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費,七哥哥你不是想我浪費被祖母訓吧。”
莫向北嘴角剛勾起弧度立馬又壓了下去,整個人陰沉氣息更重,“就你能說。”
清若覺得少年現在給她的感覺有點毛毛的,她也不敢多問,只能得意的揚了揚下巴,“七哥哥你有事去忙吧。”
蘇嬷嬷已經把食盒給了餘年,餘年朝蘇嬷嬷到了謝,又朝清若行了謝禮。
莫向北腳步匆匆帶着餘年走了。
回到屋裏餘年自動讓屋裏所有人退下,莫向北大刀闊斧直接撩開衣袍坐到椅子上,眉目陰沉,“有沒有解藥。”
餘年呼吸都放輕了好多,手裏還提着食盒,搖了搖頭,“沒有。”
莫向北伸手拿了桌子上的茶杯就要扔,但是茶杯扔在地上碎掉的動靜太大,動作到了一半又生生忍住,手裏用了重力,茶杯直接被他捏出了裂痕。
清脆的裂聲,餘年繃緊了神經,試探性的開口,“倒也不礙事,也算是九小姐那邊有名正言順的借口,省去了日後旁人拿這件事尋九小姐的麻煩,只是類似中暑的症狀,除了乏力和腦子慢上兩分其他病症不會有,而且絕對不會對身體有危害。”
莫向北還是緊緊捏着手裏的茶杯,“老夫人院子裏安插的人手,今早的事,為何不報過來。”
餘年彎着腰,“現在還沒聽到消息,或許就是老夫人那邊退了下人才說的,老夫人那裏戒備嚴,他們靠太近會被察覺。”
小姑娘昨天晚上明顯有心事不高興,但是她不說,他也不勉強。清若和老夫人在花園時候周圍那麽多人,加上中午她說不想去皇宮的事,一結合就知道她是為什麽不高興了。
中午他說了,不行來找他,他想辦法,但是清若來了,卻不說,她怕給他添麻煩。
才六歲的小丫頭,怎麽懂事得這麽讓人心疼。
若是其他時候莫向北不會出此下策,只是這次太後生辰,秦三在宮裏有安排,老夫人若是帶着她去,定是宴會上打眼的,現在宮裏秦三的人手有限,到時候人多事雜,不能保證她不出什麽意外。
所以莫向北想了想,給她下了‘綿熱’,大概就是會有類似于中暑的症狀,連發七日,且第二天第三天症狀最重,這樣的天氣,她又正是貪玩容易中暑的年紀,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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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老夫人妥協了,在他預測之外,也讓他真的很意外。
不過,現在既然已經這樣了……莫向北把手裏已經碎掉的杯子放到桌子上,拍了拍手裏被汗漬沾着的碎渣,“太後生辰那日,讓綠柳保護好她。”
餘年點點頭,聽着莫向北口吻緩和了,也舒了口氣,這才上前把手裏一直提着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輕輕打開,把裏面的東西一一擡出來,一邊收拾着旁邊的碎杯子。
食盒裏一盤水果,一盤糕點,水果上原本灑着一點碎冰,提了一路,冰化了,正好帶着點涼又不會冰。
莫向北的眉目徹底舒展開了,餘年輕聲笑道,“何老原來囑咐主子好幾次夏日不可貪涼食冰在主子這都不好使,還是九小姐有辦法。”
