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指槐罵桑
“是嗎?怎麽你好像并不開心啊。”
這句話配合江天明的面癱臉,一時讓阿四分不清他是在說笑還是在生氣。
“看來今晚公子并沒有什麽收獲。”
瞥了眼尴尬到不知該做何表情的阿四,江天明抿了口茶,語氣不變,“是沒什麽收獲,不過,我倒是碰上了件有趣的事。”
怪不得态度還不錯。
不過,阿四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為何要與自己說這些。
“顧南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阿四眨了眨眼,“顧南?”
他這反應不似作假,卻叫江天明疑惑了,“你不認識他?”
“我為什麽要認識他?”阿四理直氣壯。
“他是煙雨樓的樓主。”
“哦。”
又來了。
江天明實在是讨厭這種感覺,你心懷期待,對方卻直轉急下,不僅捉摸不透,更像突然斷片叫人噎在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吊着。
這種不在掌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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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沒什麽事我先去睡了。”說着,阿四打了個呵欠,喬西被江天明趕去照看江婉兒,根本沒有機會來幫他攪局。
之前從樓下跳下來的後遺症還挺多,他為了增加緩沖,特地扶着房檐蹭着牆滑下來。此時左肩這邊正火辣辣的發疼,明明剛剛和小和尚說話的時候還一點事都沒有。想到這,阿四暗自苦笑,他也是,非要沒事幹折磨自己做什麽。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江天明卻在那毫發無損地喝水,簡直是天怒人怨。但是好小厮不與公子鬥,他就不計較了。
“我先睡覺了。”江天明站起身,朝卧房走去,“明天記得早點起床。”
阿四往靠椅上一躺,結實的木材咯得他腰疼,原本就疼痛無比的一半身子更難受了。早知道,就該讓喬西為他單獨準備一間房才對!
江天明醒來後明顯神清氣爽,休養一夜精力便全部補了回來。外屋并沒有動靜,顯然阿四還沒有睡醒。江天明蹑手蹑腳起床,轉過屏風,一眼便看見阿四蜷縮在木椅上,腦袋後仰,雙腳翹在桌上,一點都沒有該有的睡相。
他這幅模樣任誰去做都會難受,更不用說睡一整晚。
江天明忍不住搖了搖頭,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他似乎思索了一會,才緩緩伸手,迅速撫了下阿四的脈搏。就在他接觸對方手腕的同時,眸色深了幾許。
正如阿四表面上表現出來的一樣,他是真的沒有內力,所以不會輕功,也很正常不過。
但,為何他沒有內力?
江天明的眉頭皺得面部神經都開始反抗而亂蹦了。
縮在木板上睡一晚沒有什麽人受得了,阿四縮在椅子裏一晚上簡直從頭到腳每一處毛孔都在發出難受的信號。這一晚他根本沒有進入深度睡眠狀态,現下一點點聲響都能把他吵醒。
“客官,您要的水和牙粉。”
“多謝。”
随即是吱呀的關門聲。
阿四睜開雙眼,首先被窗外的太陽光不客氣的刺了下,其次又被江天明臉盆裏水的反光刺了下,視野直接變得一片白茫茫,什麽也看不見,他幹脆睜着眼享受下睜眼瞎的滋味。
“醒了?”
“公子?”正巧門外傳來喬西的敲門聲,“婉兒小姐問在哪吃飯。”
“去樓下大堂。”
見江天明已經收拾的差不多,阿四連忙用水壺裏剩下的水胡亂打理了下自己,照着鏡子弄成人模狗樣,跟在他身後下了樓。
“你。”走至樓梯口,江天明突然轉過身,“沒看那信?”
阿四愣了半晌,才回想起當初江天明曾經把蕭玉卿的信放在他這裏。
“我為什麽要看?”
他的笑容裏帶着倨傲,背光站立,日光将他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地面,一部分落在江天明身上。
有些冷。
“森羅萬象的消息,是煙雨樓放出來的。”
到了這時,江天明已經不想再和他打嘴仗,“我需要你的幫助。”
“幫助?”阿四大半的面容都掩在陰暗之中,江天明根本無法分辨他的神情,只能從他略帶嘲弄的語氣中,探尋到一分真實,“我一個小厮而已。”
“小厮,除了跑腿,什麽都做不了。”
江天明聽了他的話,意外地感到十分平靜。
可能是早已習慣了他的口無遮攔,如果這家夥不這麽說,反倒還會讓他驚訝。
“昨天,我在煙雨樓見到了莫邵雍。”
不用江天明多說什麽,阿四上前一步,“你說誰?”
