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回出遠門,盡管非常好奇,但一步一跳跟着挑擔子的母親
問你是怎麽想的?朱繡真想撬開隋大伯的腦子,看看他的腦仁是不是溝壑特別的深呢?瞧這耍小聰明的努力勁。
累不累啊,大伯。
真是小地方,眼皮淺,沒見過錢長什麽樣似的。
朱繡決定不跟他繞圈子。
省下時間,晚上她要面向婆婆呢。
她剛才也是沒說實話。
廖梅如在姑姑的催促下,決定提前面見這位準媳婦。
地點約在一座寺廟的旁邊,叫做青螺居的飯店。
青螺居,挺有禪意的名字。
顏涵珍只囑咐朱繡在家裏呆着,她下班回頭接她一起去。
這個姑姑,愛屋及烏。她愛顏涓若這個侄,好像勝過廖梅如愛兒子。
好吧,晚上的事才是大事,房子嗎,要不是顏涓若莫名其妙的留戀故土,她才不會出手買江洲的房子。恁它是什麽好房子,價格能漲得過北京?
不過,眼下的情況是,要說解隋大老板,把房子的事設定了。
☆、45,生意 成交
時光一點點蹭過去。
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人間四月天。
江洲人但凡手裏有點積蓄的,都蠢蠢欲動買房子。
隧道通了,快速路網建好了,地鐵有了四條線,這個人口200萬左右的地級市,并入南湖後,又作為省級城市的前庭,正向着炙手可熱的新興區域,吸引産業集聚,吸附優質創業人才。
隋大老板為了與朱繡面談,把手機鈴聲調到了靜音。
看看這位溫泉公寓的最大推手,夠下功夫的。
他的野心當然是拿地。
最好就櫻園與溫泉公寓旁邊的一塊地。
但,冷惠也是個角。
在生意場上,長袖善舞的女人,具有獨特的優勢。
朱繡卻不買賬,她裝做什麽都不懂。
不要說婆婆還不是她的婆婆,就是真進了顏家的門,她也只是生意人。
顏家不缺錢,又為何要跟別人做錢權交易。
這就是初心。
“你這溫泉公寓,一,炒概念。溫泉是地球對人類的饋贈,非常稀缺也十分寶貴,據我所知你們的溫泉取自地表以下千米的地質層……”
“是 是的,這也是我們的溫泉能夠保質保量供應的前提……”隋大老板說道。
前提,豬前蹄還是羊前蹄……你有真正的溫泉不?
“二,你們的得房率。尤其是這套80平米房子的得房率僅僅70%……”
朱繡提高了聲音,面色嚴肅。
在商言商,沒有那麽多客套與溫情脈脈。
“啊,高層嗎,都這樣……”
隋大老板解釋說。
高層是都這樣,可是你們是按建築面積,真金白銀收的客戶的錢。你們把地面一二層做成了挑空的,面積卻由客戶買單。
“第三,恕我直言,它不适宜居住,沒有陽臺,沒有一處陽臺,從視覺與心裏感覺上,它十分壓抑,住着的人是壓抑的……”朱繡顯然是有備而來,她也不準備糊裏糊塗就付款買房。
關于沒有陽臺這一點,隋大老板不是設計師,甚至不是開發商,他只是職業經理人。
經理人,名字好聽,實際上就是賣房子的。
他何嘗不想他們的溫泉公寓有陽臺,哪怕一個小小的朝向北面的陽臺,這樣,客戶可以憑窗看看夜景。
呶,目力能夠看到的地方,穹頂山隧道,能夠看千年蝴蝶的夜戲。
據傳買溫泉公寓的,90%以上是富翁買給小三的,作為金絲籠的另類工具,當一個有一把年紀的富翁,在工作之餘,在突破了家裏黃臉婆的防守後,像一只叫天子鳥兒飛出了黃臉婆的手掌心,向着金絲雀飛來,在公寓的陽臺上,在夜色的掩飾下,眺望一下秋妃與謝大學士變為雙雙蝴蝶飛的隧道口,那是何等的浪漫,要為**的男女增加多少刺激,或者是催化劑?
怎麽能沒有陽臺?
難道富翁與金絲小鳥只要一張床與厚重的窗簾?
