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章
雖然齊雨潇目前在集團總部工作,但因為是借調,所以人事關系仍在恒達公關。她帶着辭職信,先去了恒達公關找人資程總。中途碰到朱琳,朱琳哇哇叫:“咦咦咦?你怎麽回來了?是有什麽旨意要宣布?”
她實在沒心情來做解釋,只好步履匆匆,邊走邊說:“來辦點手續,有時間再跟你說啊。”
“哎,哎!”
朱琳追了一步,見她閃身進了程總辦公室,有點納悶:“什麽事啊,怎麽這麽急。”
進了經理辦公室,程經理正在接電話,齊雨潇坐在一旁從包裏拿出辭職信。
程經理挂了電話,見來人是她有些意外:“喲,是小齊啊,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齊雨潇淡淡一笑,不想再拐彎抹角,便将辭職信遞到程經理面前:“程姐實不相瞞,我最近生了場病,挺傷元氣的,我想先回家休養一段時間。”
程經理很是意外,聽了她的緣由又多了幾分關切:“怎麽了?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我之前聽說你們出了很久的差?”她接過齊雨潇的辭職信,放在一邊,但端詳齊雨潇又不見病容,于是說,“集團那邊不比我們,壓力可能是要大一些,你是因為不想出差才生病的?”
“不是的……”
“那找好新東家了?”
齊雨潇搖了搖頭。
“小齊啊,你在公司的時間不短,程姐也是看着你一步步走上來的,你聽姐一句,千萬別在這個關鍵時候犯糊塗!你看看你今年連升幾級,發展勢頭這樣好,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啊。”程經理壓低聲音,真誠地勸她,“我給你透個底,你的所有材料都已經轉到總部那邊了,這可不是單單的借調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的。”她深覺自己辜負了程姐的一片心意,可踟躇片刻,還是硬着頭皮說,“對不起,辜負公司的厚愛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
“程姐,真的很抱歉,但因為私人原因,我非走不可,希望您能體諒。”她态度很誠懇,“我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有點複雜,所以今天專門過來,想當面請教您該怎麽辦手續。”
程經理皺着眉,見她去意已決,只只好采取迂回政策:“你的辭職信我先收着,但是公司的規定你也知道的,離職是需要提前一個月提交辭職信,然後再交接工作。但是你現在雖然人事關系還在我們這裏,可畢竟借調上去了,要是你真打算走,得先去集團找現在的領導簽字,再交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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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團領導的簽字?
齊雨潇面露難色。
她的領導是公關部老總,可是她的直接負責對象是孫少謙。要他簽字,少不了又是一番周旋。
“這樣吧,”程經理長指點了點她的辭職信,果決道,“你看你家也不是北京,是吧?我給你三周的探親假,一直到春節結束,到時候你如果主意不變,再回來辦手續。如果真的身體有什麽問題需要繼續休養,帶材料來,我給你辦手續。”
齊雨潇正欲開口,可轉念一想,這樣也未嘗不好,至少她現在真沒有時間精力去處理交接工作之類的繁瑣事務。
她從善如流:“好的,謝謝程姐照顧我。”
出了經理的辦公室,齊雨潇找到孟凡靜,沒有多作解釋,只說自己明天開始休探親假,想要約她周末一起去上香。
孟凡靜倒有些意外,平時齊雨潇對于這些是全然不信的,每次提到她茹素上香還老笑話她:“喲,怎麽回事兒,說好的無神論呢,還做不做無産階級的接班人了啊!”沒想到這次她倒主動提出這種要求。
可孟凡靜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并不多問,只點點頭說:“那我周六來你家接你?”
