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尋到了,那時候他說能治,但是時間已經太久了,過程太痛苦,而且不一定能治好,治好之後也只能短時間站立。
她沒治,她不是怕疼,她只是不想治了,太多的人和事,因她的這雙腿而死,她要祭奠,也要時刻提醒自己。
清若心情不錯,難得口吻也很溫和,搖了搖頭,“尋不尋得到再說,我現在只想随着自己的心意來。”
楚辭笑了笑,“那咱們先回家,過後哥哥再來收拾了他,成嗎?”
清若看着眼眸溫柔的楚辭,愣了一下,突然湊近他的耳朵輕聲開口,“我不想嫁四皇子了,讓楚婉玥去做妾。”
楚辭沉了臉,“亂說。”
清若聳聳肩。
楚辭瞟她這個樣子,“誰跟你嚼舌根的?沒有的事。”
清若也大大方方承認,“去西楚之前,偷聽到了父親和祖父說話。”
楚辭戳戳她的頭,力道很輕,“你呀。”
清若靠着輪椅背,懶洋洋的,“走,推我出去看看打死了沒。”
“小若,你想好了?”
清若點點頭,壓根沒當這是多大一回事,梅姨娘和她那三叔,現在能折騰的,也就只是這麽一點兒女的婚姻之事了,還只是為了當個妾。
對手太低級,她都有點甩不開手。
☆、66.楚清若(3)
李管家被打死的消息比楚辭他們先一步傳回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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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娘手裏的佛珠直接扯斷了線, 檀木的佛珠噼裏啪啦掉了一地四處滾落,梅姨娘原本慈眉善目的臉上落滿了錯愕驚詫, “你說什麽,楚清若讓人直接打死了?!”
聲音都不自覺拔高了幾個度。
來禀告的也是莊子上的人,先前跟在李管家手下做事的,昨兒可是眼睜睜看着李管家被打死的。
楚辭推着清若出來之前, 王明陽是讓人塞了布條的, 可是後來清若出來了, 說讓人把布條扯了, 李管家叫得那個慘呀, 可是後來,也叫不出來了。
楚辭看着都緊緊皺着眉,也就清若, 從頭到尾蓋着毯子,半眯着眼靠着輪椅, 似乎在看什麽賞心悅目的畫面,那表情, 真的有些享受的感覺。
想起來都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來禀告的人縮着身子,聲音都是顫抖的, “是, 小姐說李管家擅動莊子正堂,要打五十板, 在府裏幾十年了, 就打四十九板, 打完三十六板,李管家斷氣了,小姐還讓接着打,生生打完了四十九板……”
說不下去了。
年紀大了,梅姨娘也是信佛的,手裏的佛珠已經斷了,只能緊緊閉着眼,雙手合十放在身前一個勁的念阿彌陀佛。
梅姨娘還沒安慰完自己,來禀告的人又繼續開口,“小姐說,要,要把黃鹂姑娘提成管事嬷嬷,以後那莊子,就黃鹂姑娘去管了。”
梅姨娘沒忍住,咬牙切齒罵了一句,京郊的莊子,每年都讓她多賺多少錢她自己都沒數過。李管事是她的人,國公爺也知曉,只是睜只眼閉只眼,也算是她給自己還有老三補貼一二用度。
但是轉念又想到,直接下令把人打死了,不管中間有沒有楚辭的事,事情都超乎她之前的預算,四皇子那邊,就有了更多的可能。
楚清若行事這般毒辣,四皇子那邊更是鐵了心要退婚。
四皇子那邊退婚,對定國公府肯定要有補償,小玥雖是庶出,但是只求一個右側妃的位置,四皇子和良妃那邊為了安撫定國公府和天下悠悠之口,肯定會答應,也會對小玥好。
也算值了,莊子的事,就先忍了,成了大事之後,在來算這筆。
清若和楚辭到家的時候是中午,不過老國公和父親今日都推了公務,都在家裏內堂等着。
