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章
他終于暴跳如雷,一把将她拖至眼前。
齊雨潇也不怕,還是這麽微笑看着他,舉重若輕地說:“怎麽,還要打我嗎?可惜,我沒有另一個孩子給你打了。”
葉城的手瞬間收緊,兩人無聲對視。看着齊雨潇漠然的表情,他眼裏萬千火焰,霎時都化為一片死寂。他慢慢放開她,退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他掏出火機,點煙的時候,手都在抖。尼古丁的滋味順着呼吸,進入肺葉,遏制住了他靈魂的顫栗。就像是毒/品,讓人在絕望中産生的幻覺,仿佛胸口那個汩汩流血的黑洞,在一瞬間被治愈,再也不能時時作祟,讓人疼痛到失去知覺。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你要走,可以。但你犯不着這樣跟我怄氣,先把身體養好了,我們再談。”
齊雨潇冷笑一聲:“怄氣?葉先生你誤會了,我犯不着,我只是覺得髒。住在這樣的一個病房裏,我覺得肮髒。”
肮髒。
兜兜轉轉,來來回回,他們曾經也有過轉機,可今天,她仍用肮髒二字罵他。如同他們曾經共同經歷的種種也都化作血水,一并被抹去。他與她,又一次回到原點。
葉城望着她,只覺天涯海角,此生再沒有如此遙遠的距離。
***
孫少謙找到葉城的時候,他一個人在酒吧卡座裏喝着酒,桌上歪歪倒倒擺滿了空瓶。一個身材熱火的長發美女,搭讪不成碰了釘子,舉着酒杯惱羞成怒地沖了出來。孫少謙慌忙側身,差點被她杯中的酒潑濺到。
“乖乖。”他看着這片狼籍,吹了個口哨。
酒吧裏燈光暧昧,紅男綠女盡情扭動着自己的身體。勁歌聲,調笑聲還有尖叫聲,不斷沖擊他們的耳膜。孫少謙看着葉城渾渾噩噩地灌酒,大為意外,幾時見過他如此頹喪?大掌一揮,他恨鐵不成鋼地一把拍在葉城背心:“你可真行,不去醫院在這種地方鬼混?”
葉城理也不理,自顧自地倒酒。
孫少謙看他喝得雙眼充血,看着怪滲人的,非拉着他往外走。
出了酒吧,迎面撞上深冬的西北風,葉城渾身一凜。孫少謙把他塞進車裏,降下車窗給他醒酒。
夜已深,四環上空空如也,只有尾燈拉出長長的光影,劃過一個又一個的路燈。葉城被夜風吹的頭疼,伸手關了窗戶,整個人半躺在副駕的座椅裏。孫少謙用眼光掃了他一眼,打着方向燈從出口下了四環,他随意将車停在路邊,也不知道具體走到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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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城半眯着眼,打量了下周圍,孫少謙拉了車門下車,葉城也默契地跟着。兩個人半靠着前蓋上,孫少謙遞了根煙,葉城搖搖頭沒接,他不在意地自己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來,煙圈在深夜的路燈下四散而去。
夜半的路上,間或飛馳而過幾輛車。路燈昏黃,地上漸漸落滿了煙蒂。
那仿佛是冬日最冷的一晚,葉城看着猩紅的火星,在不遠處閃爍。孫少謙扔掉煙頭,擡腳在地上碾了碾,說:“你們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嗎?怎麽鬧出這麽大動靜?”
葉城沒有說話,神情恍惚,像是宿醉未醒。
他也不等葉城回答,自顧自地猜測:“你們老爺子做的?”見着葉城閉上眼,眼皮微微顫動,心下就有幾分了然,忍不住怒罵,“操!不是,你沒跟小辣椒解釋啊?”