莫向北稍微挑着眉,“她就是自己饞。”
到底是什麽,他自己心裏清楚,所以餘年聽了他這話也不再多說。反正結果是好的,他們主子現在不僅在九小姐那不吃冰的,自己私下也會注意了。
上次綠柳傳過來的消息,蘇嬷嬷晚上疑惑的問清若,“小姐,您要是喜歡冰鎮水果,那咱們多切一份,您和七少爺各自吃就成,要是舍不得也不應該呀,哪次老夫人給的您都給了七少爺一半,怎麽每次都讓七少爺等着您吃夠呀,讓七少爺和其他人瞧着您多霸道小氣呀。”
那時候清若快睡了,屋裏只有幾個近身伺候的,清若躺着讓綠柳給她擦頭發,不在意的翻了個身聲音迷迷糊糊的嘟囔,“他不能吃冰的。”
蘇嬷嬷都沒聽見,只是看她困了,也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就床邊給她擦頭發的綠柳耳力好聽見了。
餘年還記得綠柳第一次彙報清若說的這話時莫向北的臉色有多精彩。
能不精彩嗎。
莫向北再怎麽自律自制,但是現在到底還是十一二歲的少年,夏日貪涼是常事,就為這事,何老原來囑咐了多少次。
結果小丫頭知道,也不說,擺出一幅胡攪蠻纏的樣子讓你沒辦法,但是她總是記着你,念着你身子。
每次蘇嬷嬷端來的水果,她能吃掉多少,都是在那小口小口的啃。
莫府不缺錢,但是新鮮瓜果每房會分到庶出的少之又少,上面有姨娘受寵的好一點,姨娘會省着給些。
其他幾房嫡出的少爺小姐也都省着做人情,這還不僅是有錢就日日能吃的,地位不夠,你就算有錢也不能大張旗鼓的運來,所以夏日裏頭,這東西拿去送人可是收買人心的好東西。
莫清若。
為什麽。
對我好。
☆、27.莫向北(10)
老夫人他們回來得晚,清若還在等着老夫人回來才睡, 所以身子一直沒力氣就在樹下躺在涼椅上數星星,蘇嬷嬷在她旁邊點着艾草熏蟲子, 清若數星星一百以內來來回回好幾次都沒數清楚。
不應該呀, 就算中午天氣熱精神不好,這會已經晚上了,怎麽還是這麽迷糊。
聽着下人來說老夫人回來了, 清若也沒力氣去看, 正準備梳洗安寝的時候老夫人院子裏的丫鬟來說讓去老夫人屋裏。
蘇嬷嬷遞了金葉子,又把人往院子外面送,一邊打聽是什麽事。
小丫鬟是知道清若有多受寵的,沒敢拿蘇嬷嬷的金葉子,最後接了碎銀子,嘴巴裏快速吐露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
“不知道是什麽事, 只是老爺夫人他們回來之後還都在老夫人屋裏, 也沒怎麽說話,其他小姐少爺也差人去叫了。”之後靠近蘇嬷嬷,壓低了聲音, “蘇嬷嬷,奴婢瞧着老夫人好像心情不大好。”
蘇嬷嬷道了謝,在小丫鬟不敢的聲音中快速走回屋裏,看着清若一幅迷迷糊糊的樣子拉着她看了看衣裳整潔直接抱起來,叫了紅杏青荷跟着就往外走。
抱着她往外走才輕聲問,“小姐是困了嗎?”
清若唔了一聲,打了個呵欠,“有點困了。”
蘇嬷嬷抱着她輕輕點點她的臉蛋,“小姐是個小貓,貪睡貪吃。”
清若到的時候還有幾個小姐少爺沒到,到了院子她就自己走着進老夫人屋,一邊走一邊捏自己虎口的酸經提提精神。
進了屋子一圈長輩挨個問了安,老夫人招招手清若走到老夫人身邊牽了老夫人的手,坐着身子更泛力,她也沒坐,就站在一邊小聲的問老夫人,“祖母累嗎?”