清若之前不許家裏修建方便輪椅通行的地方,這會進了府,遇到門坎臺階都是侍衛直接往兩邊擡起輪椅讓她過去。
輪椅被輕輕放下,老國公和老夫人坐在主位,老國公旁邊坐着梅姨娘,再下方是楚辭和清若的父親,楚川岩,還有兩人的母親,何氏。
何氏不是楚辭和清若的生母,兩人的生母在清若九歲那年病逝。楚川岩還年輕,不可能不娶,老夫人又給他娶了何氏,何氏雖然年歲小,但是家裏和定國公府沒得比,嫁給楚川岩也不算委屈。
四年前何氏生了個女兒,叫楚清茵。
原本和清若關系挺親的,不過清若傷了腿之後誰都不想給好臉色,所以小姑娘現在見到清若沒有立刻跑過來,只是拉着何氏的手,怯怯的站在一邊,小聲的開口叫人,“哥哥,姐姐。”
老國公在兒子裏頭稍微更偏心梅姨娘的兒子,不過在孫女孫兒輩裏,最喜歡清若,就是現在最小的孫子都沒得比。
老夫人只有楚川岩一個兒子,府裏這一輩的孩子自然最喜歡楚辭,清若和清茵。
清若生母離世前,叫楚川岩發了誓,就是以後有了兒女,也要對楚辭和清若好,特別是那時候年紀還小的小女兒,楚川岩也是從小把清若當眼珠子疼大的。
何氏雖不見得打心裏多喜歡清若,但是清若在這個家明顯靠山很多很牢固,她只有清茵一個女兒,娘家和定國公府,和清若楚辭的外祖父家都差了太遠,自然是處處和清若楚辭和睦相處,清若傷了腿之後更是能讓就讓。
這也是清若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能肆無忌憚在這個家縱橫的原因。
何況還有個楚辭,因為虧欠,更因為這是他在母親床前發了誓要一輩子照顧好的親妹妹,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妹妹。
楚辭推着清若上前,兩個人一起開口叫人,“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茵茵。”
一屋子的嬷嬷丫鬟忙忙碌碌的。
老夫人和國公同時開口擡手招人,“來,祖父看看咱們小若是不是都瘦了。”
“快來,祖母看看。”
只是老國公叫的是清若,老夫人叫的是楚辭。
楚辭笑着推着清若靠近。
清若原本手放在毯子下面,到了老國公面前,突然伸出手,兩只手合攏在一起的。
“祖父,給你。”
老國公一愣,“什麽呀。”伸手接。
清若兩只手一打開,一個西楚款式繡紋的荷包掉在老國公手上。
老國公呆呆的看着,一直精明銳利的眼神都迷茫起來,“西楚的啊?”
清若輕輕嗯了一聲,“姑祖母繡的。”
楚家的老家在西楚,老國公的親妹妹便嫁在西楚,這些年來,雖然書信沒斷過,東西往來也尋常,但是畢竟老國公沒有公務不能離京,而姑祖母那邊家裏人多事多,年紀大了,舟車勞頓也受不住。
老國公呆呆笑起來,一只手緊緊捏着荷包,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姑祖母好嗎?”
清若點頭,“兒孫滿堂,身體也好,姑祖母讓您別惦記她,和祖母小心身子。”
老夫人早就握着楚辭的手停了說話聽着這邊,這會爽朗一笑,“二妹可擔心過了,京城太醫那麽多,還月月請脈。”
梅姨娘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老夫人嫁給國公爺之前,她就跟着國公爺了,但是妾就是妾,國公爺即便念着多年的情,也多加照顧偏愛,可是在外人說起來,永遠只有國公爺和夫人。
清若這時候卻突然看向她開口,“梅奶奶。李管家去之前,把他三個兒子托給我了。”
梅姨娘心頭一跳,手上快速轉動着佛珠,可是畢竟新的佛珠有些不習慣,就是覺得動作不順,心頭更是跳。
“怎,怎會托給你?”