據說大馬有種建築,住房不管是在五六層,還是三四十層,一律是帶有空中花園的。
從花徑入卧室。
浪漫的無以複加。
朱繡提到的沒有陽臺,也是隋的切膚之痛。
他的小情人兒就不肯來這裏與他私會,覺得壓抑,無情調。
情調這樣的東西,有時就是因為有一個詩情畫意的陽臺。
“這第四,溫泉的成分裏有一種琉璜,它進入室內,遇到高溫蒸發,長期下去,對家具有腐蝕,這是其次,對人的呼吸系統有沒有傷害,我也質疑……”朱繡的聲音,像琴瑟在弦,真真兒的動聽,但吐出的字,卻深深地刺中隋大老板。
她這麽挑刺,是嘛意思?
看不上我們的溫泉公寓,早說呀。
哎喲,隋大老板有種渾身遭刺的受罪感,臉色有點放不住了。
“不過,就像在南極能夠推銷出扇子,向和尚能夠推銷出梳子……隋大老板的概念公寓,受到江洲人民的歡迎,只能說明江洲人民挺喜歡溫泉房子,也說明你們的營銷策略很厲害。也是,江洲地處南方,潮濕陰冷的天氣多些……”朱繡迂回了一步。
“這,我有點不明白了,朱繡小姐的意思是……退房?”
“不不不,怎麽好出爾反爾,不等于調戲我們大帥哥大BOSS了嗎?繡兒可不敢。”
“那,是價格上要商量?這個,沒問題,完全沒問題,這樣吧,你說多少就是多少。”
“隋老板說笑了,是你的房子,價格當然你來開,繡兒怎麽好自作主張……”
“那,現在怎麽操作?”
朱繡随手遞上一張金葵花卡。
隋大老板畢竟見過世面,看到這張傳說中的理財白金頂級服務借記卡,有點木住了。
“這?”隋大老板眼神迷茫。
“馬上就辦,扣除房子款,梅瓶完璧歸趙。朱繡也不是不懂事的,不能讓你吃啞巴虧,這事我婆婆不知道便罷,知道了,做媳婦的就是過錯方了。”
“厲害啊,朱小姐,到底是大北京來的,做事作風隋某領教了。”
“隋大老板,繡兒生在北京,但很早就去美國,所以不是太懂國內的生意經,以後還要向隋大老板多學習……”朱繡說着站了起來。
隋廉也站起來。
在出門的一刻,朱繡把依雲礦泉水放回桌面,隋廉愣了一下。
朱繡跟着隋大老板來到營銷中心,還是昨天的樊金牌銷售。
隋大老板陪着見證即将扣除金葵花卡上的錢款。
朱繡按住了卡,說道:“樊小姐果然是隋大老板的貼身好管家,全款買房,我想尋遍江洲,也沒有幾個客戶這麽慷慨的吧?”
“小姐,我們的房子,唉,這麽跟你說吧,要不是冷總打招呼,我們這套房子是不打算賣的。”樊銷售說。
“隋總,這話怎麽說回去了呢?你看看,你在旁邊也不說句話……”
“全款讓幾個點?”隋大老板趨前,裝的很像地問樊大銷售。
“94折。”樊大銷售嗫嚅,答非所問。
“好好好,94折。”隋大老板揮一揮手。
手續辦完,朱繡在有三匹駿馬的廣場跟隋大老板告別。
“改天,不,下午我就讓手下把梅瓶完璧歸趙。放心放心。”隋大老板走的也是朱繡的路子,先君子,後小人。
說到錢,誰都不想做君子。
“這個不急,顏家的梅瓶在你想不到的地方,是做了記號的……放你這裏觀賞幾天無妨。”朱繡說道。
朱繡真不想高估任何一個說起來身份多少多少,但逢事必斤斤計較的商人。
如果朱繡不開這個口,不做小人,全額付款就拿不到折扣。
真金白銀吶。
生意人,分分争取,這是本事,不是小氣。
隋廉怎麽可能不知道那只梅瓶只是一只高仿品。
高仿的東西,在一個真正的收藏家手裏,是不好意思拿出來丢人現眼的。
朱繡不僅看到了向大師,在頭一秒失望的眼神,還注意到從頭至尾,隋大老板,一點興趣也沒有放在那只梅瓶上。
顏大姑哎,你差點坑了我親愛的婆婆。
我親愛的公公也是被你們這些人無意中害死的吧。
天上不會掉餡餅。
記住,永遠不會。
不要讓區區一百萬害了親人。
是的,區區一百萬,朱繡分分鐘賺得到。
誰能保證隋廉是什麽居心呢?如果他想拿溫泉公寓項目隔壁的地塊,投标争取新秋妃公寓的商業配套項目呢?
