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回出遠門,盡管非常好奇,但一步一跳跟着挑擔子的母親
族,他的祖屋與秋妃紀念園毗鄰。
歷史上幾個朝代搞鬥争,唐氏祖屋與劉氏故居只隔一條巷子,現在叫做宜侯巷子。幾個朝代相當紛亂,都有人組織挖地道,讓城裏僅有的幾處地下相通。
現在不叫地道了,叫地下工事,整座江洲市核心區域,地下都是相通的,轟隆隆的空夥在地下跑的歡。
這是最為恐怖的景象。
唐氏宅就在江洲市中心,秋妃園在商業中心。
都是中心,甚嚣塵上。
甚嚣塵上。
我在塵世一天也過不下去。
但我不能辜負幾百億只蝶精變化的陽間人類的機會。
硬着頭皮到處看看。
最要緊的是,我要說完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在江洲一千多個號稱研究我的人那裏,面目全非。
你完全被歪曲了。
這怎麽可能。
唐國鈞就是一例。
從小,他生活在我的陰影裏。
後來,因為家庭出身的問題,屢屢遇到生存與毀滅的問題。
每當這個時候,秋妃,是的,本尊就是他的精神圖騰。
我似乎從來不擔心這一點。
我會被後人記住。
一代又一代,不知多少人為了我絞盡腦汁。
我也從未懷疑有人會對我加以各種猜測。
比如多麽有手段,如何迷住異性,如何攀上高枝,跟了多少男人。
生了幾個孩子。
女人嘛,又生而不幸,長的比別人漂亮那麽許多。
對了,在江洲的老城區,當地的父母官為我豎了一個雕像,是用漢白玉造的。
江洲的主流社會一直想給我洗白。
他們不能接受一個很污的老母。
瞧瞧這漢白玉的雕像,有時我夜半把自己挂在漢白玉的欄杆上,頭頂上的燈亮的我睜不開眼睛。我盯着自己的雕像看啊,看啊。
她,挽着好看的髻,百花仙子似的,小巧的臉,尖尖的下巴。眼睛好像會說話似的。
據說雕像家已定居到了美國。
我感覺有些出息的人都出了國。
這真是,我理解。
我那時也是一樣的,就像出國,從吳國,到趙國。
我不願意呆在閉塞的南方。
要去京城。
所以現代人争着出國,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沒有人見過我真實的相貌。
對不起,我出生的的确有些早,
年代是兩位數。
後人不知道我長什麽樣,情有可原。
雕像是不是我真實的樣子,我究竟長什麽樣,怎麽去描述,我自己也記不得了,年代太久遠了。
我自己都 忘了自己長的什麽樣,可笑吧。
現在我是一只裳鳳蝶,自帶斑斓色彩,自己提燈照路,半夜出來群蝶蹁蹁,祝福短暫卻華麗的生命。
我們的家族有幾個億幾百個億幾千個億,不這樣,對抗不了後代的毀滅性開挖。
我時代,皇與皇一直在打仗,但死傷不過是幾百,幾千幾千的死,那是要滅掉一個皇,一個國。
我們的蝴蝶家庭必須是以億為生存單位。
而且要寄生在遠離人類的地方。
在浩蕩的歷史長河裏,無論大一統還是四分五裂,這塊土地上,謠言如風。
許多桃花粉色故事不加在我身上,難道會加在一個貌醜的姑娘身上。
我從來不相信醜姑娘就是純潔的。
醜人多作怪就是我發明的句子。
我從來不懼醜姑娘們找我算賬。
在這部叫做《枕鶴記》的網絡小說裏,我一直隐身。
毫不客氣的說,像一個憋氣躲進水中的人,而且水性也不那麽好。
我快憋壞了。
這叫我怎麽做?
