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朝廷重犯
第二日審問照常進行,沒人對蕭玉卿給出的林風眠因為沒興趣所以不在場理由感到疑惑。因為像林風眠這樣的人,做出什麽都不會讓人驚訝。
城門外,林風眠換了身素色衣衫,騎着高頭大馬沿着岔路口就要往北而行,被江風騎馬攔住,“我們不是要去蘇州嗎?”
喬西不知道被江天明派去做什麽任務,居然是江風來了信州陪在江天明身邊。
林風眠一副沒有睡醒的迷糊模樣,打了個呵欠順勢反問,“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們要一起去蘇州?”
雖說見到他毫無停頓便選了這條朝北的路時心底就有了準備,但江天明聽到他這句話,仍舊愣了下。
“是啊,你沒有。”
“我沒有江宗主那麽寬廣的胸襟,也沒有什麽維護世界和平的遠大理想。”林風眠挑起嘴角笑道,“我只想将遺失殘卷全部集齊,僅此而已。哪怕泸州那個消息是假的,我也無所謂。”
反正,怎麽看都是個局,他必須要踏入的局。
不等江天明問個清楚,林風眠抖了抖缰繩,舉起手朝他打了個招呼,“先行一步,江宗主保重。”
話音落下,繼而響起一陣馬兒的嘶吼聲,江天明拉住缰繩往後退了退,避開揚起的塵土,這才擡眼看向林風眠遠離的背影。
“他怎麽能這樣啊。”身後江風小聲嘀咕,“這麽冷淡。”
“他是林風眠。”江天明不知道是跟自己說,還是跟江風說,“他是林家四少。”
江風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嘆道,“屬下是知道,但是這一時,還是沒能轉換過來。”
“走吧。”江天明握緊手裏的缰繩,逼迫自己将視線轉移,“煙雨樓的事必須查個清楚。”
“公子。”江風忍不住問道,“我們到底該怎麽查?線索基本被對方清掃幹淨,連各大門派都沒查出個什麽消息,這顧南又死了,根本就是無從查起啊。”
“不,還有一個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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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風呆愣的目光中,江天明輕輕吐出一個名字。
“莫邵雍。”
蘇州城自殺人事件發生後,便全城戒嚴,普通小賊都難以躲藏,更不用說像莫邵雍這種通緝犯。
江天明雖然不知道莫邵雍會躲在哪裏,但莫邵雍想要出城,并不太可能。這幾日鬧得人心惶惶,青天白日都很少有人出來,只有些門派子弟在大街上巡查。
江天明特意喬裝打扮,在煙雨樓附近尋了番,連一個鬼影都沒有發現。
“公子,這都三天了,全真和青城的弟子就不能歇火嗎?”
将客棧門外兩派弟子的糾紛當成一場大戲觀看,是最近江風的娛樂活動。
可以說,羅定明的死就像一根□□,徹徹底底點燃了全真與青城兩派的戰火。但是大家都是名門正派,不能像邪魔歪道一般做點陰毒的小動作,也不能像往日裏光明正大打一場,只好找點小口角互相開啓罵戰。
從劍法缺陷到人品高低,連兩方養的狗都被拿來一較高下。
雖說兩派弟子美名其曰為聯絡感情,但這場口角之争還是吸引了不少平民前來圍觀,成了這幾日蘇州城裏群衆們的娛樂活動之一。
“這兩方弟子可真厲害。”觀摩了兩天,江風忍不住感慨,“果然書讀多了就是不一樣,不帶髒字不重樣還能罵的這麽火熱。啧,第一次見。”
江天明默默瞥了眼門外,便繼續吃着自己的飯,并囑咐身邊江風,“抓緊時間吃飯,別看了。”
“哦。”埋頭解決掉眼前的飯菜,江風問,“莫邵雍的行蹤到現在都沒個着落,公子您确定他在這蘇州城裏嗎?”