廖梅如不是被架空了嗎?
☆、46,女兵 幹柴
顏涓若開車去大西洋海邊。
在美國,有個伸進海裏的半島,仙境一般,四季風景美輪美奂。
有一些世界級的豪宅,隐蔽在綠樹之中藍天之下。
有一家高檔的養老中心,就建在這裏。
中國老叟唐老齋把自己的老年安放在這裏。
孤獨卻奢侈。
清淨卻寡歡。
知己半零落,一個人面對老年又如何。
剛進養老中心的大門,在用目光掃視車停在哪個位置時,顏涓若仿佛看到一對恩愛的背影。
只用瞥上一眼,他就知道,那個稍欠挺拔的背影是唐老齋的,那個穿着團花中式棉褛,圍一條鮮豔圍巾的女人,不用猜,必定是有着傳奇色彩,開口就能編故事的美麗半老妪唐素貞。
呵呵,唐素貞,這個女人給自己起了一個好名字,雖然是假名。
唐素貞,早一天來到大波士頓,看來已經得到唐老齋的諒解。
天忽然有些熱了,前幾天還開着暖氣,今天一出門,感到地上熱氣蒸騰。
日月如梭。
這個詞古代用來形容時光如飛。
可是,天曉得有幾個人見過什麽梭子,織布機長什麽樣,一般人還真沒見過。
再快,梭子能比得過飛機、火箭?
可見古人短視。
短視還就算了,還特別愛總結心靈雞湯,特別愛羅列名人名言。
什麽時候,時光倒流,那才是極好玩的。
嗯,這個快速發展,跑步向前的時代,要是能夠讓時光倒流就好了。
顏涓若一個人開車,車上就他一個人。
只能胡思亂想。
往往他開車的時候,跟天上的雲說話,跟穿馬路狂奔的小松鼠說話,跟自己的內心說話。
他理解所有孤獨的自言自語的孤寡老年人。
朱繡懷上寶寶了,過些日子就來大波士頓了。這個女人,放着那麽多生意不做,放着流水似的錢不賺,跟來美國生娃娃。
他特別有些感激這個女人?
她是被觀音選中來救贖自己的吧?
如果是,他還要感謝一個人,這個人盡管曾經傷害過他。
但如果不去拉薩,不想着去找援藏幹部,江洲某屆同學官配的顏涓若的初戀羅莉,那麽,他就不可能這麽神奇地就要做爸爸了。
感謝中國老百姓心裏最大的善人觀音菩薩。
養老中心的院子裏,婆娑的櫻桃樹葉,油綠油綠的,再過一個月,櫻桃就成熟了。
薔薇花已綻開了小小的花蕾,暖風一熏就要一簇簇地綻放了。
顏涓若把車停在了養老中心的空地上。
他不急于找到唐老齋。
在走廊上,一個精幹瘦弱,白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的中國老太,迎風而立。
時光如果倒流半個世紀,這個迎風而立的老妪,退回到豆蔻年華,哎喲,那是一種怎樣的綽約風姿,怎樣的二八麗人。
所有美麗的女人都老了。
所有老去的妪們,都有過風華正茂的美麗青春。
顏涓若與老年女人有天然的親近。
她們是無害的。
她們的心是天使般的。
她們不像年輕的女人,以為自己不會老,脾氣暴躁,出言不遜……
相逢在異國的春天。
空氣中散發着酢漿草花開的氣息。
可是,走廊上立着的她真的老了,老到目光散淡,獨自望呆。
對下車後迎面走來的帥氣中國小夥,這個老妪還是看到了。
顏涓若向她走去。
不知為什麽,這個瘦弱老妪哪一點吸引了他,他決定找個借口,跟她說兩句話。
“嬸兒,我向你打聽一個人?”顏涓若俯下身,他英俊的臉貼近了老妪的臉。
雖然風霜如刀,把這張臉雕刻的滿是紋路,但她淡定的神情,無端的增添了她的淡泊恬靜。
她把目光移到近在咫尺的臉上,定了定,嘴唇有點嗫嚅。
“嬸兒,你們這裏有沒有一個叫唐老齋的?”
顏涓若側着身子,定晴看着這位老妪,他的腦子裏有過片刻的走神:她,年輕時是什麽樣的?她為什麽在這裏?美國的養老中心,中國老太住在這裏的少之又少。
她像一棵中國的丁香樹長在美國的地上。
讓人驚訝。
“你,小夥子,你可是姓顏?”