她說的是白墨的家,可是齊雨潇現在并沒住那裏,而是在那附近找了件短租公寓。齊雨潇說:“我最近搬家了,周末我來接你吧。”
離開公司,一看時間還早,齊雨潇不想一個人待着,就又去逛街,東買西買的好一通刷卡。刷完了又覺得好沒意思,只好提着大包小包打車回家。
天已經晚了,過了上下班高峰,路上也并不堵車。她打車坐在後排,開着窗戶,路燈晃來晃去,有點迷眼睛。愣了一會才想起自己這段時間最好不好吹風,又把窗戶搖了上去。
“姑娘,到嘞,您要□□麽?”司機擰開頂燈,從後視鏡的打量她。她搖搖頭:“多少錢?”
“五十五塊四毛,您給五十五得了。”
她會完鈔,提着東西下車。天涼了,晚上小區裏也沒什麽人出門散步了。估計是剛剛的一陣大風,人們着急回家,地上的白雪禁不住步履匆匆,變得肮髒不堪。
***
葉城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把車開到這裏。車子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着,跟着前方的車,一會停一會走。正是晚高峰時間,街上擁堵不堪,紅紅的汽車尾燈連成一片,時亮時熄,忽閃忽閃的,像是一雙雙浸血的眼。原本寬敞的空間不知怎麽也顯得逼仄,他覺得沉悶,仿佛有什麽東西沉甸甸擠壓着胸口,讓人喘不上起來。他打着方向盤改了道,隐隐覺察到了什麽,又不願去細想,只知道繞了大半個城市,最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又把車開到她的樓下。
原來這裏才是終點。
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想再見到她。他摸出打火機,看着黑暗裏刷地竄出一小撮火苗。其實并沒有很想吸煙,可如今唯有這樣一吸一吐,才能稍微緩和胸口提不上來的那股郁結之氣。
葉城坐在車裏,一根接着一根地吞雲吐霧。腦子裏渾渾噩噩,總覺得似乎有團迷霧擋住了些關鍵點。他想要撥開,又無從下手。
車窗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擡起眼,在煙氣彌散中看着她遠遠地走來。
她走得不快,一步一步,深深淺淺。他見路燈照拂在她身上,把影子拖得老長,他腦子裏忽然就浮現起一個詞,叫做形單影只。
終于見到她,心裏似乎并沒有十分大的波動,反倒覺得陌生。他後自後覺地回想起當初她的樣子,那個時候,她對自己可真沒什麽好臉色,動不動就一臉睥睨之氣:“你做夢!”
葉城的臉色終于微微緩和,為她身上特有的英氣。
那個時候還真是頭疼啊,她态度是那樣桀骜,但讓他進退維谷,計不計較都不是辦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她開始會對自己笑,不再那麽兇巴巴的了。
倏然間,他忽然明白自己做了什麽。有一種夾纏懊惱與恐懼的不可名狀的情緒,從他心裏蔓延出來。像是野蠻生長的粗壯的藤蔓,快速爬滿了他的心,用力擠壓着。他沉重地吐了口煙,反而被嗆住。
煙氣進到氣管裏,胸腔的每一次震動,都扯動着肺部,這下更是喘不上氣來。劇烈地咳嗽,本能地嗆出淚水,潤濕了他的雙眼。終于緩和過來,他重重地向後靠去,是啊,自己都做了什麽呢?