老夫人眉梢眼角似乎都帶着不耐煩的涼意,就是她進屋牽了手都沒有緩解兩分。
屋裏很安靜,清若壓低了聲音周圍坐着的幾個夫人還是稍微偏頭看過來。
老夫人懶得多說,拉着她的手在手心裏,輕輕捏了捏沒有話語回應。
等着人到齊了,清若發現庶出的只來了莫向北一個人,站在窗角邊,看了她幾眼,眉頭也是皺着不似平常淡漠的模樣,也不知道今日是誰招惹他了。
老夫人沒開口說話,是大夫人輕輕咳了咳開了口,“大伯母今日去給鴻哥兒慶生,念着好久沒和母親敘舊,待的時間有些久了,後來宴會繁忙忙暈了頭,也是嚴家的下人沒緊着心,一着急一亂把本要遞給哥哥去宗祠供奉的鴻哥兒慶生銅幣遞給了我,也怪我腦子頓,看着是家裏下人遞的東西就去接了。所以大伯母對不住你們,明兒還要勞你們陪着我們辛苦去渡靈寺一遭。”
世家貴族中的嫡系男孩出生之時,都會請家裏德高望重的老人賜一枚銅錢幣,而後送到寺廟裏去沾福,到了男孩子十八歲生辰,從寺廟裏接回來,若是家裏的嫡長子或者是嫡長孫這種,那銅錢幣就會送到家裏宗祠就供奉起來,表示着讓祖宗保佑這個家裏的運道。
大夫人雖是嚴家嫡女,但是已經嫁出嚴家,進了莫家的門,若是其他孫輩的銅錢幣她接了一下自然沒關系,但是那是嫡長孫的,要送到宗祠的,她一個已經嫁出來的人就不能碰了。
清若大概明白老夫人為什麽生氣了,大夫人進了莫家門,那就代表着莫家的臉面,今日這件事,即便只有嚴莫兩家知道,可是大夫人首先是丢了莫家的面。
再有明明和老夫人一點關系沒有,但是她不僅要趕着時間帶着家裏的人去渡靈寺以嚴家的名義捐香油錢,誦經。過後還得去給嚴家人賠不是。
大夫人說完就滿臉羞愧對着屋裏的小輩要行半禮,所有小輩都趕緊避開說不用。
大夫人用手絹掩面,“明兒個勞苦你們了,回來了大伯母自會補償你們。”
只是清若還是有些不解,這種世家尋常的道理,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若是大夫人是個馬馬虎虎的性子還說得過去,但是大夫人顯然不是。那她這麽一接,可以算是得罪了自己的娘家,為什麽?
後來大夫人又說了半響,小輩們紛紛應了,才算是結束了。
清若一直站在老夫人身邊被老夫人拉着手,等着屋子裏該走的人走得差不多,看着莫向北朝老夫人和自己走過來不解的偏了偏頭,七哥哥這是要幹嘛。
莫向北過來給老夫人問了安,在一邊的圓凳上坐下,輕聲問,“方才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通知四哥的時候一道通知的我,孫兒也要去嗎?”
莫向北和老夫人說着話,可是餘光注意力一直在小姑娘身上,明日她身上的‘綿熱’會更嚴重,去什麽寺廟。
老夫人阖着眼,點了一下頭,聲音冷淡也不容商量,“去歇息準備吧。”
莫向北只得把後面的話咽下,起身告退離開。
清若打了個呵欠,拉着老夫人的手,“祖母累了吧,快梳洗一下去躺着,清若給你按按。”
老夫人這才睜開眼,看着屋子裏的下人輕手輕腳收拾桌椅,“快回去睡吧,不累,明日還要早起。”
清若搖搖頭,眼神用力凝起焦點,“我中午睡了好久,還不困呢,先給祖母按按。”
清若十分努力保持住清醒,也十分努力不要被看出來,不過最後,在屋裏所有人都刻意壓低聲音的情況下,直接手搭在老夫人腦袋上,坐在床裏面,靠着牆睡着了。
老夫人看着她,目光柔和又無奈。
後面的張嬷嬷和徐嬷嬷也是無奈一笑,兩人輕手輕腳的上前,“奴婢抱若姐兒回去。”
老夫人搖搖頭,身子往外挪了點,“別折騰她了,就讓她在這睡吧。”
張嬷嬷和徐嬷嬷心裏的震驚沒有表現出來,只是一個上前把清若扶着躺下,一個出去告訴蘇嬷嬷。
清若這一覺睡得十分沉,等着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在幫自己擦臉一睜眼就看見蘇嬷嬷,下意識揚起笑容,早晨軟綿綿的嗓音開口,“嬷嬷。”
“诶,小姐醒了。”
梳妝臺前坐着梳頭發的老夫人轉頭看過來,和身邊的人笑道,“諾,這就醒了,我還說這小豬恐怕得在馬車上才能醒過來。”
清若聽見老夫人的聲音,轉頭就看見老夫人,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咦,祖母,您怎麽來了?”