“姓顏?”顏涓若吃了一驚,她是巫婆嗎?能掐會算?
“我是姓顏,嬸,你怎麽知道的?”
“你長的像我的一個老戰友。”
“大嬸當過兵?”
“你看着不像嗎?”
“這麽一問,挺像的,你的骨子裏有一股正氣。”顏涓若挑好聽的說。
“我的戰友,他叫顏健東……小夥子聽說過這名字嗎?”
“顏健東,是我爺爺的名字,嬸,你認識他?”顏涓若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世界太大,還是人類太神奇?
“果然被我猜對了,豈止認識。呵,你是他的孫子吧,呵呵,長的一個模子,眼睛、鼻子、不,還有嘴,太像了,你遠遠的走過了,我愣了半晌……”
“是,很多人都說我長的特別像爺爺……”
“還有這高大的個子,太像了……你爺爺一定很高興。”老妪說。
“嬸,你叫什麽名字?我告訴我爺爺,他一定也很高興。”顏涓若想不到在養老中心,會有一個老太認識他爺爺。
“他還活着?他在哪裏,在美國嗎?”老妪激動起來,眼睛裏亮了起來,拽住了顏涓若的一只手。
“爺爺在國內,他不在美國,嬸,你叫什麽名字,我回去就告訴他……”
“我呀,姓束,叫束紅櫻。”
“束紅櫻?”顏涓若驚奇地重複了一遍,問道:“就是解放軍向南挺進,強渡夾江時,與幾十萬解放軍一起坐般渡江的大辮子美少女嗎?槍林彈雨中,你還為首長擋了子彈……”
“啊,你知道這段歷史?你從哪裏看到的,還是你爺爺說的?”
“我是在書裏看到的,首長們的回憶錄。”顏涓若回答道。
“那是1949年4月的事情了……”束紅櫻嬸嬸拉着顏涓若說:“來,到我那裏坐坐,我給你看我保留的照片,還有許多舊報紙,那上面啊,還有你爺爺的新聞,看看你與年輕時的爺爺像不像?”
“嬸,你什麽時候來美國的,你是大功臣啊,怎麽不在國內頤養天年?”
“啊,說來話長。小顏,你爺爺這些年都在什麽地方?我渡江以後啊,因為負了傷,就沒有跟部隊走,後來輾轉到了江南一個村子裏,後來啊,組織還算照顧我,在1999年解決了我的生活困難……”
“那,束嬸再沒有我爺爺的消息嗎?”顏涓若跟束紅櫻老太進了房間。
“知道啊,只知道他做了省長。我們那年頭的人,面皮薄,哪裏好意思去攀高枝,只是聽說顏健東首長啊,解放後做了省長……”
“一次也沒有想到去找我爺爺嗎?為什麽到村裏去了,組織上沒有安排工作嗎?”
“安排什麽工作,到農村去,挺好。嬸又不識字。解放了嗎,種種地,一樣的……”束紅櫻與顏涓若到了房間。
房間很整潔,設備齊全,是一個人的生活環境,看起來還不錯。
在靠門的一側,有一個書櫃。
束紅櫻大嬸拿出一些雜志來,其中有幾張是泛黃的《新華日報》。
只見她從一疊報紙中抽出一張來,翻來翻去:“呶,小顏,你來看看這是誰?”
報紙上的圖片,的确是爺爺,高大英武,氣質卓然,戴着草綠色的布軍帽,一身寬大的解放軍軍服,挺直的鼻梁,從容不迫的将軍風采,背後是一面牆,牆上是銷煙戰場,一輛坦克正在行進中,離坦克百米左右的地方,是一江橫陣的長江天塹。
顏涓若看了一眼報紙,是1999年5月,爺爺接受記者采訪時,在宣傳欄前拍的新聞照片。
“束嬸,你的照片呢,你跟爺爺一樣,是英雄,為新中國解放立過功的英雄。”顏涓若拿出手機,對着報紙拍了一張照片。
他希望從一堆報紙中,能找到束紅櫻的新聞照片。
但看來他失望了。
報紙是束紅櫻收藏的,都是關于解放戰争的,是她從前所在部隊的新聞。她收藏着這些照片,不是因為她是英雄,而是,她參加過解放軍過大江,解放全中國。
“束嬸,我跟你合張影吧。回去,我就把照片傳給爺爺看。”
“呵,敢情好啊。你等等,顏家小兄弟,你容我梳下頭發。”
“束嬸,你不用急,我等你。”
束紅櫻穿着青藍色的薄棉襖。
“嬸,你穿一件紅毛衣吧,我看你枕頭邊疊着的這件就很好。”
“呦,是不是我的樣子太老了,那我換上紅衣服,讓老首長看看。”束紅櫻老太脫掉薄棉襖,穿上紅毛衣,梳了梳全白的頭發。
“來,束嬸你看着手機,來,笑一個,好,這樣,你再用左手按一下手機上的白圈圈……”顏涓若說道。
咯嚓。
“哈哈,好咧。嬸,你看看,很好看是不是?”