清若靠着輪椅,目光淡淡,口氣平穩,“李管家在府裏這麽多年了,結果未經主家命令允許,擅動莊子正堂,犯下這麽大的錯,李管家自認沒臉再見祖父祖母,也怕他的幾個兒子日後再亂了府裏的規矩。去之前,托給我,求我好生教導管教,也給他們日後謀個好前程。”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
梅姨娘一拍桌子就想開口斥道。
可是桌子拍下去,聲響和手掌疼她才突然想起來,她不能說楚清若是亂說。
因為她不應該知道當時李管家到底有沒有托給楚清若,若是她說她知道,事情從頭到尾是誰指使不是清清楚楚了。
反正現在李管家死無對證。
梅姨娘這一下拍得重了,原本屋子裏忙碌的丫鬟們都停了動作。
老夫人更是直接沉了臉。擅動正堂,說是沒人指使她怎麽可能相信。
清若手指撥着腿上的小暖爐一晃一晃的,“怎的梅奶奶,反應這麽大?是不想讓我完成李管家死前的請求還是……梅奶奶覺得另有隐情啊?”
這人若是給了,日後府裏的下人們,誰還敢替她做事,自己死了不說,連三個兒子都……若是不給,那這個場,她當如何。
梅姨娘眼角瞟了一眼端着茶盞沉默不語的老國公,索性一咬牙,手裏的佛珠一放,身子一歪直直靠老國公倒去,“國公爺~妾身突然胸口好疼。”
老國公趕緊放下茶杯手忙腳亂的接住梅姨娘,也是跟了他這麽多年的人,何況還有兒子女兒。
老國公咳了咳,“難受就讓大夫來看看。”
但是清若的輪椅,可還橫在前面呢。
清若低着頭,撥着暖爐不說話。老夫人冷哼一聲,“你這病倒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及時啊。”
梅姨娘只當自己聾了,哼哼唧唧靠着老國公急急皺着眉,捂着胸口不說話。
老國公看着面前的清若,和坐在一邊目光沉沉的楚川岩何氏,還有旁邊虎視眈眈的老夫人和楚辭。
“小若,你若是要人,祖父下午就派五個得力的人去你院子裏報道,那李管家犯了大錯,人去了,他這幾個兒子,祖父送出府去着人教他們規矩。你看這樣行不行,你梅奶奶這身子生你三叔時候落了病根,胸口疼這毛病發作起來耽擱不得。”
清若聽着老國公說話時候指尖就一下一下點着輪椅扶手。
聽完他的話,動作停了,自己控制着輪椅退到一邊,“恩,祖父帶梅奶奶給大夫看病去吧。”
鈍刀子殺人,可比一刀斃命有意思多了。
清若擡起頭,靠着輪椅看了一眼倚靠着老國公離去的梅姨娘。
哎,梅奶奶,你可撐住了啊,想想楚婉玥嫁給四皇子的美好光景,告訴自己,你能行。
清若招呼喜鵲,“喜鵲,來把梅奶奶方才扔的佛珠撿起來,擦幹淨了,下次見到還給她。”
喜鵲原本在一邊候着,聽見清若的話哦了一聲,才去找一塊新的手絹來去撿梅姨娘的佛珠準備把它包起來。
她們家小姐,繼之前半年的狂躁之後,現在顯然進入了一個更深的階層。
那天李管家的事她和安嬷嬷雖然跟着,但是沒敢細看,光是聽着那聲音都覺得要命。
她還覺得自己會做噩夢,她們也擔心小姐,晚上安嬷嬷問小姐說要不要安神湯,她家小姐坐在梳妝鏡前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頭發,口吻頗有些詭異的高興,“不用,我今晚心情好,能睡個好覺。”
老國公和梅姨娘離去,老夫人冷沉哼了一聲,就着拉着楚辭的手讓他坐到了一邊,才開口問清若,“怎的直接把人打死了,你受了委屈,把人帶回來自有祖母和你父親給你做主。”
老夫人一邊說,一邊彎腰伸手把她的輪椅拉到自己跟前,摸了摸她的手,暖暖的,手背又貼着她的臉滑了一下,語氣緩和下來,“倒是沒被風給你臉吹破,瞧着精神頭好一些了,治病不急,只要靜元大師出現,家裏總會給你尋回來,你這性子要自己調一調,生氣苦的可是你自己的身子,知道嗎?”
