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蛛絲馬跡
“我們見過嗎?”
下意識的,林風眠就這麽問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一直都忘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第一次遇見,到底是自己幸運糊弄了洛聞雨;還是洛聞雨,根本不會管他的理由成不成立,都不會懷疑他。
洛聞雨眼底分明閃過受傷的痕跡,有些悵惘,他低頭輕聲道,“四少,我相信你說的話,但不會忘記自己親眼看見的一切,而枉顧事實。”
“我說,我們以前見過嗎?”見洛聞雨誤會,林風眠少有的和顏悅色語氣溫和道,“不是蘇州那次,是以前。”
“我說有過,你會記起來嗎?”
林風眠被噎住,半晌無語。
他刻意錯過洛聞雨投過來的視線,裏面是他無法回應的期待,頗有些無奈地解釋道,“我記性不太好。”
“那便是記不得了。”洛聞雨展顏一笑,卻遮不住眼底的失落,随即像是無事人般,“是我強求了。”
“诶。”
不等林風眠再說什麽,洛聞雨轉身便離去,動作利落地仿佛剛剛那個躊躇半晌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到底什麽時候見過我啊?”林風眠嘟囔着,無奈地自言自語,“又不給我提示非要我自己想,怎麽記得起來?”
“那你記得什麽時候見過我嗎?”
身後江天明郁郁的聲音驟然響起,吓了林風眠一跳,回身打量了番江天明。
這人一整日都沒有出現在這,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可看他這身打扮,也不像是出遠門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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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來湊什麽亂。”
這麽精神,看來他是白擔心了。
對于江天明的問題,他直接跳過。這種時候,他不想再給自己多事。
見林風眠不願再提,江天明也不追究,“我随口問問。”
随即,他莫名想起洛聞雨剛剛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問,“今日洛聞雨是不是說了什麽?”
“你不知道?”林風眠挑眉。
“我回來的時候聽見不少人在談論。”江天明倒像是真不明白情況,“可惜具體什麽情況并不清楚,只知道今天還是沒有結果。”
“對。”林風眠無聊掃了眼四周昏暗的天色,突然道,“找個地方吃飯吧。”
江天明愣了下,随即反應過來,心中隐隐有些興奮。
“哦,好。”
附近明裏暗裏盯梢的視線不少,除了北漠的眼線,連其餘幾大門派的都有,甚至可以說,江家何家蕭家都有可能。
不管林風眠再怎麽低調,盯着林家動靜的人總不會少。更何況,這裏還站着他江天明。
但林風眠的目的,就是讓所有人知道,他與江天明的關系不錯。
縱使利用,林風眠心中也沒有半分愧疚。想到這,他在心底輕笑。不過幾年而已,做這種虧心事都不會有波動,人啊,果然變得快。
說是找個地方吃飯,其實還是去蕭玉卿那裏蹭了頓飯。
忙裏忙外照顧各位門派首領,又聽青城長老與全真道長你一言我一句,幾人言語之間明裏暗裏就是希望蕭玉卿能站在他們一方。
但是精明如蕭玉卿,怎麽會随意站位。
只可惜脫身也不容易,與幾位長老來回推脫許久,蕭玉卿早已兩眼昏花難以忍受。好不容易忍到吃飯時間,卻沒想到打眼便看見林風眠與江天明兩人坐在他家飯廳吃飯。
“天明。”
這聲語氣還算正常,待他視線轉向另一方,臉上神情則多了些敷衍。
“四少。”
四少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他果然沒有猜錯,這才第一天審問而已。表面上與這事毫無瓜葛的林風眠便引起了一小波風雨,想到這,蕭玉卿心情有些沉重。雖然林風眠笑嘻嘻地朝他打招呼,但他仍舊止不住的心情低沉。
“蕭叔叔,打擾了。”
本來還指望江天明能帶着林風眠說幾句便離開,目前看來是不值得奢望。恐怕今夜這頓飯,他是不可能安心吃下。
“不打擾,怎麽能說打擾呢?”