一屋子的人笑開,蘇嬷嬷在她耳邊小聲道,“小姐看看這是哪。”
清若這才轉頭看,一看老夫人屋子裏,更是迷糊了,“祖母,我怎麽在您屋子裏洗臉呀。”
小家夥睡迷糊了,老夫人笑,懶得和她多費口舌,她還有一大堆事要安排,等着張嬷嬷給她打理好,交代蘇嬷嬷給清若收拾好準備着早膳在馬車上用就被徐嬷嬷扶着走出去安排今日的出行事宜了。
老夫人和大夫人一輛馬車,二夫人三夫人一輛馬車,剩下的少爺小姐們按着年紀差不多來坐。
老夫人原本是要叫清若和她一起,只是清若迷迷糊糊的腦子不怎麽靈光,也發覺了自己身子不對勁,但是今日事情重要,她也不想這時候給老夫人添麻煩,讓蘇嬷嬷去回了,就帶着蘇嬷嬷上了原本給她和八小姐準備的馬車。
八小姐一貫和清若不對付,直接找她親弟弟坐去了,莫向北原本要和八小姐親弟弟坐,八小姐去了,正好清若歡歡喜喜的把莫向北叫來和自己坐。
他們年歲還小,又是堂兄妹,這些方面倒是不比忌諱。
清若原本怕自己身子不對勁被莫向北看出來,哪想莫向北帶着年餘自己坐進馬車,年餘和車夫坐在外面,撩了撩衣袍把手裏拿着的荷包遞過來給她。
“什麽呀這是?銀子嗎?”清若一邊伸手接過一邊問,說着話就要打開系帶。
莫向北曲着手敲了敲她的腦袋,笑着罵她,“小財迷。”手從她腦袋上滑下順勢捏住了系帶,“別打開,拿着。”
清若乖得很,特別是對莫向北,立馬停了動作,哦了一聲乖乖點頭,兩只手捧着捏着。
涼的。清若瞪大了眼睛,有些懵懂的眼睛全是好奇。
莫向北抿着笑,“涼玉,天氣熱,你握着休息舒服些,不過不能放到肚子上。”
清若甜軟軟的笑起來,偏着頭發上的步搖一晃一響,“謝謝七哥哥。”
莫向北原本煩躁的心情都順了好多,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沒有說話。
後來路上馬車搖搖晃晃,不過車廂裏很鋪墊得很柔軟,清若喝了兩口羊奶吃了點糕點,沒多大一會靠着蘇嬷嬷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蘇嬷嬷摟着她直嘆氣,皺着眉愁得不行,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七少爺,奴婢瞧着小姐怕是身子不爽利,怎得才起來沒多久又睡着了,這要去寺廟半路上可怎麽是好。”
莫向北略有些心虛,不過還是神态語氣淡然的忽悠蘇嬷嬷,“這天氣本就是困頓的時節,她正是長身體需要充足睡眠的時候,加着坐馬車無聊,渡靈寺的師傅們都會一點醫術,寺裏藥材也多,一會到了渡靈寺尋位師傅給她看看便是。”
蘇嬷嬷算是有些主意,點點頭眉頭稍微舒展了,小心翼翼護着清若不讓她碰到。
她也是憂心,壓根沒發現若是尋常莫向北哪裏會和她說這麽多話。
到了渡靈寺,老夫人帶着幾位夫人去主殿裏找方丈,小輩由幾位嬷嬷先帶着在一邊偏殿等着,一會老夫人他們去誦經,他們去後面磕頭上香就行了。
因着死亡之後又來到這裏,所以清若心裏對神靈有種莫名的敬畏。