葉城終于被觸動了,低沉的嗓音裏有着無限疲憊:“是我的錯。”
有什麽好解釋的?失手打她,害她流産,都是事實。
當他看到機場的視頻時,就像是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他只顧着舔舐自己的傷口,卻不敢追問一句真相。明明,明明已經錯過一次,失去過她一次,他用半條命才好不容易換來轉機,可又被自己親手毀滅。
沒有人知道,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在她生日的時候求婚,然後給她一場最為盛大的婚禮。新年那晚,震旦大廈的廣告,他不僅只是為了讨她歡心,更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他想要給她世人仰望的幸福,感激她曾經給予的溫暖。
他是真的想要跟她重新開始,想要跟她共度餘生,想要用盡所有彌補他曾經犯下的錯,給她一個光明可期的未來。
可到頭來,都是枉然。
葉父派了人将機場的監控視頻放在他面前,來人非常磊落又客氣:“首長說,東西看不看随你。”
這不過是父親的一點小伎倆,連手段也算不上。是他自己心裏有鬼,是他不夠信任她,他知道這份感情他是怎樣得到的,所以才會心虛得方寸大亂。
即便明白她的心意,他卻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奢求更多。他愛得那樣深,愛得不能自已,可忘了情到深處情轉薄,與人與己都是難堪。
失控打她,已經是錯。
可是沒想到,他的錯遠不止如此。
孩子……
真是諷刺,大概沒有哪個男人像他這樣失敗。要等到在失去之後,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過什麽。
葉城甚至想不起來,當他看着她面色慘白的躺在病床上時,心裏想的是什麽。恐懼與懊惱将他死死地定在那個沙發上,不能動彈半分,他在一晚上歷經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甚至主持第一筆上億的投資都沒有這樣慌亂。
如今,大夢初醒,連雪花落地都是他心碎的聲音。
孫少謙見他這樣,心裏也不是滋味,長嘆一口氣,語氣不鹹不淡:“以前我混蛋,揣着糊塗當明白,還挺得意。結果怎麽着?聰明反被聰明誤!當真人心隔肚皮,我他媽打出生還沒人這麽算記過,簡直是當頭棒喝。其實咱們幾個,能在這事兒上作主的不多,要不說還是亞陸有福氣呢。混了這麽多年,你也明白,能有個真心對你的,不容易。你別管什麽愛呀恨呀的,真心相待的就不容易。
他點了根煙,忿忿不平:“擱從前,你看我不把那小妖精好好捯饬一番,讓她從此不敢再北京地面上露臉兒。你知道我被我爸打得皮開肉綻的時候,誰來看我嗎?是沈玉成。她一邊幫我擦藥一邊跟我說:‘要是你的錯,咱們改了就是。’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心裏真他媽不是滋味兒。衆叛親離的時候啊,沒想到只有她在我身邊。我有過那麽多女人,誰他媽對我說過‘咱們’啊,誰心裏正兒八經就喜歡我這個人啊,我要是不叫孫少謙,能有幾個留下呢——你別以為你好得到哪兒去!”
“說句實在的,人家姑娘不容易,就她那爆脾氣,生生給你磨沒了。不說其他,就美國那次,你說你他媽都做的是什麽缺德事兒,啊?你能不能別這麽擰巴,女人是要哄着捧着的,你別給人家整出個九九八十一難行不行?”他嘆口氣,将煙蒂丢在地上,踩滅,“把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放一放,跟小辣椒解釋解釋,興許還有轉機。否則有你哭的,真的!”
葉城抿着唇,愣愣地看着地上長長瘦瘦的影子,好半晌才說:“走吧,送我回我媽那兒。”
孫少謙一怔:“怎麽着?回家攤牌啊?”他又嬉皮笑臉起來,“你別呀,趕明兒我爸知道了我大晚上過家門而不入,我這不找抽呢麽?不去啊,要回你自己打車回啊。”
葉城的臉色終于有所緩和:“走吧。”
“求人就這個态度?”
……
葉城回家的時候,值班室的人說他媽媽早就睡了,葉父今晚上沒回來。他點點頭,自己回屋拿衣服去了。因為是老房子,他的房間沒有浴室,在樓下洗完澡上樓發現他媽媽正坐在床上。
葉母披着外套,頭發一絲不茍的挽在腦後,見他回來了,伸手重新架上桌子上的眼鏡。
她沒有開大燈,只點亮了書桌上一盞暖黃色的小燈。
葉城喝了酒,又洗了澡,腦子還有點混沌。發梢濕答答地滴着水,他随手擦了擦頭發,淡淡地說:“媽你怎麽起來了?”