還是第一次見到阿四這麽驚訝的神情,不知為何其中隐隐夾雜着興奮。
迎着阿四複雜的視線,江天明慢慢道,“二十四橋,莫邵雍。”
這個人,牽扯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原本二十四橋,是一群歸順朝廷的江湖人,卻與林家大少爺林志成攪和在一起,意圖謀反,在澤莫叛變最終失敗。林志成***身亡,二十四橋除了莫邵雍與上官博,其餘死的死,傷的傷。
二十多年不曾現身的朝廷欽犯,居然會出現在這煙雨樓。
那麽只可能是一個原因。
江天明知道在他說出這個名字後,相當于免費送阿四一個消息,而且沒有回報,但他并不對此行為感到後悔。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
阿四是真的不明白,這個消息,他為何要告訴自己。尤其是在,他分明知道自己是誰的這個時候。
“因為我相信,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阿四挑眉,幹脆身體向後靠在牆壁上,露出意味濃厚的笑,“你怎麽就知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莫邵雍若是有所庇護,這幾年就不會過得如此悲慘。”
更不會要在這蘇州城靠着搶劫過日子。
也許之前那死的一家三口,是他或者上官博動手也說不準。
“哥?”江婉兒仰頭看向樓上的兩人,問道,“你們幹什麽呢?還不下來吃飯?”
“來了。”江天明應了聲又轉頭看向阿四,“既然你自己都承認自己是小厮,那麽便履行自己的責任吧。”
“啊?”
“幫我跑個腿,轉告林家四少林風眠。”江天明眸中閃過亮光,此時的他一點也沒有宗主的沉穩模樣,反倒更像是做了惡作劇的調皮少年,朝阿四眨了眨眼,“如果他還承認自己林家家主身份的話,麻煩不要随便插手煙雨樓的事情。”
“否則,會被人誤會。”
二十多年前林家曾經差點謀反成功,低調了近十年的時間,直到六年前都淪為江湖笑柄。如今莫邵雍重出江湖,勢必會帶回不少人已經遺忘多年的記憶,更會将林家再次與那個遙遠的詞彙聯系在一起。
陽光西移,落在梯井之中,照亮了阿四微挑的唇角以及白皙的半張臉孔。
他看向江天明跟随江婉兒離去的背影,嘴中喃喃道,“誤會嗎?”
梯井內落滿了日光,沒有憂愁的少女站在那,朝他晃着手臂,臉上是燦爛的笑容,“阿四!快點來吃飯!”
看着她的笑容,仿佛就能忘了所有的麻煩,連隐隐作痛的左肩都不疼了。
“唉。”阿四回以一笑,順便伸了個懶腰,“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過可惜的是,今日依然不得清閑。一晚上的功夫而已,酒樓中人們的談資已經從盜竊事件和三位死者轉為了另一件殺人案。
昨天傍晚,蘇州城中又出現了一次殺人案,而這次,死的人卻不一般。
是青城派的弟子。
阿四抱着酒壇湊近閑聊的人群,和其中一人灌了幾碗黃湯的時間,立刻加入了閑聊的隊伍之中。
他臉上從下巴到頭頂都寫滿了八卦這兩個字,隐在人群中根本看不出有什麽過人之處,“前幾次不都只是盜竊嗎?怎麽這次是撞着人了還是膽子變大了,不怕青城山的白娘子來找他算賬?”
聽他這麽說,人們紛紛笑了起來。
一人道,“可不是嘛!要知道青城派這次都氣瘋了,找官府又沒有用。他們倒也精怪,知道可以找煙雨樓樓主顧南,但這個顧南卻說,他與這青城派人不熟,誰知道是不是什麽私仇。再者,他嘉興樓不過是做商品買賣的,又不是做人血買賣的。”
“青城派這可真是走投無路了。據說死的是門下一個很有天賦的弟子,本來還指望能在賞花宴上大放光彩呢,沒想到這半道上就給折了個好苗子。”
“诶,你們說,兇手有沒有可能是青城派的老對手,全真教啊。”
“可別胡說,全真教哪會做這種小人之事。”
“據說死的這人與全真教的問道真人新收的小弟子有血海深仇。”
一聽血海深仇,大家的注意力又來了,“什麽血海深仇?”