憋不住了,必須露出頭來大口大口地吐氣。
對了,那個叫陳宸的哈佛女孩,跟邯鄲有不解之緣。
這座城市在我一代就存在了。
以出美人著稱。
我是不會忘的,那些邯鄲本土産的女人,進了宮,如何在內鬥争的同時,合圍攻擊我這個江洲人。
呵呵,叫陳宸的姑娘可真胖。
一個那麽高大的身軀的女子,她為什麽不鍛煉形體。
不過,我搞明白了,胖姑娘一般心眼要好很多。
在我所處的時代,女子們就知道身體袅娜,明眸善睐,吸引優秀的男子。
那一年,我也就十五歲吧,第一次見到謝大将軍,他可真威風。
後來,他一把抓住我,拎到了馬背上,讓我蜷在他寬闊的像草原一樣的懷抱裏,我像他懷裏的一只小羊,他策馬狂奔。
我是多麽輕盈。
他形容我的舞蹈,像一只蝴蝶在飛。
好看極了。
好吧,這個叫陳宸的女子,至少她是有些才華的吧,立志要給我寫一部傳奇。
穹窿山轟然被炸開。
穹窿山埋葬着我的魂。
還有謝頤的。
我把我們的魂藏在穹窿山一個天然的石窿裏。
後人考察地質,說這裏是新石器時代的遺址。
呵呵,一不小心,我與謝頤躲進了新石器時代的洞穴裏。
可是,轟的一聲,魂飛魄散。
我發誓的,變成蝴蝶。
一定要變成蝴蝶。
我多麽希望,陳宸女子在寫這一章時,把蝴蝶精變的畫面,寫的美輪美奂。
蝴蝶是花變的。
花朵是女子變的。
江洲的父母官說要建一個蝴蝶标本館,還要在新城建一處新的秋妃園。
要拍多集的微電影。
不行,我不能想太多,頭會炸裂似的疼。
炸山的聲音太過巨大。
它把我的魂吵醒了。
那個叫唐國鈞的鄰居,他殚精竭慮一輩子,念之夢之,可是,到最後,寫的專門研究我的論文,越來越短,越來越差,越來越沒有力道,越來越不像個東西。像老去的男人的某種功能。
我一向知道男人寫文學的東西,一代不如一代。
寫不過我們那個時代的男人。
無能為力。
既然如此,還不如讓一個飄在美國的哈佛女孩,去盡情發揮。
誰知道她有多麽的寂寞。
如此,在接下來的故事裏,我将以第一人稱,講我的故事。
死掉一千多年了,講一些刺激的故事,人類的歷史進化了近兩千年又如何?
人,男人,女人,同樣為前途,為銅錢,為親情,為未來,為周遭的環境,抗争,周旋。
其實,我的人生說不上成功,但,生為一個普通女人,像我如此精彩,如此登頂的,鳳毛麟角。
不然,整天盯着屏幕的讀者,只嫌前文不好看的小主們,怎麽能夠把這個故事看下去。
哈~~
你們知道的,秋妃以什麽留名?
知道嗎?
這都不知道?
怎麽這麽笨!!!!
不就是文才嗎?