渡靈寺是秦都最負盛名的寺廟,偏殿懸頂梁高,渡着金身的各路神靈威嚴又巨大,她跪在前面的蒲墊上仰頭都看不清表情,也沒放膽細細去看,殿裏都是香火萦繞,視線有些模糊,空氣中都是香火的味道。
蘇嬷嬷跪在一邊,看着清若認認真真磕頭拜跪的模樣嘴巴裏小聲念叨,“大羅神仙,求求保佑我家小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生喜樂無病無災……”
清若聽得清清楚楚,一叩,‘保佑祖母、蘇嬷嬷、莫向北,無病無災。’
二叩,‘保佑莫向北、三皇子,終成大業。’
三叩,‘如果真的有神靈,信女願十世誦經念佛,盡自己所能幫助勞苦衆人,願佛祖保佑,大梁、回歸正統。信女梁安樂,誠心以求。’
蘇嬷嬷看着清若叩首在蒲墊上一直沒有起來,輕手輕腳走到她身邊扶着她的手臂,“小姐起來吧,小姐心善心誠,所求佛祖菩薩定會如了小姐的願。”
清若緊緊握着蘇嬷嬷的手站起身。
腦子還是暈得不行,只是她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要清醒。
旁邊站着的莫向北負手上前來,半提着她的手臂扶着她,偏頭輕聲問,“是不是有點中暑了?”
清若仰頭朝他笑着搖了搖頭,反手推了他一下,“哥哥也去給佛祖磕磕頭吧。”
莫向北,不信佛。佛渡魔,而不渡人。
她方才磕在墊子上久久沒有擡頭的時候,他在側邊看見,她的眼淚掉進去蒲墊了。
莫向北定定看了她一眼,撩了衣袍上前,也認認真真磕頭叩首。
最後一下,‘如果真有佛,我莫向北誠心以求,讓她方才所求,如願以償。’
清若迷糊了一整天,還好捏着莫向北給的涼玉還提了點精神。
到下午弄完,寺廟那邊的素齋也準備好了,浩浩蕩蕩一行人又快速用了素齋準備回去。
中午在渡靈寺,蘇嬷嬷請了位方丈給清若把脈,說是有點中暑的症狀,不過不嚴重,晚上天氣涼一點就好了,只是不要讓她很熱的時候沾涼,可能會生病肚子不舒服。
回去的時候太陽正在漸漸西斜,清若還是覺得不舒服,就靠着蘇嬷嬷,一只手捏着莫向北給的涼玉偏着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莫向北說話。
前頭突然響起了馬匹嘶吼的聲音,而後是尖叫聲,莫向北第一時間反手緊緊握住了清若的手,弓着腰半彎着身子,另一只手摸上了綁在小腿上的短劍。
他們的馬車突然開始橫沖直撞,外頭車夫驚悚慌張的聲音清晰傳來,“驚馬了!驚馬了!”
清若突然腦子清醒了,感覺馬車壁上有咚咚咚的聲音,像是箭羽射到了馬車上。
外面尖叫聲裏混上了兵戎相接的聲音。
年餘這時候撩開馬車簾子,手裏已經握上了短劍,“主子,要下馬車,馬發狂了。有人劫道。”
莫向北點點頭,蘇嬷嬷正緊緊抱着清若在懷裏,莫向北轉頭看着她,“我們先下,你抱着她跟在我後面。”
莫家帶着侍衛,只是驚了馬,莫家的馬車又多,劫道的人一擁而上,場面混亂,大多還都是婦道人家,場面混亂不堪。
莫向北拿出短劍橫在身前就要放開清若的手,清若反手用盡了力拉着他,“哥哥!”