“莫邵雍擅長的就是掩護。”江天明道,“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雖然巽主內勁與輕功都很有名,但能讓莫邵雍在二十四橋僅次于乾主上官博之下的位置,正是他的隐藏能力。”
“說起來當年二十四橋留下的,也只有他與上官博了。”
不過奇怪的是,莫邵雍都出現了,上官博卻沒有蹤跡。
“說是這麽說。”江風無奈道,“可我們找不到他,什麽用都沒有。”
客棧窗門大開,穿堂風帶着門外弟子的‘理論’聲呼嘯而過,“羅定明的美名可真是遠揚四海,那绮羅巷青天白日都敢入。誰知道是不是遇上什麽道友,切磋一番呢?”
雖說議論死者不是什麽好的行為,但江天明心中隐約抓住了什麽,問道,“绮羅巷,我記得附近有不少青樓?”
江風哼了聲,挑眉道,“公子,說是青樓都高擡了。那條巷子裏面都是不入流的地方,只有出不起錢的人才會去,所以白日很少有人經過。”
“你記得位置嗎?”
江風一驚,差點摔了筷子,“公子您要去?”
随即他便看見自家公子點了點頭。
公子說了要去,哪怕是糞池泥潭那也要去。
江風暗嘆一聲,趁夜色降臨,帶着江天明穿街走巷朝西而行。此時蘇州城中大部分地區因為近來各種案件發生而變得冷冷清清,仿佛與江天明前段時間來的不是同一座蘇州城。
躲過一行巡邏的士兵,兩人終于來到羅定明身亡的街頭。
“公子,這裏便是绮羅巷。”
一身粗布衣衫的江天明四處掃視了番,找準一個還亮着微弱光亮的窗戶,指了下,便道,“這裏。”
“真要進?”
不等江風瞪大雙眼,江天明已經抛下他,身體靜悄悄貼上了窗臺,從懷中掏出某樣東西。借着夜色,江風看清那是一管竹節,登時反應過來。
江天明并不準備從大門而入,走正常的路。
強烈的蒙汗藥悄無聲息飄入窗內,伴随着一聲悶哼,屋內好像有什麽打翻的聲音。江天明順着窗戶上的漏洞朝裏面看去,蒙上臉後打開窗戶随即跳了進去。
江風看着他行雲流水的動作,心內五味雜陳,原來公子連這種事都做的如此得心應手。
柳宗主和宋宗主兩位到底教了公子什麽?!還有,這蒙汗藥是從徐酒岩手裏拿的吧!
現在他告訴兩位老爺,還來得及救嗎?
不不不,只怕無念公子還會感慨兒子真是長大了之類的話!
顧不上想太多,江風連忙跟上江天明,掀開窗戶鑽了進去。
頭一眼便看見一男一女倒在屋內,他連忙伸手遮住自己的雙眼。也不管這兩人衣不遮體,江天明扔了根繩子給江風,遞過去的那眼神分明是讓江風将兩人捆起來。
公子吩咐,江風只好扭着頭捆住兩人。
他心底淚流滿面,不由想着,如果林風眠還是阿四,沒有暴露身份該有多好!這樣林風眠想去泸州也去不成,捆人的活也不該他江風幹!
江風哆哆嗦嗦把兩人捆好,江天明拿出解藥在女子鼻子下方晃了晃,随即便見對方睜開雙眼醒了過來,正要大叫,脖子邊立刻貼緊一處冰冷的寒意。
“叫一聲,劃一刀。”
這話說的如此流利冷淡沒有半分感情,這樣一面的江天明,江風還是第一次見。
江風有些恍惚,這還是他印象中的公子嗎?
