人都不會在意這證據,畢竟很久之前二十四橋就算是武林公敵,沒有人會願意為他們翻案。
“對了,還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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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不容易解決了個大難題,宇文清自然對江天明放寬了限度,微笑道,“江宗主請說,只要末将能夠做到。”
江天明瞥了眼被士兵移走仍舊朝他怒目而視的莫邵雍,随即道,“不知劍南道那邊的消息,将軍是否知曉?”
宇文清一怔,問道,“江宗主說的是,泸州傳出的殘卷傳聞?”
“是。”江天明正色道,“之前我聽莫邵雍說,這個傳聞是假的。”
“假的?”宇文清并沒有多少驚訝,可能是經歷過顧南這件事所以有了心理準備,點頭道,“這倒也有可能。”
“可是一個朋友先前已經前往泸州,這幾日江某一直在城內沒有與任何人聯系,所以,還想請宇文将軍幫忙打探消息。”
宇文清笑道,“小事一樁。江宗主這一夜幫忙抓捕逃犯十分疲憊,還是先回客棧休息。等明早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告知江宗主。”
“多謝。”
回到客棧一夜無眠,在江風細碎而又綿長的呼嚕聲中,江天明睜着雙眼看向窗外的夜色,沒有任何困意。自從莫邵雍說出泸州是一個圈套時,他就無法淡定。
居然是圈套,還是為林風眠專門準備的圈套。
最開始是他故意收林風眠做小厮,主要是因為林風眠無意間來到附近。為了他的安危,方圓十裏的動靜莫問宗都會注意到。林風眠又大大咧咧地出現,身邊一個人也沒帶,自然引起了莫問宗的動靜。
若是準确來說,确實是他一步一步将林風眠拉到自己身邊。
本來手下的意思是密切觀察林風眠,暫時不打草驚蛇。卻是他,不知是哪根筋被搭錯了地方,居然想到讓林風眠來到自己身邊,由自己親自監視他。
幫忙介紹的管家,是他派去刻意接近林風眠的老鄉。其實也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卻沒想到林風眠真的會為了一個老鄉來到自己身邊做小厮。
其中一方面是想方便監視林風眠,一方面是為了他的好奇。
他好奇這個人,是不是像傳聞中那般嗜血淡漠。
見了面,确實是淡漠,但是好像,并不是那麽殘暴。
之後便是确認,其實也不能算是确認。婉兒見她第一面就執着認定是她,他卻開始迷惑,又是懷疑又是擔憂。
直到後來,不知是累了還是如何,他突然就不想懷疑了。
林風眠,林家四公子,這個身份足以讓江湖人又驚又怕。
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毫無內力,林風眠卻還是大搖大擺四處游蕩,絲毫不顧忌自己有多少敵人。也許正是因此,江天明被他的肆意妄為所迷惑,以為這世上沒人能動林風眠,就這麽放心讓林風眠一人上路。
監視林風眠,是怕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是他。
可江天明怎麽能想到,這一切幕後主使的目标才是他。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林風眠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以前那樣無所謂了。
若是林風眠真出了事。
想到這,江天明猛地起身,努力将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走,卻止不住狂跳的心。
不會的,林風眠不會這麽傻,身邊也不可能會沒有人在。
之前在蕭家的時候,他身後那個低眉沉默的侍從,明顯可以察覺出身手不錯。有這樣的人在身邊保護,再加上林風眠的頭腦,哪怕幕後之人做足了準備,都不一定能讓他跳進坑裏。
忽略掉跳了一夜的眼皮,江天明就着晨色起身,來不及叫醒江風,便聽見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輕輕兩下扣門的聲響過後,熟悉的聲音響起,“江宗主,起床了嗎?”
江天明剛好披上外衣,聽出是宇文清的聲音,“宇文将軍?”
“正是在下。”能聽出宇文清在刻意控制的音量,但語氣的變化卻掩蓋不住,“泸州有新消息傳來,恐怕事情會有變化。”
深吸一口氣努力定住心神,江天明拉開房門,“什麽消息?”