“真好看,一點也看不出皺紋,你手藝好啊,好看,就是頭發白了……”
“紅衣白發,美的很……晚上我傳給爺爺看,讓他猜猜你是誰。”顏涓若收起了手機,問道:“束嬸,你還沒說,你為什麽一個人到美國來養老?”
“這裏很好呀,我女兒啊女婿啊、兒子呀媳婦呀,孫子孫女兒啊,哎喲,全來美國了,我一個老太在中國養老,他們不放心呀。那我怎麽辦,我也不能跟他們過,這不就過來啦。這裏啊,別說,真好……”束紅櫻補充說:“就是有時候啊,孤單,唉,哪個老年人不孤單啊……是不是啊?”
束紅櫻老太收起了報紙,紅毛衣穿在身上,還真年輕了許多。
“嬸,你年輕時是一朵花吧,又是女兵,有沒有喜歡上我爺爺顏健東?”束涓若笑着打趣,問道。
“喜歡呀,顏健東一表人才,風流倜傥,還有大學問,有能力,是個大首長,我呀,大字不認幾個,沒文化,配不上他……”束紅櫻搖搖頭。
“配得上,沒文化,在部隊可以學呀……”
“哪裏輪得到我,夠不上,小夥子,別笑話束奶奶。”
“剛才來,我問唐老齋在不在,你怎麽說的?”顏涓若想起來了,他是來找唐老齋的。
不過,見到束奶奶,他真有興趣探究一下,解放戰争中的美少女,英雄女兵,對爺爺顏健東有沒有過愛慕之心。
哈,下次來養老中心有借口了,帶點禮物來,與她聚談聚談。
“他,唐老齋自己有公寓,不住集體宿舍。每天啊,定時有醫護人員上門,也有定餐送上門……”束紅櫻頭腦很清楚,說話很流暢,視力非常好,是個很健康的老人。
“那,嬸,我找唐先生有要緊要事,下次來這裏,一定跟你說話。回去,一定告訴我爺爺,他有個戰友在波士頓。”
“那好呀,替我帶話問老首長好。”
束紅櫻有點依依惜別。
顏涓若丢下束紅櫻,去找唐老齋。
這老爺子,又被美女唐素貞纏住了吧?這次但願他慷慨點,拿出些錢來,風流風流,過一段羅曼蒂克的晚年生活。
唐素貞她不叫唐素貞,她的真名朱桂花。
朱桂花她也不是什麽赤腳醫生,不過是一個勇敢的嫁了一個臺灣老兵,然後因為各種動作,到了美國幫人帶孩子的沒文化大媽。
不過,有什麽要緊,要說隐藏得最深的,還是唐老齋。
唐老齋真名唐國鈞。
朱桂花與唐國鈞,異國相逢,孤男寡女,雖然老了,但也是幹柴兩堆。
在無人的時候,兩個人擦擦,也會擦出那個叫做火花的東西。
顏涓若想到這一點時,覺得人生就是随遇而安。
人生,怎麽過不是過呢,什麽叫高尚?
什麽叫卑鄙?
什麽叫作風正派,什麽叫做亂搞?
橫豎是一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果能夠過得更開心,又何必眼睛都睜着?
佛都不想管人間男女的美妙事。
再說,現在,遠在天邊,誰來管他與她的閑事。
80歲就不談戀愛了嗎?
50歲的大媽就不能倒追有錢的男人了嗎?