被人突然用冰涼的刀尖對準喉嚨,女子連個完整的詞語都說不出口,慌亂中下意識就想尖叫。可畏于恐懼,努力止住顫抖的身形,她連忙點頭表示自己會乖乖聽話。
“最近這條巷子有沒有陌生的人住進來。”想了想,江天明補充道,“這個人大概是路口那裏出現死人沒有多久住進來的,個子不高,行跡很奇怪,應該還有濃密的胡子。在外人面前極少會露出真面目,有人來時會極其小心警惕。”
女子來不及細想,只顧着亂點頭。可聽江天明的敘述,她漸漸有了熟悉感,雙眼一亮,連點頭都點的更加上心。剛想說話,卻又記起之前江天明不允許她張口說話,只好期盼又緊張地看向江天明。
見江天明示意她可以說話,才開口顫着聲道,“是,是有這麽個人。他,他就住,在,在旁邊,一家。”
江天明眸子裏的深邃江風看不懂,而他接下來的舉動愈發讓江風看不懂了。
“給你個機會,就看你抓不抓得住。”
壓低的聲音和四周安靜的氛圍帶給女子的精神壓力并不小,她只顧着點頭答應,卻顧不上思考一下江天明讓她做的事是否攸關自己性命。只要能逃出這裏,此時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去衙門報案,就說你們這有通緝犯。”瞥了眼地上睡過去到現在還未清醒的中年男人,江天明補充道,“把衙役帶來,你就可以脫身。”
說着,他不知從哪掏出的藥瓶,直接塞進女子嘴裏一顆藥丸,“否則,就等着毒發身亡,七竅流血吧。”
女子眼裏冒出了水光,拼命點頭,而江天明一副面癱臉根本看不出心思。她生怕江天明不信,急的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等江天明移開匕首,喉嚨處再沒有任何威脅。她猛地沖向大門,卻又不敢發出什麽聲音引起其他人注意,小心翼翼開門後,這才向衙門的方向拼命狂奔,連鞋子跑掉了一只都顧不上。
看了眼屋裏亂七八糟的模樣,江風又望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忍不住擔憂道,“公子,這個時候衙門還願意來嗎?”
江天明緩緩站起身,抖了抖衣襟上沾的稻草,淡淡道,“來了也不一定能幫忙制住莫邵雍,必須找軍隊和帶兵的将領。”
“那您的意思是?”
“恩。”江天明擡眸看向他,眼裏露出疑惑,問道,“所以,你為什麽還站在這?”
江風欲哭無淚,但又沒有理由拒絕,只好乖乖轉身準備跟着那女子離開的方向。
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像個老媽子啰嗦道,“公子,你一個人可千萬別去堵莫邵雍,不安全。”
不安全?江天明輕聲嘆了口氣,就你現在多啰嗦一句搞出來的動靜,已經不安全了。
房門關閉,背後一陣微風傳來,與此同時江天明猛然向一側撲去,頭也未回甩出一道寒光,這是他剛剛還未收進刀鞘的匕首。
叮地一聲響,匕首打在牆壁上,來人側首躲過,江天明也撲倒在之前躺在地上尚未清醒的人身上。
幸好這中年男子已經到了發福的年紀,又沒有練過武,全身上下的脂肪柔軟的堪比天鵝絨。江天明倒在他身上,比起床墊還要舒服。有人墊底,自然不會有事,江天明借力滾到一邊,輕松站起身。
借着微弱的燭光,牆角處莫邵雍的身影仿佛一團黑影,模糊不清。
不遠處的窗子掀開了一半,月光灑了些進來,顯然莫邵雍是聽到這邊的動靜才悄悄潛入一查究竟。向前走了幾步,終于借月光看清對方的臉。
不出江天明的意料,他果然留了滿臉的胡子,以此掩住自己的臉,避免有人發現自己和城牆上貼的通緝犯是一張臉。
“又見面了。”
與江天明輕松無比打招呼的神色相比,莫邵雍全身緊繃,像是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反應,看起來這種四處躲避警惕擔憂的情緒已經侵襲進了他的全身。這段時間,都只能躲在這種小巷子裏,恐怕很難熬吧。
“江宗主,羅定明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
莫邵雍一怔,随即怒道,“你知道?那你還讓官府來捉我!”