秋妃有一支生花妙筆,這支筆流淌出來的詩詞歌賦,皇上喜歡、君子喜歡、亂臣喜歡……田地裏勞作的農婦也喜歡。
沒有人不喜歡。
憑高川陸近,
望遠阡陌多。
相思隔重嶺,
相憶限長河。
告訴你,要知道一些東西不能弄錯。
我看前部分的作者寫的糾結,她不知道如何弄清楚人物關系。
時間久遠。
過于久遠。
歷史書上記載的又是這麽的吞吞吐吐,半遮半掩,從來沒有過痛快話。
女子有時勝過須眉的,不僅是懷抱,還有率性,真實。
好吧,記住了:我有三個名字,鹂音……秋妃……愛蓮。
☆、2,命運 追求
我是秋妃。
我是幾百億只蝶精變回的秋妃。
我緣幾億億只裳鳳蝶翅上的熒光燭照的通道而來。
趁月色,行如風。
今天我又講故事了。
我小的時候,民間流傳着一首歌謠,叫做《陌上桑》的,說的是一個叫做羅敷的姐姐。
羅敷是個采桑女子。
桑,是随處可見的樹種,種子落地生根,随風起舞。
棵棵結子滿枝。
是一棵女人樹。
鳥雀啄食桑果,鳥糞是大地之上的播種機。
只要有水井的地方,就有桑樹的影子。
羅敷姐姐是北方女子,地域屬于趙國。
羅姐姐雖然生在鄉間,可是趙國是大國,官道修得很寬大呢,道上跑來跑去的都是豪華車騎。
路途漫漫。
有一天趙國的王去鄰國談和,談的不錯,心情很好。
趙國君王是個帥氣英俊的青年男子,家大業大國家欣欣向榮,有些自我膨脹,請原諒。
人同此心。
趙王回來的路上,看到春夏之交的田園景色旖旎,就喊道:停車,停車,朕要下車看看。
秋妃我為什麽要講羅敷的故事,你接下來聽就知道了。
故事不長。
羅敷是邯鄲人。
邯鄲出美人,人家是大都城嘛,美女如雲,衣着光鮮,個性開放,戀愛自由。
羅敷的祖父秦義合,一生務農,性情耿直。
知道嗎,其實我的祖父親也是邯鄲人。不知道為什麽,後來逃到了關外,可能是去築長城,怕苦,趁夜色逃亡的吧。
瞧瞧我的祖上就是投機取巧的人,為保全性命,自私一點無可厚非。
好在命大,祖父親在關外藏身,不僅活了下來,還讨了一個關外的媳婦兒。
羅敷的父親秦敏,能歌善舞、識文斷字,相當于村級文化幹部,現在有基層通訊員一職吧。
羅敷家住在城郊結合部。
也算是有見識有家教知廉恥的,這點很重要。
出身不分貴賤,有文化墊底,比較知道禮義廉恥。
羅敷的父親被抽丁,上戰場,還沒打死一個敵人,自己就殉國了。
這點比不得我家。
失去父親保護的女兒是可憐的。
秋妃的父親也是一個能人,是少有的身處底層卻識文斷字的人。
父親的智商極高,這讓父親生于亂世,卻能夠茍活。
即使逃難到江洲,也能找到我母親那樣的美人,然後為劉家開枝散葉。
我的母親姓張,叫劉張氏。
這名字,在江洲,在華夏大地,一喊一個團,一個師。
劉和張都是大姓。這兩個姓一聯姻,女人,給人做老婆後,名字一樣的太多了。
我,劉愛蓮有兄一個,叫劉雨錫。
生的那個高大挺拔。
從少年起,就讓四面八方村上的姑娘害相思病。哪家的姑娘茶不思飯不食,連續失眠,久治不愈,基本上是我哥劉雨錫鬧的。
其實,他是個好青年,他什麽都沒幹。
下面我還會講一個我哥哥劉雨錫的故事。
俊男也是毒藥。
還是說羅敷的故事吧,不打岔。
羅敷10歲那年,家遭洪水沖刷,是黃河泛濫,草房子哪裏經得起洪水沖下來。
羅家搬到了卧龍崗上,在五龍廟的西廂居住下來。
注意哦,是住到了廟裏。
我的父親後來跟廟裏也扯上了關系。
廟,是我家告別鄉間,融進城裏的橋梁呢。
我的一輩子大抵也是離不開寺廟的。
這個時候,羅敷已經是個孤女了。
可憐的。
廟裏的老尼姑看見羅家小女兒聰明伶俐,便收其為徒,起名“羅敷”。
呵,羅敷是出家後的名字。
她本來的名字叫羅小英。
我在家的名字叫劉愛蓮,參軍了叫鹂音。
羅敷長至十五歲時,已亭亭玉立,貌冠群芳。
有一天,羅敷外出采桑。
官道上一騎紅塵起,趙王游目騁懷,不想目遇美色,像茫茫大海裏遇見一座海市蜃樓。
心旌搖蕩。
龍顏大悅。
趙王在道旁置酒,炫技,拿出了官二代與君王的種種做派,欲把她霸占為妾。
羅敷彈筝,作《陌上桑》,說自己是名草有主,不慕富貴,忠于愛情。
可是,最終又怎樣呢?