“那小弟子是孤兒,只有個姐姐把他拉扯大,結果沒想到,被這青城派弟子撞見非要帶回家當丫鬟使,你說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怎麽能忍?但對方是富家弟子,有錢又有青城派的勢,那姑娘最後就自殺了。”
“這人還真是夠霸道。”
“看來這兇手還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可這也不能确定就是全真教做的,也許是栽贓嫁禍呢。”
趁着人們七嘴八舌的功夫,阿四從人群中鑽了出來,坐回江天明這一桌。
大家讨論的聲音不小,整個大堂稍微有點耳力的都能聽見,江天明和喬西自然也聽了個清楚。
“看來有人很想把這事情鬧大。”江婉兒咋舌道,“聽說青城派這幾年收了不少有錢人家的子弟,名氣什麽的也越來越大。”
阿四點頭,“我原來幹活的那幾戶人家,可都以将孩子送進青城派為驕傲呢。”
喬西不信他但更加看不慣他,自然怼回去,“那你怎麽不去?”
“還不是沒錢。”阿四倒是遞杆往上爬,一臉可惜地嘆道,“不過如果有錢,我也不會去。”
江婉兒托腮好奇問道,“不喜歡練武?”
“不喜歡。”
喬西也不由好奇,“那你喜歡什麽。”
“錢。”
看着阿四冒着綠光的雙眼,喬西将喉嚨裏的話咽了進去,跟這種鑽錢眼裏的人真是一點都說不清楚。
不再理會他,喬西轉而看向江天明,“今日是煙雨樓的拍賣會,中午的時候會拿出一些小物件出來叫價。”
“嗯。”江天明點了點頭,“你下午跟在小姐身邊。”
喬西一臉懵逼,又讓我陪小姐玩?
“哥,我也想去。”沒想到這次反對的竟是一直以來對他言聽計從的江婉兒,她神色認真,是他從未見過的認真,“你不能總把我扔在那像小孩子一樣什麽都不知道。”
對這個妹妹他向來沒轍,點頭道,“那好,但是一定要小心,知道嗎?”他不一定能時時刻刻護着她,雖然父親教了這丫頭不少護身的招數,但是她的身子。
也不知道徐酒岩那邊到底有沒有進展。
江天明垂眸,掩住了一縷失落。
“好啦。”察覺到氣氛的莫名低沉,江婉兒上前抱住江天明的胳膊,笑靥如花,“相信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不太明白他們之間在打什麽啞謎,阿四也懶得理會,但沒想到,江天明就是不願意讓他好好來一次‘獨善其身’。
“既然婉兒也要跟着去。”江天明沉吟道,“喬西跟着我,阿四注意照顧婉兒。”
阿四頓時有種想棄筷子的沖動。
唉,江大宗主的功力太強,一句話,直接導致他嘴裏的美食瞬間食之無味。
是誰說讓自己不要管煙雨樓的事?
似乎看穿了阿四眸中的深意,江天明也不躲避,眼中帶着笑意看向他。
幫個忙。
也罷,看在這家夥現在還發他銀錢的份上,照看個小姑娘也不是什麽難事。
煙雨樓的拍賣會吸引了不少人,哪怕這段時間蘇州城散布着各種關于殺人以及偷竊的小道消息,依舊阻止不了衆人對拍賣物的好奇與觊觎。
與外部簡潔大氣的石雕裝飾相比,煙雨樓內部十分豪華。地面全部鋪就價格高昂的手工編織地毯,整座樓梯上下都鋪滿了晶瑩剔透的玉石。而占據了最中央,高達三層樓的壁畫上是一個衣袂飄飄的天女,傳言這壁畫是樓主專門從某個洞壁上挖下來,特地裝在這裏。
遞上名帖,四人順利進入,江天明朝江婉兒與阿四囑咐道,“記住,我現在叫江明。一個北地富商,阿四,你要叫我掌櫃,不要叫我公子。”
阿四從善如流,“是,掌櫃的。”
“阿四!”
帶着驚訝的聲音響起,讓阿四愣在當場。
轉過頭望着小和尚溫潤的眉眼發了會呆,才問道,“洛聞雨?你怎麽在這裏?”
與此同時,伴随着喬西的怒視,壓低的聲音響起,“怎麽回事?”
“偶然遇見。”阿四簡單解釋了番,“并不相熟。”
與此同時,洛聞雨已經走近。
“沒想到今天就能見面。”洛聞雨笑道,“你家的貓找到了嗎?”
“找到了。”阿四順手指了下身旁的江天明,面色自然的替他介紹,“這位,是我家掌櫃。”
他這套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讓江天明有一瞬間的錯覺。
以為這家夥在指槐罵桑。
作者有話要說: 汗顏,才發現忘記更新了,,,
為什麽男女主在樓梯說話還沒人經過呢,嘿嘿嘿,人家定的上等好房間,單獨的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