老夫人說完,也沒想等她回應,轉着清若的輪椅,面對着楚川岩,“是不是瞧着精神多了,就說讓她出去走走,有辭兒照顧着,你還擔心這擔心那的。”
楚川岩認真看着她,目光深切的關心,确認似乎比出去前好了,看着和兒子關系也緩和了,點點頭,“母親說的是。”
楚川岩現在領的是京城羽林衛統帥的職務,也是京城軍隊的副将軍,今日特意推了公務回來等着清若和楚辭,原本是有些擔憂的,現在看到人了,情況比他預想的好。
坐了一會便要起身出門去營裏。
楚川岩要走,何氏雖然心裏有點怯,不過她也是當家夫人好幾年了,只說讓楚川岩安心去,小心身子,別受着涼風。
清若行動不便,何氏帶着楚辭和清茵一路把楚川岩送到院子門口。
屋子裏只剩下老夫人和清若,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目光溫柔憐惜,捏了捏她的臉,“聽說你把那王明陽改為死契給了辭兒,不怨你哥哥了?”
清若沒回答怨不怨,只是口吻淡淡開口,“本就不是他的錯。”
老夫人真真切切笑起來,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起來了,可是整個人顯得十分和善叫人親近,拍拍她的手,“你乖,日後不管怎麽樣,這家裏委屈了誰,你爹你哥都不可能委屈你。”
清若點點頭,“我知道。”
上一世祖父去世,父親接過定國公之位,父親不在後,是楚辭,楚辭死之前,把整個定國公府的人,錢,兵符,全部交托于她,包括楚辭的妻子,還有将将兩歲的龍鳳胎。
楚家西楚的兵力更是下了死令,只聽令于她一人。
所以上一世她可以拖着殘破的身子,和四皇子達成合作協議,以皇後之位,全力助他登頂皇位。
而後,在他剛剛登基朝堂不穩之時找到機會,反咬他一口。
她有個好出生,從出生之時祖父的偏愛開始,到母親死時讓父親和楚辭對她幾乎無條件的愛護照顧。
已經決定了她即便斷了雙腿,依舊可以站在比別人高太多的位置。
楚辭跟着何氏進來,給老夫人問安要回院子,這裏畢竟是內院老夫人的屋子,祖父父親在時還好,現在只剩下他一個男的,而且何氏的年紀和他相差無幾,總要注意些。
老夫人也知曉,親自給他整理了大衣披風才讓他回去。
楚辭問清若,“小若在祖母這用晚膳嗎?”
這會時間近下午,出了點太陽,照着外頭院落的雪反光,屋子裏亮堂堂的,清若閑适的靠着輪椅,點點頭,“嗯。”
老夫人在一邊笑起來,轉頭吩咐嬷嬷去廚房通知準備她愛吃的。
楚辭也笑,蹲在她身邊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那小若用完晚膳之後哥哥再來接你,送你回院子?”
清若問他,“剛回來不忙嗎?”