趙王回殿後,心神恍惚,不服氣啊,她,她羅敷太不識擡舉了。
本王看上的女人,居然有不肯就範的。
第二天,官道上出現了一縱人馬。
是來抓羅敷的。
羅敷往山後跑,可是追兵腳力都很了得,一個小女子哪裏能夠跑得過年輕力壯的兵。
最後無處可逃,羅敷縱身一躍,跳下了山崖。
趙王聽後一嘆。
轉身就忘了。
美女如雨後的春筍,田疇的韭菜,層出不窮。
秋妃我不想早早殉情。
劉愛蓮與羅敷同病相憐,生的美貌,像珍寶遺漏在鄉間阡陌之間。
我從六歲的時候就開始采桑。
站在桑田裏,我與母親一樣,天生就是一個歌手。
我喜歡對着田野,高天,樹木唱歌。
直唱到鳥兒也來一起唱。
唱到蝴蝶落在我的肩膀上。
如果不與命運抗争,我就是一個采桑婦。
任日月老去。
別路雲初起,
離亭葉正飛。
所嗟人異雁,
不作一行歸。
人不是大雁,沒有飛翔的翅膀,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死如果是一條出路的話,羅敷願意,秋妃不想走這條路。
好在,十五歲那一年,我在寺廟遇見了謝大将軍。
我是主動去接近謝大将軍的,使盡了渾身的魅惑,勾上了謝大将軍。
羅敷會不屑我的吧?
為了逃避趙王的窮追猛打,她慌不擇路,跳崖了。
我卻相反。
這裏說一個事實。
我是在旻元寺看見謝頤的。
他曾是我的小夥伴。
我在見到謝頤後,才認識謝大将軍的。
這個順序後人會搞錯。
謝大公子假期來江洲旻元寺玩,後來,他的父親謝大将軍專程來接兒子回京都。
是這樣的順序。
在大将軍面前,我是鹂音。
是的,我在十六歲的花季,給一個50多歲的莽漢做侍妾,那時,他愛叫我鹂音。
他俯下身子輕輕的喊我,少有的溫柔。
我與他相識是在新建不久的一座寺廟。
新修的廟,一些老樸樹是原生在寺廟這塊地上的。
我喜歡擡頭望天,透過密密的樸樹葉子,看得到青天白日。
我曾千萬次地求上蒼帶走我。
謝大将軍是我求來的生命中的貴人。
我愛極樸樹細小的圓葉。
它們像我的一百個一千個一億個夢。
後來,我被零王寵幸,成為秋妃。
☆、3,相思 殉情
父親被召去見和尚。
這個和尚就是裴相。生的高大威猛青春活力四射,這個花 和尚天天像個君王。
父親在去方丈室的路上,并不知道哪個貴客在等他。
父親想,是不是苦命的兄長,他從關外來找自己了吧?