宇文清朝身後幾人吩咐了幾句,便進入房內。此時江風也已經驚醒,顧不得洗漱,見兩人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需要詳談,連忙找個理由告退。
見沒有人打擾,宇文清急道,“泸州大戶戚家被人一夜滅門。據傳,是林風眠所為。”
江天明身子一僵,耳邊嗡嗡作響,連自己的聲音都快要聽不清,“有證據嗎?”
“沒有詳盡的證據。”
聽到這,江天明總算放了些心,可宇文清後一句話,又讓他提起了心。
“當夜有人看見林風眠在附近出現。但更重要的是,有人證明,他也曾在羅定明身死當夜,出現在這绮羅巷附近。”
“林風眠本就不被武林名門正派承認,這次出事,竟然沒有一人為他說話。”宇文清忍不住嘆道,“全真也算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哪怕理由不充分,都拼命将罪名往林風眠身上推。”
“林風眠現在在哪?”這是江天明此刻最擔心的問題。
宇文清道,“他不承認自己的罪行,奇怪的是,他居然願意去蕭家接受審訊。但是可惜,全真與青城現在已經站在一起,共同将矛頭指向林風眠。任是他巧舌如簧,都無法洗不清這罪名。”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證,還不是一般的人證。”說到這,宇文清臉上露出不知是嘆息還是同情的神色,“居然是清源大師座下已經還俗的弟子,洛聞雨。”
“洛聞雨?”
江天明一驚,驟然想起那天他故意将林風眠放在屋頂上,那時他本就生氣,再加上懷疑林風眠,便想方設法測試對方是否有內功。卻沒想到,那時林風眠确實毫無內力,連普通人都不如。
現在想想,那麽高的屋頂,他到底是怎麽下來的?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不僅僅是心,連聲音都變得慌亂起來,“為何是他?”
“這我也不知。”宇文清道,“但林風眠這次也算被人坑了。想洗清嫌疑,并不容易。”
哪怕沒有說清楚,江天明也明白他的意思,憑借武林各派對林風眠的厭惡,除非林風眠能拿出确鑿的證據。
否則,這頂罪責的帽子就必須扣在他的頭頂。
“我這麽匆忙前來,也是想問下江宗主的意見。”宇文清道,“林風眠被抓去頂包,那我們還需要假造證據将一切推到莫邵雍的身上嗎?”
江天明想都未想張口便道,“要。”
随即他回過神,連忙解釋,“林風眠雖有指控,但徐荃身上的嫌疑仍然很大,青城與全真的嫌隙也會越來越大。”
“這麽說也是。”宇文清點頭,“正好,也可以幫林風眠減輕些嫌疑。”
“宇文将軍認識林風眠?”
聽宇文清的言語,似乎對林風眠并無惡感。這很奇怪,稍微對林風眠了解點的人,談論起林風眠便會滿臉嫌惡。
宇文清笑了笑,毫不顧忌,“也不能說是認識,但是我家小妹,曾受過林四少的恩惠。”
“哦?”江天明一愣,驀地想起江婉兒,“這麽說來,還真是巧。”
不想,宇文清突然正色道,“所以江湖傳言林四少殺父上位,這我是不信的。”
江天明一怔,不由看向宇文清,靜靜等待下文。
卻沒想到宇文清明顯不願多說,笑意之中帶着歉意,低聲嘆道,“林家,如果沒有林風眠這樣的人在前面頂着,只怕要被林志成和一群蛀蟲給徹底毀了。”
江天明急着趕回去,竟也沒注意到他的最後一句。
“江某準備今早便啓程回去,蘇州這邊的事,要宇文将軍幫忙照料了。”
江天明沒有想到,林風眠卻是早就明白,一定會有人用殘卷做餌,專門挖坑給他跳。而他此行的目的,不為別的,就為安安穩穩跳入對方給他的坑裏。
到達泸州後,他便讓手下四處打探消息,裝作很着急尋找殘卷的模樣。等到手下确定殘卷在戚家那裏的消息傳來,他連續幾日都未出門,借此躲避各種眼線。剛進城他就察覺到暗中不少視線,倒是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反正都是期待自己倒黴的人。
等派人徹底查清戚家的布局,林風眠帶着奕坾悄悄潛入戚家。
月黑風高時,宵禁後的長街上空無一人,奕坾跟随林風眠翻身越過高牆。兩人剛落地時便察覺到不對勁,這裏太安靜了。
甚至安靜地過了頭。
“公子。”
眉毛都未擡起,林風眠了然一笑,低聲下命令,“撤。”
兩人剛越出牆外,就聽院內一陣喧嘩,伴随着燈火燃起,原本還灰暗不堪的半條街都被照亮。奕坾的輕功并不突出,但兩人反應極快,十分機敏地躲過搜查。
就這麽安穩回到客棧,林風眠便安心等待。沒想到對方動作很快,第二日便有人找上了門,并且有人信誓旦旦指認,他林風眠昨晚在戚家院牆外出現過。
這指責太過直白,連林風眠都忍不住想笑。
他還以為北漠人這麽多年應該能長點腦子,可惜還是這麽喜歡打直球。
重新回到蕭家園子,林風眠吃得好睡得好,絲毫沒有作為嫌犯的自覺。而再次遇見林風眠,蕭玉卿是一個頭兩個大,好不容易把這位惹事的祖宗送走,沒成想又帶着一屁股麻煩回來。
“林風眠,你可知罪?”