忙肯定是忙的,楚辭搖了搖頭,“沒多少事。”
清若就點頭,“好。”
楚辭笑得眉目溫和,又揉揉她的頭發,站起身朝何氏彎腰,又捏了捏清茵的臉頰才走了。
何氏坐了一會也要告退回院子,老夫人淡淡嗯了一聲,“茵茵在這和小若一塊用晚膳吧,等辭兒來接時候一道送回去。”
何氏點點頭,“那就勞煩母親了。”
何氏溫和的和清若說了幾句話,“你院子裏昨兒個壁爐已經燒起來了,暖和得很,要是缺了什麽讓喜鵲取找管事直接領。”
清若點點頭,“知道了母親。”
何氏彎着眉笑了笑,又交代清茵要乖乖的才帶着丫鬟嬷嬷離開了。
清若轉頭看着她搖曳離開的背影。
說實話,何氏對她不算是一個特別周全的母親,不過何氏嫁過來的時候楚辭已經大了,知道顧着清若,又有老國公老夫人和楚川岩各個偏愛清若,她其實也過多做不了什麽。
但是,她算是楚川岩稱職的妻子。
上一世何氏和楚川岩後來是有一個兒子的,清若那時候已經嫁到四皇子府,性子更是偏激又殘忍,定國公府不知道當時誰的主意,居然沒有人告訴她何氏懷孕。
要不是府裏去寺廟給她祈福的丫鬟回來跟她說遇到定國公府的丫鬟給夫人祈福她估計要被瞞到何氏孩子出生。
可想而知她當時心裏的想法有多惡毒。
她那時候和四皇子關系糟糕,能穩坐王妃之位,多半靠的是定國公府和楚辭。
她不想給楚辭好臉,但是不代表她允許有人弄亂她身後所依靠的勢力,楚辭只能是定國公府唯一的,嫡出的世子。
而後,她讓人下藥流掉了何氏的孩子,四個多月快五個月,據說已經能看出一點性別,是個男孩。
何氏大出血差點沒命,那之後,一直到楚川岩死後她自行回了娘家住在一個莊子上,清若沒有再見過她。
老夫人屋子裏有不少清茵玩的東西,也有楚辭清若小時候玩的玩具還留着。
閑着無事,清茵因為清若在又緊張,清若就讓嬷嬷去拿益智棋來玩。
專門給小孩子玩的東西,兩個人以上,六個人以下都可以玩。
老夫人之前已經午睡過,清若幹脆叫着老夫人一起。
小孩子忘性大,還沒玩過第二局清茵已經敢直接伸手來拍清若了,“姐姐,你別賴皮!明明就是你輸。”
清若攤攤手,難得的好脾氣,把手邊的糕點碟子推過去給清茵,“好,我不賴皮了。”
清茵的眼睛和楚川岩很像,和清若也很像,笑起來彎成小月牙,加上小孩子肉嘟嘟的格外讨人欣喜。
清若看着她開心的樣子目光平和,她小時候笑起來是不是也是這樣?
楚川岩也有兩個姨娘,生了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不過老夫人不喜庶出,除了逢年過節,是不過來請安的,何氏偶爾會在自己院子裏見見,不過很少讓清茵接觸。
難得清若又變成了自己熟悉的姐姐,清茵玩着玩着就差直接賴在清若身上了,一直粘着她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清若有點想打她了。
老夫人笑得不行,一高興還準備自己下廚給她們兩煲湯。
“……”老夫人出嫁以前也是家裏的嬌嬌小姐,出嫁之後除了和祖父情濃意濃的小半年會自己下廚,其他時候恐怕連廚房在哪都找不到。
好不容易吃了飯,清若總算是第一次盼着楚辭快來。
楚辭一進門才跟老夫人請了安,清若就招呼安嬷嬷和喜鵲推輪椅,“快走。”
後頭嘟嘟嘟小跑着的清茵屁颠屁颠跟着,“姐姐別走,要和姐姐玩。”
清若臉都黑透了。
楚辭這個沒眼力見的還哈哈笑起來,一把把清茵抱起,“那哥哥和姐姐一起陪你玩好不好?”