莫向北沒回頭,只是沉穩的聲音安慰她,“別怕,我先下去,你下來我就拉着你。”
清若感覺胸腔裏全是砰砰砰的心跳聲,看着他撩開車簾跳下去之後和年餘還有車夫一起控制着發狂的馬兒朝她道,“清若,不怕。”
蘇嬷嬷身子抖得厲害,手臂卻把她抱得穩穩當當,面上亦是面無表情。
馬兒似乎都被下了藥,現在整個莫家十幾輛馬車全都橫沖直撞,裏面混着在厮打的黑衣人和莫家的侍衛也不得不躲着避開發瘋的馬。
他們前頭就是八小姐和十少爺的馬車。
兩個人的嬷嬷年歲大了,一個嬷嬷被黑衣人一刀砍在背上,懷裏原本摟着八小姐就松了手尖叫着推了她一把。
溫熱的血濺在臉上,八小姐已經吓蒙了,不敢回頭,被十少爺的嬷嬷一把拉住,看見莫向北和年餘這邊兩個人似乎拿着短劍,莫向北雖然還年幼,但是年餘看起來保護幾人卻不費力,拼命拉着八小姐抱着十少爺往這邊跑過來。
莫家尋常的侍衛幾乎都可以以一敵三,老夫人身邊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而這群黑衣人的目标也主要是老夫人,老夫人的馬車在前方,那裏圍得密密麻麻的都是侍衛和黑衣人。
莫家的侍衛一開始就放了信號彈,只是這會在半道上,渡靈寺周圍群山環繞,不管是莫家的人還是其他人來支援都要時間。
八小姐跑過來就死死的抓着莫向北的手,啞着嗓子尖叫,“莫向北!莫向北!”
莫向北皺着眉,拿着劍的手被她抓着,另一只手牽着清若,只能甩開她,結果甩開她她又死死扯着莫向北的衣服。
馬兒全都在亂竄亂跑,撞死撞傷了不少人。
莫向北和年餘擋在清若身前,莫向北轉頭看着抱着清若的蘇嬷嬷,“跟緊我們,要先出去,他們的目标不是我們。”
蘇嬷嬷死死咬着壓根重重點頭。
八小姐,十少爺的嬷嬷抱着十少爺,一人一邊死死拖着莫向北的衣服。
他們周圍的馬車除了侍衛都是小姐少爺,除了前頭幾輛馬車年歲大一點的有些武功,後面這些主要是靠周圍的侍衛保護。
年餘一動手,周圍的黑衣人看着他的架勢就想先除掉年餘。
莫向北身高不夠,力氣不夠,武功也不夠,只能在年餘旁邊配合着不時抹掉一兩個人的脖子。
來的黑衣人武功都不怎麽高,但是對方明顯是人海戰術,一波一波的人在補上。
蘇嬷嬷才尖叫一聲小姐,莫向北已經感覺到背後撞上來一個人。
接着是刀滑進肉的聲音,痛到喉嚨裏發出的悶聲,還有,一口熱得有點燙的血,噴在他後背,即便隔着衣服,也燙得他皮膚一縮。
蘇嬷嬷幾乎吓到手腳冰涼,完全是身體的條件反射撲上來抱住了身子在往下倒的清若。
年餘回頭,一劍了解了莫向北側後方的人。
看着似乎僵住傻掉的莫向北,猛地喊,“主子,先出去!”
莫向北還是慢動作轉身,看見被蘇嬷嬷抱在懷裏,下面一直在血連成線的清若。
“主子!”莫向北緊緊閉了一下眼回頭,再睜眼眼眸冷結成霜。
“先出去。”
除了馬匹發狂拖着馬車亂跑亂撞的圈子,周圍的莫家侍衛已經完全能應付。
蘇嬷嬷跪坐在地上,抱着清若幾乎有些魔怔把自己的外套死死抵着清若後背淌血的傷口,“怪我、怪我、我再抱緊一點小姐就不會跑出去、怪我,該死的是我。”
清若疼到身子無意識的一抽一抽的,莫向北顫着手有點不敢去碰她。
“莫清若。”他有點不敢喊。
清若感覺自己越來越暈,腦子裏一片白一片黑的,快撐不住了。
聽見莫向北的聲音,努力睜開了眼睛,莫向北握住了她手。
他眼睛一圈通紅,“沒事,別怕,我們回去找太醫,你不會有事。”
清若想朝他笑一下,但是太疼了,只能張嘴。
莫向北趕緊彎腰湊過去,“你別急,你要說什麽,慢慢說。”
清若突然放松,有些艱難,卻每個字都吐得特別清晰。“莫向北,對不起……”如果沒有我,你不會被老夫人注意到,不會來這一趟。
莫向北搖頭,“沒有,沒有……”
清若翹了翹嘴角,慢慢閉眼,“莫向北,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的,以後,幫着三哥,讓大秦回歸正統……”
莫向北來不及去想,看着她閉上了眼睛,只能弓着身子在她耳邊不斷喊她,“莫清若,別睡,莫清若!”