蕭玉卿堆出虛假的笑意,只覺得自己臉頰發僵。為了維持面上的禮儀,即便江天明帶來了讨人嫌的林風眠,他也不能随意洩露情緒,更何況,他還不能黑臉将江天明與林風眠一同趕出去。
“其實,本少沒想着來蕭先生這裏讨頓飯吃。”林風眠坐在蕭玉卿對面,正喝着清腸的大麥茶等待下人上菜,“只是外面眼線太多,想說點什麽都不方便。”
蕭玉卿臉上的虛情假意淡了些,深切表示同意,“北漠的眼線還沒找到,這次各大門派前來,更是人多眼雜。”
“嗯。”林風眠随意點了點頭,轉而看向江天明問,“江宗主,今日初問你并不在現場。不知,是不是查到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江天明擡眸,靜靜道,“我只是查了下北漠人的蹤跡。他們已經離開這裏,前往泸州,看來是被殘卷的消息所吸引。”
蕭玉卿道,“這麽看來,北漠人對殘卷勢在必得。那麽這次蘇州城的事,恐怕與他們沒有多大關系。”
“不,反而關系很大。”江天明道,“我命人查了下顧南的身份,發現有些奇怪。”
“哦?”
“二十多年前煙雨樓還是前任東家金家的自己人管理,可就在十五年前,這顧南突然出現,并且接手了煙雨樓。而他接手煙雨樓前的一切,根本沒有記錄。換句話說,在他接手煙雨樓前的那幾十年裏,根本沒有他的任何資料。”
林風眠夾起一塊五花肉放在自己碗碟裏,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該說果然不虧是莫問宗宗主嗎?不過一天時間就查到了那麽多,可惜,也只能查到這麽多了。
“金家沒有那麽蠢。”蕭玉卿點頭道,“不可能會讓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接手煙雨樓這麽重要的金庫,所以金家人,肯定知道他的過去。”
江天明應道,“正是如此,可惜時間太短,我的人還沒查出具體情況。”
“你懷疑金家與北漠也有關聯?”蕭玉卿問。
“不。”
江天明沉默着,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金家行事知進退懂限度,不僅經常資助朝廷解決災患問題,還時常捐助些養濟院,在民間口碑極高。怎麽看,都不該是通敵叛國的一類。
“就目前來說,煙雨樓的事情與羅定明之死脫不了關系。”江天明想了想,“金家暫且不論,蕭叔叔,天明有個不情之請。”
“這有什麽不好說的。”蕭玉卿笑,“你就直說吧。”
“我想前往蘇州再去調查煙雨樓,還希望林四少能夠幫忙。只是這幾日五大世家的聯合審問,可能會有些麻煩。”
見江天明要把林風眠這個大麻煩拉走,蕭玉卿簡直開心上了天,也不顧旁邊林風眠的奇怪眼神,連忙答道,“這有何難,到時随便找個理由便可搪塞。”
“而且,我不在。”林風眠順着他的話道,“正好到時各大世家門派投票抉擇,可以以我不在為由推脫到底,免得得罪全真教。”
“四少此言差矣。”蕭玉卿正色道,“這事到底何人所為還未得知,證據不足,當然不能将罪責定在徐荃身上。”
我要是傻子就信你,可惜,我不是傻子。
蕭玉卿怎麽可能會這麽好心為他着想呢?自然是不想得罪全真與青城,順便,還可以将自己這個大麻煩送走。
林風眠淡淡移開眼,不想再看蕭玉卿義正言辭卻又假意惺惺的模樣,“這事到最後,結果只能是懸案。”
“不過,我在與不在,都沒有關系。”
這江湖之中,誰又會在意他林風眠的這一票?
在世人眼裏,他不過就是個殺父上位罔顧人倫綱常的魔鬼,誰又會信他的話?誰又會在乎他的話?