祖父帶着父親逃難到了江洲長山,在盼團圓中絕望地閉了眼再沒睜開,可是,他的長子在北方不知生死。
要是這世上還有親兄弟在,他道檀也不叫孤苦無依了。好歹老天憐惜苦命人,讓親人團圓。
父親跟着小和尚後面,來不及到自己的小窩裏歇歇腳,直接到了方丈室。
方丈室,一丈見方,紅木的座椅,挂了畫,是拾得和尚的曬掃圖。
一段合抱粗的沉香木安放在定制的木座基上。
方丈室裏散發着幽香。
有一個黃色的蒲團,幾張小條桌。
這裏,父親曾經天天來打掃,幫忙燒茶水,有時半夜也送一點吃食給方丈。
邁進門,也沒有見有什麽貴客。
立了一會兒,從裏屋走出來一個少年,身長五尺,華服襯得人精神抖擻,細皮嫩肉,面目清秀,眉眼大氣。
這個主倒真是沒見過。
方丈盤腿在紅木椅子裏,少年在對面兩列木椅子上坐下來,腳下踏着踏板,上身坐得筆直,面帶微笑。
真是好有修養。盡管少年也不卑不亢。
父親立在門的一側,躬身聽候吩咐。
大和尚指指門邊的父親,跟少年說:“頤兒,這些天寺裏在準備一場水陸法事,過于忙碌,和尚們接待事務諸多,你且跟着他好好住在寺裏。你父親捎信來,讓你來寺裏,是本寺的榮幸,他公務繁忙,将你托付于我。寺裏寺外你都可以轉轉,要是去集市玩玩,讓道檀安排。一周後,你父親會來領你。”
謝公子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從京城來的貴胄公子。
穿着華麗自不必說,神情也是很篤定的樣子。可是這長相嘛?像個女生一樣清秀柔弱。
“你叫謝頤,是不是?”我問。
我當然沒有跟父親一起進方丈室。
父親把謝大公子從方丈室裏領出來,找到在大雄寶殿發愣的我。
我第一次見到他。
公子從大雄寶殿後身的一處平房出來,穿過念經堂,再到和尚們吃飯的齋室。
一路上曲曲折折的。有風從甬道上穿來穿去。
風掀起了公子的外袍下擺。
小小年紀的公子有玉樹臨風的仙氣。
眼神仍舊是篤定的。
“我叫謝頤,你呢?”
“我叫愛蓮。”我爽快地說。
父親讓我帶着謝公子在寺廟裏走走。
這是我第一次到寺廟裏來,父親就讓我做這麽大的事。
我們并排走,其實我很想拉一拉他的手。
“愛蓮,你知道人的眼睛會放光嗎?”
“放光?”我不明白。
“我在方丈室,見了一個女居士來拜揖大和尚,我看到他們兩個眼睛就這麽對了一下,都放光了呢。”
“啊,公子,這可不能跟別人說呀。”
“我就對你說。”公子争辯道。
“你發誓。”
“我要是對別人說了,我的眼睛立刻就會瞎掉。”公子真的發毒誓。
“公子,亂說,為什麽要亂說。和尚他放他的光,關我們什麽事,要瞎也是他們瞎眼睛。”我有些不高興,不喜歡一個男生動不動發誓,拿自己做賭注。
何況,我剛與他認識。
父親頭一回允許我跟着他到寺廟裏。
剛剛與謝大公子認識,我可不願意出這妖蛾子。
“謝公子,我告訴你,人的眼睛用來看東西的,不能放光,一放光,眼睛不僅會瞎,還會死掉。”我言之鑿鑿地說。
“有這樣的事。”謝公子問。
“公子,你知道我為什麽今天跟到寺廟裏來嗎?那是因為我們的山坳出了一件人命大事。”
“真的嗎,講給我聽聽……”
我帶着謝公子往荷榭邊走,在池邊找到了一塊平坦的太湖石,兩個人坐了下來。
太陽有些曬了,但照在人身上好舒服。
前方柳樹的枝條柔軟地一條條挂着,像道簾子,能為我們遮擋一些太陽光。
“我們的山坳啊是有名字的……”我開始講。
“叫什麽名字?”謝公子問。
“華山畿……”我高興地說。
“好吧,講故事,華山畿出了什麽大事?”謝大公子催道。
“江洲有個書生,公子你知道嗎,江洲在哪裏?”我側臉問他。
“江洲啊,離這裏快馬也要走兩天,我從京都先是到了江洲府,再從江洲府坐馬車來的。有個書生怎麽了?”公子問道。
我有些好奇,“公子,你為什麽從江洲來這裏,那可是個大城市……”
“大城市,哪裏有?我父親在江洲辦公,我先從京都到江洲找父親,然後父親把我帶到了這裏……”
“那你父親又是做什麽的呢?什麽叫辦公?”