唐老齋不是握了那麽多錢嗎,哪天一不小心,閉了眼,鈔票不知道是誰的。
所以說,中國大媽朱桂花就是漂洋過海的活雷鋒。
那麽,故事就來了。
☆、47,枯木 逢春
再一次粘上唐老齋的中國大媽朱桂花,這回是誓死安營紮寨,坐等稱女大王了。
朱桂花不願意叫什麽唐素貞。
不願意端着架式當自己是有文化的城裏人。
不願意裝婉約,委屈自己。
她就是風風火火,能幹潑辣的朱桂花。
一句話,這回就是沖着唐老齋和他的錢來的。
怎麽的!
路易松也有可以依賴的人,在他快要閉眼的時候如果有親人在側,她可以選擇離開。
但,問題是,事實是,人家孤家寡人一個呀,說難聽一點,将來是孤魂野鬼一個呀。
朱桂花的心經常軟得像太行山老百姓擀的面條一樣,綿柔。
朱桂花打扮的桃紅柳綠地找到唐老齋,把他從養老中心的集體宿舍領回單身公寓。
在衆目睽睽之下。
肩并肩,手挽手。
過了漫長的冬季,唐老齋不再像蜷縮的刺猬,背挺直了點,大胯骨頭好了些,難得疼一回,走路潇灑了一些。
“老妹子啊,上次得了好處,還不死心啊?”唐老齋開門見山。
“喲,老哥,可見人是最沒良心的,你想想,我是你的什麽人?”朱桂花滿臉笑容,她才不會生氣。
她把這次人生之旅當做再就業,好好工作,好好掙錢,她不能發火。
“你是我什麽人?你不是姓唐嗎?總不至于你說你姓唐,我就當你是一家人了。”唐老齋有心情說話了。
在養老中心,他是個不太合群的人,一度他郁悶的緊,以為自己不會說話了。
也是,在養老中心,他這樣的中國老翁,是極少數。
“沒良心的大哥哥也,妹妹救過你命,不記得啦?半夜三更的,要不是我救你,你現在在哪裏,你想想?”朱桂花柔聲細語。
唐老齋側臉看看這位送上門的妹子,嗯,這老太,先不說有沒有文化,是不是有品,這臉,還真是漂亮的。
“嗯,是有這麽一回事。不過,老唐報答你了呀?”
“大哥哥,老哥哥哎,你說說,你怎麽報答我了?當妹子我是大騙子,跟我大吵一場,摔你的拐杖,把我趕走……來哦,要不是妹子我心善,擔心老哥一個人再出事,我哪裏要來這裏……”朱桂花說着真動了感情,眼睛裏朦胧地有了淚花。
“真舍不得我?”唐老齋半信半疑。
“真舍不得呀,你說說,你可還有信得過的人,你的女兒,哦喲,那個兇啊,我都吓出心髒病來了……”
“別提她了……”唐老齋搖頭。
“所以啊,哥,你要信我。你們美國人不是信什麽主啊,神的。你不信,你就信我,我就是救你的命的人,是你的神……”
“你還真敢說,神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的。”唐老齋嘆息一聲。
“你不僅要信我,把我當神,你還要跟我說實話,不要總躲着藏着的,你想想,人生苦短,再不信個人,将來怎麽閉眼哦……”朱桂花挽着唐老齋又坐到那櫻桃樹下的長凳子上。
樹影婆娑,櫻桃半青半紅,好看極了。
“你呀,我也是不怕的,你要錢,明跟我說,就怕你騙我……”唐老齋貌似無意地拍拍朱桂花的腿。
這是個體型偏胖的女人,肉感豐富。
唐老齋有些喜歡拍上去的手感。
朱桂花一點也沒有遲疑,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老哥,人生就是這麽回事,多大年紀了,不要端着,累不累啊,還有多少将來後悔啊,妹子來找你,是有情分的,你能不知道,啊?”朱桂花側過身子,有點想依偎唐老齋的意思,問得纏綿。
“行将入土的人了,哪裏還允許想別的,我啊,就怕別人騙我。”唐老齋想抽出自己的手。
“騙不騙的,老哥,這世上誰不騙人,這也是保護自己是不是?就說你,你不騙人?你沒騙過人?”朱桂花盯着唐老齋,明明是笑着問的,卻也自帶咄咄逼人的氣勢。
“我也沒騙過你啊,妹子。”
“沒騙,真的沒騙?你看看,大哥,你聽聽妹子的心髒跳的,我咱感覺愛上你了咧,我真擔心愛上你,可是,我真管不了自己的心,你說,你是不是騙了我……”朱桂花說到肉麻處,眼神妩媚地在唐老齋臉上直飄。
“我怎麽騙得了你,妹子啊,我哪裏還騙得了你,你才多大年紀,你不知道啊,你那麽漂亮,我第一眼見你啊……”唐老齋感喟。
“第一次見我,怎麽樣?”朱桂花盯道。
“我真不願意說,可是啊,我曉得那種感覺,是冬天,你下了車,我那回啊,跌坐在地上,地上還有雪……”唐老齋又宕開了話題。
“那還記得第一次見我,你怎麽想的?”朱桂花追問道。
“嗯,反正也沒外人,第一次見你啊,我都懷疑自己的……”
“懷疑自己?哥,是不是覺得在哪裏見過我?”