他們對他不過是畏懼的畏,并非敬畏的畏。
林家沒能掉出五大世家之列,甚至是比起以前更為興旺,還不是因為他接手了江家産業,一路扶持。若不是因此,恐怕他現在站在這裏,也沒有人願意多看他林風眠一眼。
吃過飯,林風眠本想找個借口與江天明分開,但是想了一路都沒有結果,待反應過來時,竟然已經走出蕭家山莊。
“江宗主不住蕭家,居然也住在客棧嗎?”
“住在外面行事方便些。”
“哦?”
“你還沒告訴我,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剛剛不問蕭玉卿?”
“我擔心你。”
林風眠渾身一哆嗦,立刻停下腳步,轉過頭上上下下打量着江天明,“下次別說這麽可怕的話可以嗎?”
他明白江天明是擔心在蕭玉卿面前聊那些掉他面子,但也不至于用這~麽~親近的話說吧!
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家夥不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附體了吧。
江天明沒回答,而是聳了聳肩,“說吧,怎麽回事?”
“沒什麽,就是那天你把本少丢房梁上,被洛聞雨撞見,他以為本少看到了什麽,結果被有心人利用,想拖本少下水而已。”
明明是不簡單的事卻被她用簡單的話說出來,江天明眸色一黯。
“對不起。”
如果那時候他不懷疑她的話,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林風眠毫不在意,或者說,這時候有人把他牽扯進來才是他所期待的,“這有什麽,本少又不在乎。”
他才不在乎。
“天明。”
兩人順勢擡頭,明明是大半夜,客棧的大門卻敞開着,裏面亮着幾盞暖黃的燈,似乎在等待什麽人歸來。一個男人笑意盈盈看向他們,他斜倚着門框,領口微敞露出一片胸膛,手中扇着扇子,懷裏還揣着一袋用來降溫的冰。
就這麽一副邋遢模樣,卻無法叫人輕視。
“這麽熱的天,你倆站外面當蒸包子啊。”
“父親。”
江天明下意識便看向林風眠,心中微微緊張起來。他居然忘了,辛月明與江水寒也住在這家客棧。
“這位就是林四少吧。”辛月明面色不變,甚至還比往日更加溫和,“免姓辛,辛月明。”
“原來是無念公子。”
林風眠瞬間了然,只怕白日江天明不出現,是因為辛月明來了。就是不知道,這無念公子是不是特意等在這裏。
“我特意讓小二多放了點冰在大堂。”辛月明轉身進屋,邊朝林風眠道,“信州沒什麽有名的酒,我帶了自家釀的水酒,四少願意賞個臉嗎?”
林風眠也笑起來,“無念公子相邀,本少怎可不給面子?”
“那便好。”說着,辛月明招呼江婉兒,“婉兒,快把我的酒拿出來。”
“父親。”江婉兒本來看到林風眠還很開心,但是聽他這麽說,頓時不情願了,“姑姑不是說了讓你少喝酒的嗎?”
“別告訴她不就行了。”
落座後,辛月明遞給林風眠一個酒杯,一點都沒有長輩的模樣,“這可是我搜羅許久才找到的白瓷,漂亮吧。”
“很美。”林風眠舉起瓷杯遙遙對着窗外的冷月,眸中一陣失神,“本少倒是沒注意過這些,還是無念公子會享受。”
“這有什麽的。”辛月明謙虛道,“等四少到了我這個年紀,就什麽都懂了。”
林風眠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不遠處江婉兒抓着江天明的衣袖,滿臉擔憂,“父親這是想做什麽?哥,他不會想要對音音動手吧。”
“想太多。”
江天明雖然也有些擔心,但還是放心自家父親并不是喜歡動手的人,而且也沒有必要與人動手。
只是他忘了,另一個人是有名的喜歡動手不動口與性格變幻莫測。
“四少,我有件事情很好奇,不知道,能不能在四少這裏得到答案。”
“哦?”
終于要到正題了嗎?