“我父親是名京官,在朝中也有職位,在江洲辦公,是朝廷任命的……快講故事吧。”謝公子好像不喜歡說他家的事。
“好吧,我說,江洲有個書生到我們華山畿來探親,那天他走到華山畿,與一個叫琴的女子碰了一次面,兩個人一見鐘情……互相眼睛放光……”我講道。
謝公子聽得入神。
“可是啊,這個書生在華山畿親戚家住了幾天,離開華山畿時,卻沒有跟琴姑娘表白。回到江洲,天天想琴姑娘,茶飯不思,僅僅三天便因相思病郁郁而終……”我繼續講道。
“相思病啊,我在古書上讀過不少這故事,民間真的有嗎?”
“有啊,我們的琴姑娘就是。那位書生的死訊傳到了他的親戚家,也讓琴姑娘知道了。”我嘆了一口氣。
“琴姑娘知道了,一定很傷心……”
“那書生的祖宅還在我們華山畿,書生的屍體用老牛運回來安葬,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故意停了下來,不講故事了。
謝公子大概害怕了,坐在我身邊,一個勁地往我身上靠,最後兩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發生什麽事了,書生詐屍了嗎?”公子問。
“拉車的老牛路過琴姑娘家門口時,半步也不肯走。
“琴姑娘出門一看這樣子,當時眼淚直流。再一問,原來書生是為他死的……”
“琴姑娘怎麽了?”
“琴姑娘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梳妝打扮,然後來到公子的棺木前,悲傷地唱道,華山畿啊,這裏是生我養我的地方,郎啊,你既然為我死了,我一個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郎啊,你這樣一走,為什麽不把我帶走。如果你聽到我唱的歌,就打開棺木,讓我進去陪你,你才不枉一死啊。要是你不把棺木打開,狠心地丢下我,叫我怎麽不天天以淚洗面……生不如死……”
“好有情義吧,你們華山畿的姑娘都這麽有情有意嗎?”謝公子說。
“雖然不像琴姑娘這麽癡情,但也是有情義的呢。”我回答。
“後來呢,棺木打開了嗎?”謝公子盯着問。
“琴姑娘的哭聲感動了上蒼,天上突然轟隆隆打幹雷,打得天崩地裂一般,吓死人了,棺木突然就開了。”
“果真有這樣的事?”
“琴姑娘見棺木開了,高高興興地跳進了棺木。說時遲那時快,天上又突然一個閃電,像一把刀直插到棺木上,棺木戛然合上了”,我繪聲繪色地講,其實是轉述別人的話。華山畿的人都在說這個故事,為了說得精彩,我就記到腦子裏了。
謝公子聽的入神,半晌才說:“華山畿離這裏多遠,帶我去看看吧?”
“啊,你膽子不小啊,還敢去看看,是去看大冢嗎?”我問。
“大冢是什麽?”謝公子問道。
“就是書生與琴姑娘的合葬墓穴啊,我們那邊的人都這麽說,叫大冢……要不,跟我父親說說,哪天讓他帶你去看……”
“你去看過大冢嗎?”公子問。
“我哪裏敢,這不就是嗎,我父親不讓我一個人呆在家,現在到哪裏都把我帶在身邊,不然我哪會到寺廟裏來?”我說。
“嗯,不然我也見不到你呀。哎……華山畿,君既為侬死,獨活為誰施?歡樂見憐時,棺木為侬開。”謝公子嘆息了一聲。
民間已有華山畿的歌謠,只是劉愛蓮不知道。謝公子知道這民謠,卻不知道竟是發生在長山坳。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你說什麽?”劉愛蓮不懂他嘀咕什麽。
“我知道了,男子與女子的眼睛是不能互相放光的,琴姑娘就是因為眼睛放光,出事情了。”謝公子恍然大悟地說。
“那和尚眼睛放光了呢?”