清茵拍着小手,高興得不行,“好呀好呀。”
清若咬牙切齒開口,“你們自己玩吧,我回去了。”
楚辭笑着親了清茵臉一下,“茵茵乖,姐姐累了,讓她回去休息。改天天氣好哥哥和姐姐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呀?”
清茵嘟嘴,一只手摟着楚辭的脖頸,“那……好吧。拉鈎。”翹起一只小手指等着。
楚辭和她拉了鈎,小姑娘小拇指還沒伸回去,“姐姐也拉鈎鈎。”
“……”
楚辭笑眯眯的抱着清茵蹲下身子,“小若。”
清若拒絕。
小姑娘站在地上,放開楚辭的脖頸,自己動手拉過清若一只手,掰起小拇指,自己勾上去。
落上一直更大的小拇指。
楚辭伸着手,把兩只勾在一起的小手指圈起來,視線看着清若,“哥哥和你們一起拉鈎吧,和姐姐帶你出去玩。好嗎?”
清茵不明所以,只知道高興。“好呀,好呀。”
清若定定看着楚辭,沒反應。
楚辭卻看着她,目光溫和,在屋子裏的燈光中瞳孔裏似乎有延綿不盡的暖色。
楚辭低醇的聲線和清茵幹淨清脆的聲音在耳邊混合,“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蓋章!”小姑娘抽了手鼓掌歡呼,“耶!”
留下一白一黑搭在一起的手指。
清茵高興,跑着去找老夫人也要拉個勾蓋個章好像要做個見證。
清若目光淡淡收了手放在暖爐上。
不拉鈎,她也知道的,楚辭在母親床前發的誓,會一輩子照顧妹妹,保護妹妹。
他一直到死,都在踐行。
楚辭站起身,寬厚溫暖的手掌揉了揉她的頭發,扶着她的輪椅站着等着清茵和祖母拉完勾過來一起走。
☆、67.楚清若(4)
老國公言出必行, 何況是當着那麽多人幫梅姨娘攬下的事, 第二天清若還沒睡醒,老國公身邊的人已經帶着五個人來清若院子門口等着了。
老國公身邊的人,安嬷嬷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但是清若還沒起,他也不方便進去打擾,清若現在的性子, 整個府裏都有耳聞, 安嬷嬷是不敢去叫她起身見人的。
于是老國公身邊的人把五個人留在院子裏,讓安嬷嬷先帶他們休息, 等着清若起身叫去看看滿不滿意。
另外還留下了老國公給清若的一匣子銀票, 說是讓清若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
清若起身之後安嬷嬷才跟她說這件事, 五個人清若沒見,只看了一眼裝着銀票的匣子, 從梳妝鏡裏稍微擡頭看向安嬷嬷, “去支會二總管來我屋裏一下。”
安嬷嬷不敢問是什麽事,轉身就要走,不過又想起來, 回頭和她說, “小姐, 管家那邊安排黃鹂明日去莊子上, 您要不要見見她?”