擋風玻璃後的那個人緩緩走近又離去。
因為不甘心,因為有興趣,自己都做了些什麽呢?他為她的正義吸引,卻親手毀掉她所有的驕傲。如果這世上真有因果,真講報應,他要面臨怎樣的審判,才足以彌補過去的所有。
他在樓下枯坐了一夜,情願兩人從未相識。
***
周末的齊雨潇打車去跟孟凡靜彙合,兩人在一起去了雍和宮。
周遭人潮湧動,衆生來來往往。
齊雨潇跟着孟凡靜請香、燃燭、拜四方天地。手上的香燭,騰騰揚着火,熱氣在她眉宇間流連。耳畔所聞是祈願之聲,空氣漂浮是香火之氣,齊雨潇靜默良久。手裏的三支香,頂端燃起一圈細細的灰,帶着間或閃爍的火星,像一條小蛇,一寸一寸吞噬所有,只留下一片灰燼。
曾今她祈求再無波瀾,可原來都是空。
她閉上眼,熱淚瞬間溢滿了眼眶,但她不敢被人看見,只能低下頭反反複複的呢喃:“求菩薩保佑,求菩薩保佑,求菩薩保佑……”
從知道到失去,甚至不到一天,再沒有哪個媽媽會這樣失敗,她終于忍不住,偷偷擦了擦眼角。
如果,真的有往生極樂,菩薩,請您保佑我可憐的孩子……
如果,蒼天有眼,請您讓它下一次重新回到我的懷裏,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她恭恭敬敬地舉了三個躬,跪地,頂禮膜拜。
兩人從雍和宮出門,往對街走去準備取車。
孟凡靜攏了攏身上的圍巾,溫柔道:“你知道我學佛最大的收獲是什麽嗎?”
齊雨潇看向她,搖了搖頭。
“平常心。”
“平常心?”她有些不懂。
孟凡靜點點頭:“對,不是因果報應,也不是輪回長生,而是平常心。其實佛教思想并不是規勸人人都看破紅塵,尋覓個山水清淨的地方出家修行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因緣,有的人未必與佛結緣。也許你今生偏偏是天潢貴胄,一生豔福不斷呢,誰又知道?
“這雍和宮是雍正的府邸,出過兩代帝王,也算是龍興之地,它的主人即便尚佛,也未嘗想過半年之後他的家會移作他用。”她看着朱門緊閉的國子監,“你看看這裏,自打隋朝以後,就一直是中央的最高官學,是天下讀書人心中的朝拜聖地。一千多年來它的地位從未被動搖,然而帝制結束後,還有誰顧及這方天地呢?
“眼見他起朱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是非成敗轉頭成空。王侯将相,誰又真的可他以永保富貴?這世間的事,最是無常。名垂青史的往聖先賢都未必事事如願,一生順遂,更何況你我?
“潇潇,我說這些,并不是想表達命中注定——恰恰相反——我想說的是,正是因為這生命太無常,所以我們更要好好把握當下。因為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才更努力地去做今天可以做到的事情。有時候不是說不去争取,而是失敗了也坦然面對。不害怕失去,才可以更好的擁有。”
她咀嚼着孟凡靜的話,一時若有所思。腦子中有絲念頭一閃而過,可最終并沒有被她捕捉住。齊雨潇淡淡微笑,挽起孟凡靜的手:“真是難得咱們北大才女親自指點我。”
孟凡靜見她淺笑,臉上的笑意反而淡了。相交多年,她怎麽會看不出眼前人的勉強?
齊雨潇決定給自己放一個長假,北京的冬天實在太冷太冷。她累了,沒有力氣溫暖自己。她想去一個不會下雪的地方,那裏有滔滔白浪,有海邊長堤,有一排排棕榈樹。那裏沒有過往,沒有噩夢,也不用想未來,可以安然一覺至天明。
她買了兩天後去三亞的機票,未定歸期的旅程,随身的行李少得可憐。在這個城市打拼多年,除了賬戶上的數字和腦海中的記憶,能伴随她離開的,原來寥寥無幾。
那些回憶,洶湧澎湃得快要從心底溢出,将她溺亡。可一旦決定離開,所有的糾結反倒都迎刃而解。
退一步,原來真的海闊天空。
齊雨潇下樓,站定,路燈在她臉上留下斑駁的陰影。
對面車上一點紅星閃爍,車裏光線暗淡,看不出車主的模樣。半晌,駕駛座的車門終于緩緩打開。長腿邁出,車上下來一人。
那人着一身考究的手工西裝,襯衫領口松松地半敞着。一步步走到她的眼前,帶來一點暖氣,混合着淡淡煙草氣味。
那人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薄如刻。
作者有話要說: 竟然差一點寫到對手戲,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