“和尚不是普通人吧?”謝公子猶豫地說道。
法事做了幾天幾夜。
父親天天帶着小女兒劉愛蓮進寺廟。
第二天去寺廟出了一件事,吓死我了。
☆、4,池塘 饑餓
寺裏吃素,十三四歲的公子跟着吃素,和尚們吃晚飯的時候,太陽還在天上悠閑地散步。
碗裏的稀粥能當鏡子照。
還沒就寢,肚子就餓得咕咕叫。
謝公子對道檀叔叔說:“帶我去看看那只鳥吧。”
我父親竟然聽懂了,憨厚大叔問:“你想吃鳥肉?是太餓的慌吧?”
鳥,就是山澗裏埋頭扯嗓子叫的呆鹧鸪。
公子用力地點點頭:“餓,快餓到腸子斷了,眼睛裏發綠光。”
乖乖。
罪過。
我父親說:“哦,那真是餓狠了。那,怎麽辦呢?”
公子扯一扯道檀的粗布褂子說:“去你家。”
我父親吓得直搖頭:“哦,那可不行。”
“怎麽就不行?”
我家哥哥是華山畿有名的皮猴。突然來了京城的一個少爺,還不被他耍壞了。
公子很不高興,這個叔叔好沒禮貌,怎麽拒絕人家呢?連客套話都不會說嗎?
我父親跟公子真不好說,家裏窮得丁當響,破破爛爛,這位公子小爺去了,不被吓着了嗎?
父親想了個辦法說:“要不,明天帶好吃的給你,你呆在寺裏。方丈看不到你會責罰我的。”
謝公子沒辦法,只能盼着好吃的明天會被帶來。
第二天,陽光和暖,萬裏無雲。
少年脫了錦緞長袍,只穿一件白綢手工縷花長衫,腳上一雙單布鞋,早早地踱步到山門口,山門口一排楊樹,披拂着綠色的江水,一條木筏子系在楊樹上。
可是少年膽小,試了試又縮回了腳,不敢一個人弄船。
這時,卻聽到有個人在吆喝:“小心啊,太危險了。”
這水邊淹死過會弄水的人,別說北邊來的少年根本沒有水性。
伐檀讓少年跟他一起等,說馬上有人會送吃的來。
卻是端陽的節日。寺裏的水陸法事也準備好,今天就要辦了。早兩天善男信女已經把寺裏的床鋪都占滿了,有許多虔誠的信徒自己裹了棉被打地鋪。念經聲此起彼伏,香煙燒寺,遠遠地就能聽到寶殿上鈴铛細碎的聲音,在漸起的南風裏,瑟瑟索索。
日上三竿,遠遠地看到有一對老小,在視線裏近了,更近了。
我與父親迎了上去。
昨天因為事多,我跟着父親就宿在了寺裏。
我那年與謝公子初見,我想起來了,應該是14歲。
你看我好糊塗。
其實我從兩千年的地下複蘇,能夠用于思維的腦細胞比較少。經常會出現幻覺、遺忘、空白,發愣是我的常态。
沒辦法,我的确太老了。
13歲的我穿着綠色的短衣,綠色的褲子,腰間系着寬寬兩寸紅布條,腳上居然也是綠色的系帶布鞋,繡着一朵大牡丹。
好一個村上小妞。
是典型的土的掉渣型。跟一根麥子似的。
但華山畿的老年人都都說我好看死了。
像畫兒裏的。
他們還知道畫兒。
謝公子已經知道什麽是麥子,盡管有的麥子黃了,但仍有很多青青的麥子,像一棵麥子這個比喻就是公子說的。
早晨我活力四射,小臉紅撲撲的,蹦來蹦去。
謝公子見到我,止不住的高興,就想上前跟我搭兩句話,這幾天處身在寺裏,除了念經聲,還有和尚們跟他說笑話,再就是知道太陽什麽時辰起什麽時辰落,其實實在乏味。再說,餓到肚子斷的滋味實在可怕。
哦,我的母親來了,挑着擔子,看樣子沉甸甸的。
後面跟着一個人,正是我那頑皮得狗都嫌的哥哥,大名劉雨錫的。
父親溫和地說“公子,來,看看這是什麽?”
