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拽拽的那個小子
魏秋覺得莫桑對自己的态度明顯好了很多。
會把自己煮給她的面條吃的一幹二淨,早上出門上學的時候會和她說再見,偶爾會在飯桌上給她夾菜。更令她驚訝的是她突然送了她一支康乃馨,即使那只是學校門口小販賣的五塊錢一支的塑料假花,但這都令魏秋很欣慰。
只是,莫桑臉上的笑容并沒有多多少,她不說話的時候,依舊冷冰冰的。就像是冬天裏的一汪水,即使你不觸碰到,你也知道它是冷的。
但,情況在好轉不是麽?
周二放學以後莫桑就去了醫院,這個醫院叫世同醫院,莫桑理解的意思是,只要進了這個醫院,不論貧窮,富有,或是社會地位的高低,大家都是一樣的,都只是病人而已。
她不喜歡醫院這種地方,醫院是死人最多的地方。如果別人問她去哪兒,她寧願說是心理咨詢室也不想說是醫院。盡管說是心理咨詢室會給人帶來太多的遐想空間。
陳良的心理咨詢室設在世同醫院一個清靜的角落,和住院部相近。走到那裏還要穿過醫院的綠化帶,那裏可以看到許多穿着病號服,表情大多一致的病人在散步。
陳良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的毛線,帶着一點灰,那種像是濃霧一樣的灰。他微笑着,眼神真誠。
莫桑剛放學,還背着書包。陳良對她似乎有着格外的優待,因為莫桑現在已經占用了他的下班時間,但他依舊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
或許這也本來就是陳良的性格,像一杯水一樣溫和。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陳良擺出一種很放松的姿态,就像是見一個多年不見卻又熟悉的老友一樣。
莫桑剛走進心理咨詢室的時候桌上就已經放了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了,不知道為什麽莫桑竟然會覺得有些溫暖。
陳良看了一眼她款式新穎的書包,微笑着道:“學校的生活一定很無憂無慮吧,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操場上奔跑,和同學打鬧,不用為了柴米油鹽煩惱。”
陳良的嘴角始終帶着笑,看起來對校園裏的時光十分懷念。
莫桑的眼神卻陰郁了起來,別過頭,似乎對這個話題有些反感。
陳良微微前傾身體,做出傾聽的姿勢,“你以前在哪裏讀書呀?”
“藤雲中學。”莫桑的語氣不鹹不淡。
陳良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了,“我也是那裏畢業的,那所學校很不錯呀,裏面不管是教學設施,還是老師都是一流的。”
莫桑似乎沒有在聽陳良說話,把玩着自己書包上的挂墜。
莫桑心神不寧的表現被陳良看在眼裏,“你在學校裏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麽?”
莫桑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說話的時候加大了聲音的分貝,一字一句,“沒有任何有趣的事情!”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直直地盯着陳良,這個過于嚴肅的神情讓陳良微微吃驚,但他立馬鎮定了下來,溫和地說道:“有什麽讓你害怕的事麽,沒有關系,我可以幫你保密。”
莫桑沒有說話。
“你願意相信我麽?”陳良認真地看着莫桑,他的瞳孔漆黑純淨,讓人想不相信都難。
莫桑點了點頭,“好。”
陳良一直帶着微笑,莫桑想,他這樣臉不酸麽?
莫桑躺在了一個皮質的柔軟的躺椅上,舒緩的音樂讓她情不自禁地閉上眼休息。
陳良磁性又略帶誘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了,你可以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麽麽?”
“......”
“沒有關系,如果那些東西讓你害怕的話,你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驅趕他們。”
莫桑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顫抖,“那些人......被撕毀作業本、寫着臭婊/子的試卷。”
“你別怕,想一下,這都是哪些人幹的?”陳良的手搭上了莫桑的肩,以示鼓勵。
“我想不起來了?”莫桑的聲音中甚至帶着一絲哭腔。
“你記得他們的臉麽?”
“記不起來了,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陳良放慢了語速,“別急,那你用一個東西代替他們的臉,用一個詞代替他們的名字。”
“可......可以。”
“都想好了麽?”
“想好了!”
“好,告訴我,你都用了什麽來代替他們?”
“蟑螂、老鼠、蛇......”