清若點點頭, 讓她現在過來。
安嬷嬷咧嘴一笑, “好, 奴婢這就讓她來。”
喜鵲站在清若身後給她梳頭發,動作輕輕,也珉了珉唇帶起些笑意。
清若擡頭看她,“等你年紀到了,若是要嫁人,我就把你奴籍消了,讓你管個鋪子,你自己尋個商戶嫁了過日子,若是不嫁人……”
清若沒有再繼續往下說,總歸,比黃鹂的歸宿去處要好得多。
喜鵲聽得眼紅,嗓子澀澀的,低着頭,聲音軟軟,“奴婢只求小姐不要再怨奴婢,奴婢日後嫁人也還要跟在小姐身邊伺候。”
清若靜靜聽着沒說話。
府裏的總管都事多,安嬷嬷也不可能突然就找到。
黃鹂被清若從身邊攆走之後就在何氏院子裏做事,倒是好找,一個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雖然風光,但是和自己在外面管一個莊子的管事姑姑不管是自由,權利,可以支配的人手財物都是沒辦法比的。
對于黃鹂來說,即便臉上有傷也是下半輩子有了仰仗。
黃鹂不顧下過雪之後很滑的石板地,幾乎是小跑着來清若院子的。
可是到了院門口卻不敢進,叫了院子掃雪的丫鬟先進來通報,聽說清若叫她進去了才擡腳晃了晃試圖讓自己的鞋底幹淨一些之後往院子裏走。
外頭寒風淩淩,屋子裏因為燒着壁爐,開着窗子還十分溫暖。
清若的內室是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的,雪白的地毯上看着纖塵不染,清若坐在桌邊吃早餐,喜鵲在她身後伺候着,看見黃鹂的身形出現在門口,笑起來朝她動作小小的擺擺手。
黃鹂笑了一下快速收斂了自己的表情,沒踏進室內,只在門邊就給清若請安,“黃鹂見過小姐。”
清若嗯了一聲,似乎只是瞟了她一眼,“瘦了點,你現在在母親院子裏做什麽?”
黃鹂壓着砰砰砰的心跳,“做,做一些針線活。”
“倒也清閑。”
“擡頭。”
黃鹂忍着心慌,小心翼翼的擡起頭,沒敢看清若。
她臉上的傷疤在左臉頰上,斜着的一條,現在已經變成了比肉的顏色更深的,像是一條爬行的蜈蚣。
黃鹂上輩子也是在何氏院子裏,清若讓人下藥打掉何氏的孩子,就是她命令黃鹂幹的,下了藥,她安排的人就在後門等着黃鹂,後來黃鹂就在她手下做事,不過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事。
她沒有回頭路。
上輩子她見不得黃鹂臉上的疤,雖然把人從自己身邊攆走了,不過黃鹂的賣身契卻一直在她手裏,何氏從來沒有向她開過口。
清若朝她招招手,“進來吧。”
黃鹂站起身,兩只手卻緊張的扭在一起,腳步躊躇不敢踏進。
“奴婢,奴婢腳底不幹淨。”
喜鵲趕緊出去拿了放在一邊的毛巾給她,“黃鹂姐姐用這個擦吧,我和安嬷嬷都是用這個擦的。”
黃鹂彎着嘴角朝她道謝,“謝謝。”
喜鵲又回到清若身邊去伺候了。
黃鹂擦得急,但是卻十分用力認真,确保自己鞋底不會踩髒地毯之後才跨進了室內,站到桌邊,“小姐。”
清若一邊端着碗喝粥,一邊問她,“管事那邊給你安排嬷嬷教記賬了嗎?”
黃鹂點點頭,“安排了,不過奴婢剛學幾天,明日去時候徐嬷嬷還有周總管要一道去的,等奴婢适應了他們再回來。”
清若其實也沒什麽想交代的,那個莊子一年雖然能扣下不少錢,但是那點錢她還不至于惦記,點點頭道,“那去吧,有什麽問題你找人來知會安嬷嬷就行。”
黃鹂低着頭嗯了一聲,又小聲的問她,“小姐,奴婢聽說那個莊子每年的收成挺多的……”
幾乎是不成文的規定了,府裏的莊子,每個莊子的管事都會扣下一下收益,給自己的主子做私房。黃鹂也以為清若今日找她是要交代這個。
清若擺擺手,“能留的你自己留着就行。”
黃鹂還要說話,喜鵲趕緊攔住了,喜鵲和安嬷嬷現在是十分了解清若脾性了,一看她淡漠的眉眼就知道她快要不耐煩了。
于是趕緊拉着喜鵲出去私下交流了。
黃鹂走後過了一會安嬷嬷才帶着二總管來了。
清若把今日老國公給的銀票拿了三分之二出來,“府裏我經常要過的地方,我的院子裏,祖母院子裏,還有……嗯,楚辭的院子裏,改一些輪椅能過的道,錢我來出,你先弄,不夠再來和我說。”
安嬷嬷和喜鵲都驚呆了,就是二總管也有些楞,小姐這是……看開了,想通了?