公子上前一看,兩只竹籮筐裏全是粽子。在北方,京城人也吃粽子,這可不是,端陽節了。只是和尚們不怎麽吃粽子,本來嘛,粽子還是葷的好吃,比如,裏面有一塊鹹肉就很好吃。
公子從代檀叔叔手裏接過還熱乎乎的粽子,三口兩口就吃完了。盡管他嘴裏說:香死了,好吃死了。可是心裏還是失望透頂,不要說沒有肉,連一顆紅棗也沒有,幾粒紅小豆也沒有,只有小米和白色的什麽豆子。
父母親每年都會送兩籮筐粽子到寺裏,分給善男信女吃,佛家吃齋,哪能有肉。
父親看出了公子失望的表情。他原本以為今年少年吃上粽子就不喊餓了,可是,一向錦衣玉食的少年,這些天吃素也是夠了。
今天是寺裏最忙的一天,這麽多人吃住在寺裏,法事來了九九八十一個大和尚,替亡人念經超度,夥食還要加一些上檔次的素菜。
母親一來,挽起袖子就忙上了。
三個小孩子很快玩到了一起。
寺廟的後身,靠近碼頭的地方,長了一大片只有花沒有葉子的花。
“公子,你知道這是什麽花?”
“彼岸花。”公子回答道。
“什麽叫彼岸花?”愛蓮問。
哥哥在前面一路蹦跳,他當自己是在騎馬。
得兒駕,得兒駕,跑出去好遠了。也不等妹妹與公子。
“就是生死兩不相見花,葉不見花,花不見葉。”公子答道。
愛蓮不喜歡這花,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晦氣的花,怎麽長在寺裏的花都有生死。她随便一看,看到竹籬笆上有一串喇叭花,她問:“你說這是什麽花?”
“不知道。”公子說。
她又看到竹林邊上有一片野薊草,吐出紫茵茵的花,很好看,她問:“你知道這又是什麽花?”
“不知道。”
公子沒有見識過這麽些草,草上開花他更是驚奇。
他們又看到一片紅蓼,細碎的小粉花像夢似的。
少年更不知道了。
可是愛蓮都知道,都能叫出它們的名字。跟村裏許多小女孩鬥草,她總是贏的。
兩個小娃不知不覺來到一個池塘邊。
哇,眼前一亮。
這寺裏的邊角上,在一片竹園的中間,有一方池塘,裏面植滿了睡蓮。在陽光底下,紫的,紅的,白的,黃的,全是蓮花。
少年家幾進大大的院落裏,在大大的陶器闊口缸裏,也養了蓮,文雅之人見了,會說,好漂亮的碗蓮。
在北方養蓮,是供清玩的,哪裏像南方,這麽大的池塘,這麽多的睡蓮,這麽多缤紛的蓮花。
公子一下子似乎瘋了,他發誓要沿着池塘轉一圈。愛蓮帶着笑容看着他,覺得他好奇怪,她家門口,她家附近的人家,哪家不是天天看荷,出門就有蓮花。不然,父親哪會随口叫她愛蓮。這名字多麽普通。
公子很快跳到池中一塊石頭上,池中壁立一塊大太湖石,石上大洞小洞,有的洞裏還長了虎耳草。
當然,這草少年是認得的,也是盆景裏的搭配。在山水盆景裏,在石頭上點綴的就是虎耳草。這草一離水就枯死。
三個孩子玩得忘情,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