“好的,你的手裏現在有把刀,他們被捆綁着,沒有還手之力,他們現在很怕你,眼神裏都是恐懼的情緒,你試着用刀殺死他們。”
“我......我可以麽?”莫桑的語氣裏都是不确定。
“可以,勇敢一點,他們現在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你宰割。”
“好!”
“怎麽樣,他們有在你的腳下求饒麽?”
“有!”
“是不是碎的稀巴爛。”
“是!”
“好,狠狠地踩幾腳,然後睜開眼睛。”
莫桑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淚水從眼角滑落,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
“為什麽哭?”
陳良的問題讓莫桑有些無言以對,她太軟弱了。
過了半晌陳良才道:“你自己有沒有過類似于報複的想法。”
莫桑十分肯定地答道:“有,那幾年,我在夢裏殺死了他們很多次。”
“那你為什麽不願意記起他們的臉?”
莫桑第一次聽見陳良的言語中帶着一絲犀利。
“沒有,是時間太久了,我忘記了。”
“并不是你忘記了,是你選擇性地遺忘了一些東西,那些讓你害怕的東西。”
莫桑擡起頭,直視着陳良,“有什麽辦法可以治麽?”
莫桑似乎覺得“治”這個字不太貼切,又換了一種說法,“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記起那些人的臉麽?”
陳良篤定地點了點頭,“當然有,我會幫你,讓你記起他們,再把傷痛施加到他們自己身上。”
莫桑有些手足無措地點點頭,“好!”
陳良又給莫桑倒了一杯熱奶,“你別急,要慢慢來!”
莫桑照舊背着書包,整個人就像是一朵經過四十度太陽暴曬後的花骨朵一樣,耷拉着腦袋。
大學同學都挺友善的,确切地來說應該是都不怎麽熟,所以還沒來得及深入了解彼此的缺點。
從校門口到教室的這段距離,已經有好幾個同學和莫桑打過招呼了,他們就像是早上□□點鐘的太陽,永遠朝氣蓬勃。而莫桑,更像是夕陽。
“同學,小心!”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莫桑剛一回頭,一個碩大的籃球由遠至近正中莫桑的頭。
莫桑整個人倒在了地上,籃球掉落在地,彈跳了幾下。
莫桑的頭昏昏沉沉,眼睛都睜不開。
好多人圍了上來,莫桑本以為他們會扶起她來,可誰知道,那些人竟只是圍着她指指點點。
更過分地是,一個人拿着一本厚重的地理書,狠狠地砸到了莫桑頭上,如果不是莫桑迷迷糊糊,她一定要好好地和那個人打一架。
頭頂傳來了一個嚣張到要命的聲音,“你以後想幫那個鼻涕蟲,還是先看看你自己什麽樣吧,別在這裏丢人現眼了!”
莫桑躺在地上扭動了幾下,爬都爬不起來。那些圍觀的人哄笑了幾聲,都散開了。
緩了好一會兒,莫桑才艱難地爬起來。
一個穿着西裝校服的男生別扭地走了過來。莫桑打量了他一下,他的校服襯衫皺巴巴的,上面有許多圓珠筆和黑筆畫出來的痕跡。臉圓圓的,臉頰上帶着高原紅,剃着寸頭,鞋子有些破舊,上面沾滿了泥土。
這......不是藤雲中學的校服麽?
莫桑看了自己一眼,自己竟然也穿着校服。
那個別扭的男生對着莫桑幾乎都快哭出來了,“你別以為我會感謝你,你今天這樣,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地欺負我,我們根本就不能怎麽樣,你少在那裏自以為是了!”
說完之後那個男生便跑來了,莫桑一個人呆在原地,整個人都覺得莫名其妙。
知道,所有人都散開,才有一個女孩子偷偷地從角落裏跑出來,拉住了莫桑,“你幹嘛呀,在這裏亂說話,那些人都不是什麽好學生,以後這種嫌事你還是少管吧。”
女孩說完便拉着莫桑離開了。莫桑對這個女孩最熟悉不過了,寧願,她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寧願長的很可愛,一副乖乖女的标準長相,嘴巴甜的能搞定所有那些令莫桑頭痛的三姑六婆。
在莫桑的印象裏,她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為甚麽說是曾經呢,因為她記不得兩個人是什麽時候開始疏遠然後斷了聯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