也不知道她死後會去哪裏,前世她以為死了就下地獄了,沒想到來到了話本的世界。
在大梁,她是大梁的公主,卻只能看着父皇越來越多的白發無能為力,只能看着皇兄皇弟一個個被司徒家害死,就是她自己,娘胎裏帶出來的病也是拜司徒家所賜,她的母妃,同樣死于司徒家之手。
可是她卻無能為力,只能看些話本,幻想着有一日真的能像話本裏那樣,有人幫着皇兄或是皇弟,将大梁回歸正統,那些奸臣賊子都罪有應得。
到了這個話本裏,即便不是大梁,可是她也期盼,有朝一日,真的親眼看到三皇子登上皇位,莫向北将王家打入天牢,行刑問斬。
原來她還是沒福氣呀。
莫向北,對不起。
我不該靠近你的,可是我來這個世界最想做的事就是看看你,一直看着你,從現在到以後,活成話本裏那個我心裏獨一無二的英雄。
怎麽能不靠近。
對不起,你要一直好好的。
我都答應你。
你不要睡。
我……很怕。
☆、28.莫向北(11)
回到莫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紅色的大燈籠挂在門口, 晚間的風吹得燈籠搖擺,光線昏暗之間莫家侍衛的戎甲碰撞聲像是直接踩在人的心上。
三位老爺臉都是白的, 特別是大老爺,幾乎要站不穩。
看見老夫人從馬車裏下來,三位老爺上前, 低着頭,“母親。”
老夫人看都沒看一眼, 早已等在門口的徐嬷嬷和她身後跟着的張嬷嬷一人一邊扶着老夫人往裏面走。
徐嬷嬷快速和老夫人道, “吳太醫和周太醫都在,那顆百年人參給九小姐吊着命,回來時候兩位太醫說刀砍在背後, 雖然傷口大, 但是還好沒有傷到內髒,只是流血過多。萬幸刀上沒毒,九小姐送回來得還算及時。”
老夫人滿眼的冰霜算是緩和了一點,“現在情況怎麽樣?”
徐嬷嬷趕緊回答, “太醫帶來的人在裏面, 其他人守在外間, 藥已經熬好送進去了。”
後來是莫向北年餘帶着幾個侍衛直接不要命的沖了出來,對方的目标本來也就是老夫人,他們離得遠了那些個殺手就沒管他們,老夫人在外面時候身邊都會帶顆百年人參,先咬開了塞在清若嘴巴裏讓她一直含着。
等到莫府的支援到老夫人再回來時候清若早已經到了府裏,老夫人的牌子給了莫向北,在路上就讓年餘直接輕功運着去請了老夫人最信任的兩位太醫。
還好清若還有氣吊着。
院子裏的下人來來往往的,地上的血跡還沒來得及擦,清若實在是流了太多血,現在院子裏全是草藥的味道和血的味道。
莫向北守在門口,背部挺直目光死死盯着裏間在給她縫合傷口的太醫。
小姑娘反趴在床上,臉色煞白混着點過量失血的青黑,那傷口猙獰,背部的衣服直接被那一刀砍下來裂了,還有些布料貼着她的傷口。
都不用給她脫衣服,太醫們止了血,敷了藥就忙着縫合。
蘇嬷嬷跪在旁邊想給她喂藥,可是她現在的樣子根本沒辦法喂,可是傷口不縫合那血一直流得跟淌似的。
清若人已經完全無意識了,可是因為身子的反射,太醫每一針下去她都在顫,旁邊的丫鬟婆子全部在壓着她的四肢不讓她身子動彈。
老夫人來到旁邊一看眼睛就泛了紅,站得直挺挺的也不進去,只是轉頭問徐嬷嬷,“太醫說能醒嗎?”