葉母點了點頭:“聽見動靜就起來看看,難得你回來,怎麽不提前說聲?”
“臨時決定的,吵醒您了。”
“我就過來看看,太晚了,你也早點睡吧,”
“知道了。”
“你爸最近不在,你要是找他就過兩天再找個時間回來吃飯。”
葉城頓了頓才說:“知道了。”
葉母嗯了一聲,摸了摸他的頭發:“頭發也不擦擦幹,這樣睡着了以後會頭痛的。”她放下手,有些悵然,又有些欣慰:“你都這樣大了。”見葉城沒有回應,她又說,“怎麽這樣大了反倒沒以前懂事了?你多少得為家裏多考慮考慮,這醫院人多嘴雜的,影響很不好。”
影響不好?
葉城覺得荒謬至極,抿着唇不說話。
葉母見他這樣,嘆了口氣:“你看看,你們爺倆一個脾氣!”她忍不住做和事佬,“阿城啊,媽媽不反對你交朋友,這件事情上,你喜歡誰媽媽都支持你。可是你爸爸自然有他的考慮,這你別怪他,他也是身不由已。小齊這孩子挺好的,只是她爸爸是師/長,職務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但不論如何,現在沒有人希望看到葉家再跟軍/隊沾上關系,你明白嗎?你爸爸也不好做。”
從前他們沒有公開也就算了,如今又是轟動外灘,又是送去高/幹病房,早就有有心人盯着了。她聽到消息的時候還有些不大相信,兒子是自己的,她還是很了解。葉城素來思慮周全,做事也不毛躁,很少像這次一樣。
葉母的話像是暴雨珠子,大珠小珠一顆一顆打在他的心頭,可痛到麻木,只剩疲憊。葉城并不想做過多解釋,起身送母親出了門,自己又躺回床上。當時出事的時候,他完全慌了,壓根沒考慮那麽多,只想着送去最好的醫院。後來回過神來,也想過遲早傳到他爹媽耳朵裏,可這念頭僅僅一晃而過,容不得他仔細琢磨。
只是,又有什麽想的呢?他苦笑着想,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可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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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雨潇出了院,請張阿姨将她的錢包和書房的文件帶出來,其他的東西她都不想要了。張阿姨欲言又止:“小姐啊……”
“張阿姨,謝謝您這幾年的照顧,以後可能也什麽機會見面了,您多保重。”
張阿姨嘆口氣,眼圈也有些紅,拉着她的手不放:“閨女呀,你聽姨一句勸,先生他……”
她搖了搖頭,笑容淺淺的:“阿姨您保重。”
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分離的一天,也哭過吵過鬧過,只為求個了斷。只是走到現在這一步,以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過往的生活,卻是不曾料想的。
回到最初的時候,自己是那樣的嫉惡如仇,心裏只想着要幫姐妹出口氣。誰知卻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弄得一身是傷。
這一生,人們所做的決定往往在一念之間,很多時候的确談不上好賴或是正确與否。但可以說,每一個選擇都能夠推到截然不同的一組多米諾骨牌,不恰當以及不合時宜的決定,所耗費的代價太大,甚至足以改變整個人生的軌跡。日後若試圖修正,便需要十倍、百倍的努力。有的錯誤就像是黑洞,不斷地吞噬手上的籌碼,可就算最後一無所有,也不見得能夠全身而退。
可要是與他的種種,真的只是當初偶然的夾纏不清,反倒簡單了。
算了,如此也好。結束了,就什麽都好。
她打開電腦,快速寫就一封辭職信,收拾了一番就出門打車去了公司。
作者有話要說: 竟然說我短小……我撒糖的時候怎麽不說我短小?!
哼╭(╯^╰)╮ 粗長起來連我自己都怕!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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