“林家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啊。”辛月明湊了過來,神态動作與普通八卦群衆沒什麽兩樣,只除了這好奇心,“比如,抓些小孩做點實驗之類的。”
話音剛落,林風眠伸手一掌拍在桌面,帶起一把木筷,再一甩手,帶着內勁迎面朝辛月明飛來。
“咱們好好說呗,這麽快就動手,四少是承認了?”
辛月明躲過飛來的木筷,又矮身錯過飛往他頭頂的木凳,面上笑意不變,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本少承認什麽了?”
林風眠神色淡淡,歪着腦袋,躲過一道冷風。
‘嗙’地一聲,是各種木凳碎裂的聲響。
“四少果然不可小觑。”一交手便發現對方絕不算普通小輩,辛月明神色認真不少,“只是這一身功法,不太像林家的家傳。”
“嗯。”林風眠面不改色承認道,“森羅萬象。”
“哦?”辛月明面露驚訝,他并不是驚訝林風眠會森羅萬象的功法,而是驚訝于林風眠居然會承認。畢竟林風眠這麽一承認,很多疑惑就迎刃而解,那麽,“四少這麽快便承認,是想掩蓋什麽?”
林風眠此刻不得不佩服這位無念公子,果然是和蕭玉卿這種老狐貍相識多年的人,絕對不是這麽輕易就能糊弄的。
所以。
“你猜。”
辛月明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拿起手邊的冰塊就扔了過去,“老子沒功夫猜!”
一旁江婉兒與江天明早已看得一愣一愣,本來在兩人出手時江天明就想上前阻止,只是被江水寒攔住沒法上前,而後面兩人就像吵架的小孩子一樣毫無章法,越發地亂七八糟。
江天明更沒有必要阻止了。
“反正本少又不會告訴你。”林風眠此刻就像耍賴的小孩,“再說都告訴你本少會森羅萬象了。”
他笑容裏滿是深意,“難不成無念公子連那麽簡單的事情都猜不出來?”
辛月明面色一冷,輕輕放下手中瓷杯,“他,沒有死。”
随着辛月明話音落下,江婉兒發覺江水寒神情也有些不對。
“哥。”她有些害怕。
“沒事的。”江天明摸了摸她的腦袋,“上樓睡覺吧。”
“嗯。”江婉兒一步一回頭,直到林風眠的身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消失。
“四少如何确定?”辛月明再無之前的懶散,依舊是同樣的動作,卻因為眼神而變得認真起來,“這種事情,可不能随便說。”
“無念公子不信也罷。”林風眠起身,轉動了下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腕,發出‘咯噔’一聲脆響,“本少只是以這個消息,換取無念公子不再追問那事。”
辛月明提高了些音量,“為什麽要掩蓋?”
難不成是為了那個人?
“無念公子。”林風眠淡淡道,“林家,可不止本少一個人。”
辛月明怔住,竟然忘了叫住離去的林風眠。
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林風眠,林四少,是林家的現任家主。
“林家四少。”江水寒坐在他身邊,輕輕嘆道,“果然不愧是林家的一家之主。”
“現在江湖中傳言再難聽,也只是針對他林風眠一人。”辛月明道,“可若是那事暴露,整個林家都會受到牽連。沒想到,傳聞中屠盡林家直系血脈的林風眠,居然也會在乎林家的人。”
“也許他就是為了現在的林家,才做出那‘殺父弑兄’的事情來。”江水寒看向一旁沉默的江天明,“天明,你。”
“算啦。”辛月明拉住江水寒,“他的事他自己會想明白的,讓他自己想去。”說罷,便起身上樓。
“我說你。”江水寒站在樓梯口朝下望,江天明坐在那不知在想些什麽,“就這麽放任不管了?”
“只要不是林風眠想利用天明做點什麽,就沒什麽好擔心的。”
“可是。”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在這想破腦袋也幫不上忙。”
作者有話要說: 洛聞雨的執念就是阿四,他沒想過,一個人是會變的,所以大師讓他還俗,等他想明白了這些,就該回自己師父身邊了。
這個時候boss已經暗中行動很久了,正在挖最後一個坑,馬上倒數第二個坑要給女主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