徐嬷嬷臉色有些難看,“沒說。”
到底能不能活,能不能醒,他們能用的藥都用了,就要看天意了。
莫向北背在身後的手,死死捏緊,猛地轉頭看徐嬷嬷。
他身上臉上全是血,一副地獄鎖魂惡鬼的模樣,徐嬷嬷看着他,依舊是搖了搖頭。
下人騰出手來總算給老夫人拿了個椅子過來讓她坐着。
老夫人就坐在門口,張嬷嬷扶着她坐下也給莫向北拿了個椅子,“七少爺,坐着吧。”
莫向北仿若未聞,只盯着裏面。
不大一會府裏的總管來老夫人身邊彎腰耳語,“老爺夫人們都在院子裏。”
老夫人阖眼,“讓他們等着。”
總管應了一聲彎腰退了出去。
這一整晚,清若屋裏的丫鬟們沒有停下過忙碌,兩位太醫基本沒閑下,那一整個貫穿背部的傷口,直到早晨天全亮了透出陽光來才算是全部縫好摸上了藥。
兩位太醫收了手,蘇嬷嬷還跪在床邊,就開始磕頭,“兩位太醫,求求你們,一定救救小姐,求求你們。”
老夫人從椅子上站起來往裏面走,“吳太醫周太醫辛苦了,小九怎麽樣。”
不好說,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下,還是年長一些和老夫人接觸更多的吳太醫開了口,“九小姐萬幸沒有傷到內髒,只是這傷口太大太長,這幾日天氣又熱,若是燒起來就更麻煩了……”
到最後也沒說會不會醒,若是能醒,什麽時候能醒。
老夫人讓兩位太醫先在莫府住下,把注意事項交代一下,需要的藥材直接告訴總管。
莫向北進了裏屋,扶了一把還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的蘇嬷嬷。
蘇嬷嬷滿臉都是淚痕,眼睛血紅,看着他還念叨,“小姐呀,奴婢願替了您呀。”
莫向北閉了閉眼,開口的聲音啞得幾乎聽不出語調,“嬷嬷,您先起來,給小若把身上清理一下,這麽髒着不行。”
前頭說着話的兩位太醫也轉頭過來,“是的,先給她換個幹淨的地方幹幹淨淨躺着,但是挪動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蘇嬷嬷這才麻利站起來去招呼人做事了。
莫向北蹲在床邊,看着她沒有一點血色的臉,手指隔着空氣描繪她的臉,聲音近乎喃呢,“小若,你要醒過來,你醒過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靜默了一會,莫向北終于把手指輕輕放到了她的臉頰上,“沒關系,如果你累就睡着,在你醒之前,我會照顧你。”
說着說着他的聲音就開始顫,顫着吐完這句話,身子都抖起來,“小若。”
老夫人看了清若一會回了院子,她一整晚坐在那,身上還是昨日回來時候的亂七八糟,回了屋子梳洗的時候才吩咐徐嬷嬷,“叫他們進來。”
徐嬷嬷彎腰退出去,三位老爺三位夫人昨晚也是在院子裏一整晚沒回去,精神都有些疲倦,可是進屋時候大老爺和大夫人還是覺得害怕。
老夫人是什麽手段他們這些年已經領教過多次,這次刺殺雖然和他們沒關系,老夫人最後也沒事,但是畢竟是他們惹出的去渡靈寺,也确實有私心。
老夫人梳洗好換了身衣服,她從裏屋出來時候六個人都從椅子上站起來,“母親。”
大老爺和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