終于逮到林風眠的把柄,最為激動的便是冷珎琰,看着站在下方卻沒個正經模樣的林風眠,他便來氣。明明已經到了這種境地,林風眠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仍舊吊兒郎當的平常模樣。
“知罪?”林風眠不知從哪弄來的椅子,就這麽坐在規規矩矩站着的徐荃身邊,頭也不擡道,“本少何罪之有?趕明本少在你家旁邊站一下,你家就被滅門了?”
“你!”
明明坐在上風,冷珎琰卻被林風眠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語噎得一時無話可說,只能朝林風眠幹瞪眼。
蕭玉卿連忙攪渾水,“冷兄,只憑一家之言确實無法定罪,更何況我們這次也不過是詢問一番而已。”
“誰知道這林風眠是不是撒謊?”全真教坐在問道真人身後一位長老不以為然道,“弑父這種行徑都能做出的畜生,滅門也不過眨眼。”
這句話說得太過露骨。
徐荃下意識看向身邊的林風眠,身子微顫。他倒不是怕林風眠,只是周遭看向林風眠的視線實在兇狠,連自己都被殃及。可不知道為什麽,之前還未見過林風眠時,徐荃也認為是江湖所傳林風眠弑父是真的,但今日一見,他卻開始迷惑。
這樣眼眸清澈的人,會做出那種兇殘又血腥的事嗎?
“未名。”問道真人掃了身後那名長老一眼,淡淡道,“不可胡言。”
雖然林風眠可以替徐荃頂包,但他也不希望胡亂冤枉好人。
林風眠突然笑了聲,擡頭随意掃了眼周遭,開口道,“本少不眠不休五日到達泸州,一來一回也有半月。記得離開前五大世家會審已經進行到第二天,沒想到今日回來依舊沒有審完。到底是效率緩慢,還是說,等着本公子這個替死鬼吶?”
他眼底的嘲意光明正大,逼得不少人垂下頭不敢直視。
蕭玉卿眉毛跳了跳,但好修養維持住了他表面的鎮定,審了這麽多天依舊沒有進展。不過是衆人在評估全真與青城的份量,到底得罪哪家才算好。
一直在旁邊裝木頭人的何維豐突然開口問道,“四少,請問前日您為何會出現在戚家附近?”
林風眠輕輕敲了敲扶手,淡淡道,“有消息說戚家有殘卷,本少感興趣過去看看。”
“哼,豈止是看。”冷珎琰忍不住插嘴道,“拿走了殘卷還将人家一家滅口!”
林風眠挑眉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本少對滅口沒興趣。”
眼見審問又要陷入僵局,何維豐再次開口問道,“四少,那麽請問您為何會出現在羅定明身亡那條街附近?”
手指微微一抖,林風眠掩過眼底一道晦暗,“貓跑了。本少追着貓爬上房頂,沒成想貓沒抓到,還下不去,就在那上面呆了一整天。”
剛進門,江天明便聽見林風眠這句話,呆了下。
“林四少居然會被小小的屋頂難住。”冷珎琰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嘲笑林風眠的機會,“還真是怪事。”
“本少恐高。”林風眠卻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