“不管怎麽說,你都是朝廷欽犯。”江天明悄悄握緊剛剛從地上那人身上摸出的短刀,面上如常,“我這麽做無可厚非。”
“我可以用消息來換。”
萬籁寂靜之中莫邵雍突然冒出這種軟弱求和的話來,江天明不僅沒有一絲松懈,反而多了分警惕,“什麽消息?”
“讓不少人為之瘋狂的消息。”
“殘卷?”
“呵,跟江宗主說話就是方便。”莫邵雍輕聲道,“雖然不是殘卷具體位置,但也與殘卷有關。”
“哦?”
“大部分殘卷在林家,但還有一小部分,在泸州戚家手裏。”
“這我知道。”
“沒錯,經過某些人的故意張揚,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泸州有殘卷。”
江天明微微皺眉,下意識覺得莫邵雍不會說什麽好話,“什麽意思?”
“其實泸州那個消息,是魚鈎。”莫邵雍沉聲道,“不過是想釣上條大魚的魚鈎而已。而這條大魚,就是林志成那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便宜侄子,林風眠。”
聽到林風眠這三個字,江天明心底恐懼的黑洞越來越大,他努力穩住心弦,鎮定問道,“是誰?那些人又怎麽知道林風眠一直在找殘卷,萬一釣上的不是林風眠呢?他們怎麽會這麽有把握?”
“呵。”莫邵雍輕笑一聲,“江宗主恐怕不知道,林風眠是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多少仇恨累加在一起,已經夠人铤而走險。不過說起來,那些人也算了解林風眠的脾性,只要有殘卷,就夠拿捏住林風眠了。”
“北漠人。”
江天明脫口而出,心底擔憂越來越重,卻又不敢讓莫邵雍看出問題。
“是,就是北漠。他們一直盯着林風眠的動向,雖說這兩年好像姓林的也反應過來沒讓他們抓住把柄,但這次泸州的布局,他們勢在必得。我曾經潛入過北漠三皇子的宅邸尋找殘卷下落,是我親耳所聞。”
莫邵雍眼底露出狠光,随即笑道,“林風眠這小子與我有血海深仇,倒是省了我的氣力去找他。只是那真正的殘卷,也有一份确實在北漠人手裏,就在北漠皇宮裏供着。”
“你與林風眠有血海深仇?”
也許是說得多了,莫邵雍懶得再掩藏什麽,幹脆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十幾年前林志成身死後,我和大哥怎麽也找不到殘卷下落,只好前往林家探尋一番。”莫邵雍像是想起什麽深刻的往事,狠狠砸向身旁的牆面,“沒想到林風眠這小子內力竟如此深厚,将我大哥打傷不說。若不是我大哥護着我,恐怕,我也早就下去見其餘幾位兄弟了。”
“內力深厚?”江天明有些好奇,“那時林風眠才多大?”
“将近四五年的事了。”莫邵雍道,“大抵也是十六七左右。”
“那時他就已經能夠将乾主打成重傷,而巽主你在乾主的掩護下才得以逃脫。”江天明道,“這怎麽也無法想象。”
估計那時林風眠便已經練成了森羅萬象。
想到這,江天明心頭緊了緊。
仔細回想,又和父親讨論許久才确定,當初他與婉兒被抓時強迫學習的只是普通功法,并非森羅萬象。之所以進展迅速,是因為對方教導他們時并未注重打基礎,只求速成。
那麽這十幾年來,林風眠究竟經歷了什麽?
“我也想不出。”想起以前曾被一個看似柔弱的少年輕松打敗,莫邵雍臉色并不好看,“可事實如此。”
事實如此。
他到現在都很疑惑,能打敗上官博,這一點只有當年的江湖第一高手宋庭川與莫問宗宗主柳梵悠能夠做到。
雖說有林風眠年紀輕輕又是武學奇才、乾主年老不如巅峰之類的理由,但,并不能代表可以忽略他們兩人之間相差數十年的內功積累。
就這樣,屋內的兩人莫名地靜默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莫邵雍知道林志成沒死,但他不敢随便說,首先沒證據,其次沒人信,這也是女主為何沒有說出真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