二總管自然不敢接她的錢,清若受傷之後府裏就要給她四處打通輪椅道的,若不是清若抗拒太強烈,現在早都修好了,不過錢是一直劃出來沒動過的,老國公和老夫人都說等她不那麽抗拒了就開始修。
清若擺擺手,讓安嬷嬷把錢硬是拿給二總管了,“我院子裏,祖母院子裏,還有楚辭的院子,聽懂沒?”
清若沉着眼定定看着人說話的時候,她點着輪椅的手指就會停下來,有時候手指立着,有時候是放在腿上,那是一種二總管不太能理解的氣場,總感覺小姐這時候那雙手裏面握着很多叫人恐懼的東西。
無形的,似乎來自她眼眸,又似乎來自她身體動作,又或者,只是因為是她就存在的壓迫感。
總管點點頭,低着頭沒敢擡頭問了一句,“那,将軍院子裏。”
老國公下人們叫國公爺,楚辭下人們叫世子爺,楚川岩下人們習慣叫将軍,雖然是個副将軍,但是叫人時候哪會加上副字,将軍這個稱呼叫着就覺得威風淩淩。
清若眉眼不動,“不修。”
二總管不敢多問多說,只點點頭緊緊握着手裏的銀票,“奴才知道了。”
“退下吧。”
二總管告退。
安嬷嬷和喜鵲也不敢多說身邊,清若又拿出四張銀票,兩張給安嬷嬷,兩張給喜鵲。
兩個人不明所以,但還是先接過放在手裏等着她開口。
“這些錢,你們去買點你們喜歡的人。”
“啊?”安嬷嬷低頭看着手裏的錢,“這麽多,那要買多少啊?”
喜鵲一偏頭,“小姐是想要人過來身邊伺候了嗎?”
清若搖搖頭,“你們自己買就成,別湊來我身邊,但是我要做事時候,安排下去,要有人做。”
喜鵲和安嬷嬷,她是不指望她們買的人能做什麽大事,只是以後跑跑腿,打聽消息這樣的小事,要勝在人多和勤快就成。
兩個人知道清若現在那種能說一句就不想開口第二句的性格,雖然還不大明白,但還是應下,準備私下兩個人再商量商量,再不成就去找世子爺問問。
她重生回來是在西楚,上輩子後來在皇宮待了近三十年。
京城對于她來說,幾乎已經是很遙遠的記憶了。
昨日回來時候,楚辭四處小心,又怕她着涼,加上定國公府标志的馬車一上街,大家都避讓開,從城門到府裏,沒走多大一會。
清若那匣子裏剩餘的銀票拿出來遞給安嬷嬷,“我要出門。”
安嬷嬷诶了一聲,“奴婢現在就去吩咐。”
清若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不要馬車,轎子。”
安嬷嬷輕輕蹙眉,“小姐,轎子冷。”
清若搖頭。
安嬷嬷就不說話了,只是吩咐喜鵲,“給小姐把披風和暖爐準備好。”
喜鵲點點頭,“奴婢知道。”
大明的社會風化對女子并不嚴苛,尋常女子上街很尋常,街頭巷尾開店或者做些小買賣的女子也很常見。貴女小姐要出門,和家裏長輩請示,再帶着嬷嬷丫鬟,家裏不放心裏的,也配着侍衛。
安嬷嬷沒去找何氏,而是直接去找老夫人。老夫人聽說她願意出門,高興都來不及,立刻同意安排了兩個侍衛,還又拿了錢給安嬷嬷讓清若買東西。
不過,該交代的還是要交代,“快過年了,街上人多,一定要看好小姐,別讓人碰到撞到,還有西市太亂,別讓小姐去,晚膳之前一定要回來。”
安嬷嬷一一應下,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