“可不是,我啊,要是年輕幾十歲,那第一眼,就叫一見鐘情……”
“哥,你看看,我就說你年輕,你還能這麽想,多好,沒有不好意思的,妹妹也是這感覺呢。”
“真的?”
“哪還有假,所以啊,你想,後來幾天我怎麽對你的?”
“嗯,還真記得,你啊,做好吃的,哄我開心……”
“哥,你這句還算實話。”
“可是啊,我的身體,我自己也沒信心,畢竟80歲的人了。”
“80歲怎麽了,哎喲,哥,你沒看新聞嗎,跟你一樣,也是一個美籍華人,姓什麽的,我忘了,82歲了,還結婚了,找了一個大姑娘……”
“這個啊,他到是有勇氣……”唐老齋捏緊了朱桂花的手。
這個女人的手,像個肉饅頭,還柔軟的很。
唐老齋有快30年沒有捏異性的手了,心跳得越來越快。
幸福。
陌生又熟悉的幸福。
朱桂花見火候已到,低聲說:“我們回家吧,我做好吃的給哥。”
兩個人站起來,向着家走去。
人老都老了,不能白白地老了,男人玩過厚黑學,女人打過太極之後,城府就這麽深了。
☆、48,重逢 演戲
進了家門,還是那套公寓。
看起來有幾天不進人了。
朱桂花靈活的身子,在屋裏轉來轉去。
屋子裏有了一個女人。
一個漂亮的半百女人。
唐老齋覺得自己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哥,你坐着,坐着,今天啊,不,以後啊,我天天照顧你……放心,有我桂花妹子,你就有了全世界。”
唐老齋在一年一年時光的淩遲中,心情灰暗,情緒低落,他太渴望有人陪他了。
朱桂花這次重返他這裏,他寧願相信這個女人是喜歡他的。
他也想開了,要那麽多錢做什麽,有了命,也能享用這些。
“妹子,你可會開車?”唐老唐問道。
“這個,會呀,妹子會的事情多呢?還是10年前的事了……”朱桂花像一朵大麗菊,盛開在公寓裏。
打掃。
洗涮。
嘴也沒停。
“10年前的事了,我的第二個丈夫,在臺北,後來呀,我又跟到美國。老哥,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他只比你小3歲……”朱桂花說着,似乎抹了一下臉。
“那,怎麽會找個年紀這麽大的?”唐老齋低着頭在客廳裏轉圈。
“苦命哇,你的妹子,我,苦命呀。第一個丈夫跟我到是年紀相仿,可是卻是個短命的,後來呀,你猜我怎麽想的?”朱桂花在動作很大的拖地。
“說說……”唐老齋難得有人陪他說話,興致很高。
“我想呀,我的女兒可不能跟着過我的日子。正好哇,我們那小地方,有個人家,有個堂兄弟,解放前跟着國 民黨跑臺灣了,我想想,這是哪一年,臺灣老兵都回大陸找親人……”朱桂花有些氣喘,她幹活太出力氣了。
“這事,我知道一些……”唐老齋說道。
“年紀是大了一點,但幹淨整潔,人也有修養。人家有意,我也就答應了,跟他去臺灣……起先呀,半年在大陸,半年在臺灣……帶着女兒,這日子多難熬啊……可也要咬咬牙挺住不是?”
“那,怎麽又到美國了?”
“說來話長。他呀,也是個苦命,打仗時,身上中個幾槍,肩膀上,後頸子,最壞的是胸口,肺子附近,那個遭罪喲……”朱桂花拖完地,又要進唐老齋的卧室。
“喲,喲,這可不妥。老妹子,你歇歇,我屋裏你不用打掃……”唐老齋上前擋着。
“見外了是不是,還是不放心?我大活人就住你這裏了,難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